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文从台上跃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剑收剑,截断衣袖,又携天子转了两圈,起舞似的撒了一波种子。种子落地即刻发芽,众人欢呼,也看不出天子失误。
随后大祭司亲耕。琼文用了极为普通的法术驱使机甲,不抢半点风头。大祭司之后,王侯将相文武百官相继入场。
祭典结束,琼文走回马车。婢女道:“大祭司好像今天心情特别好。”琼文道:“昨夜又抓到木甲了。”婢女道:“恭喜大祭司。我回去让下面人备点酒菜,晚上庆祝。”
“哎……”琼文抬手。婢女问:“有什么吩咐?”琼文本想说不必准备了,可又怕婢女起疑多嘴,摆手道:“没事,去准备吧。”
琼文上车,拦下打算一同上车的婢女,道:“我先不回去。”婢女问:“不换一下衣服吗?”琼文摇头,对车夫说:“出城。”
车驶至郊外,琼文挑帘。窗外是护城河,前方不远处有道彩云之墙,墙根有红云异象,似是通往另一空间。
几道锁链缠绕于云上,时不时震荡,也不见锁住何物。地上有一滩水迹。鬼擒住窗栏,很担心。
琼文说:我会让你和他一起回去的。
琼文又说:我也不会和天子说偷水一事。
琼文还说:杀木甲前,我会让鬼魂们离魂。
琼文叹道:还不满意?
鬼说:我会阻止你的。
琼文道:那你就阻止吧。反正今天是我回家的日子。
他下车施法,鹏鸟现身。只见鹏鸟扑扇翅膀,上下挣扎。它身上千疮百孔,木甲们如石化般抵住洞口,不让水漏出。时庭静坐在前头,眉头紧锁。侍卫们想昨夜竟与这庞然大物斗争,仍是后怕。
鬼拼死离魂,可无济于事。琼文跳上鹏鸟,挥剑捅死三台木甲。死去的木甲慢慢沉下,水开始向外涌出,又有木甲赶来堵洞,又被杀死。
时庭操纵鹏鸟,欲将琼文甩下。琼文抱剑曲背,稳住身体道:“铁链坚硬,你可要小心,别自己弄坏了鹏鸟。”果不其然,挣扎之下,鹏鸟有几处撕裂,地下积水更多了。
时庭问:“主人你在吗?”
“在……”鬼勉强应了一句,他浑身力气都用在阻拦琼文上了。
时庭担心道:“别和他硬来,想点办法。”
“原来你是他的偃师啊。”琼文对鬼道,“告诉过你不要小巧神仙。其实办法是有的。只要你们投降上缴木甲,我不但可以帮你们把鹏鸟修好,还答应放你们出柔夷。”
时庭道:“我说过不会牺牲他们的。”坚守的木甲们十分感动,喃喃:“殿下……”
“殿下?”琼文笑道,“不会弃车保帅顾全大局就不是君王的命。你不投降,我也会把这些辛苦挡水的木甲一个个杀了。到时候你们连水都带不回去。”
鬼道:“才不是的……得民心者得天下……殿下……鲲鱼……”
顿时鹏鸟变身鲲鱼,逃脱锁链,蹦入身边的护城河。但锁链百转千绕,鲲鱼游了一阵,还是被牵制。
侍卫们见鲲鱼游不走,全聚在河边,投掷□□堵它去路。鲲鱼身中数枪,幸而最终挣脱锁链,反向朝城中游去。
琼文见状,附身鲲鱼阻拦,无奈鲲鱼满载的幽域之水令他痛苦难忍,只得离魂出来。
鲲鱼一路猛冲。谁知河水被琼文抽干,全在天上流。鲲鱼坠落在干枯河床中,千百条河鱼砸于其上,垂死挣扎。木甲们经受巨大震荡,没填住洞。好些河鱼从洞口落进鲲鱼,一触到幽域之水,旋即化作白骨。
岸上琼文道:“让你们反抗。这水只剩半缸,再不修补——”话未说完,鲲鱼又变作鹏鸟一飞冲天。
琼文追了上去,问鬼道:“他这是想去哪里!”他望着脚下神京,有些担忧。
鹏鸟飞到来时的湖上,变回鲲鱼潜入水中。湖上有游船甚盛,琼文不敢抽水。他瞄准那道巨影,一挥袖,在湖心切断一条水路。鲲鱼坠落湖底,两边游船水涨船高。湖边围了无数百姓,伏倒大呼仙官显神迹。
鹏鸟从湖心飞出,在城中低飞。它不断洒水,所经之处细雨绵绵。有人偶走出,敞手接雨,宛若重生。
琼文放出几缕风刀,鹏鸟避闪不及,坠落在市井间。城中百姓聚了上来,惊呼大鸟中有木甲。
琼文落地,拔剑上前。他累了,不想再顾及旁人放弃这次机会了。于是,百姓们眼睁睁看着他们敬仰的大祭司大开杀戒。
琼文每斩杀一头木甲,就有新的上来堵洞,英勇而可怜。终于,百姓中有人偶站了出来,质问:“为什么在柔夷木甲就要任人宰割!”
背后传来阵阵回应,琼文还未来得及回身,就在鹏鸟上滑倒了。有人扯了他漂亮的白袍。
他跌在地上,剑离了手。人偶们一窝蜂涌上来,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眼前乌压压一片,但听人群外一声长鸣,鹏鸟展翅而去。
夕阳西下,隐形的鹏鸟在彩云前停下。舱内仅剩一半水,水面满是浮动的木甲尸体。鬼魂们躲在水底,浸泡幽域之水恢复。
向喻对时庭摇头,彩云还在,守卫也没走。时庭也向外观察,见下方停了一马车,车中走出一人。他对向喻道:“送我下去看看。”
时庭站在守卫身后,读了读他手中书信,道:“天子手谕?”一旁的祝老爷惊道:“哎,你……”
“谁?”守卫向后瞅了一眼,看不到时庭。祝老爷忙说:“没没。”
守卫点头放行。祝老爷招手让时庭躲到马车后,生怕他人瞧见。他问:“怀王殿下,您的身体呢?”时庭道:“在附近。祝老爷为何在此?”祝老爷遮遮掩掩道:“送货……哎——”
时庭二话不说钻进了马车,转眼出来道:“原来是一车人偶。为何天子会让人放行你的人偶?”祝老爷磨磨叽叽不愿说。
背后传来守卫喊:“你到底走不走?”祝老爷探头道:“走走马上!”
“我们之前谈的生意,你可还有兴趣?”时庭问。
“当然当然。但您让我先过去。”
“那你帮我个忙。”
过了一会儿,空中丢下一令符。祝老爷悄悄捡了揣在怀中上了车。他发现车上比刚才更加吵闹。仔细一听,每个人偶里都装了十多只鬼。
“多谢祝老爷。”时庭附身一人偶,边说边望向窗外。两云官拨开彩云,如掀帘般,让马车通过。
“哎不谢不谢,反正这事有人给我撑腰。”
“有人?”
祝老爷想此人日后是大客户,自是透露些消息拉拢关系,笑道:“您以为我们这些木甲商怎么能做得风生水起。背后还不是有人。不然我们一旦被抓,不立马给大祭司处死了。”
“你说的人可是……”时庭瞟了眼祝老爷手中的手谕。
祝老爷点头道:“当年晴远大祭司离开,天子着急要找法术高强的大祭司安抚民心,求神拜佛,没想到请来个仙官。可你说一个仙官怎肯轻易答应做个人间的官,肯定有条件。自从大祭司继任,柔夷便禁止木甲,发现的木甲都还非要他亲自斩杀。
当然柔夷自古信奉神明,政教合一,木甲动摇政权,天子固然也想禁木甲。柔夷和偃方死战后又是个绝好的机会,倒也不一定就是继任条件。
不过自从大祭司继任后,天子面上同大祭司言行一致,背地里总是阻碍大祭司亲杀木甲。我也看不明白。”
马车驶出一阵。时庭道:“差不多了。向喻,送大家回鹏鸟。”他手握绝对指令符,鹏鸟应已依指令跟来。
向喻下车,奇怪道:“那是什么?”只见一缕祥云划过天际。人偶们都下来看热闹。
“大祭司飞升了!”远处守卫们喊道。
一人偶躺在地上,仰望祥云。身边也尽是和他一样身首异处的人偶。
有人走到跟前,一身红袍。这在柔夷只有天子能穿。
“走了都不和我道别。”小天子十分伤心,望了眼脚下大祭司的人偶。
边上有一幸存之人冲出道:“君上,大祭司杀了人。”话音未落,小天子便抽了侍卫的剑,把那人杀了。鲜血泼在大祭司的白袍上。
小天子和侍卫说:“大祭司真是不负责,没把人偶杀完就自己跑了。冤枉大祭司杀人的都是人偶,直接处死。”侍卫说:“是。”之后,小天子悻悻离去。
人偶合上眼,想起刚才,他拽着放弃抵抗的大祭司,冲出人群……
“杀人狂魔!大祭司和千甲斩一样,是杀人狂魔!”
“你们说什么!”侍卫拦住上前追打大祭司的人偶们。
琼文惶恐道:被发现了……
鬼道:没有发现。大家只是怕见屠杀。
琼文不信,转头冷冷道:“把这些蛊惑人心的人偶都抓起来。”
侍卫们领命,将反抗人偶一一擒住。琼文仗剑向前道:“你们让鹏鸟逃走,那我只好杀你们了。”
魂魄不断飞出,一条条人偶被斩去首级。
”九万九千九百一十一,九万九千九百一十二……”
杀真人般的人偶在百姓们眼中与杀人无异。琼文一路走来,满城百姓如见魔王一般,家家闭户。
”……九万九千九百八十五,九万九千九百八十六……”
天色渐晚,琼文也累了。他摇摇晃晃,有些看不清路,但他仍坚持挥剑。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再多有一天了,今日一定要全部了结。
“呲——”琼文别开脸,右脸满是鲜血。他奇怪哪里来这么多血,因为人偶明明只在表面肌肤埋一层血。
“人……是人……”侍卫瑟瑟发抖,发现自己竟误抓了人给大祭司杀。而琼文正好又没注意这人并无魂可离。
琼文惊道:为什么是人!
鬼说:别慌。人是我杀的,是我附身你杀的。
琼文问:我没有杀人?
鬼说:你没有杀人。别跟侍卫了,跟我,我带你找木甲。
鬼离开琼文,走在前头,为他一一离魂。鬼指向谁,琼文就挥剑。每杀死一个,他都再将人偶斩成两半,确定是人偶,然后对自己说:是木甲,不是人。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八,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只差最后一个了。琼文见鬼止步,亦停了下来。他盯着鬼的背影,忽觉似曾相识。
“好久不见。”鬼一回首,琼文百感交集。
“你怎么死的这么惨。”
“呵呵,这些年仙君怨我吗?”
“开始不怨,只是生气。那时的我高高在上,很清楚仙官落难不会真就只因一个凡人。
可身在泥沼久了,我就忍不住怨你……怨你,怨要我杀的木甲,怨抢我木甲的商人,怨仰慕又牵制我的人。除却怨恨,我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杀够十万……”
身后的人偶被鬼离了魂。鬼亲自附身人偶,走到琼文跟前,把袂笑道:“这次完了,可别再怨我了。”
一剑刺下,人偶的身子断成两半。人偶仰面倒地,琼文的人偶也伏在身旁。
他终于飞升了。
第030章 阴差 向公子,你逆天改国运,若被带走,可是要堕入无间
琼文走后,仙乐奏响,流光无际。一位仙子携仙童而来,比琼文走时气派多了。
鬼魂们在自己尸身边踟蹰。仙子上前道:“你们可听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日你们助琼文仙官回天庭,立了大功,仙官要提拔你们做地仙。你们可愿意?”
鬼魂们齐齐跪下,说“愿意”。
向晏问:“这地仙是做什么的?”
仙子道:“地仙可附肉身,离肉身,长生不老,悠游人间。”
向晏心想,那岂不是和当木甲一样。不过他知天界忌讳此事,自然不会傻到说出口。
仙子挥手,一条花瓣铺成的曲径从地面向空中延伸。鬼魂们争先恐后冲上去。向晏不大愿意,可花瓣在脚下一转,将他卷上了天。身后花瓣散尽,并无退路,他只有向前。一路上仙乐不断,身下一片朦胧,不似乘鹏鸟所见。向晏与鬼魂们一个个陪笑,悄咪咪钻到前头。
仙童道:“十多年了全仰仗琼文仙官,如今他飞升了,以后再不能跟在他背后捡白食了。”
“懒骨头。”仙子道,“柔夷与鬼界交好,都有这么多附身在木甲中,可想那偃方赤栏。原本世间好端端的三界,人死轮回,恶者下幽冥,善者入天庭。而今多了不人不鬼的木甲,乱了章法,不知让多少恶人逃脱惩戒,更无来世报之忧。”
鬼魂们跟仙子向上走了一阵,又开始向下走。向晏奇怪,这登天之路为何要高高低低。他试将一脚踏出花路,忽然足下滚滚火海。身后飞散的花瓣变作石阶节节崩裂,仙乐混入急促的鼓瑟之声。仙子仙童回头,一个赤面长舌,一个青面獠牙。
“哇!是地狱!”鬼魂们惊恐万分,抱成一团。
假仙子斥喝:“迷烛!又是你拆台。”
“你们可别被这两个勾魂使者讹了,哪有这样成仙的。”那名为迷烛的阴差从火中走来,白面花衣,促狭一笑。
假仙子道:“赤栏不是刚传了花疫,你怎么不好好在那里勾魂。”
迷烛道:“涳濛姐姐,饭是别人碗里的香。况且赤栏地界上的鬼都没柔夷好骗,你知道我这人又懒。”
“废话少说,你无非想私吞了我们等活地狱的鬼,送去你们众合地狱。”
涳濛一挥方天戟,火海沸腾。火焰从脚下喷出三四丈之高,要将鬼魂一一勾去。迷烛从袖中甩出一条荆棘长鞭,将鬼魂们搀起。那荆棘不怕地狱火烧,且不断生长,乃至一墙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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