关于报告里头所说的关于父权指数,母权指数,还有一系列的字母加数字所组成的基因座等生物学知识,段焱尽最大努力地去理解。
但到最后,他唯一能够从中解读出来的信息,便是:他不是夏乐容和段成林任何一个人的亲儿子。
报告的纸张明显已经泛黄,看上去有点岁月的痕迹了。
段焱找了一下它的出具时间,是在20年前。
他在早几个月前度过了人生的第26个生日,如此推算,这份DNA坚定报告这是他六岁那年的出的。
短暂的宕机过后,段焱心中产生了许多疑问。
既然报告被锁在夏乐容的保险柜里,毫无疑问夏乐容是知道此事的,但段成林呢?他是否也知道?
难道自己当年是在医院里被抱错了?
夏乐容既然清楚自己不是她的亲儿子,这些年来怎么不见她有任何行动?
当然,或许她有,只是没有被他发现过罢了。
然而猜测越多,段焱却愈发感到心烦,困恼。
再次回到医院的病房前,护工告知段焱,夏乐容已经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但由于服了药,这会正在休息。
看着躺在床上沉稳睡过去的母亲,段焱无意继续打扰,他站在门口处,隔着一段距离,安静地凝望了她一会儿,最后把东西交给护工,便转身离开了医院。
处理完客户的矛盾,向明秋回到犬舍时,已将近凌晨十二点。
大屋里头漆黑一片,向明秋以为段焱仍未回来,等他摸到墙上的按钮,把灯打开一看,发现一楼的大厅里竟然坐了个人。
起初还以为又是入室抢劫,半秒钟后,向明秋才看清那张面孔。
“火火火,回来了怎么都不开灯?”
段焱缓缓抬起双眼,往他身上轻轻一扫,并没回答。
向明秋又问:“夏阿姨现在情况怎么样?”
“她还要住院几天,人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向明秋跟着松一口气。
他换完鞋子后,朝段焱走过去,将手里那袋打包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刚才经过钊记给你买了碗雪耳莲子糖水,你平时不挺喜欢喝这个来着。”
“现在不喝。”段焱压根没往桌面上看。
向明秋以为他是因为夏乐容住院的事情而导致心情不好,能够理解,于是往他身边坐下,主动替他将糖水的包装打开:“那我放这儿,等你啥时候想喝了再喝。”
段焱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隔了大概两三分钟,他嘴巴轻启,终于开了口。
“向明秋”他朝旁边的人喊道,但目光却始终没去看他,“这家犬舍以后就交给你吧,我退出不玩了。”
这话来得十分突然,向明秋有些不明所以,他甚至一度误以为是夏乐容的车祸给段焱带来的打击所致。
“火火火,你把话说清楚点儿,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我说,我爸那份遗产我不拿了,不跟你抢,你一个人留着吧,这样够清楚了吧?”段焱说完,从沙发上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等一下!”向明秋赶紧伸手把他拉住,“我让你把话说清楚,是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听你讲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的话没说完,段焱突然吼着打断道:“你别再烦我行不行?!”
段焱的情绪有些激动,他边说边用力甩开向明秋的手,力道没控制好,一不当心,把茶几上那碗雪耳莲子糖水给打翻,溅了一地都是。
客厅刹时一片寂静,段焱看了一眼打翻在地上的糖水,再抬头瞅了一眼向明秋。
他嘴巴微张,原本想要开口解释什么来着,到最后还是放弃了,带着钥匙跨出大屋的门槛。
现在的他,其实什么也不愿多说,只是想要找个没人的地儿,放空一下脑袋,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凌晨的港口码头除了停泊在岸边的船只以外空无一人,偶尔听见几声海浪打在堤岸上的拍击声。
段焱独自站在沿岸的栏杆上,兜里的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他和段成林在外貌上不是很像,却也并不至于令人怀疑他两的亲子关系。
从前至今,身边的所有人都说他们父子两性格一个样儿,一样的冲,一样的要强,不甘服输。
虽然他和段成林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虽然他们一家三口这些年来都像一盘散沙,然而当得知自己与之共同生活多年的父母毫无血缘关系那一刻,仍是给段焱带来颇大的精神冲击。
这一切都来得太不真实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没能缓过来。
当了二十六年的段家少爷,突然有一天,这个结论被彻底推翻,真正让段焱感到烦乱的,并非父亲遗产的继承问题,而是那一层看不见的血缘联系。
事到如今,一切又该何去何从?
经过前一夜的休息,次日再次来病房里探望母亲,夏乐容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段焱给她倒了杯凉开水,顺便把口服药一并递过去她面前。
“我原本只是想开车到附近的超市买点东西,就那几分钟的路程,谁想到居然就被车给撞了,害!这种倒霉的事情怎么就偏偏让我给碰上了?”
夏乐容哀声叹气地抱怨着,把药倒入嘴里,含上一口白开水,一饮而尽。
“反正人没事就好。”段焱安慰道,“医生说暂时住院观察一下,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别想太多。”
夏乐容眯眼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脸。
段焱看着眼前的母亲,没说话。
想来这些年里,夏乐容一直对自己视如己出,甚至还说过日后要将公司股份留给自己这样的话,若不是那份鉴定报告书,他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怀疑自己与夏乐容的母子关系。
“儿子今儿怎么了?从你进来病房开始就一直很安静,这不像你呀。”夏乐容逗他。
“昨晚没睡好,所以有点累。”段焱解释道,他确实失眠了一整夜。
“那赶紧回去歇歇呗。”
“待会儿先,我想再多陪你一阵,要吃苹果吗?”段焱从床头柜的水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准备削皮。
夏乐容赶紧说:“不要苹果,给我来个橙子。”
“嗯。”段焱应道,将苹果放回去,重新挑了个色泽深黄的大橙子。
“对了,妈,记得你以前说过我是在昆明那边出生来着。”他拿起水果刀,一边给橙子削皮,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这个事情。
“对啊,你怎么突然聊这个了?”夏乐容问。
“今天过来医院的时候恰好碰到一位到妇产科复诊的旧同学,顺便聊了一下关于孩子出生的话题。”
“原来如此。”
“咱家不是一直住在香山么?你那个时候怎么会跑去昆明那边?不觉得很麻烦吗?”
夏乐容理所当然道:“那里气候好啊,适合孕妇安心养胎,况且段家在那边有一处度假别墅,一点也不麻烦。”
“我那位同学进产房生产的时候,特意拿相机拍下了自己孩子出世的画面,方便以后重温,妈你当时有给我录像吗?”
“你那会儿比预产期提早出生,我人都还没走出那屋子,就已经在浴室里分娩了,当时是突发状况,哪还有闲情去搞录像。”
“这样子......”
段焱陷入沉默,根据夏乐容的这套说辞,在医院产房抱错孩子的可能性似乎并不是很大。
夏乐容有所隐瞒,具体是什么,段焱不清楚。
出了病房以后,段焱到医院大楼下面的园林区逛了一转。
他无所事事地坐在湖中央的石桥上,略有失神地望着水中成片浮莲,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了从前,忆起许多往事。
段成林由于工作,总是很忙,小时候,无论是家长会,还是学校其他活动,几乎都是夏乐容作为家庭代表前来参加。
夏乐容长得漂亮,还会打扮,对儿子说话向来都特别温柔,每次看见周围同学朝自己投来的艳羡目光,总让段焱觉得分外得意与自豪。
哪怕他与段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怕段成林和夏乐容的夫妻关系一直很差,哪怕段成林对他总是管控太严,可该有的父爱和母爱,他一个都不缺。
这份段家独子的待遇,他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享用着。
“一个人坐在这种地方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抬头看去,向明秋扬着下巴,冲他吹了声口哨,从桥的另一侧往这边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向明秋笑笑,弯腰拍拍石板上的灰尘,在段焱身边坐下:“你昨晚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今天又没回犬舍,所以我就想着,来医院这儿找找看,我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对吧。”
段焱啥也不想说,把头一歪,直接往向明秋的肩膀上搁着。
一瞬间,向明秋竟也被他这一举止弄得有点儿意外。
“累,就这样别动,让我歇一会儿。”段焱轻声道,话语里头带着丝丝疲意。
周围过往的人不少,段焱全然没有理会那些奇异的目光,依旧靠在旁边人的肩上,闭着双眼,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向明秋”
“嗯”
“你有没有遇到过,像是那种令你困惑到怀疑人生,却又束手无策的事情吗?”
“遇到过很多回。”
“你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硬着头皮解决,人生那么漫长,总得继续生活下去,不然呢。”
段焱静默良久,才又开口:“有些事情,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的手握于掌心之中,而后,一个柔软的,轻如羽毛的吻落在他的头顶。
他听见旁边的人,用沉厚且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语:“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要是你一直不想说,那就不说,我也不问。”
第59章
这是向明秋第二回 来段家,和上次有些不一样,这次是段焱主动提出的邀请。
除了负责家务活的阿姨以外,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段焱和向明秋二人,空间过于宽敞,难免缺少了一点家庭的温馨气息。
段焱直接把向明秋领上了二楼,右手边第一间是段成林的书房。
他手一挥,指了一下房间周围,告诉向明秋:“这里我爸以前在家中最常呆的一个地方,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生前留下的,你可以随便翻看,如果你想了解他更多一些的话,反正他本来就是你爸。”
是这个理没错,可不知为何,从段焱嘴里说出这话来,向明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准确来说,他只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真正生我养我的是我妈。”向明秋冷静地分析着自己与段成林之间的关系,并对此给出一个定位,“其实我和他也只能算多年重逢的陌生人,其亲近程度甚至还比不上住在我隔壁屋的邻居。”
“或许吧。”段焱似乎并不打算反驳他的观点,“但遗嘱是他自己立的,段家的遗产你也有份,既然来了,不妨四处看看。”
向明秋走到右手边的一个书柜前,随手从架子上取下几本书,粗略地翻了几页。
都是一些商业或者金融相关的学术书籍,每一本看上去都很旧,里面不少书页都有被折过的痕迹,应该是反复翻看过好几遍了。
段成林生前虽然风流成性,但有一说一,在对待自己的工作事业上,他的确做到了兢兢业业,否则绝不可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
书架的另一侧,是物品展示区,架子上摆放了很多相框,有全家福,段成林的个人照,以及犬舍的一些照片。
向明秋越过那些相框,把手伸到架子更里面,拿了一本厚厚的相册,一屁股坐在旁边那张红木书桌上,打趣地翻看起来。
里面都是一些段焱的日常照,记录下了他很多成长的点滴。
每一张定格,都让向明秋对段焱产生新的认识:“火火火,原来你以前长这个样!哈哈哈......”
“我带你来是让你好好了解你爸,不是让你来看我以前的照片。”段焱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相册,不晓得向明秋到底在说自己哪一张,于是也凑前去看。
“可是我对你比较感兴趣。”向明秋冲他笑道,“我说过了,我跟他只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况且他已经不在了,我现在的亲人就你一个。”
听他一说,段焱欢喜之余,又有些低落。
他努力抹去眼底流露出的几分伤神,让自己看起来与平时无异。
“你看这张。”向明秋指着段焱小时候洗澡的照片,“小屁股又翘又嫩,看的我都想咬一口。”
“你特么是不是变态。”段焱睨他。
照片的右下角处还有日期来着,是他刚出生不久时拍的,当时月嫂正在客厅里给他洗澡,可能沐浴露放多了,打得周围地板全是泡泡,段成林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看热闹,捻了几抹泡泡拍到段焱的小屁股上,然后哈哈大笑。
从拍照的背景来看,屋子的装修结构和家具都充满复古的韵味,向明秋好奇道了句:“你家以前跟现在差别挺大。”
段焱告诉他:“我是在昆明出生的,拍这张照的时候才几周大,还在那边呆着。”
段焱说完这句话后,若有所思了一阵,又对向明秋说:“我过几天有点事情要办,犬舍那边你先一个人照看着。”
他不说理由,向明秋也不问,只管答应了他。
经过几天住院调理,夏乐容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全面检查以后问题不大,医生便下达了出院通知。
夏乐容原想叫段焱过来接自己,打算回家以后跟儿子一块吃顿饭,好好洗下尘,结果打段焱的电话没人接听。
最后段焱叫了司机过来接她,并在短信里跟夏乐容交代了一下,说自己带犬舍的狗到外地打比赛。
夏乐容起初没怎么在意,儿子说了她便信。
在医院呆了几天,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消毒药水味儿,实在有些受不了。
夏乐容到家第一件事便直奔浴室,冲完一遍澡后又再往浴缸里浸泡,把身上残留的酒精味道冲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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