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若合上眼,人偶背后亦出现一张轮回盘,随意一转,指向畜生道,人偶流泪。溶若睁开眼,拍了拍手,觉得自己很是了得。
之后又喊了一串名字,溶若仰卧在房顶,一一点人偶去超度,越发游刃有余。
直到后来念到一个名字,溶若唤了一声,并没有人偶走出。他跳起身,有些紧张,重复道:“许彻……赤栏许彻?”依旧无人应答。
溶若想起刚才那些面具有不少被人戴过,人偶们拿了错的面具报上人名,极有可能在鬼门关就被拦下了。
“这个青槐,出的什么烂点子。”溶若正犯愁,忽然灵光一现,纵身而下,跳到大路上。一阴差被他撞倒,气道:“你这小鬼,从哪儿蹦出来的啊。”
溶若哇得一声坐在地上哭起来,引得附近的鬼魂纷纷注目。超度仪式庄重,岂有得人打扰,那阴差一见不妙,连声赔礼,只求脱身。
阴差走后,溶若掏出刚刚摸来的生死簿,翻到赤栏许彻,记下了样貌,随即合眼,书中飞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具。他勾了勾手,一人偶走近,蹲下身。他将面具糊到人偶脸上,再一扬袖,人偶消失。
溶若望着远处莲池中站起的人偶,道:“青槐,我出师了吧。”正是得意,空中又传来一个名字。
“赤栏,向晏。”
溶若匆匆翻书,跟前出现了一张人脸。他脸色一沉,将生死簿往地上一甩。
“怪不得别人叫你祖师爷,你竟然瞒我。”
话说向晏在迷烛跟前凭空消失,再一睁眼,就出现在莲池中。环顾四周,尽是哭泣的鬼魂。他企图挣扎,可双脚却陷入淤泥愈深,还有根茎缓缓缠住脚踝,法力之强,全然不是他所能反抗。
他低下头,手抚水面,忽然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池中倒影闪过一幕幕画面,有一些是他听说过的,有一些是他从来都不晓得的。
头顶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仰头见上方出现了轮回盘,先是转到人道,接着转到修罗道,而后又转向畜生道。
差点忘了,梦中还有两人呢。
向晏心想着,赶忙将风渚临姜二人扔去远远的。他松了一口气,悄悄拭了眼角,再次抬头,这一下,转盘总算是固定了。
是畜生道,真倒霉。
他低头再看水面,只见自己的魂魄被一人从人偶中拉出,狠狠削去一块脑袋。他仔细观察,想看清是谁下此狠手消除了他的记忆。可之后,他便以梦杳重生了。
此刻鬼魂已站满莲池,阵势浩荡。仙乐响起,时辰已到,众人仰望上空,等待超度。
“殿下,但愿回去的百姓,能让你免于一难。算我回你这一世情义。”
向晏合上眼,迅速回味那些刚知道却即刻就要忘却的事。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魂魄从淤泥中撕扯出来,然后一阵飞旋穿梭。
再度睁开眼,眼前依旧是那流血的手腕。他有些纳闷,见莲池在远处,圣光漫溢,超度仪式仍在继续。而方才自己所在的位置上站了一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偶。
“好沉!”向晏正欲起身,发现身上压了个人。他回头一看,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道:“你长大了。”
原本稚嫩的声线变得清朗。“还不是为了救你出超度池!不变大就只有一成法力——”
向晏啊的一声,捂住溶若的嘴。
“向晏……你干嘛……“
向晏惊道:“你怎么知道我?”
霎时,云端一双巨眼微启,溶若恍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只见谛听如飞龙一跃而下,落地化作一头白犬,对着向晏的人偶嗅了嗅,摇了摇尾巴。
莲池上空蓦然挂下一道水柱,但不是灌水,而是将冥海中的水吸去。水柱成螺旋状在莲池转了一圈,冥水吸空,六道轮回盘和鬼面具一并消失,只剩下一个个有相同面孔的人偶。
一声怒吼之下,水柱再次显现,向莲池外不断吸水。地狱四处刑具坍塌,鬼魂惊恐窜逃。
“地藏王!”溶若大喊一声,一溜烟消失了,向晏随后追去。
漫天弥漫着求菩萨恕罪的声音,是鬼魂的哀嚎传入谛听耳中,在空中被放大。谛听的天眼变得忧伤,仿佛亦在请求地藏王。
溶若飞至半空,斥道:“菩萨!你不是志在普度众生吗?为何吸我冥水,毁我阴间!”
“冥界滥用偃术,逆天而行,唯有将孽象毁尽,地狱才可重生。”
“菩萨还真是费心了。”
“阎王对冥界滋生邪术放任不理,我天界只好出手相救。”
“你是脑子进了冥水不灵光了吧。别人请你帮忙你出手才叫救。你死皮赖脸在我冥界干预我家务事千百年,这叫强虏行径!”
“阎王真是忘恩负义。当年你刚继任,是谁匡扶你阴司?后来,又是谁赌气,亲手将森罗殿奉上与我,自己变做孩童模样,从此不过问阴司之事?”
“那还不是你逼的!”
只见一层层巨型佛印从空中盖下,溶若挥动长戟将其一一震开,弹回天上。佛印消散,变作一颗颗花苞,一张一合,转头向下缠住溶若。溶若劈开花苞跳出,旋转长戟,在空中打出一无底黑洞将花苞一一吞噬。
向晏赶到之时,见二人僵持不下。他与二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无法参与斗法,于是咬咬牙,转身跳入水柱之中。
溶若以为向晏遇难,随之钻入,将他拉住。二人一路吸去上游,身边伴随着各式刑具以及尖叫不止的鬼魂。
忽然向晏凝神睁眼,周围出现一条大鱼,包裹住二人。透过鱼眼,可见刑具鬼魂都在迅速后退,完全不及这鱼形飞船的速度。
二人行至一处,水柱弯曲如虹霓。身下是一片黑黢黢的山水,幽暗至极。
向晏问道:“前面是哪里?”溶若道:“背阴山,冥界的尽头。”向晏道:“下方有座宫殿!”溶若答:“那就是森罗殿……”
见溶若欲言又止,向晏也不敢多提,只道:“既是冥界尽头,冥水想必就是从水柱尽头被抽出的,我去把它堵好。”说罢鱼儿停下,向晏闭眼,开始在尽头处构建堤坝。
“妖师向晏,祸乱人间,侵扰冥界,尔等去将他魂魄啖尽。”
空中传来菩萨指令。下方山水间顿时冒出千百万恶鬼,一涌而上,逼近之时,化作一张巨脸,张口要将鱼儿吞噬。
向晏受惊,打断了冥想,堤坝瞬间被冲垮。溶若挡在跟前保护道:“你造你的!”
向晏合眼,一边冥想一边道:“你既然是阎王,怎么一早不直接帮我放人。跟我折腾半天,这下把你们地府都搞砸了。”
溶若没好气道:“你不也不和我说你是向晏!”向晏道:“我一小小游魂,是青槐是梦杳还是向晏有区别吗?”溶若道:“当然有!”向晏愕然,却不想自己有这么大面子。
堤坝再次在水柱前坍塌。溶若气道:“让你多话,专心点!”向晏无奈道:“不是我不专心,是建造不及水冲得快。”溶若急道:“那怎么办!”
“我来。”
二人回头,只见身后一虾子登场,晶莹剔透。
溶若问向晏:“你变只虾子出来做什么!”向晏道:“不是我变的啊。”
只见虾子挥动虾须,抽了鱼儿一下,道:“愣什么,我左你右。”向晏给这熟悉的一抽,顿时明白虾子中装的是何人。
二人一同修堤,快速收拢水口,可不久还是开始溃堤。于是他们商量先加固一层,再收拢。这一来果真坚固许多,收口越来越小。
终于水柱消失了。鱼虾被弹开,精疲力竭落在地上。
恶鬼们见势,手足无措。溶若趁机放出一招地狱业火,将恶鬼逼回山中。大火过后,遍地生出彼岸花。恶鬼退去,连背阴山都明亮了许多。
鱼儿对虾子道:“没想到我俩还能配合。”虾子背对着鱼儿,蜷缩身子嘀咕道:“我们向来都配合无间,只是你不记得罢了。”
鱼儿掭着肚子,心中偷笑道:我记得啊,现在记得了。
第070章 迷烛 怎么弄得浑身是伤,被象踩了啊
当年向晏初入地狱,见民生凋敝,连印象中的刀山油锅也都陈旧不堪。
当时一只鬼往往要被十几头铁象追逐踩踏。铁臼不是闲置,就是围满了阴差,一人一棒都在对付一只鬼。由于阴差多,鬼魂少,于是每来一位新人,就如同恶鬼扑食,阳间的鬼根本不敢下来。
向晏在迷烛的吩咐下,修理生锈的大铁象。那一日,他修好了一头,正骑在象上遛弯,远远见大石山前,三名罪人被一簇阴差押了去。回复生气的铁象一见罪人,载着向晏一路狂奔。
三罪人先后走入石山间。阴差一个长戟打开后头二人道:“干嘛呢,一个一个进去。”
率先进去的罪人浑身发抖,抱胸跪地。大山一合,一声尖叫。其余二人失了魂魄,摊在地上。
两山间恰有一磐石,没有将人一次碾碎,但那罪人已是手脚尽断。他侧过身,仍想活命。又是一声惊叫,大山再度合起。磐石一点点开裂,最终迸裂碾碎。
冲到山前的铁象被阴差们拦下。向晏一个刹不住,从象背上滚下。他抬头见一条血手从山间飞出,仍在地上颤抖。他仓皇躲到铁象后,那铁象四脚直跺,对一旁两罪人叫喊。
为首的阴差奇怪道:“铁象怎么不踩你。”向晏道:“回阴差大哥,我不是罪人。”大山又是一合,齑粉扬起,向晏瑟瑟发抖。
另一阴差认出道:“这不是迷烛带回的人吗?”为首的一听,踢了向晏一脚,问:“你方才偷偷摸摸在那里做什么?”
向晏解释道:“迷烛让我修复铁象。象修好了,自个儿跑过来了。”为首的道:“既然做完了事,就陪我们几个玩玩。”说罢用长戟插住向晏的肩膀。
一阴差胆小,凑到左耳边提醒道:“这小子是人,经不起地府的刑罚,搞死了就是草菅人命。”
为首的啐了一口:“迷烛怎么想的,抓个不能玩的来。”另一阴差凑到右耳边道:“可听说此人在人间大兴木甲偃术,迷烛抓他来就是不让他再做木甲人偶。”
为首的面色一沉:“原来是你害我们过这种日子的啊。”转头点了一阴差道:“我记得你生前在刑部大牢当过差。教教我们怎么掌握分寸。”
那阴差搓手上前,向晏眼前一黑,后头的事不堪回首。
后来向晏睁开眼,身旁伸来一长鼻,将他蜷起送到背上。罪人和阴差都走了。铁象缓缓走回象群。
此时已近黄昏,迷烛应该就要回来了。向晏望着满地横躺的铁象,心想这么多没完成,迷烛定要罚他了。
“可是好困啊……”他趴在象背上,幻想着自己擦干净了每一只铁象,并在接缝处滴油润滑,不知不觉就睡去了。
再醒来之时,迷烛正坐在身旁擦拭长戟。向晏悄悄缩到一旁。
迷烛哼了一声:“干嘛呢!搞得我要欺负你一样。怎么弄得浑身是伤,被象踩了啊。”向晏道:“是阴差。”迷烛不屑道:“那群恶鬼,我的人也敢动。”于是挥了挥手。
象鸣此起彼伏。只见二十多只铁象们围成一圈,一鼻子一鼻子轮流蹭迷烛。迷烛嘱咐:“你们既然是他修好的,就还个人情,日后照顾一下他吧。”
向晏目瞪口呆。又听迷烛道:“你手脚挺快的,二十头铁象阴差最快也要干个五天。”
向晏难以置信,起身攀上一条象鼻,骑到背上。他让铁象走了一圈,果真修好了。
迷烛见向晏面向不远处,不知在做什么,于是跳上另一头象道:“看什么呢,那么出神。”可走近一看,却发现向晏并未睁眼。
他顺着向晏面朝的方向望去,只见空中飘起几根线条,先是勾勒四方的形状,接着隐约描绘出廊柱屋檐,最终一座宫殿落成。
二人骑象来到殿前。迷烛先摸了摸砖瓦,实实在在。再推了推殿门,可怎么也打不开。
向晏道:“不用试,里头我没造。”
迷烛问:“你用的这是什么法术?”向晏道:“不是法术。”迷烛道:“不是法术?可你刚才一动不动,什么都没做啊。”向晏道:“不知道。我只是靠意念想象之物,就能造建出来。在人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是冥界的偃术。”
迷烛思忖片刻,大喜道:“快快快,你用偃术将我们众合翻新,再多添置些刑具。”向晏闭上眼,忽而又睁开摇了摇头。
迷烛急了:“你愣着干嘛。”向晏道:“可那样并不解决问题。“迷烛问:”怎么不解决!”向晏说:“就算翻新地府,鬼也不会来的。若是我,知道刑具越多,反而更不敢跟阴差走了。”
迷烛不悦道:“少废话,鬼不肯来还不都是因为你!“向晏道:“不是我想给自己脱罪,他们不肯来,是因为不愿来此受苦。”
迷烛道:“照你的意思,有了人偶,鬼就该待在人间生活。地府若想要鬼,地府就得比人间更好?”向晏反问:“为什么不呢?”
迷烛冷笑:“你傻吧你,地府是惩治罪人的地方,不是给他们过日子来的。”向晏道:“地府惩治罪人是没错。可你们若不是靠惩治罪人得天庭官饷,也不会没了罪人就没饭吃。”迷烛道:“不吃天庭官饷,那我们跟人要钱?跟罪人要钱?”
听闻此话,向晏犹如醍醐灌顶,激动道:“你们让罪人生财,与人通商。”迷烛问:“你的意思是罪人以劳代刑,让地府自给自足?”向晏点头。迷烛踌躇片刻,撇下向晏,骑象去见阎王。
迷烛这一去就是三日,独留向晏一人。好几次阴差路过想找茬,都被铁象挡开了。可没想到三日后,向晏等回的却是气急败坏的迷烛。他一脚踢开铁象,向晏赶忙轻揉象耳安抚。
“怎么回事?”
“昏君溶若!他一开始表现得很有兴致,我就同他道尽了所有计划,谈得十分细致。谁知那地藏王一来,煽动了几句,昏君竟就不敢做了。我可说了三天三夜,就不及那地藏王几句威吓。”
60/87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