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把这家伙魂都打出来了。你看他衣服上这几个洞。”
“枪打不死。要不用土办法吧。”
向晏被一脑袋扣在土里,继而一只麻袋套下,将他抛进一坑中。
一块块大石砸下。他吃痛喊了两下,受不住离了魂。他躲在树林后,看刚得来的身体给人一点点砸得稀烂。
“天杀的魏阳,敢动我们的人!”就在这时,对面冲来一帮人。
几人讥笑:“稀罕啊,孬种也会来救人。上!”
双方打了起来,向晏正关注着谁胜谁负,但听身后有人喊他青槐。他回头,却是刚才的士兵。
“你怎么认识我?”
士兵不答,只急道:“快回去。”
“为什么?”正问着,向晏低头见自己身体透薄如蝉翼。一股强力将他的魂魄下扯,如烟般吸去。他努力抽离魂魄,可一人法力不足。
正在这时,又一道法力注入,终于助他挣脱了妖风。他回到身体,突如其来的痛楚却袭遍周身,叫他晕死过去。
再醒之时,已是夜里。向晏见身旁搁一盏灯,灯后跪了一人。细细一看,又是那小兵。只见手握弦剪,对着自己开畅的胸膛。
“醒了?”小兵察觉膛内机关转动异常。
向晏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心中琢磨:这人到底是谁,为何刚才帮我,还叫我青槐。
“别怕,是我。”向晏闻言,缓缓睁眼,却见小兵倒在一旁,身上飘起一缕幽魂。
“风渚?你没投胎,太好了。哎呀……”向晏一激动,动了身子,又崩了几条弦,散了几颗齿轮。
“疼吗?”言语之间,格外担心。
向晏轻一摇头。他低瞅胸口,见齿轮咕噜咕噜转,反倒觉得着实有趣。
“我不能让你离魂,你忍忍。”风渚附魂,俯身端坐,继续在灯下修理,专注娴熟,令人安心。向晏想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如此用心,从前若见人这样凑到跟前,十有八九都是要拆他身体。
只见风渚手中托起一团弦丝,弦丝绞缠,极为难解。他先是用手试了试,见不奏效,又取来一银钩,以弥补手指的缺陷。
本以为偃方举国上下都已是高级人偶,没想到在军队如此重要的地方,却还有这样一般的人偶。向晏正纳罕,见弦丝须臾之间给解开,忍不住叹:“好手艺。”
风渚一听,眉飞色舞。“我学艺之时,每次老师绕弦,我都会在一旁看。老师手快,稍不留神就看不懂了。一次老师的手受伤了,绕不动线,我见他就用这钩子代替手……”这人说着说着,竟有哽咽之声,只是人偶没有垂泪机括。
向晏笑哄他道:“怎么听起来都是你一人在旁自学呢。”
风渚答:“我不用手把手教我之人,我只要比我强之人。”
听答声如此坚定,向晏亦道:“你老师若听到肯定要高兴坏了。”
风渚低声问:“是吗?”
向晏见那欲语还休的样,想也不好多问,又改口道:“刚才我的魂魄为何会消失?”
风渚道:“与你魂魄无关。是此地诡异,吸纳阴气,魂魄一不附体就会消失。这身体里原本的鬼就是这么消失的。”说罢眉头微拢。
“这么说来,人偶在此会死?”风渚点头。
据风渚说,这支军队授命去北方制服妖兽,出城后不久,遇上一阵妖风。妖风过后,四面景色全变,全军不知身在何处。他游历过各地,却不曾见过偃方赤栏柔夷有这番景致。后来军中有些人传,他们在妖风来时睁开过眼,见大伙儿被吹上天,而后摔落至此。
“竟然和我经历相仿。”向晏怪道,“我本来身在柔夷,被一阴差扔至此处,才附魂人偶。”
“阴差?”
“是啊,我本以为他要扔我去阴曹地府呢。”
风渚若有所思,默默替向晏合上胸膛,穿好衣裳。又问:“你这人偶那些魏阳兵认得,我替你改一改?”向晏嗯了一声,闭上眼,轻声道谢。
“你说如今我们究竟是在偃方还是柔夷?”
“不清楚。”
“若我们身在偃方,那赤栏应该在东南方向。可假如是柔夷,就该往西南方走……”
向晏聊了几句,便没有再说。他发现风渚这人极为认真,每次一说话,手就要停下。为了不干扰风渚削脸,他决定安静一阵。不想风渚手轻,他一阵子不说话,就睡了过去。
等醒来之时,身边已都收拾齐整干净,像经验老道的厨子刚烧过菜的案板灶台。可风渚并不在帐内。向晏起身去寻,转了好些地方,在林间一树下发现他的人偶。
“风渚!你怎么了?”向晏用力将人摇醒。
“你是谁?我为何会倒在这里?”风渚直起身,突然指着前方一帐前的守卫,惊道:“哎?我怎么在那里。”向晏暗道不好,立马将其打晕。
他见不远处,几顶小帐围着一只顶大帐。每个帐前都有一两名侍卫,有的发呆有的哈欠。过了半晌,一道黑影掠过,由远及近,在侍卫们头顶跳进跃出。
一侍卫摔倒,边上侍卫大笑:“你怎么了,站着都能睡着。”那侍卫四下张望,莫名道:“刚才是做梦吗?”
此时,怀中人动了。一醒来便问向晏:“你怎么来了?”这次是风渚本人。
向晏问:“你刚才去哪了?”
风渚朝那顶大帐一指。“将军营帐。”
向晏纳闷:“从这里过去那么远,你离魂不是很快会消失吗?”
风渚解释:“因而我才我想偷偷附魂在守卫们身上过去,这样魂魄不会离体太久。不过我发现他们都无法附魂,只能换魂。”
“只能换魂?这不像是签名的原因。”
“不像。更何况偃方讲人偶与偃师绝对平等,人偶都不签名。只能说是此地蹊跷,不仅游魂会消失,一个人偶只能附一只鬼。”
向晏一时想不出个缘由,又听风渚道:“刚才我从这树林开始与守卫们换魂,一个接一个接近将军营帐,一路都没人注意到我。最后我换到将军门口,又和睡着的将军换了魂。”
向晏饶有兴致道:“这种新鲜事下次记得叫上我一起。”风渚笑了笑。向晏又问:“话说你为什么大半夜去将军营帐?”
“因为将军有地图。”风渚道,“是一张奇怪的地图。没有标明临近国家,只有一些奇怪的标记。只是,我还是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身处偃方,赤栏在哪个方位。”
听到这里,向晏才明白,风渚去将军帐中竟是为了自己刚才的一句话。
“风渚啊……你可认识向喻?”
“不认识。”这人想也没想。
“那你可认识我?”
“当然。”风渚道,“你是青槐。”
向晏呵呵一笑,心中道:说谎,我弟弟都叫你叛徒了。
第032章 长足民 倘或手下人偶众多,那不得惹一身情债
“天边那是什么?”
军队沿途向阳而行,黄昏时分抵达一处。众人见天边有一排长脚怪,没有面目,个头极高,约莫数百头,在一小片土地上徘徊。
“是长足民。”一隗方士兵答。
“它们的脚怎么那么长?”
那士兵道:“两百年前,此处遭遇大旱,大地干涸开裂。长足民不愿离开家乡,于是生出长长的脚,用以跨越地上沟壑。”
“你怎么知道?”
“将军说的啊。将军是魏阳人。前前朝的鬼,活了几百年,什么没见过。”士兵转过头问,“哎,话说你是谁啊,之前没见过。”
“啊,还未谢过昨日诸位大哥出手相助。”
士兵一愣,朝跟前作揖人肩头来了一拳,乐道:“阿岩?你小子,脸皮一换,都认不出了。”转而回头道:“逐风,你小子可以啊,人都给砸碎了还能救回来。”风渚在向晏背后,浅浅一笑。
士兵托下巴琢磨片刻,拉来边上一老一少两士兵道:“哎哎,你们看他这脸,有没点像那个谁……”
“哈哈,被你这么一说,是有几分神似啊。”老兵拍手,指了指,青年士兵也随他笑。
“你们说的是?”
“赤栏的向晏。”
向晏垂头抚脸,暗道大意。昨晚没有嘱咐风渚,别照自己模样做脸。结果今早起来,又没有镜子照一照。
后面有些个年纪轻的小兵探出头来,问说的是谁。老兵道:“就是当年在军中和怀王鞍前马后同榻共席那位。”几人恍然。
向晏惊愕:当初怎么如此高调?还有,我不是以偃术闻名吗!
此话一出,真就有人反驳:“哪里的话。当年向晏统帅八万魂甲,横扫百万大军,连怀王都只是他军中一小卒。”不少人点头赞同。向晏粗略一扫,那些人都是一副装扮,应是当年与赤栏一战的隗方兵。得到敌人赞许,实在快慰。
老兵摇手道:“你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他自从闯下弥天大祸,就一直藏在怀王帷幕之中,吹吹枕边风。我们当时和赤栏联盟,驻扎在一处,亲眼所见,那还有假了。”说完又有一群人点头。他们虽也是隗方军,可战衣盔甲要比前拨人更加坚实厚重,专为应对魂甲军而制,参与的是魂甲军反叛之后的战役。
“无稽之言。”风渚甩袖,掣向晏快步走开,不与理会。
向晏问:“你怎么知道是妄言?”
“你可曾听说偃师四戒?”向晏摇头。
“对木甲,一不准奴役,二不准施暴,三不准犯淫,四不准动情。”
向晏暗自窃笑。究竟是哪个自负无聊的人弄出来的条条框框。可转念一想,这几年在京城所历所闻,若偃师都能有此约束,或许能免去不少暴行。
“前三条我能领会,这第四条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向晏道。
“医者不愿为至亲治病,偃师亦是如此。若动了情,便不忍下手,心慌手慢。”
向晏颔首,风渚继而道:“这只是其一。偃师制作人偶,本就赤诚相对,亲密无间。偃师往往迷恋手下的人偶,过度保护,人偶亦因此容易对其依赖,产生倾慕的错觉。假若偃师一生只做一名人偶,二人误会也就罢了。倘或手下人偶众多,又不加以克制,那不得惹一身情债。”
“原来是这样,哈哈——”
“偃师四戒乃向晏所定。怀王既是他的人偶,二人就一定没问题。”风渚笃定道。
向晏啊了一声,看来之前白濯所说,也是稗史琐言。更令他意外的是,原来风渚也是自己的小迷弟。可是他说到就果真做到了吗?万一他有双重标准呢。
风渚见向晏表情莫名,多瞅了一眼。向晏回望风渚,心生一问:此人究竟是谁,居然知道殿下是我的人偶。
军队步步逼近长足民,恐惧越发滋长。这些个妖兽有四五层楼高,在远处根本看不出。而比起妖兽,更令士兵们望而却步的,是眼前那道深不见底的天堑。
天堑之间有成千上百的石林,或如廊柱或如刀片,划出沟壑纵横。长足民每一步刚好跨过沟壑,踩在与他们身体差不多大小的石柱上。他们每走一步就会哭嚎,泪水落入沟壑,哀声响彻不绝。
“嘭嘭嘭——”有人朝长足民细长的双腿攻击,连发百弹,击中寥寥。又有人尝试硕大的头部,弹火射入,却毫无反应。
“九雷神机!”将军扬手,前排人退下,换上一行士兵伏地,架起笨重的机枪。
“是重型机枪。”风渚说完,向晏急忙捂住双耳。军队狂轰滥炸,烟雾迷漫,哀鸿遍野。
将军再次挥手,喝令停止。待浓雾散去,只见一长足民被打破了层皮,露出内部弦丝机关。
“是木甲!”二人对视。
将军道:“木甲内部中空,要打中中枢才有效。”众人依法攻袭,很快第一个敌人坠入深渊。周围的长足民纷纷落泪。
“木甲离魂!”向晏施法无效,奇怪道:“没有魂魄,是符咒控制。究竟是谁制作了如此多的大型木甲……”
长足民温驯而胆小,没有人离开干裂的土地,袭击军队,而是渐渐退离,直至逃出火铳射程。
将军道:“想办法把人送过去,或者把妖兽拉过来。”士兵们开始尝试跨越沟壑,可能跳过的带不动枪,带了枪的都葬身谷底。
向晏见一人身背弓箭,上前借了来,又找到一卷麻绳。风渚意会,帮忙将绳系在箭矢上。
向晏绕绳在手腕。“呲”的一声,一箭射入长足民。长足民转身,将他狠狠甩出。风渚紧抱向晏,双双拖到崖边。石子飞落,箭矢从长足民身上落下。二人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风渚抬起向晏的手腕检查,向晏摇头。
“箭矢射入木甲要想办法稳固。”他说着拾起手边一颗石子,在地上画起图来。
“绳索得要收回,人才能跳上木甲。”风渚在这之上加了几笔。
两人立即起身制作。向晏折了两箭头做机关。机关平时收拢,张开便如爪,可固定。风渚做了个背囊,囊内有转轮,可自如收线放线。
“我试试。”向晏摊起双手,风渚给他穿上,嘱咐小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向晏身上。他射了一箭,而后如荡秋千一般,跳上长足民。他收线放线,在机甲侧面上下跑动。又猛的一蹬,跳回崖边。风渚张手,从背后将他接住。
士兵们围上来,拿出自己的弓箭要学做装置。后来,士兵们让开,向晏抬头,见将军盯着自己,他忙低头,怕被认出。
“你叫什么名字?”
“阿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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