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意思?”温阅正不明所以,却听到车辆驶近的声音。
温阅回头一看,一辆黑色豪华轿车缓缓停下,窗玻璃颜色很深,什么都看不见。
两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从车上下来,一左一右站在两侧。
“是温阅吧?”一个人开口,声音沙哑粗粝。
“是……吧?”温阅迟疑地点了点头。
“是就好。”另外一个道,“我家主人想见你,劳驾跟我们走一趟。”
现代社会很少听到这样称呼,温阅小心翼翼地问:“你家主人是哪位?”
“到了就知道了,请吧。”
俩男人一个引路,一个断后,想拒绝也跑不了。
温阅无奈点头,“好吧,好吧,走。”
环顾四周,薄纤云连个鬼影儿都没有了。
温阅前世开过不少豪车,像这种外表低调,内里奢华到如此的真不多见,想必这位“主人”肯定来头不小。
温阅刚来这座城市,对环境不甚熟悉,只知道车子一路向北,行驶到一片高楼林立的街区。
座座大厦高耸入云,外围墙体均是黑色玻璃,远远望去像是刺入云端的利剑。
车子绕过环岛,停在中间规模最大的一座楼宇前。
温阅被两位黑衣男“护送”着进入电梯,按下通往顶层的按钮。
到达后,有人在后背推了一把,力道不轻不重,温阅趔趄两步走出轿厢,回头一看,厢门缓缓关闭,两位“黑衣大哥”完成使命,下楼了。
温阅:……
想也跑不出去,温阅只好打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主意,沿着长廊提步往里走去。
这里像是用了某种静音材料,一踏入便非常安静,像是与世隔绝一般。
没了车声、人声,甚至连白噪音也没有。
异常寂静中反而令人不安。
两侧每隔五米,有个玻璃樽,樽里摆放着黄铜质的佛像,姿态各异,法相庄严。
虽然涉猎过一些佛教知识,温阅仍旧认不清诸天佛祖的讲究,只好走马观花般浏览而过。
来到走廊尽头,迎面是座古色古香的黑漆铜钉大门,出现在现代建筑有些违和之感。
温阅走近,大门悄无声息地缓缓开启,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从黑暗中传出,“进来。”
黑洞洞的前方烟雾缭绕,温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你是谁?”他问。
“怎么,这会儿怕死了?”对方语气中带着嘲讽。
温阅蹙了蹙眉,突然想起薄纤云的话,思忖片刻便走入黑暗。
里面像是很多的空间,溢满檀香的味道,四周传来窸窣低语之声,像是许多人对他评头论足,而这些声音不时被清亮的木鱼声打破。
这里似乎很大,温阅体感走了十多分钟,眼前蓦地亮起三盏橘黄色的灯光。
温阅试探着步步走近,发现光源竟是三盏黄铜烛台,烛台上隐约可见的花纹看上去有点儿眼熟。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倏然出现,给温阅吓得一个激灵,接连退了好几步才看清对方是位老者,身穿亚麻质地月白色唐装,蓄须、浓眉、国字脸,表情甚为严肃。
“你就是温阅?”对方声音浑厚,语气中流露出些许不可思议。
“是我。”温阅点头,“恕在下冒昧,您是不是李文峰的长辈?”
对方唯有一愣,蹙眉问:“你从何处推断?”
“烛台花纹和李文峰的钱包上的很相似,应该不是巧合吧?”温阅道,
“怪不得老天爷要留下你……”老者微有一叹,“你猜得没错,我是李文峰的父亲李开霁。”
“哇,大佬,活的!”温阅心想,娱乐圈许多知名公司,不出三层股权结构,都会出现这个人名字。
“李、李先生,您特意把我带到这而来是为什么?”温阅问道,
“明知故问!”李开霁脸色一黑,
“李文峰不是我杀的。”温阅直指重点,“您不信我还不相信警方吗?”
李开霁枕着脸道:“若是你杀的,也活不到现在。”
“那就好……”温阅松了口气,
“不过,据说你是项目负责人?”李开霁声音更沉,“组员没从岛上出来,多少该负点责任吧?”
温阅无法反驳这话,“您把我带来,是为了让我负责的?”
看这架势,恐怕不能善罢甘休,薄纤云让他独自面对又是什么意思?
“算是吧。”李开霁面色沉重,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温阅道:“逝者已已,做什么都无法弥补遗憾,但至少能让您好过点。”
李开霁凝望着他,没有做声。
温阅被他看得七上八下,心说:“这李大爷不会让我以命抵命吧?”赶紧补充一句:“李先生在商界德高望重,相信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倒是挺会说话。”李开霁眉宇间似有舒展,语气中不乏威严,“老实说,岛上你是不是有帮手?”
“帮手?您是说魏云主吗?”温阅道,“他是樊天策指定的当地向导……”
“除了他,还有没有?”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温阅被他问得心头突突直跳。
李开霁眯了眯眼睛,“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温阅迟疑摇头。
李开霁向他招了招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盏灯来。
昏黄光线侵袭幽暗,迎面是一张黄色符纸,朱砂色咒文格外醒目,随着光线移动,望不到顶端的高大墙体上,贴得密密麻麻,没有一丝空隙。
李开霁的脸凸出暗影,“这里只有‘人’,它们进不来。”
“您越说越玄乎了。”温阅想把话题转移开,“我听不懂。”
“别装傻,”李开霁低喝,“凭你一己之力不可能离开那里,肯定有帮手!”
“这么危险的地方还让亲儿子去?”温阅道,
“你承认了?”李开霁瞪大眼睛,表情分不清惊恐还是惊喜,对着身后某处黑暗喊道,“他居然承认了?!”
“告诉我,是谁,谁帮你逃出她魔掌的?”李开霁期待的表情有些狰狞。
“原来他们家知道这事儿。”温阅暗忖,“那就必须说个明白了。”
他警觉地与李开霁对视,抱臂环视四周,不紧不慢道:“您口中的‘她’是不是岛上姓‘秋’的女主人?”
“‘女主人’?她也配?!”
温阅话音未落,阴暗角落出陡然传来一道声音,极其沙哑粗粝,似含着对世道不公和岁月摔打的无限怨怼。
“喀啦、喀啦。”木头与地面剧烈摩擦声中,一团黑影快速逼近。
温阅下意识后退两步,直到倏然停到面前。
款式老旧的木质轮椅上,隆起一团黑影,甚至分不清是不是个人型。
“祖母!”李开霁低呼,连忙走到近前,语气中含着两分畏惧。
温阅暗惊,按照他的年龄,这位得百岁开外了吧。
“你竟敢称那贱人是女主人?!”黑影颤颤巍巍地直了直身体,声线因怒气而发抖。
温阅垂眸,黝黑的瞳仁隐隐透出悲悯,“过去这么多年,竟还放不下吗?”
“放下?啊哈哈哈!”声音高亢怨毒,“多少年没人对我说这些了,小伙子,你看到她的时候,没问问她放下没有?”
温阅语气渐冷,“我想问您,对自己所作所为有没有过一丝悔恨?”
黑影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说些什么,只是颤抖得越发厉害,突然掀起蒙在头顶的黑纱。
第五十六章 噬魂虫 (8)
温阅乍一看到她的真面目,胸口蓦地窒息。
之前见过许多狰狞面容,他知道那些都是鬼,从没想到活人能变成如此僵硬恐怖的模样,与之对视,跟开棺验尸没什么两样。
温阅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想轮椅愈发近前。
老妪抬起头,死死注视着他的眼睛,沙哑音色中多了几分沧桑,“我有什么后悔的,她该报的仇都报了,她的孩儿早夭,却把怨气发泄到我李家一脉,所有男丁病的病、殇的殇,留下我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
温阅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男人。
“开霁是宗族挑选的继子,好不容易老来得子,有了文峰,本以为她就此收手,没想到她想绝我李氏一门!”
老妪声带里像混着石子儿,风箱般的呼吸声令人分分辨不出她是在哭还是在笑,“就像她当年的毒誓一样。”
“当年,你也没打算放过她吧?”温阅沉声道,“你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恩爱有加,还有了子嗣,很怕自己的主母地位动摇。”
“于是买通岛上的渔家夫妇,以看病为由带村里的年轻医生上岛,并暗中打通两间客房,哄骗秋姑娘住在其中一间,又令医生无意中发现。医生早对秋姑娘有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年轻男子血气方刚把持不住。”
“你选好时机让李朗上岛,导演一出捉奸在床,秋姑娘自然百口莫辩,后又扣住信件直至秋姑娘儿子病危,待秋姑娘怨愤交加、病入膏肓,最终悬梁自尽。至此才让李朗知晓,想必、‘烈性传染病’的名头和尸体的焚化方法也是你计划的吧,不然凭两个打了一辈子渔的老人怎么会想到这些?”
“我并没打算杀那孩子……”老妪嘴唇翕动,似乎在为自己辩解。
“你却扣下了几乎所有的药品。对于一个六岁的孩童,两天时间足以贻误病情。”
温阅揭开她最后一层伪善的面纱,“你知道秋姑娘在岛上除了钻研西洋魔术还学习过玄学道法,很怕这两母子找你寻仇,于是请了高人在岛上布阵施法,镇魂避煞,”
“本以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没想到李家男丁还是一个接一个亡故,你怀疑是秋姑娘冤魂所为,又不敢让李氏族人知晓,暗中找过不少术士,却没发现端倪,几十年过去,你的样貌越发变化、苟延残喘,才知道诅咒落在自己身上,”
“樊天策做的这个‘直播’项目本是个骗局,你以黄金为饵,诱骗当年当事者的后人重聚定西岛,引出秋姑娘魂魄彻底铲除作为渔家夫妇的后人。”
“黄文睿从郁郁不得志的祖辈口中,经常听到关于李家的只言片语,总以为自己是秋姑娘的血脉,不光黄金,李家财产也是属于他的。”
“而曲磊是渔村医生的后人,他倾心于米冬月,才会被蒙骗。人算不如天算,你万没想到计划驱鬼的李文玉竟然动了邪念,哄骗李文峰上了岛,白白葬送了性命。樊天策组织的所谓‘直播真人秀’项目,源头便是一场骗局。”
温阅说完,长长叹了口气,“天理昭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说是不是?”
李开霁目瞪口呆,面色白一阵白红一阵,他看着温阅的眼睛,感觉这个年轻的面容背后似乎藏着能看透人心的一双眼,深如寒潭,令人不寒而栗。
“呵呵,你很聪明。”老妪被识破,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可我李家的基业不能倒,香火可以再续,有多少人削尖脑袋等着做李家继承人。”
“你们把我带来,不是打算让我做继承人吧?”温阅面上气定神闲,后背线条绷得死紧。
“你,愿意吗?”老妪发出尖利可怕的笑声,连同李开霁都露出微笑。
“把你身上的宝贝拿出来。”李开霁笑容扭曲。
“我哪有什么宝贝?”温阅道。
“她一定不会放过我,”老妪沉沉说道,“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呢?”
“什么……意思?”温阅话没说完,衣兜里的东西兀自跳动,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也带着跳跃起来。
温阅身体一倾,那股力道冲出衣兜飞了出来,定睛一瞧,“引魂哨?!”
“你终于出来了!”老妪喉头深处发出震颤,稀疏的头发被烈风吹得翻飞,整张僵硬的脸更加吓人。
哨子悬在半空,一动不动,却像死死盯着老妪。
两人凝望片刻,近一个世纪的怨念几乎要把空气冻住。
“看看这里的符纸,都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敢出来,必定魂飞魄散!”空气中回荡着老妪邪恶的笑声。
哨子悬中须臾,“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开霁!”老妪低吼。
李开霁露出惧色,迟迟不肯移动脚步。
“快啊!”老妪不耐烦地催促。
李开霁讪讪走到跟前,俯身欲捡,动作忽然停住,像是看到极其恐怖的事情,大惊失色跌倒在地,“眼睛,眼睛!”
嘶叫着捂住眼睛。
黑烟从哨口袅袅而出,在半空飘浮不定。
变故突然,老妪呆望着半空,声音颤抖,“你不是秋忘水那贱/人,你究竟是谁?!”
“你不配提我母亲的名字。”童稚的声音充满阴戾,黑烟渐渐化成一个男孩的模样。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老妪难以置信,“你的骸骨已经被大师……”
“大师?哈哈哈!”男孩发出不似年龄的阴惨惨的笑声,“不那样,我如何骗得过你,如何成就功法?”
“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老妪身体前倾,极力想站起身子,却因年迈重重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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