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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德令哈(近代现代)——林子律

时间:2020-10-29 19:21:11  作者:林子律
  “妈妈,你今天特别漂亮!”池念谄媚地说。
  丁俪横了他一眼,妥协了:“不过,我可不是光为了你才答应的。你还小,没个定性,之前冲动过一次,我希望你以后做决定都深思熟虑一点。不然就算这次侥幸遇到了对你好的人,未来难免会有矛盾。”
  池念偷偷从后视镜里看奚山。
  认真开车的男人观察着路况,仿佛没听见他们在后排聊了什么内容。
  “两个人过日子,你别仗着别人对你好就太任性,没谁理所应当宠你一辈子,啊?”丁俪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遇到问题,先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
  “妈。”池念小声地说,“不会解决不了的。”
  丁俪似乎想到什么,轻轻一笑。
  出发得早,抵达机场时离出发还有很长时间。奚山停了车,变戏法似的从后备箱掏出一个用保鲜袋和食品盒包装好的东西,走到丁俪面前。
  池念没想到他居然带了礼物,呆在原地,不解地眨了眨眼。
  同样不解的还有丁俪:“哎,这个是……”
  “这次去青海,刚好遇见一个朋友。”奚山说,“青海的特产黄蘑菇,去年收成之后晒干了,泡发后可以煲汤,味道不错。阿姨,这次您来得突然,我也没时间准备……东西不多,让您见笑了。”
  丁俪几乎笑得眼睛弯弯:“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着,却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谢谢你啊小奚,真是太有心啦,年夜饭必须让他们加道菜。”
  丁俪这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可能稀罕一包蘑菇干,但奚山给的,她表现得竟真心实意地在高兴。
  池念喉头一动,想说话,最终没去添油加醋。
  他隐约猜到,老妈可能是真的挺喜欢奚山,否则这些日子又是去奚山店里考察、又是让他和奚山好好在一起……再加上丁俪本来就欣赏上进又谦虚的年轻人……
  可能相处时间再长一点,她的亲儿子都要换人了。
  想到这儿,池念情不自禁一哆嗦。
  寒暄结束又陪着丁俪去办值机,行李不多,不必托运那么麻烦。奚山看小朋友忙前忙后的,等终于到送人进安检,刚才还乐得不行的池念又有点不舍,站在那儿听丁俪事无巨细地叮嘱,嘴一瘪,硬生生忍住了眼泪。
  “遇到事儿可以跟妈妈说,别像之前那样非要硬抗。”丁俪似乎在说池念被骗钱的事,语带责怪,“保护好自己。”
  池念不住地点头:“妈妈你放心吧。”
  丁俪刚想说“吃一堑长一智”,池念信誓旦旦地保证完,一拉身边奚山的胳膊,炫耀道:“而且这不是有奚哥吗?”
  丁俪:“……”
  丁俪:“我走了。”
  她转而看向奚山,两人目光短短地一交换,什么也没说。
  丁俪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后,池念好似终于从这几天的压力中抽身而出,原本紧张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不顾还在公共场合,身体一歪,旁若无人靠向奚山——奚山措手不及,本能地抬手搂住了池念。
  “心好累啊,可算回去了……”池念用力地蹭蹭奚山颈窝,“我走不动了哥哥,你抱我吧。”
  奚山笑了下:“别懒。”
  池念耍赖不肯撒手。
  就着搂抱的姿势走出几步,池念依然像一只软体动物,丝毫没有好好走路的意思。奚山威胁道:“快放开,不然我在这儿背你了。”
  这话一出,池念立刻配合地站到了他身后:“那你背啊。”
  大有“反正我不要脸”的意思。
  奚山哑然失笑,没料到他是这么个路数,彻底服了。他向后伸出手,果然池念握住,从牵手自然地转变成十指相扣。
  来时放的车载电台,回程换了《黄金时代》的CD。
  吉他与口风琴的交错中,耳畔,池念小声地跟着哼唱。他快乐极了,心也跟着飞到云朵之上,连江风都不觉得冷。
  一首歌放到高潮,奚山突然问:“阿姨喜欢叫你‘宝宝’啊。”
  “这我小名。”池念提到这个时羞赧地错开目光,“他们当时是想要个女儿的,我妈就说小名叫宝宝。不过,后来她跟着其他亲戚们叫‘念念’,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突然又开始这么喊……但反正都是听习惯的称呼。”
  他说完,不知道奚山问这个的意图,暗自揣测着:“怎么啦,觉得太、太娇气了吗?”
  “你本来就娇气。”奚山瞥他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咂摸这两个字似的,“宝宝?”
  听了很多年的称呼被奚山说出,池念莫名地心跳加速,后颈犹如过电般酥麻片刻。他不自禁抬手捂了一下脸,试图逃避过分肉麻的感觉。
  奚山念了两遍,停顿片刻:“算了,我也不习惯这么喊。”
  “哎?”
  所以刚才是在确认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奚山不在意他难得的沉默,自顾自地埋头想了会儿,突然喊:
  “幺儿。”
  “诶?……”
  两个字话音落下的时候,车内的歌刚好放到“只有今晚,你说永远爱我”。
  幺儿,池念依稀知道是个特殊又暧昧的称呼。山城火辣而躁动,久居在长江畔的南方人表达爱意也可以毫不含蓄。短促的“幺儿”连在一起时像从舌尖轻轻地滑过,宛如一个吻,随着温热呼吸贴上耳郭。
  似乎决定以后这么叫他,奚山眼睛眨了眨:“喜欢吗?”
  池念低着头,嘴角轻轻地向上扬:“好奇怪啊。”
  “以后不走了?”奚山问。
  两句话一点前后联系也没有,池念却懂了他的意思,摇摇头:“不走。这里挺好,除了冬天太冷……但,这不是有你在吗。”
  音乐中,鼓点的节奏缓慢放轻,奚山在一段轻快的木吉他声中握了握池念的手。
  午后,池念去画室上节前的最后两天班。
  奚山无处可去,没有池念在旁边安排他“吃这个”“去那里”,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久违地觉得落寞。好在他给自己建了个避难所,干脆前往阑珊。
  前一天刚刚带丁俪参观过,奚山进门,孟青看见他就凑上来,左顾右盼,在他诧异的眼神中鬼鬼祟祟地问:“老板,昨天那个富婆呢?”
  “什么富婆?”奚山故作深沉。
  孟青:“啊,就昨天跟在你身后进来参观……陈绵绵说的!”立刻出卖了同事,“陈绵绵说她的包都要十几万,难道不是你给我们店里新拉的投资吗?”
  奚山无语了一阵,不知道这愣头青怎么觉得阑珊能高级到需要“拉投资”,懒得解释,只赠送一枚白眼。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吧台,给自己做了杯浓缩咖啡,加奶不加糖,然后拿出手机看池念有没有发消息。
  “老板,”陈绵绵在旁边讨好地笑,“那个阿姨是谁呀?”
  奚山头也不抬:“丈母娘。”
  三个字戳中陈绵绵,她差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忙抱着可乐咽下即将出口的尖叫,把脸埋进可乐厚实的背狠狠吸了一口。
  “怎么了?”奚山问。
  陈绵绵充耳不闻,嘴里自顾自地小声嘀咕:“太快了,太快了……这就见家长了……半年都不到!……不对不对,念念、他居然是白富美!”
  奚山:“……”
  他正要趁机刻薄陈绵绵几句,孟青又从另一侧绕到吧台前。孟青满脸写着秘密,八卦地压低了声音:“老板,我得跟你告个状。”
  “什么?”
  “你去青海那几天,念念过来,去动了你的那副照片,还在上面写字!”孟青自以为参透了不可告人的真相,说得有鼻子有眼,“真的,他来找我借的笔。”
  奚山差点笑出声来:“哦,挺好。”
  他记起来了,池念说过一次。
  但说的时间没挑好——刚回到重庆的晚上,又是彼此抚慰完,有点精疲力尽的时候池念反而清醒得很,凑到他耳边,声音又小又软,黏人精似的说几个字就亲他一下,阻挠奚山的睡意。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放在阑珊了。”
  “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啊。”
  奚山那会儿睡得迷迷糊糊,听了个大概,只知道抱着人,随意亲了两下池念的额头当做回应,反被挠了几爪子。这会儿回忆翻涌,他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
  青海的落日照片,和蓝色背景布对比鲜明。
  奚山仰头看了几分钟,这才取下来。
  书吧的背景音乐一直是小陈选的,轻柔的民谣或是纯音乐。这天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一首很老的英文歌,仿佛是某部经典电影的插曲,男声很有故事感,温柔地诉说一段爱情。
  流水一般的钢琴中,奚山摘下背后的隔板,乍一眼,没看出任何端倪。
  但很快地,他发现了照片右下角,多了一行字。
  池念的字很好认,不像他本人总是一团和气、绵软又好拿捏的性格,笔锋明朗,工整得几乎有点偏执。
  这些字迹曾经出现很多次,贴在冰箱门的便利贴上的“菜单”、速写边角的署名、草稿纸上偶尔出现的乱写乱画……
  池念写过他的名字,抄过一些他们都很喜欢的歌词。以至于奚山第一眼看去,以为这又是哪句书里的情话被随手摘在照片上了。
  但他下一秒,就意识到了,池念留给他的就是这几个字而已。
  要说礼物,实在没什么惊喜。
  可奚山看着看着,嘴角的笑容不经意间展平,抿出一条线。
  他耳畔仿佛响起了高原的风声,转为雨,转为烈日。四季仓促在他身边走了一趟,所有或鲜艳,或沉郁的情感撑破胸口、最后归于缄默。
  池念还没认真地对他说过“爱”。
  照片后面不太适合写字,最初的两三笔有点不清晰所以被加深好几次。奚山手指摸上去时,还能感觉到笔触凹陷的郑重。
  ——我爱你,始于无人区日落。
  落款是一副简单的简笔画:一枚小太阳坠入了群山的怀抱。
 
 
第67章 开春了
  三月初,重庆。
  倒春寒来得突兀又猛烈,瞬间将拿出衣柜的春装冻了回去,连带着被窝也一并和人难舍难分。
  一日之计在于晨,然而起床总是那么的烦——
  闹钟响过第二次,卧室外,雪碧应声而动,小爪子拍在实木门上啪啪作响。
  里应外合的声音交错,成功地逼迫拱得高高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艰难四处摸了一圈,从枕头底下拎出一只手机后想也不想地按了“稍后再响”。
  然而这次总算成功吵醒了一点理智,被窝里的人翻了个身,似梦非梦地发出一声呓语:“嗯……”
  晨起时沙哑的嗓音残留了昨夜没散去的旖旎,池念睁开眼,五感逐渐找回,立刻被冻得一下子把手缩进被子深处。
  他迷茫地耷拉眼皮,凭本能往身侧的热源靠近。而那人却并不配合地给他抱,捏了一把池念的耳朵,从蓬松的温暖中撑起上半身。
  窗外,一丝阳光从厚重窗帘之间长达十几厘米的空隙钻进卧室。
  耳畔细碎声响不断,反而有催眠的效果。池念又困了,他懒洋洋地,眼看要睡过去,突然被拍了下,却依然不肯睁眼:“……烦。”
  “六点五十,你该起了啊。”奚山捏住他的鼻子。
  池念被阻挠着没法入睡,快委屈哭了,挣扎着不肯:“再睡五分钟……”
  奚山不管他,自己掀开被子,拿过被扔在床脚的T恤套好,然后下床。
  这动作涌入了四面八方的风,池念觉得冷,立时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蛋卷。奚山穿好裤子,腰带扣到一半,一条腿踢两下“蛋卷”,力道轻柔,主要为了昭示存在感:“醒了就起,一会儿小心迟到。”
  蛋卷里发出微弱的抗议:“嘿烦……”
  奚山眉梢一挑:“哟,最近重庆话水平突飞猛进。”
  说完这话,奚山站在门边,卸了锁。门一开,外面已经等待良久的一猫一狗伺机而动,猛地先后蹿上床,争宠似的在“蛋卷”两侧来回地踩。
  这下池念真的没法再继续睡了,他顶着一脑门的怨气,把被子踢到床脚。
  “啊——!我不想上班!”
  哀嚎尾音绕梁三日,奚山从门框外探出头,补上最后一刀:“早安,打工人。”
  池念把枕头给他砸了过去。
  “讨厌!”
  刷牙的时候还有点不太清醒,奚山见池念那副下一秒就要摔的样子,顺手从身后搂住他。目光一瞥,被他锁骨的吻痕吸引,克制一会儿宣告失败。
  他低头,吻落在红痕上,那处颜色又加深了。奚山轻柔地啃咬一阵,依稀还留了个不太清晰的犬齿印记。
  没空阻止他,池念满嘴都是泡泡:“夏天就……咕噜……不能这样了,昂?”
  “嗯。”奚山留恋地抱住池念腰身,低头贴着对方后颈吸了一口气,又亲他的头发,一路吻到额角才算完,喟叹似的说,“夏天换个地方咬。”
  池念:“……为什么非要咬啊。”
  奚山不回答,掐着他的腰,舌尖又把那块深红色濡湿。
  “差不多得了。”池念笑起来。
  奚山埋在他肩膀上,很无赖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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