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玩儿我吧,玩儿死我算了!”李云凌无精打采地捂住额头,哀嚎:“我敢么我!将军您就给个明确指示,让我怎么演这个‘李大小姐’?”
沈长河却没回答。他微微俯下*身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忽然冒出一句:“骨相不错。会化妆么?”
“……”李云凌已经被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惊得瞠目结舌,好笑道:“您这语气,让属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妓院老鸨。”
“是么?”沈长河丝毫不以为忤,也笑:“再贫嘴,信不信我就做回老鸨,把你卖到青楼里。”
李云凌于是笑不出来了。
“闭上眼睛。”听着耳边自家将军慵懒的声线,她只能乖乖听话合上双眼,任凭他在她脸上动作。他的手指修长,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可她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将、将军……”
“有话就说。”
李云凌吓到结巴:“你确定你你你会给女人化妆?”
“等着。”沈长河没多言语,手上动作不停。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开了金口:“好了,睁开眼吧。”
当看清镜子里自己此时模样的瞬间,李云凌眯了眯眼,平素古井无波的大眼睛里竟然点亮了光芒!
——镜子里的女人生着一张白白净净的鹅蛋脸,半长黑发刚刚及肩,原本没有多少颜色的五官却添了几分水墨画似的色彩,不浓,不淡,一切都刚刚好。分明还是自己的五官,可却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变得……居然像个美女了。
耳边又听得沈长河悠然说了句:“看来我眼光不差,果然是个美人。”
“美人?”李云凌哭笑不得:“再美也比不过将军您十之一二啊。”
沈长河居然大言不惭地承认了:“这是自然。不过,也还算惊艳了。”
李云凌眨巴着眼:“将军好手艺!您这是要由内而外地改造我、让我变得更像所谓的‘大小姐’吧?有了这样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才能更好地服务于您的大局?”
“真是机智。”沈长河耸了耸肩,笑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接下来,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联谊这一天很快就到来了。
这大概是李云凌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此等规格的宴会。在此之前,她对所谓“联谊”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学生会组织的那种男男女女之间低端、小气、不上档次的活动上,从而理所当然地以为外交使节、各国政要、社会名流之间的联谊充其量也就是稍微高端点儿的此类无聊活动罢了。
事实证明,贫穷真的可以限制人的想象力;事事同样证明,“面子工程”这种东西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存在的。尽管如今的合众国内外交困、积贫积弱,但作为国府最大的宴会厅,这里富丽堂皇、奢靡华美的程度,竟让李云凌有种身处全世界第一强国大洋国的错觉。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李云凌跟在沈长河身后一边“从容”地往前走,一边问道:“如今我对外的身份是李泰安的女儿,为什么不安排我随同李泰安一起出席?”
沈长河并未回头看她,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不急,你们会见面的。”
听他这么回答,李云凌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在来到这里之前,沈长河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她上妆,还送给了她一件不知从哪里买来的晚礼服,这让以前从来不穿女装的李云凌足足别扭了小半天才肯套上。脚上呢,则蹬着一双小高跟,好在这几日“魔鬼特训”之后她多少能适应这种后脚跟不着地的可怕现状了。
……不过,当她看到立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之后,忽然觉得之前受的苦其实都没什么了。不得不承认,她也是个女人;只要是女人,就没法子对“变美”这件事无动于衷。
虽然在帮她化妆这件事上非常上心,可沈长河自己却并不在意什么形象——漆黑长发随意地用一条红色发带束成马尾,黑色衬衫配着平时所穿军装的长裤,踩着一双同样漆黑锃亮的军靴,这一身黑衬得他本就雪一样白的肤色白得几乎发光,只可惜脸色实在惨淡,整个人看起来也甚是憔悴。说也奇怪,虽然现在的沈长河不再如以前一般宽袍广袖做古时狂士之态,但在绝大多数男子都剪了短发的今天,他居然还坚持留着长发,再加上身形高挑肩窄腰细腿长,看背影简直分不清是男是女。
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若是剪了短发会怎样?李云凌直勾勾地看着他,稍稍脑补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
应该……像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姑娘?
两人到宴会厅的时候,陆陆续续的已经来了很多人。好在这些人都来自上层社会,素养颇高,基本上没有谁会一直盯着身边这位妖孽看个没完没了,这也让李云凌心里紧张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些,甚至还有心情压低声音好奇地问:“大总统什么时候来?”
“既然是大总统,当然不会提前到场。”沈长河微笑着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一会儿无论谁过来,你都只需保持笑容,不用主动开口。记住了么?”
“……记住了。”李云凌心里想的却是:切,还主动说话,我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啊!
他这边话音刚落,第一位“好事者”就凑了过来。来者当是已过知天命之年,面容清癯神情严肃,看上去很是威严。走到他们两人近前,这人竟然冲着沈长河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却是不卑不亢:“鄙人林子强,特来拜见沈将军!前日小女林俪年少无状冲撞了将军,鄙人已经狠狠教训了她一顿,不敢求您原谅,只求将军看在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孩子的错,林某作为父亲愿一力承担!”
“林部长多虑了。”沈长河微笑着扶起他,脸上端的是一派和善可亲:“沈某既说过不会计较此事,自然不会食言。年轻人追求上进,所以工作上认真了些,我也理解。”
“这……唉!”林子强重重地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这孩子!也就是遇见了您这般宽宏大量的人物,换做别人怕是小命都保不住了!沈将军且放心,小女从今往后绝不会再犯那日的错误,以后定当心存仁善,宽和待人;林某也定然牢记将军今日宽恕之恩,来日定有厚报!”
沈长河也摆了摆手,笑道:“林部长言重了。你我同朝为官,效忠的也都是国府和大总统。同为国家服务,谈什么报不报的?以后西南地区的太平,还得仰仗林部长您呐。”
“沈将军您这是哪里的话!真是太折煞林某了!”
……
两个人没完没了的虚伪客套听得李云凌昏昏欲睡。直到林子强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里提到她的名字,她才猛然惊醒。
“请问将军,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李云凌,我的女伴。”沈长河大大方方地挽起李云凌的左手,一脸的人畜无害。林子强先是怔了怔,才恍然道:“哦!想起来了,您就是李泰安先生失而复得的遗珠吧?这几天来报纸上都是关于李小姐的报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位国色天香,气质出尘的佳人!”
李云凌:“……”
这人看着既严肃又正经,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着调?
送走了林子强,她才低声问道:“将军,他的女儿怎么冲撞到你的?”
“没什么。”沈长河神色如常,转过头来看向下一个走过来的人。那人穿着李云凌相当眼熟的一种民族服饰,张口就是一句:“阿尼海塞哟,锵绲!”
“这是韩语?韩语、日语……这个世界里还真有日本和韩国?”李云凌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即捂住了嘴。好在沈长河并未察觉,只是对来人点头致意:“仁赫王子,你好。”
“我,我不是……王子,我是、是……”
那人听得懂汉语,却说不明白,因此急得满头大汗。正在这时,一名身着韩服的妙龄少女从那人身后翩然而至,脆生生道:“将军,我哥哥如今是高丽王!是王,不是王子!”
“哦?”沈长河好笑地看着那小姑娘,道:“这么说,你就是这一代高丽翁主喽?”
“不错,我就是!”小姑娘仍是脆生生一口不甚流利的汉语,盯着他的脸眼睛却都在发亮:“高丽国翁主,是我,金美妍!将军哥哥,还,记得我吗?”
“翁主?”李云凌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句却被沈长河听了个正着,后者若无其事地解释了句:“高丽从前是大秦属国,其国君不得称帝、只能称‘王’;国君之女不得称公主,而称‘翁主’。哦,就和从前老燕家当政时我娘做过的淮南翁主一样,都只能算是郡主。”
“你们,在说什么?”他们说的太快,金美妍没听懂,便睁着大眼睛问。沈长河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道:“我是说,小翁主天真娇憨,是个惹人怜爱的姑娘。”
李云凌惊恐地瞪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眼前这个油嘴滑舌、满嘴甜言蜜语、随口就是哄骗小姑娘谎话的家伙,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将军?
“将军哥哥,你喜欢美妍,美妍就嫁给你,好吗?”
“美妍,不要胡闹!”
兄妹两人一前一后有问有答,就见金仁赫重重地拍了下金美妍的脑袋,怒气冲冲地说了句高丽语,便拽着她匆匆离去,甚至不曾道别。李云凌目瞪口呆地目送两人走远,喃喃道:“这都什么章程?”
“高丽即将与东瀛联姻,高丽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翁主任性。”沈长河淡淡道:“我做将军后曾见过这兄妹二人一面,翁主似乎对我有些好感。”
李云凌叹息一声,幽幽道:“那是当然了,将军。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你的。如果有,那也是因为嫉妒你的美貌……”
“哦?”沈长河斜斜地瞥了她一眼,长眉一扬:“如此说来,你是嫉妒我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李云凌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
“那你就是喜欢……”说到一半,他似是忽然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轻轻咳了声,含混地遮掩了过去。
这时,越来越多的宾客涌入宴厅之中,主动来找沈长河问好、握手、闲谈的人也越来越多;李云凌向来不喜欢应酬,便只是闲闲地旁观自家将军游刃有余地应付这些苍蝇一般的来客,一边无聊地神游物外。在此过程中,她还是依稀听得见不少人都问起自己的身份,而沈长河的回答自始至终都是:“这是我的女伴,她是李云凌。”
而那些人随即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李会长的千金!哎呀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于是李云凌也只能微笑以对,直至笑到下巴发酸、两颊抽筋。正当她想稍稍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就听一声相当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哈!他*妈*了*个*巴*子的,整得不错嘛!”
联谊(二)
此人异常粗犷的笑声一出,全场瞬间寂静。
李云凌逐渐开始耷拉的脑袋瞬间就直了起来,本能地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这边,沈长河终于把“苍蝇”们哄得舒舒服服散去了,居然还颇为好心且颇有闲心地当了回解说:“张恕己,东北军政府将军,这是他的口头禅。”
如今的合众国,东北、西南两大割据势力各占一方,平素没有什么交集;只是世人八卦之心向来旺盛,这些日子李云凌也听了不少。先前听人说西南将军温文尔雅有谦谦君子之风,她一边听沈长河一口一个“老子”地支使差遣着张副官,一边吐槽天下人的眼睛是都瞎了吗?就这还叫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了。
于是李云凌点了点头:“别说,这口头禅还挺亲切,听着浑身得劲儿。”
沈长河难得被她噎了一下,半晌才给出一个四字评语:“……口味独特。”
李云凌还没笑出声来,张恕己一行人就已到了近前。为首之人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寸头,眼睛不大却很精神,锋利的鹰钩鼻,嘴唇上两撇小胡子,个头不高但贵在十分精悍,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就是人群中绝对无可撼动的中心,生动形象地阐释了“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句至理名言。
李云凌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脑海中奇奇怪怪的想法都甩出去。就见眼前这个短小精悍的中年人踮起脚,抬手,然后用力地拍了一下沈长河的胸口:“哎呀妈呀!沈将军,别来无恙啊!”
“噗嗤”一声,却是旁边的李云凌一不小心笑出声来。刚笑出一声她就后悔了,后怕地瞄了一眼自家将军,随即心虚地垂下头去。
“这女娃娃是谁哇?”张恕己倒是不以为忤,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李云凌。沈长河微笑着答道:“李云凌。”
这次难得没加上后面“我的女伴”四个字。张恕己又仔细看了一遍她的脸,复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是个漂亮的女娃娃。老李长那寒碜样儿,生的闺女居然这么好看!沈将军,你可以哇,怎么把这小闺女拐到手的?”
“张将军见笑了。”到了这地步,李云凌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于是她抬起头大大方方道:“我只是沈将军的众多仰慕者之一,有幸得以追随将军左右,不敢再奢求别的什么。”
张恕己有些惊讶:“小闺女,你不怎么怕我嘛?不错不错!”回过头去,他谩声叫道:“至诚呐,过来瞧瞧,这闺女不错,你小子他*娘*的喜欢不?”
直到这时,一名身材修长高挑的、身着深蓝色军装青年才从他身后缓缓走出,面无表情地应道:“爹。”
“老子问你,喜不喜欢这姑娘?”张恕己一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大板儿牙,笑得非常憨厚:“你要是喜欢,老子这就给你向沈将军说下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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