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程序员学高数做什么?”
“我不是程序员。”
“你每天写那么多代码,不是程序员是什么?”
“又不是只有程序员才写码。”唐舟搂过他,颇有点耍无赖的意思,“我不管,你还不如教我,他们学东西又没我快。”
陈原承认道:“你学东西是真的挺快。”回想起自己以前挑灯夜读,只为赚家教费的日子,他忍不住问:“其实我一直都没想不明白,你高中时为什么选我做家教?”
“为什么不行?”唐舟反问他。
“我总觉得你花同样的价钱,能够去找到更好的资源,毕竟我也不是理科专业……实话告诉你,每次给你上课之前我都得抱好几夜的佛脚。”
唐舟想起了那根断线——那根原本断开,却将他们莫名其妙连接在一起的断线。
他说:“可能是缘分吧。”
唐舟离开他家时是凌晨一点多,他们窝在沙发上分完一份外卖,就算是约会完毕了。唐舟下楼后将手中的垃圾袋扔进最近的垃圾桶,他抬头朝楼上看去,陈原从明亮的窗口里探出脑袋,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招了招手,唐舟便也抬起手臂冲他晃了晃。
陈原刚想喊他回家,而后意识到这会儿已是深更半夜,他可不想被投诉道物业那里。唐舟还在楼下仰着头看他,跟个木头人似的,他便摸过一旁手机按了几下键盘,然后冲唐舟晃了晃手机屏幕,示意他看手机。
唐舟点开消息一看:[别看了,赶紧回家吧你。]
他回复陈原:[你也快关灯睡觉。]
[好。]
再抬起头时,客厅的灯光灭了下去,陈原的半个脑袋却还贴在窗户边,虽说并不明显,却仍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远远看去就像半个黑色的灯泡。
陈原正享受着“偷窥”的快感,没一会儿手机就震了震,他拿起来一看:
[脑袋那么大,都挤出窗沿了]
陈原没好气地回复他:[你的脑袋才大!]
说完就拉上窗帘,准备洗漱完毕后上床睡觉。刷牙刷到一半时,他收到了唐舟已经上车的消息,他单手拿着手机,在表情包里挑挑选选,刚准备发送一个“OK”的表情过去,手机屏幕却在下一秒变成了来电显示。
他心里一跳,改为双手捧着手机,牙刷还叼在嘴里。
他对这个电话号码多少有点印象,这不会是他在深夜一点半想要接起的电话。
陈原深吸一口气,咬紧了嘴里的牙刷,最终用力按下拒接,将它加入了黑名单。
第97章 后果
97.
为了准备出国考试,陈原有整整半年时间都窝在自己的小工位前吃饭、看书,只有偶尔上下班乘坐电梯、或是茶水间里碰见时才有机会和同事拉扯几句日常。熟悉他的同事们都当他是为了香港的项目焦头烂额,不太熟悉的便在私下讨论说:没想到他开会时一向很积极,出了会议室就对人爱答不理。
陈原自然不是不乐意跟他们打交道,只是留给他的时间少之又少。刚入职就请假可是职场大忌,何况他不想让主管知道自己是为了准备考试。这半年内,他都是趁着午休和泡咖啡的间隙从口袋里掏出巴掌大小的笔记本,背单词之前还要环顾一圈,生怕周围有同事。
申请季尘埃落地之后,他终于得以全身心地融入到公司的集体生活当中,午饭时又和校友他们混在一块,踩着点去公司后面的小吃街吃饭。
“你的新项目周期好像不长,怎么你还每天加班加得那么厉害?”一位同事问他。
陈原正咬着吸管咕噜咕噜地喝着冰豆浆,他搁下杯子讪笑两声:“正是因为周期不长,所以每天分配下来的任务就更多了嘛!”
其实这个项目的重要性远比不上上一个,同项目里的其他同事下班后难得能够准点回家,陈原却仍然会在公司呆上三、四个小时才走。公司不是不允许在家办公,他做这件事多少有点私心——他想要在同事和老板面前多刷刷脸,这样以后万一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留下来的概率也许会高那么一点。
尽管他心里明白,努力程度很多时候并不和结果成正比。道理是浅显易懂,他却还是想要将自己能够把控住的风险降到最低。人不可能一帆风顺,做好风控有时候等同于多留一条后路。
入职新公司以来,他还没有请过假。上一份工作里,在他请过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假中,有一半是因为发高烧被老板赶回家了,有一次是因为得了有传染性的红眼病,剩下的则几乎都是飞机延误等不可抗力因素。
今天却是陈原入职后第一次请假,因为当他早晨走出家门时,他发现自家门口被人泼了油漆。
其实刚推开防盗门时,他还没有发现异样,毕竟油漆泼在门的另一面,然而新鲜的油漆气味扑鼻,刺激得他鼻子都皱了起来。陈原低下头一看,摆在家门口那块写着“欢迎”的米色小地毯沾上了不少红色的油漆点,乍一看好似猩红的血点。
他抬腿走出家门,回过头,那扇变了色的防盗门倒映在他眼中,将他两颗漆黑的瞳仁都染成了红色。
人在受到惊吓时反射弧会变长。他怔怔地望着那扇防盗门半天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其中的恐吓意味。
这大概是他拉黑了那一通未知电话的后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油漆味,数种有机高分子钻进他的鼻腔,让他太阳穴一阵发紧。陈原僵立在家门口,两只脚底板好似牢牢粘在了水泥地上,画面像是被人短暂地按下了暂停。
好在楼道外一声突兀的鸟鸣及时将他唤醒,几乎是出于本能,他随即摸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您好……”他轻轻地开口,仔细听的话会发现他的声音在发抖,“我想报警。”
警察局在接到报警之后便让他去家里等候,他们马上就到,陈原挂了电话之后却转身往台阶上爬了两级,似乎根本不想回到家中,甚至不愿去看身后那栋可怖的房子。
他在楼道里坐下,并起双腿,手机搁在身边的台阶上,大脑一片空白。
警察出警很快,没一会儿就开着警车来到了目的地。两个警察一前一后地爬到顶层,陈原听到脚步声远远地传来,立即站起身迎上前。
“是你报的警?”
“是,是我。”
他们看着那扇血红的防盗门,心里已经有了数,“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昨天还是今天?”
“昨天晚上我回家时还好好的。”
“你昨天晚上几点回家的?”
“十点多吧。”
“今天就这样了?”
“对。”
“你早上是几点出来的?”
“七点半到八点之间吧。”
问话的警察点点头,转头让身边的同事对着防盗门多拍几张照片。
“那你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做个笔录吧。”
陈原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跟公司打电话请个假吗?”
“行啊,当然行,你别忘了锁门啊,我们去楼下等你。”
了解过大致情况后,两位警察一前一后地下了楼,脚步声在楼道里形成回音,踢踢踏踏的,一声叠过一声。楼道里再次恢复成一片寂静,陈原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这边出了点急事,可能需要请假半天。
拨通电话之前,他想了几个理由,比如胃疼、腹泻,后来转念一想,万一主管找他要病假条就穿帮了,于是决定以“家庭原因”作为借口。好在主管没有问他详细原因,只说如果需要,可以给他批一天的假。
陈原向主管表达了感激,同时迅速搜索了一下笔录的大概时长,然后告诉他半天就足够了,晚上自己会在公司多留一会儿,以作弥补。
他反锁家门,指尖却不小心沾上一点油漆。他从电脑包里翻出一张以前吃饭时随手塞进去的纸巾,用力擦了半天却一点成效都没有,最终只能作罢。
不知道什么时候楼下已经聚集起一小部分群众,他们围着警车交头接耳,在警察下楼时瞬间涌了上去,围着两人叽叽喳喳地问:“出什么事了呀?”
“没事没事,哎呀,大爷,您能别堵在我们警车门口吗?您这让我怎么上车?……”
陈原没想到楼栋门口有这么多观众,当他背着电脑包踏出家门时,周围的视线齐齐朝他投了过来,好似终于等来了舞台上独角戏的主角。他分不清那些目光到底是好奇还是试探,只觉如芒在背,仿佛被一直涂着鲜红指甲油的食指指着自己的眉心。窃窃私语的交谈声萦绕在他耳边,仿若恼人又聒噪的蚊鸣,让他在一瞬间就冷汗涔涔。
警察为他拉开后座的门,陈原低声说了句“谢谢”,弯腰坐了进去。
驾驶座的警察发动汽车,一只胳膊搭在车门上,接着从车窗里探出头,大声叫道:“看什么看?赶紧散了!咋这爱看热闹,嘁——要不要坐上警车来看?”
人群顿时如鸟兽散,避之如瘟疫。
去往警局的路上,副驾驶的警察回头问他:“会不会是高利贷泼的?”
欠债泼漆是常见的报复手法。陈原说:“不是。”
“你没有在外面借钱?”这次警察问得更直接了。
“没有。”
“那你在外有没有仇家,或者工作上的对手?有没有可能是你最近无意当中招惹到了什么人?”
陈原将手机用力捏在手中,坚硬的外壳硌得他骨节微微发疼。沉默半晌后,他定定地说:“没有。”
“没有?”警察似乎感到有点意外,“没有的话,这搜索范围可就大了。你们那片住宅较老,没几个摄像头,你又是深更半夜被人泼的漆——哎,还是先回去做个笔录吧。”
然而陈原却没有给他们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在警察眼中,他一问三不知,能得到的信息十分有限,这份笔录对于案件进展并没有太大用处。
做完笔录已是上午十点多了,他们又将陈原送了回去,只说让他回家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你最近小心点啊,要是条件允许的话还是搬家吧。”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才搬过来没多久对吧?别是上一家的仇人寻仇来了。”
另一个补充说:“要么你在家门口安一个摄像头,万一有人下次再来惹事,你就把视频记录发给我们。”
此时门栋门口已经恢复成往日的宁静,偶有附近散步的老头老太太朝他们这里投来好奇的目光。陈原向两人道谢后,慢吞吞地往楼上爬去。报警只是他在恐慌时的下意识反应,后来当他坐上警车,他才认识到这警报得没有必要。
他爬到顶楼,掏出钥匙正要开门,身后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了。
邻居正要出门买菜,赫然看见邻居家被泼得像是凶杀现场,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刚探出去的半个身子又缩回自家的防盗门后。
一时间气氛又怪异又尴尬,陈原回头看了一眼,又背过身继续将钥匙插进锁孔,什么话都没有说。自己早上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出来,邻里间都传顶层的住户欠债不还。他能感受到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正藏在门后,偷偷地打量着他,似乎要等他进门了才敢出去,好像他是个哪里来的潜在罪犯。
邻居见他正要进门,突然开口说:“你得赶紧找人来清掉这个……”
陈原身形一顿,刚要说好,想要告诉她自己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她却说:“不然你的房东知道了,肯定会赶你走的。”
陈原闷闷“嗯”了一声,又说了句“谢谢”。
他关上防盗门,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一时间庆幸唐舟这段时间都在公司和医院之间往返,见不到眼前这一幕。
连手机号都能泄露出去,想要知道他的家庭地址自然也不是难事。
房东如公司,不会关心他是否当真被卷入风波中心。还好他从未购置过大件家具,如若真是沦落到被房东赶走的地步,搬家也能速战速决。
就怕以后搬到哪儿,哪儿的邻居都要跟着担惊受怕。
陈原拿出电脑,搜索起附近的清洁公司,想要请人尽快将家门口清理干净,越快越好。
第98章 下作
98.
被泼油漆这事,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传到了房东太太的耳中。
住在老式小区的大多是老年人,平日里没什么事,一听说隔壁楼栋里有人因为赌博欠债被警察带走,又细又长的舌头就从一个麻将桌爬向另一桌。房东太太一边打牌一边听老友们闲聊,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咦,对面顶楼不是她的房子吗?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家头上,她当即就放下牌去找陈原了。
这会是下午,陈原还在公司上班,房东因此逮了个空。她家装的是镂空的老式防盗门,门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横竖缝隙,一桶油漆泼上去,溅得到处都是。
尽管有清洗过的痕迹,自家的房门却没有完全擦干净。她在门口焦急地转着圈圈,打了两个电话陈原才接起来。
“喂,哎!是我啊,我是房东……我看你好像不在家啊,你今天几点回来?”
陈原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站在会议室门口捂着听筒支支吾吾:“我下班了就回来……我是说,我大概六、七点回来……”
“那行,到时候我来找你啊!”
“好的,好的。”
这段时间他请了两家清洁公司的人过来,擦了三遍都没彻底擦干净。内里的木门还算好清理,无奈防盗门是铁门,缝隙又多,仔细看还是能找到不少不干净的边边角角。原本墨绿色的房门现在沾染上若隐若现的红,一夜之间就带上凶相。
晚饭时,陈原向房东承诺说:我会给你换一个新门。
房东上下打量他两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早知道当初就不租给你了。
“难不成以后再有人来泼油漆,你每次都要换个新门?那我这里面的木门也经不住你这么糟蹋呀!”
陈原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下次再发生的话,我会搬家。”
56/78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