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张心巧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到工牌的位置,不好意思地捂了下,“是,没错。”
“方便问下你们的老板姓什么吗?”
晁挥微笑着开口,他彬彬有礼、气质出众,谈吐自然礼貌。张心巧回答“姓姜”。
他于是了然,取出名片交给张心巧,“有空去你们那儿检查检查牙齿,这是我的名片。”
张心巧受宠若惊,拿着名片直愣愣地和男人说再见。等车开走后她才翻开名片看。——晁挥,她记得预约簿子上写姜亮点的朋友名叫晁鸣。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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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挥坐回车里,命令司机开车。他脸上儒雅的笑容一点点凝固、破碎,直到恢复令人惊惧的冷面。拨通号码,晁挥对着电话质问:“我让你看着小鸣,你看到哪儿去了?”
电话那头应该是喝醉了,嘟嘟囔囔的叫人听不清。
晁挥很重地“啧”了一声,挂掉电话。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老板,明眼人都看出来老板现在心情不好,他默不作声地降速,让车子更加平稳些。
临城不比上城,这里商业大厦少且聚集,稍离市中心远些就愈发静谧。晁挥碰到晁鸣纯属意外,他原以为晁鸣在鼎苑,因为平常晁鸣的行程都有卢宋报备。卢宋,晁挥想起这个跟了自己快八年的保镖,因为场意外受伤,一双手臂皆不能提重物。也从那之后卢宋开始一蹶不振,酒瓶子不离手。晁鸣上了大学后越来越管不住,而晁挥整天忙着公司的事,就准备让卢宋“照顾”晁鸣。之前当保镖的时候卢宋干活利索,管晁鸣却半吊子,晁挥也有不放心。
电话在手里打了个转,晁挥打开通讯录,找到个号码拨过去。
嘟——嘟,响好几声,就在晁挥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被接通,一道清亮的女声:“喂挥哥,你找我。”
罗宵子看到来电后立刻冲到卫生间,她正在酒吧和朋友掷骰子,一会儿凌晨要蹦迪。即使她已经捂住耳朵放大声音,酒吧的背景音乐仍旧震耳欲聋,晁挥嫌弃地把电话拉远自己。罗宵子听不到回应,又“喂”了几声。
“在呢,别喊了。”晁挥调小音量后说。
“跟几个朋友出来玩儿,”罗宵子率先解释,她蹲在地上,把刚点上还没抽的烟丢进马桶,“你找我啊。”
“少去这种地方。”
“嗯,”罗宵子轻飘飘地应着,“有什么事吗?”
晁挥没犹豫,开门见山问道,“你多久没和小鸣做爱了?”
罗宵子没料到晁挥上来就问这种问题。舞池热,厕所冷,她穿的紧身喇叭裤绷得屁股不舒服,亮片背心里酥胸呼之欲出,罗宵子站起来调整裤子又把胸罩往上拉。
“你上次和我说,考完试去他家了。”晁挥没给她时间反应。
“啊对,”罗宵子苦苦思索措辞,“我们去吃涮羊肉,然后回他家,做爱。”
其实没有,罗宵子知道,那天晁鸣说要回家改论文,拒绝了她。
晁挥沉默了会儿,接着开口:“你们感情还好吗?”
罗宵子十分难堪,首先要像考试一样回答恋爱问题,其次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魅力有限,晁鸣最近几乎没有主动找过她。
“打过几通电话,发过几次短信。”她给出折中的假答案,真正答案是一次电话没打过一则短信没发过,“还约了年前去香港,暖和嘛,反正我也已经考完试,就等他身边事情处理完了。”又是谎话。
“挺好的,”晁挥闻言终于放柔语气,唇角勾出一种朦胧笑意,“我妈很喜欢你。”
“是吗,”电话这头的罗宵子也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我继续保持啰。”
“最近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鞋子包什么的,送你。”
“有啊,但不用你送,我买得起。”
挂了电话后罗宵子对着空荡荡的厕所挡门发了阵子呆,然后重新摸出烟来抽。很久没抽晁鸣推荐的KENT了,她果然还是喜欢芒果,抽了一半罗宵子离开卫生间,深吸口气,拢拢头发,又满面笑容地走进热闹的舞池。
……
下雪时候天会变暖,把手放进雪里也觉得暖。姜亮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捧着一把雪问妈妈为什么手心会是热乎乎的,妈妈说因为雪花好凉,你的大脑要保护你,所以让手部的血液流得更快,以带给你热。
临城这几天飘了些雪片,小的薄的,落在地上就化,加上玻璃内壁的哈气,从屋内向外望去仿佛雾蒙蒙。
姜亮点坐在诊所橱窗后的小椅子上,抱着保温杯喝茶,刚刚收到施奥发来的短讯息,说照片海报已经在加快印制。
由于姜亮点不断的催促,施奥拖也拖不得,只能让上城影楼的朋友扫描并且打印照片。朋友交际圈也广,认出是照片男主角之一是文普集团的二公子,还以为施奥是因为商业竞争而预谋制造黑料,施奥给了笔封口费才算完事。临了施奥才意识到这笔花出去的钱毫无意义,日后姜亮点真公布出来,还不闹得上城沸沸扬扬,到时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
姜亮点回复完短信后搓了搓大腿,他有点怕冷。这时旁边有人递来一叠毯子,是张心巧。她提了热水壶给姜亮点快要见底的保温杯蓄满,然后坐在他对面。在张心巧心里,姜亮点对她有恩,她是技校毕业,长相平平嘴还笨,找工作屡屡碰壁,高中毕业后干脆听家里的去服饰城开个小店,可进的衣服都没人买。后来因为姜亮点重拾技校学的东西,工作生活渐渐稳定下来。
“下雪了。”姜亮点没看张心巧,脸还是朝着窗外。
“昨天晚上就下了,我还以为能积着。”
姜亮点也就大张心巧几岁,有时候在张心巧面前表现得却像是个“老男人”。张心巧觉得这都不是他,那天躺在牙椅上惊慌失措的才是他。
“前段时间咱们去上城,”张心巧小心翼翼地打量姜亮点的神色,“哥你是不是为了他啊?”
“嗯?”姜亮点回神。
“他,晁鸣。”张心巧原先不认识这个姓,去翻了翻字典才晓得读音。
姜亮点抿嘴,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张心巧瞧见他眼睛里噙着笑,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看八卦杂志的时候见过,不太能接受,但也不会因此去嫌恶别人。
“听奥哥说,哥你高中在上城上的。”
“嗯,上到高二就退学了。”
张心巧惊讶,退学还怎么参加高考,即使临城医学院是个普通一本,那也是她无论如何都考不上的。
“我能问问…为什么退学吗?”
姜亮点深吸口气,学着晁鸣的样子把很重要的事情倒垃圾一样讲出来,语气满不在乎:“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啊,晁鸣。不,其实也不完全因为他,也因为我自己,因为老师,因为我爸和后妈。”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
“哦…”张心巧很想继续问下去,可觉得这样实在没礼貌。姜亮点刚刚谈起晁鸣时猛然跃高的情绪马上就被冷水破灭似的,她不忍心问了。
“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后来我不想和他做朋友了,他也不想和我做朋友了。但是…”姜亮点正要继续解释,窗户传来噔噔噔三声响。
外面有个模糊人影,姜亮点用手擦了擦哈气。
晁挥友好地冲玻璃那边的姜亮点摆两下手,看着他一点一点睁大的双眼,然后露出极具善意的笑容。
七年,姜亮点长大了。隔着覆盖水雾的厚玻璃,皮肤胜雪,肩膀窄窄,外套白大褂,里面是件灰色高领毛衣,胸口袋子插着一根蓝色圆珠笔。
模样比晁鸣那破酒吧里的每个都要出挑。晁挥心中泛起冷笑。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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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姜亮点打不准主意晁挥究竟知不知道七年前他曾给他弟弟写过情书,毕竟这件事虽对于自己而言是天大的,晁鸣那边却始终没人露过面。但通过和晁挥的交流姜亮点猜测晁鸣家里应该对这件事不知情,想到这里他不禁握紧拳头。
“来临城出差,在附近看见熟人,还事先问过这位小姐,”晁挥从张心巧手里接过茶水,“谢谢。没想到真的是你。”
“原来哥还记得我啊。”姜亮点心虚,自己暗地里做的事…晁鸣该的,可是他记得晁挥对自己一直很好。
“怎么不记得,你来我家住过一阵子。”
姜亮点只能靠着那点记忆存活了。快要见底的蜜罐,明明知道不该贪,却总忍不住用指头尖蘸着偷吃,花浆裹挟巨大满足感,再等甜味慢慢消散。
“后来没再见过你,”晁挥问,“现在还和小鸣联系吗?”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姜亮点,微微笑着。只见姜亮点躲闪避开自己视线,胸口不明显起伏两下,但这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就恢复正常。
不知怎么,姜亮点直觉晁挥比晁鸣更加难对付,如果被他知道自己印制照片海报…现在一切没有落定,他不敢贸然打草惊蛇。
“有联系,但不多。”
“后来去哪里上学了,晁鸣也没和我说起过你。”
姜亮点绞紧手指,“考到临城医学院,我,我高二就不在一中上学了。”
“哦,怪不得。”
这件事晁挥是知道的,没料到姜亮点会直接退学,但也清楚肯定与弟弟晁鸣脱不了干系。老实说他挺满意,晁鸣自己斩断了后顾之忧。
“哥,晁鸣最近干什么呢?”姜亮点说谎话技术不错。
“他啊,”晁挥展现出近乎慈爱的笑容,“今年研究生毕业,都带女朋友回家谈婚事了。”
婚事。姜亮点看着晁挥一张一合的嘴,几句话,只有这两个字入了耳。
果然还年轻着呢,心里藏不住事,晁挥暗讽。面前的姜亮点在咬腮,眼睛边框泌出点红来,有种可怜而易折断的脆感。
“你和他差不多大吧,怎么,有女朋友了吗?”他继续问。
姜亮点难堪地摇摇头。
“刚刚那个小姑娘就不错…”
“哥,”姜亮点站起来,打断晁挥,“下午有台手术,我得去里面躺着眯会儿。”满脑子的“婚事婚事婚事”,他要马上打电话给施奥,海报印不出来也没关系,多洗几张照片,他要站在T大门口挨个人地发。
晁挥看眼腕上的手表,说:“不到十二点,还没吃饭呢,请你吃顿饭吧。”姜亮点情绪激动在他意料之中,可着实有点过了。姜亮点闻言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实在不对劲,他重新坐下,理了理领口,对面的毕竟是晁鸣的亲人。“也好。”他回答。
离开诊所的时候还在下雪。地面上积着一摊又一摊的水,雪花落地无论如何都会消失,却时不时顽固地停留在行人的头顶和肩膀。晁挥的司机赶来为他打伞,然而晁挥接过伞后摆手让司机离开,接着,他轻拉姜亮点的胳膊让他与自己挨近,打上伞,伞檐向姜亮点倾斜。
“雪不大啊。”姜亮点觉得有些夸张。
“雪是不大,”晁挥不着痕迹地把姜亮点往自己身上揽,“可雪很脏。”
脏吗。姜亮点伸手接了些,冰凉的,莹白的,它们刚出生的时候很干净吧,可又从万米高空掉下来。
后背脊梁像是被人撒了一把这样的雪,随熟悉的眼神渐渐融化。
……
落雪已经停止,没那些白东西的点缀,夜晚更沉更黑。水潭子,映出挂着七彩霓虹的高楼大厦,车轮碾过,水花四溅,就如同那些钢筋水泥也一起碎掉了。
晁鸣把车窗打开条缝,点了根烟。
不远处是姜亮点的诊所,现在八点一刻,应该马上就下班了。他右手握在方向盘上,指尖微敲。姜亮点肚子里那点东西他还能不知道?从“偶然”出现在教室听课到在满天星摆摊,从在家安装监控到下药拍亲密照。姜亮点不再是以前那个被爸爸打了以后坐在秋千上哭鼻子的姜亮点,现在他仿佛满腹诡计、睚眦必报。却能奇妙地和那个穿着校服可怜兮兮说“我喜欢你”的姜亮点重合。
晁鸣也不是以前的晁鸣,现在他不想让姜亮点滚了。
三个护士裹着羽绒服说笑着离开,不多久,诊所的灯灭了,一个瘦瘦的身影出来锁卷闸门。姜亮点觉得哪里都不如诊所安全,所以这几天总是最后一个走。外套长了,蹲着碰到地,他站起来后还拍拍下摆的灰。左右看看,挺谨慎的样子。前年姜亮点买了辆北斗星,不爱开,骑自行车偏多。可最近为“安全”,他开起了小汽车。
往宾馆开的路上姜亮点会观察后视镜,他还蛮期待哪一次晁鸣能够跟踪他,再因他的足智多谋而绕丢。可惜一次都没有,从那天不欢而散后他就再没见过晁鸣。
姜亮点都要开始松懈了,可往后视镜上偶然的一瞥——右后方有辆黑色轿车,车牌很熟悉。几乎是一瞬间,姜亮点感觉自己嘴角往上漾,但旋即又想起上午晁鸣哥哥说的“婚事”,五官又耷拉下来。
晁鸣没想遮着掩着自己,他就跟在姜亮点那辆灰色小车后面,不快不慢。有时候等红灯,他咬着前面车的屁股,窗户仍旧开着条缝,外面寒气重,却冷却不下血管里流淌的燥热。
姜亮点应该发现了。
想绕路,频繁换道,时而往新区开时而往市里开。拙劣把戏。晁鸣打开车载音乐,一首歌刚收尾,接着刘若英的《后来》,从文玲送的碟子。
姜亮点在前方路口掉头,面对晁鸣,在他车的左侧驰过,北斗星的车窗没贴侧挡膜,晁鸣余光里出现姜亮点的半张侧脸。
临城城区旧,许多老街巷子,姜亮点对这片还比较熟,因为医学院就在附近不远。他企图在这里把晁鸣绕晕绕糊涂,向东就是一条单行道,处在小区后院,住户人家少。姜亮点得意地开着,后视镜里没再出现那辆黑色轿车,自以为已经甩掉晁鸣,于是他关掉车前灯,预备快速离开。
凛冬夜,小城市的一隅总无法热闹。
晁鸣将车窗大敞。
姜亮点还是不放心地扭头,待他转回来,被前方的刺眼的灯光晃得急踩刹车。越来越逼近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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