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他当时愣住了,他不太明白母亲这句话的含义,所以他的叔父真的造反了吗?一个一无兵马、二无粮草的人如何造反呢?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他将皇兄交代的事儿老老实实做完后便直奔扬州,他只想见到他的小玉儿,只想和他一块儿喝喝茶,看看戏,或是策马去扬州城外逛一逛。
林琅玉见小王爷眼里的疲惫,又想到这人来到扬州也没休息直接来寻自己了,不免有些心疼。
于是他对贾琏道:“小王爷刚到扬州,看来是累得慌,不如咱们明日再逛?让文小子将二哥哥送回府里,我送小王爷回去?”
贾琏哪里敢不答应,于是忙点头。
文曲星起身拍了拍林琅玉的肩,说道:“如果不回来用晚饭,记得派人回府说一声。”
说罢,便跟着贾琏出去了,林琅玉也跟着王爷去了他的府上。
本来他是打算让槐枝跟着文曲星和贾琏回去,槐枝怎么也不肯,偏要跟着他,林琅玉无奈,也只得让他跟着。
连翘早早的派人驾车在富春楼下候着,两人坐上了车,一路无话。
到了小王爷的屋里,林琅玉本想在那铺秋香色织锦暗花椅搭的椅子上坐,却被贤枢一把推到了一旁的绣塌上。
“王……”
林琅玉刚想起身,又被贤枢压了回去,他将林琅玉抱得紧紧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身下人颈部脉搏传来的跳动让他感到安心。
“王爷?”林琅玉没再挣扎,而是试探性的伸手拍了拍贤枢的背。
贤枢没搭理他,过了半晌才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你是真的吗?”
如果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是假,如果这荣华富贵是假,如果我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过是浮华一场梦,那……你是真的吗?
听了这话林琅玉一愣,小王爷为何突然这样问?他……是知道了什么?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和文曲星是穿越来的?不可能呀!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他如果不知道,那他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他知道了,那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他会怎么做?会将自己和文曲星当成妖怪烧死吗?还是会处以其他极刑?
此时林琅玉想起了从前刑部的赵郎官到他家来做客,同他爹一块儿喝酒,两人喝多了,赵郎官便开始絮叨自己用各种极刑处死的人,什么“虎豹嬉春”、“弹琵琶”、“凌迟”……
想到这儿,林琅玉不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贤枢又问道。
林琅玉哪敢说不对,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当然当然!我同王爷一块儿长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此言一出,贤枢立马从林琅玉身上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抱着他的肩激动不已道:“当真?!你当真愿意与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林琅玉忙点头道:“那是自然!”
闻言,贤枢笑了,这一笑如倚春风,看得林琅玉发愣。
笑过之后,他又叹了口气:“罢了!若真到那一日,我又如何舍得你跟我一起死?”
听了这话,林琅玉觉得不对,他问道:“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王爷怎么说起这些来?”
贤枢继续俯下身抱住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他在林琅玉耳边道:“我王叔造反的事儿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林琅玉答道。
“从前我王叔待我挺好的,从前他同我父王就像我和我王兄一样兄友弟恭。”贤枢顿了顿道,“所以我有些怕……我怕将来我……”
不待他说完,林琅玉忙打断道:“王爷休说这样的话!他是他,你是你,贤枢兄会同义忠王爷那样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儿吗?自然不会,所以不要说这样的话。”
“可……我王叔他……”
“不管老王爷是真造反还是假造反,他藐视当今圣上,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目无王法的事儿是逃不掉的!不然陛下也不会处置他,就算陛下想处置他,也寻不着由头啊。”
林琅玉知道贤枢在担心什么了,身在帝王家,经历了一场血亲间的自相残杀,不过十多岁的孩子又如何不怕?
他伸手抱紧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接着劝慰道:“王爷您是绝对不会做出欺君罔上、目无王法之事的,所以不用担心。”
贤枢眼神暗了暗,过了半晌他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将我的把柄交给你,你去圣上面前揭发我,这样既可将你摘干净,又可保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否则同我交好这事儿终会连累到你。”
“什、什么?”
贤枢转过头,吻了吻他的耳廓,温柔道:“我要让我的小玉儿,享尽世间荣华……”
第十七章
林琅玉没料到小王爷会说出这番话,这让他震惊不已,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
让自己去揭发他?为了保全自己?小王爷待他当真如此好?不过十几岁的娃娃,就想得这般深远,而且还是为自己想的……
他没有想着如何保全个人,而是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林琅玉抱着贤枢的手有些发抖了,他没想过小王爷待他这样好。
他这人与生俱来的凉薄,待父母、妹妹是关切、亲热的,但也是因他想要一个家;待小王爷是好的,但除却自幼长大的情分,还有许多不可抗力的因素在里头。
对文曲星好,也不仅仅是因为上辈子是同学,这辈子“他乡遇故知”所以惺惺相惜,还有是怕他将自己是“穿越”之人这事儿给抖落出去,本来他带块儿玉下来就够稀罕了。
说他寡义也好、自私冷情也罢,人性嘛!不都如此?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如今这小王爷居然口口声声的说日后若有变故,让自己出卖他来保自己富贵?
为什么?这人不傻呀……
林琅玉觉得自己嗓子发干:“为何?王爷为何要待我这样好?你我并且血亲……”
“因为你是我的小玉儿。”贤枢想也没想的回答。
林琅玉咽了咽唾沫,低声应了一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拥着躺在锦绘兰紫牡丹绣榻上。
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王爷林……”
连翘一进门便见到这“鸳鸯交颈”的场面,吓得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儿,忙退出去就要关门。
“回来!”贤枢不耐烦的叫住了他,“有什么要紧事儿就说,慌不择路的干嘛?”
说罢,他从林琅玉身上起来,又将林琅玉拉了起来,接着面不改色的替林琅玉理了理微乱的前襟。
连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你是该死!”贤枢冷冷开口道。
闻言,连翘吓得直哆嗦,他不停的磕着头:“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什么也没看见!”
听了这话,林琅玉与贤枢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都不太明白连翘在说什么。
贤枢蹙眉道:“你满嘴里说些什么呢?如今你当差是当得越发好了!没见着我将人都遣了出去?你推门就进来了,我可允你进来了?索性今日不过是我和林小爷说两句体己话,若是我与皇兄谈论朝堂之事,你也是这么冒失的进来?我倒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一听这话,连翘便知王爷应该不会如何罚自己了,于是忙磕头道:“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还请王爷饶了奴才。”
“罢了!”贤枢挥了挥袖让他起身,接着问道,“你且说有什么事儿?”
连翘欠着身子,不敢去看坐在榻上的二人,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回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林府方才派人来问林小爷什么时候回去。”
闻言,林琅玉起身对贤枢道:“我就不多留了。”
贤枢一把拉住他的手:“好歹吃了饭再走。”
林琅玉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贤枢的手,道:“如今我家里还有客人,等上了京中我再请你吃酒。”
贤枢依旧不松手,反而是拉着他往外走,道:“我送你。”
路过连翘身边儿,他说了句:“小连子,着人备车。”
“是!”
辞别贤枢,回了林府,晚饭早已摆好了。
林琅玉向林如海和贾琏问了好后,便挨着文曲星坐了。
文曲星微微偏了偏身子,低声问他道:“小王爷怎么了?”
林琅玉低声回复道:“回院子再同你说。”
文曲星方才没问了,接着只听林如海说了一句“开饭吧。”几人便开始动起筷子来。
那头,贾琏一边儿拨着花生一边儿朝着林琅玉身上瞅,对上林琅玉的双眼时他便笑。
林琅玉被他盯得怪不自在,于是问道:“二哥哥……看我下酒吗?”
贾琏笑着摆了摆手:“从前就听说你同王爷交好,今日见了王爷待你果真是亲热。”
大街上便往怀里拉,之后两人单独走了,干了什么也没人清楚。
贾琏是有妻有妾之人,但这世家公子里好龙阳之人也数不甚数,他也是其中之一。
男人嘛!总有女人比不得的好,首先不能生,留不下把柄这一点便是女人比不得的。
有不少清俊穷苦的后生,为了往上爬便看准了这条路,与那些权贵“交好”,以此得利。
他自己喜欢文曲星这类型的,明媚风流,心中也对他有意,只是碍于他是林姑父的义子,所以不敢唐突。
但他表弟这样生得冰肌玉骨、出尘绝代的模样,又有多少人不喜欢呢。
王爷若是喜欢,恩威并施,他表弟又如何不从呢?况且今日一见,小王爷也是生得龙章凤姿的。
若真如此……那他表弟日后仕途便顺遂了……
思及此处,贾琏眉尾一挑,嘴角的笑则越发深了。
林琅玉现下心里不算静,也没在意,一顿饭下来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两句,吃过饭后用了茶,便各自回院子了。
回了院子,巧荷等人便又捧了茶来,林琅玉和文曲星在厅里的那张雕花楠木的榻上坐了,又吩咐巧荷等人出去,留他二人说些体己话。
见此,灵栀还笑话他们“明明是两个爷,偏偏跟闺中的姑娘似的爱说体己话!”
文曲星这才问道:“小王爷怎么了?”
林琅玉叹了口气:“义忠王爷不是因谋反落罪抄家了吗?那毕竟是小王爷的叔父,见自家人自相残杀,他心里不是滋味。”
闻言,文曲星叹了口气:“这种事儿我也就在史书上见过,这亲自经历一番我都觉得心里慌得很,别说他了。”
“古人云‘无情最是帝王家’,小王爷这十多年被保护得太好,如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不过人嘛!总是要长大的,义忠王爷没了之后他便是本朝唯一一位亲王了。”文曲星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道。
“我和他认识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林琅玉盯着那摇晃的红烛发愣,“明明那么难过、那么害怕,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我……小王爷他待我是真的好……”
“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谊,自然是别人比不了的。”文曲星道。
接着他放下腰间的玉佩,严肃的看着林琅玉道:“这么一来,咱们就是忠顺王这一派的人了。”
“什么意思?”林琅玉茫然的看着他。
“原书虽大部分着墨于内宅中的琐事,但最终贾府的落寞、四王八公的衰亡都是外头朝堂之上党派之真的结果。”文曲星道,“贾府是北静王一派的,跟忠顺王府素来不对付。”
林琅玉依旧听得云里雾里,其实文曲星自己也不太清楚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不过他书读得多,纸上谈兵也是会的,见林琅玉迷茫的样子,他拍了拍林琅玉道肩道:“你放心,不论以后怎样,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林琅玉一愣,文曲星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此次义忠王爷以造反的罪名落罪抄家,便是皇上要拿那些老一辈躺在功劳簿上毫无作为不说,还爱拿架子压他的老臣下手了。”
“而贾、王、史、薛四公之家便是首当其冲的。”文曲星端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这些家族就仗着祖宗的基业,自己是屁本事没有,连进士都没出一个。”
听到这儿,林琅玉打趣他道:“就是,哪比得上咱们家!除了我爹中了个探花,再用不了几年又该出个状元了!”
文曲星听了,如何不知道林琅玉是在打趣他,他笑着说道:“状元就算了,不过咱们得用心读书才是真的,明年就该是乡试了,不然到时候秀才都中不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听读书,林琅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恹恹的爬在桌上:“得了吧!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儿料,放着好好儿的理科不学,我学什么文呀!唉……看着那满纸的之乎者也我就头疼,现在还他妈的是繁体的!”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文曲星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回屋温会儿书,你早些睡吧。”
“行吧!你也也早些休息,书就在那儿跑不了。”林琅玉道。
文曲星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林琅玉也起身回屋让巧荷等人打水来洗漱。
月光泱泱的洒在雕花窗前,透过窗子照进了林琅玉的帐中。
外头已经交了三更的鼓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脑子里满是小王爷和文曲星的话:
“我要让我的小玉儿,享尽世间荣华……”
“你放心,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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