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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不尽(近代现代)——回南雀

时间:2020-11-05 11:06:53  作者:回南雀
  “那明天应该很冷……”
  “他碰了你哪里?” 商牧枭抬手捧住我的脸颊,拇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我的下唇。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说他认错人了,可能是没找到方麒年,以为他睡在下面……”说话时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商牧枭的手指,在他指尖染上一点濡湿。
  “他碰你这里了吗?”商牧枭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话,随着我的唇齿开合,将更多的手指探了进来。
  我有些不适,想要退开,他却固定住我的脸不允许我动。
  “……唔以为是你。”
  我向他澄清着这场误会,可他好似根本不需要我的澄清。
  “对,我们长得很像。”他眼瞳漆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为什么要那样看他?”
  哪样看他?
  拇指抵着舌尖,抚摸一条温顺的宠物般抚摸着、逗弄着它,逃又逃不掉,避也避不了。我被他的手指搅得晕头转向,很快津液顺着唇角滑落下来,在下颌留下一道麻痒的轨迹。
  “商唔……”
  “你喜欢他碰你吗?”
  心头一刺,我终于确定他是在迁怒,在无理取闹。忍无可忍,我用力收紧牙关,一口咬了下去。
  商牧枭眉心一蹙,下意识抽回手,看着指关节处深深的牙印,眉眼阴郁更重。
  抹去唇边的涎液,我冷声驱赶他:“出去。”
  他抬眼看过来,目光中翻涌的危险情绪叫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刻就要扑杀上来,撕扯我的咽喉,啃咬我的血肉。
  偌大的空间内,只余我俩轻浅的呼吸声,在这极静中,神经崩到顶点,发生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忽然,窗外响起一连串响亮的炮仗声,朦胧白纱后,黑暗的夜空中,一朵朵璀璨的烟花绽放开来。
  爆竹声声,辞旧迎新。
  零点了。
  所有的情绪被这喧闹打断,如同午夜一到就要恢复原貌的灰姑娘,商牧枭瞥了眼窗外,眉间阴霾一点点消散,收回所有尖锐与狂躁。
  “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他倾了倾身,像是要吻我,被我先一步避开了。
  他停下动作,没有强求,没多说什么,起身往外离去。
  屋外的热闹还在继续,将夜空彻底点亮,我在床上坐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其中苦味最甚,涌上喉头,顷刻便在我口中弥漫开来。
  外头太吵,断断续续鞭炮放到一点,手机一直震个不停,接受着各方发来的新年祝福。
  我简单编辑了一条,也加入群发行列。
  大约两点左右,四周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我再次入睡,做了许多梦,再醒来感觉整个人都很沉重,以为自己没怎么睡,一看手机,都要十点。
  洗漱好后,我换上自己衣服出了卧室。
  商家这别墅着实有点大,昨晚我没怎么记路,这会儿找门找的晕头转向。路过一个路口时,忽然听到左边传来商芸柔的声音。
  “我能和你一样吗?”
  左边是间小小的会客厅,与走廊间隔着一只博古架,商芸柔正压低声音与商牧枭交谈,两人侧对着我的方向,我又被挡着,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商牧枭坐在沙发里,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有什么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商芸柔尽量克制,但仍然难掩激动。
  我预感他们的话题脱不开我,没有急着出声,小心翼翼打算原路折回。
  “那好啊。你只要和姓杨的分手,我就和他分手。”
  我怔了怔,遽然抬头,透过博古架的空隙,商牧枭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没有任何遮掩地展露在我眼前。
  他或许喜欢我,但他并不珍惜这段感情。这一昨晚才理清的事实,再一次清晰地、毫无保留地摆在我面前。
  突然,却没那么多的意外。
 
 
 
第39章 你要做出决断
  怕被商牧枭他们发现,使局面变得更难堪,我本想退回之前的客房,可慌不择路下却越走越偏,彻底在房子里迷失了方向。
  胡乱转悠了许久,发现前方有扇半开的门,从门里流泻出恢弘的管风琴演奏声。
  有音乐说不准有人,有人……不管是谁,好歹能为我指个路。
  我轻轻推开房门,并不进去,只是朝里张望。
  “有人吗?”
  室内光线充足,有着一整面墙的白色菱格窗,干净明亮的窗玻璃透出外面被白雪覆盖的天地,油画作品凌乱地堆满房间,靠墙摆着一套看起来便价格不菲的音响设备。
  高大的油画板后,穿着工装背带裤的长发“美女”听到动静探出头来,一见我,拿起遥控器按下暂停键。
  “你怎么上这来了?”一夜过去,商禄回来了,方麒年再次换上了女装,成了“司影”。
  “抱歉,我好像迷路了。”
  “进来吧,陪我说说话。”他并不为我指路,说着又缩回画板后,“今天你这一走,我们不知道几时还能再见了。”
  我踌躇片刻,最终还是进到画室。
  墙上挂着两幅大型油画,一副描绘秋天,一副描绘冬天,风格和梅紫寻颇为相像,但颜色运用上稍逊一筹,显得有些灰暗。
  “我其实不会画画,画的也不好,但商先生喜欢看我画画的样子,所以他在家的时候,我都会扮成这样下来画画。”方麒年笑道,“画啊画的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事实证明,再不擅长的事物,经年累月,十几年下来,也足以乱真了。”
  我来到他身边,看了眼他的画板。长方形画布中,白色的羊毛地毯上趴伏着一只憨态可掬的黄色小狗,正是蛋黄。
  “你画的很好……”生动、传神,任谁看了都要忍俊不禁。
  “商先生不喜欢我画这些,他喜欢我画花花草草,画风,画雪,画一切高雅的、商夫人会画的东西。”说是这样说,方麒年还是一笔笔将蛋黄的形象勾勒的更饱满。
  他叫商禄“商先生”,叫梅紫寻“商夫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但他好像没把自己当这个家的主人。他始终以一种较低的姿态,仰视着他们。
  “你一定很好奇我的身份。”可能我的目光流露出太多情绪,他一眼便看穿我的想法,“我是个孤儿。十四岁前我都住在福利院,后来我受不了那里压抑的生活,就逃了出来。”
  “但是逃出来后外面的世界也并不美好。我到处流浪,打过黑工,住过天桥,还捡过垃圾。你能想象捡垃圾都要捡别人剩下的那种日子吗?”
  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不太合适。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他虽然脸上带笑,似乎已经遗忘过去的苦痛,但我还是能从他寥寥数语的描述中感受到——他没有忘,他仍为那些经历耿耿于怀,记忆犹新。
  我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母双全,亲戚和睦,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绝不贫穷。二十岁之前,我只是这世界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群人。他口中所说的那些,是我从来不会去想,不会涉及,也不会遭遇的。
  “有一天,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想,把我抓起来吧,哪怕去坐牢,好歹有地方睡,有饱饭吃,比在外面强啊。”他将两个颜色糅合在一起,端详画布片刻,斟酌着落下一笔,“然后我就砸了一辆车的车玻璃。那辆车一看就特别贵,砸完后叫个不停,很快就把司机引来了。”
  “我没想逃,就站那里等着被他抓。司机看我年纪小,也不知道要拿我怎么办,转头就去问老板。那个老板是谁,你应该能猜到吧?”
  “……商先生?”我猜测道。
  方麒年点点头:“那时候我十七岁,个子比现在矮一些,特别瘦,又很久没剪头发,看起来就跟个女孩子一样。”
  “他没有报警,反而把我带回了家,给我东西吃,给我房间住,用一切在我过去看来遥不可及的东西腐蚀我的内心。三天后,他问我,要不要留下来?他可以继续让我过这样的生活,甚至,更好的生活,只需要我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
  他说到这里,我已隐隐有了预感,这或许就是他如今男扮女装的原因。
  “他给了我一套女装,让我在他面前从今以后都以女人的样子出现。我当时觉得他变态极了,是想睡我。但他说不会要我做别的,对男人也没兴趣,只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他亡故的妻子,才会提这样的要求。如果我没兴趣,完全可以离开。”
  他歪着脑袋,往后退了点看他的画,似乎颇为满意,将调色盘与油画笔丢到一边,升着懒腰站了起来。
  “但是你看看,我怎么还能离开?”他重新按下遥控器,暂停的《g小调赋格》再次奏响。他张开双臂,在巴赫的音乐中如一只轻灵的鸟儿般翩翩起舞。
  “我一生都在追寻这样的生活,别说扮成女人,就是扮成一只狗一头猪我都甘愿。”他脸上笑意更浓,却是发自内心,绝无勉强,“所以,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些的‘外人’,我很高兴能把这些告诉你,我憋得太久了。”
  “那你们的婚礼是……”只是替身,为什么要冒险办婚礼?而且他十九岁时拍的那部电影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再看,司影这个艺名应该也另有深意。司影,思影,思念的到底是谁的影子?他真的……心甘情愿吗?
  方麒年停下舞步,有些惊讶我这样直击重点,但仍然为我解答:“他和我‘结婚’,只是因为当年欠他夫人一场婚礼,他想弥补。你知道的吧,他们十几岁就在一起了,商先生被爆隐婚那天,也是他退出娱乐圈的那天。”
  我当然知道,那可是当年的大新闻,就算不熟悉娱乐圈,也肯定略有耳闻。
  “他爱她,如痴如狂。那是他的月光,他的女神,他心口最艳的那捧血凝出的红玫瑰。我和他,算是各取所需。这个家每个人都不太正常,你习惯就好。”最后一句,像是告诫,又像宽慰。
  这个家的确不正常,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商芸柔或许是其中最正常的存在了。
  可在“不正常”中摧生出的“正常”,真的就正常吗?
  我揉了揉鼻梁,简直要被这一家人弄疯了。
  “北芥,你在里面吗?”
  就在我为这一切感到头疼不已时,门外响起商牧枭的声音。
  我动作微僵,看向画室大门。
  没有完全闭合的木门,只余一道小缝,商牧枭却并没有推门进来。
  “他不喜欢这里,绝不会进来的。”方麒年指着角落里一张盖着毛毯,摆着各种颜料罐的法式贵妃塌道,“商夫人就是在那里自杀的。”
  室内分明同方才一般温暖又明亮,我却一下子觉得好冷,肌肤上出了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我先走了,下次再聊。”我朝方麒年微微颔首,快速离开了画室。
  商牧枭见我果真从里面出来,长眉紧拧着,一副不爽到了极点的模样。
  “我找了你好久,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看了眼手机,一夜过去,它在接收完海量的祝福短信后,在方才终于耗尽最后一点电量,自动关了机。
  “没电了。”我将手机举起来给他看,“我迷路了,不小心走到这儿的。”
  他表情松动,但仍不大舒坦:“你离他远一点,我看到他就犯恶心。”
  我垂下眼:“我们能走了吗?”
  “你还没吃东西吧,要不吃完饭再走……”
  “不,现在就送我回去。”我打断他,语气坚决。“或者你替我叫辆车,我自己走。”
  他闭上嘴,不再多言,转身径直往前走去。
  我跟在他后面,走着走着,来到厨房。
  我停下来,有些焦虑,以为他又要不顾我意愿强迫我留下吃饭。
  现在状况比昨天更糟糕了,外面下着雪,我没有伞,没带钱,手机还没电,我一个人根本走不了。
  可我也不想就这样任他摆布,我受够他的目中无人,我受够了他们一家。
  我调转方向,找到个看起来像大门的方向就要过去。
  “乱走什么?那里不是车库。”身后商牧枭发现我的意图,急急拉住我的轮椅,将从冰箱里拿的东西塞进我怀里。
  我低头一看,是一包牛奶和一块用纸包着的三明治。
  “不爱吃吗?”他看我发愣,以为不和我口味。
  “没有。”我摇摇头,将吸管插进牛奶盒里,填补空落落的胃袋。
  回程由于雪有点大,商牧枭开得很慢,吃完三明治,被车内暖风一吹,我突然泛起困,在颠簸中昏昏沉沉睡了一觉。
  再醒来,车已经进了停车库。随着车辆停稳,我逐渐清醒。
  “北芥,到了。”
  脸上是熟悉的温度,我忍着蹭上去的冲动,避开了他的碰触。
  商牧枭缓缓收回手,眼里很有几分受伤:“老师,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吗?当然生气。但最主要的不是生气,而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一点。
  “你觉得,我不应该生气?”
  “可我已经道过歉了。”
  他也无法明白,并非所有的道歉都会被接受。
  我点点头,问:“商芸柔如果让你跟我分手,你会照做吗?”
  他一怔,被我问住了。
  “为什么这么问?”
  他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而是追问我的动机。从下意识开始,他就在逃避做出选择。因为他自己也清楚地知道,他给不了我满意的回答。
  我轻叹口气,道:“没什么,送我下车吧。”
  我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问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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