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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骨日(近代现代)——人可木各

时间:2020-10-29 19:19:37  作者:人可木各
  “点点?”施奥见我不讲话,叫了我一声。
  “嗯,好。”我忙回应。
  我不要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得回家。起身的时候不舒服,骨头肌肉扭得不行。走路的时候屁股间火辣酸痛,左眼角也疼,我想了想,可能是他的精液不小心进我眼睛里了。我对着厕所烂个角的镜子看半天,发现有血丝。
  他不会有艾滋病吧。
  我会不会视网膜脱落。
  我没穿内裤,简单用水冲冲身体,蹒跚着下楼。
  走之前我问前台小姐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送我来的人长什么样,她说那个人个子很高,戴眼镜。
  “谁送你来的都不知道?”那姑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发出疑问,并很快动作要报警。
  我敲敲脑袋说自己喝多了忘事,她才把手从座机上拿下来。
  当我走出宾馆大门,看到周边景象,才意识到之前的一切都不算什么。这宾馆就在我租的公寓附近,差个街口。瞬间后背发凉,我把衣服使劲裹了裹才好受些。
  我从没和那个人说过我住在哪里。
  这时放在我裤口袋的手机震动,我拿出来看,是那串熟悉的号码:醒了?
  衣服裹得再紧都救不了我,我开始全身颤抖,拼命环顾四周。这附近有步行街,将近凌晨仍有许多人,勾肩搭背的酒鬼,踩高跟等待接客的妓女,径直走进宾馆的小情侣…我得回去了。
  真的,这个人第一次插进来都没有我跑步回家疼。
  到楼下确定四周没人我才放慢步子,总是重复的单一疼痛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可恐怖的是后劲大的不得了。四楼,我觉得我爬楼梯爬的足有半小时。
  家门口挂着什么东西,我走近看,是一袋枣糕。
  在空气中散发着甜腻松软的香,枣子和黑糖,好像把我心角磕酥了,连带肚子也咕咕叫。我倚着墙壁缓蹲下来,这种姿势舒服些,然后开始吞吃枣糕。鬼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委屈,这么想哭,我把有关SS的所有都删除,打开通讯录,来回地翻,发现并没有任何我可以打电话哭诉的对象。
  我觉得嘴巴里的枣糕变咸了。
  晚上我身体睡着,思维却整夜明朗。
  之后我在家躺了三四天,期间张心巧与施奥来看过我,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搪塞回去。手机没电了,我不再充,让它躺在客厅茶几上,现在看它像定时炸弹,怕死人。
  调整好心态,我预备明天就回满天星卖炒冰去,还要上晁鸣的课!偏要膈应他。
  生意不太好,我端着下巴看旁边的李婶笑眯眯地端给同学蚵仔煎,有点羡慕。
  “天气变冷了,小姜不考虑换个别的卖吗?”李婶向别的地方努嘴,“喏,那边卖手工雪糕的小伙子,到冬天就开始卖土耳其烤串咯。”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冬天我就不卖了,回老家。”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想过继续把之前的疯狂念头付诸实践——我已经有了底牌,虽然不是原先预想的录像,但这几张照片也足够让晁鸣身败名裂,我再随便一闹,演个被骗女人谈恋爱的同性恋抛弃的可怜人,这事情传到他妈妈耳朵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晁鸣的软肋是他妈,我比谁都了解他。
  但是晁鸣的从容不迫让我犹豫踟蹰,打蛇打七寸,我捏着他的七寸呀,他怎么还有力气翻上来咬我手腕呢。
  我烦的不行,不知道下一步脚该踩在哪里。
  张心巧来看我的时候与我说,这几天阿真总给她打电话抱怨,说病人太多,忙不过来。她自己也有小情绪,和在上城找的工作的老板不对头,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回临城。言语间都能听出对我“不务正业”的不解和微忿。我决定等到炒冰彻底卖不出去的那天就回临城呆段日子,在这之前我要迫使自己想到解决晁鸣的对策。
  有人在敲我面前的桌子。
  “来杯提子的。”
  我正要回:提子没了,放太久烂掉了,您换个味道吧。
  “姜亮点。”
  我抬起头,撞上他的眼睛。
  “有时间吗,和你谈谈。”
  从1994年夏到2000年秋,晁鸣第一次和我好好说话。我痴痴看着他,嘴里好像又咂摸出蹲在家门口吃枣糕的滋味,甜的、漾的,微微咸涩。
  “没提子了。现在还剩半个西瓜,呃,四个芒果,香蕉…我看看坏了没…”我开始语无伦次。
  “那就不要了。”晁鸣仍站在那里没走。
  我有幻觉,视网膜上好似有血块压下来,也随心脏一齐律动。
  “有时间吗?”
  有。
  “聋了?”
  “我有时间。”我忙说。
  晁鸣嘴角往上抬,有种不明显的笑意。但说实话,这笑很陌生,并不暖融融。
  “你现在,”晁鸣顿了下,“还住在你爸家吗?”
  “我租房子住,就在矿山大院那边,还有个菜市场。”我回答得很殷切。
  “哦,想在什么地方谈。”
  “看你。”
  我紧张地搓手,晁鸣突如其来的讲道理与温柔把我打得措不及防,好像一把凌迟的刀子,一片片旋下我胸口的肉,直到露出里面被透明瓣膜包裹的鲜红心脏。他爱不释手地捧着,对我说真好看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刺穿。
  我没等他告诉我去哪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你,主要想谈什么?”
  “很多啊。高中的事情,现在的事情,你的生活,我的生活。”
  他终于要摊开和我讲了吗,讲多年莫名其妙的冷漠,讲那封原本应该躺在晁鸣抽屉里的告白信如何到班主任的桌上,讲最后决裂的伤人话语。
  “来我家吧,”我说,“我会做饭了,可以做顿饭给你。我们边吃边聊。”
  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好像正中晁鸣的意。
  “明天吧,今天我有事。”
  我用力点头。
 
 
第34章 【1993】16
  【1993】
  忐忑不安。
  兴奋与期待被冲淡,我躺在宿舍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演绎各样可能。第二天早上起的很早,没吃早饭就赶到教室,不知道晁鸣看见那封信后会做什么,我需要第一时间看到。信,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张便条。我真没这方面的天赋,想起在天台上捡到的那封情书,“虽然你平常对我很坏”,这种小女生的话我可写不出。
  昨天晚上我最后一个离开锁门,然后把信放到晁鸣的桌屉里。就像那张情书废稿上写的:我也不想和你当朋友了。既然不当朋友,就当男朋友好喽。
  事情永永远远都不可能按照我的想法轨迹运转,永远。
  不知道他是迟到还是请假,自从他走读,我对晁鸣的时间轴上好像突然多了一截子空白,这让我挺沮丧的,也很无力。
  上午第三节 课的时候晁鸣匆匆赶到,而后把书包随意塞进桌屉,信一定被压在里面了,我心痛地想。还剩下两节课,我暗暗祈祷他在放学后看到然后带回家,用我送他的钢笔回信给我,或者找我谈谈,什么都行。
  把粒石子用力掷进湖里,然后坐在岸边等,没动静,想再掷一粒过去,发现周边只剩下把掌心压出红痕的柔软青草。午休说睡不着,课上不好,期待恐惧交织,薛定谔的猫,生死叠加。我在想到底应该是谁打开箱子,我抑或晁鸣,不能有别人了,也不可能有别人。
  万幸万幸。
  晚上我一个人回宿舍,路过操场,远远望见乒乓球场后的围墙的那颗灯泡下站着个人影。我僵在原地不能动,看见他摸出烟来吸,动作流利,接着冲我勾了两下手。
  晁鸣,晁鸣,是晁鸣。
  没有任何犹豫,我快步走过去,走到一半又嫌弃自己慢,改成跑了。
  踉跄,鼻子酸得发痛,我在奔赴。
  “你没回家。”我站定后开口。
  “回了。”
  我不敢与他相隔太近,怕被他吸到身体里。
  “这不又专程过来等你。”晁鸣补充。
  他这次直接拢住我的双眼,教我不能看到旁的东西,他又是逆光,我只能看见他的两颗漆黑瞳仁,挺拔的鼻梁和唇下的一汪阴影。高中生打闹说笑着回宿舍,连带着四周的蝉鸣一齐欢快,天幕流淌月光,这氛围真好,我想。
  “我写的,”我小声说,“放到你那边,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晁鸣没什么表情,这让我心里很虚。
  “看到了。”所以我只好跟着重复。
  “你写的话,”晁鸣垂在身侧的手指弹动,烟头扑簌往下落灰,“亲口和我讲一遍。”
  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晁鸣没在和我商量,而在要求我,我凭什么拒绝呢。追他的人是我哎,我巴不得把这句话说一万遍。我主动向他走近,也已经做好说完后扑向他、被他抱紧的准备。
  “晁鸣,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完,世间万物猛然明朗。
  求你了,快回答我你也喜欢我,或者你什么都不用说,求你了,我张开手臂,你快抱住我吧。
  “哦,”晁鸣笑了,右眉挑起,顽劣的石榴裂开口,“你喜欢我。”
  “……”
  “我该说我也喜欢你吗?你凭什么喜欢我。”晁鸣使劲吸了口烟,毫不忌讳地喷在我脸上。烟雾很轻,却压得我眼睛生疼。
  “你什么意思。”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颤抖。
  “没什么意思,你挺恶心的。”
  墙上有只金龟子在爬,缓慢地,想要接近最顶的灯,加入那些个隐没在黄光下的油炸飞虫。晁鸣把烟按在它身上,火光灭了,它挣扎两下坠落,消失在草丛里。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恶心?
  “知道。”晁鸣说罢就要离开。
  我慌了,慌得脑神经一根根崩断,“别走,晁鸣,别走,我们好好说话行吗。”
  “没什么好说的了姜亮点,”晁鸣抱臂,“我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
  他走的决绝,无论我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最后的最后我拼命大喊:“晁鸣——”
  这时我们已经纠缠到东校园的人工湖附近,我冲到他面前,疯狂拽掉挂在脖子上穿着黑石头的吊坠,愤怒地说道:“你送我的。”
  我用力地甩开臂膀,把它丢进湖里。
  晁鸣眉间微皱,对我吐出最后一个字:“滚。”
  ……
  怎么会这样呢?事情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成这样呢?人真的会失忆。我回想了很久——回到宿舍、脱衣服上床、闭上眼睛睁开眼睛、起床、去教学楼上课这几件事到底发没发生过,我坐在课桌前默念《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晁鸣怎么没来。
  从昨天晚上我身边就开始涨潮。我像被绑在木桩子上等待营救的人质,我东家没钱赎我,留我在这儿等死。现在快淹到鼻子了,我茫然地看着黑板,早读任务:背诵《蜀道难》。
  “姜亮点。”有人喊我,我抬头,是班长。
  “班主任找你,”班长指指后门,又小声提醒我,“他好像心情不大好,小心说话啊。”
  我点点头正要过去,刘好递给我颗糖,还对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走进办公室之前我把糖丢进嘴巴里,靠,酸死,要吐出来却不敢。王老师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皱,我只好抿紧嘴,酸水一溜溜儿往我喉头淌,我不太受得了这个,因为这并不是那种有甘甜回味的水果酸,纯酸,酸得既没道理也没技术,就是在攻击味蕾。
  小步上前,班长说的没错,王老师心情不好,现在脖子发红,能明显看到上面凸起经络血管。他有个搪瓷茶缸,杯身印着红日曙光,我顺着茶缸往下看,看到压在底部的熟悉纸张。
  我说过他不待见我的。
  可我也没想到他会把缸子里的冷茶水直接泼向我,紧接着他站起来,扇了我一巴掌。
  “你还有廉耻吗?你是变态吗?”
  纸条被连带着飘落,停在我脚边:晁鸣,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姜亮点。
  我狼狈地捡起来又看了一遍,是我的字,一笔一划,那个晚自习,清凉糖。好奇怪,嘴里这颗酸酸的糖怎么甜起来啦,甜起来也不好吃,工业糖精的廉价味道。
  “你得去看病,姜亮点,真够恶心的。”王老师说。
  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厌恶的表情,每条皱纹里都夹着嫌憎,我是条断尾巴的臭老鼠。他和姜为民重合起来。周围有老师开始窃窃私语,毒蛇信子钻进我耳朵,办公室好亮,我只想躲起来。
  晁鸣呢。
  我抱着一线希望,他来救我,就像去年我来救他一样;我抱着一线希望,这张纸条是别人捡到交给班主任的,不是晁鸣,我求他。
  姜为民这几天出差,许朵朵被叫到学校来。
  她点头哈腰地向晁鸣道歉,我腿脚发麻地看着他们,晁鸣一个字都没讲,受害者高高在上的模样。
  “勾三搭四的骚货。”她咬牙切齿地说。
  我活不下去了,我应该去死。
  下次更新是双更,93和00年分别一章,也是姜亮点口吻的最后两章
 
 
第35章 【2000】17
  【2000】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刚把腌好的鲫鱼焖到锅子里,哦对——晁鸣给我留了他的电话号码,他亲自、一个一个数字输进去的。我洗过澡,发梢还挂着水珠,随便披了毛衫就跑出家门,秋老虎秋老虎,我心是热的,皮肤怎么战栗都无所谓。
  晁鸣背着个挎包,一身黑风衣站在路灯下。像暗声潜逃的罪犯,又像等待妻子的年轻丈夫,需要躲避追捕,也需要有人亲密地抱他的腰。饭点没什么人,老式家属院不隔音,四下都是炒菜做饭的刷刷声。我跑了几步,觉得过于殷勤,才渐渐慢下来。
  他听到脚步声看过来,但没有动,仍在原地。
  ”嗨,“我站在离晁鸣不远不近的位置,“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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