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监控器的男人盯着这块屏幕,剪着他的手指甲。
屏幕里的白石坐起来,在房间里走,他蹲在地上调那台陈旧的收音机,扭开他,试图搜到点什么。
看监控的男人嗤笑了一声:“没用的,美人。”
果然没有用,白石转了半天,能听到的还只有嘈杂的电波声,那根本也不算是个收音机,里面还卡了一卷磁带,放不出来音乐。
屏幕里的白石放弃了收音机,在房间里转,盯着墙壁看,从一边走到另一边,仔细地读着墙上的字,眼看着离监控下越来越近。
男人放下了指甲剪,朝屏幕靠了靠,盯着白石的动作,喉咙动了两下。
他看着白石靠近监控的下面,突然抬头看过来,这让男人打了个激灵,舔了下嘴唇。
这时,他突然发现,地上的收音机不见了。
就在下一瞬间,屏幕变成了花屏。
男人迅速站起来,拿上警棍,戴上钥匙,迈着大步朝白石的房间走去。
他打开门,白石正坐在床上,看着他冷笑了一下。
男人把门关上。
白石像抽条的柳树,处处透露出初成的蓬勃,斜着坐在床上,蜷起一条腿立着,另一只光着脚踩在地上,宽松的裤腿挽起,露出苍白的脚踝,主人的一条手臂搭在立着的腿上,另一只撑着床,歪着脑袋看过来,一脸平静。他渐长的黑发有些发卷,蓬松地垂落下来,遮了部分脸,露出的脸白得惊人,他黑亮的瞳孔如同暗水,血红的嘴唇带着似有似无的弧度,一张漂亮的脸上没有表情,这让他显得分外高傲。
男人走过来,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那里什么都没有,只剩几根断掉的电线在晃。
“摄像头呢?”他压着嗓子问白石,象征性地动了动手里的警棍。
白石突然想起来,这个男人,当时他在观察大厅精神病的时候,就总是看过来。
白石没有动,平静地看着他,指了指后面:“往后退,站到那里说话。”
男人伸手捏着白石的下巴,让他仰起脸:“你以为你是谁?”
白石笑起来:“你觉得我是谁,变态。”
他朝男人下身看,那里鼓出一块,男人垂了垂眼,捏着白石的手慢慢放开。他往后稍微退了退。
他看着白石,觉得白石如同破土的竹笋,处在某种交界处,骨节渐粗,四肢渐长,从瓷娃娃的躯干里挣扎出来,血肉骨肌都逐渐坚硬,那些萦绕在他身上的压迫感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躯体,白石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战神,不可一世又天真恐怖。
白石的房间里有扇窗子,男人正站在窗户中月亮的光里,于是他又往前站了站,躲开那一团亮光,他看向白石,白石不躲不闪地回看他。
他站了很久,白石也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时间太长了,这仿佛不是一场对望,像是一场较量。一个平静地坐着,面无表情,瞳孔黑得深不见底,慢慢生成凛然的压制感,另一个站着的,拿着警棍,在这漫长的对视中,膝盖有些发软,那种冷冰冰的眼神让他下腹一阵阵涌上热波,他攥着手柄的地方密密地出了一层汗,几乎拿不住。
“你一来我就知道你不一样。”男人自顾自地开启了他的陈述。白石仍旧坐着床上,平静地看着他。
“你根本不害怕。”男人的声音低了低,他握紧警棍又松开,盯着白石的眼睛,“也不抗拒,这里的人和事,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你的眼睛太黑了,你太冷漠了。”男人伸出手,试图去碰白石的脸,到了附近,又收了回来。
“看你我就知道,就是你了,不会有人比你更适合,你有天赋,你是一滩暗水。”男人朝前走,几乎碰到白石,“如果在这里消失,没有人会发现,你应该恐惧。”
白石啧了一声:“那换句话说,如果别人在这里消失,动手的人也不会被发现。”
单单因为这句话轻蔑的语气,男人的脸迅速泛红,他腿软了一下,晃了晃,他看向白石,目光湿润:“我应该把你带到密闭间,关一个星期。”
白石冷笑了一声。
男人咬着自己的嘴唇,他又晃了一下,努力站直,他摸着自己的手臂,拽不住警棍,警棍咚地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在安静的夜里尤其得响。
“您应该觉得害怕。”男人绞紧了他的腿,抽了口冷气,他凸起的地方更加明显,前端湿了一点,他盯着白石的嘴唇,“您毁了摄像头,如果被人知道,您就惨了。”
他的脸色发红,嘴唇却发白。
白石终于明白了,这人有病。不过为什么是他呢。
白石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脸吗?”
男人很诚实:“因为脸。”
白石冷笑一声,看着男人因为他笑就晃了一下。
“别勉强了,站不住就跪下吧。”
男人像得救一样跪了下来,他试图伸手去碰白石:“我就知道您有天赋……”
白石没让他的手碰过来:“把脸贴地上。”
被命令的男人愉快地往后退了退,崛起屁股,把脸贴在白石脚边的地上。
白石踩在他脸上,男人闭着眼满足地叹出一口悠长的气,白石磨了磨脚:“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啊……”
男人贴着地点了点头,白石踩得重了些:“别动。”
男人便不动了。
白石又问他:“今天跟我说话的男孩儿,叫什么?”
“周临渊。”
“他来了多久了?”
男人不回答,他慢慢伸出手摸到了白石的鞋:“我回答了您的问题,给我点奖励吧……”
白石踢开他的手:“你也配?”
男人把手缩了回去:“三年了。”
白石笑了,他站起来,绕着地上弯曲成诡异姿势的男人走了一圈,蹲在他的面前:“你才应该被关在这里。”
男人盯着白石因蹲下鼓起的一团,喉咙上下滚动:“在这里,都是囚犯。”他控制不住地伸手去碰白石,“而且我也交不起这里的钱。”
白石突然摸了摸他的头发,用温柔的语气,轻声轻语:“好孩子,你应该有点自制力,让你不要动,怎么还在伸手?”
男人猛地抬起头,用泛着光的眼睛看向白石,他几乎哭出来,仰着身子想去亲吻白石的嘴,在凑近的时候,白石笑了,用回了他冰冷轻蔑的语气:“真是贱啊……”
男人顿住了,慢慢地缩回去,重新伏在地上。
白石坐在窗台上,月光映不出他阴影里的脸:“现在,你走吧。”
男人听话地站起来,捡起他的警棍,整理好衣服,擦了擦灰,把脸上的泪痕抹干净,朝白石问:“那我走了。”
白石点头,在他拉开门的时候,看着他的背影:“下次把你手机给我。”
男人僵了一下,关上了门转回来:“你想跑?”
“当然。”白石坐在窗台上,脚踩在床上,“你觉得我会呆在这种粪坑?”
男人看着白石年轻嚣张的脸,背对着光源,有种藤蔓伸长的生命力,不管是好是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成长。男人几乎拜倒在这种压迫性的未来感面前。
“明白了……”
白石托着下巴:“我不是你盯上的第一个吧,之前的呢?”
男人唯唯诺诺地拉开门,朝白石告别,在关门的时候特定停了一下,回答这个问题:“我也只是赌一把,如果您不是,现在一定很凄惨。”
说着轻轻关上了门。
白石笑了笑。
次日,白石又坐到了周临渊的桌上。
白石一坐下来,周临渊就想要站起来离开,但白石开口叫了他的名字。
“周临渊。”
他的动作停下了,狐疑地坐了回来。
白石从口袋里抓出一把什么东西,碎块状的,洒在了自己面前的饭里,又搅拌了几下,然后端起盘子,放到了隔壁的桌子上。
周临渊看着他,但白石没有解释。
不一会儿,光头来了,他照旧来周临渊这里捣乱,这次把牛奶倒进了周临渊的领口里,然后嘻嘻哈哈地坐在了隔壁的桌子。
周临渊看着他吃那盘刚才白石撒了东西的饭。
“是什么?”周临渊终于跟白石说话了。
白石摇头:“等等吧。”
如此四日。
白石总能找到机会把什么东西撒到光头的饭菜里,他做的时候一定当着周临渊的面,就差直白地告诉周临渊“我做这些是为了你”。
第四日,光头吃着吃着,就突然僵住了,他感到喉咙一阵干,便拼命地喝水,从这一桌喝到另一桌,在大厅里疯狂找水,不停地抓着自己的肚子,又干呕着吐出血。
看护终于赶来,把在大厅里撒疯的光头拖走,大家奇怪地望过去,只有周临渊盯着白石。
光头死了。
次日白石仍旧和周临渊在同一桌上吃饭,他们这几天都没有说过话。沉默由周临渊打破,他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周临渊压着声音:“是什么?”
白石手不停,正在往意大利面里挤沙拉酱,顺手把番茄挑出来,普普通通地回答:“玻璃。”
光头内出血三日,死于肠破裂。
第86章 魔术师-8
“是你干的吗?”这次周临渊主动坐到了白石的桌旁,他向四周小幅度地转了转脑袋,紧张兮兮的样子,“昨天你说‘玻璃’,是不是说的就是……”他再次停下来,确认了看护们都站在远处,才继续小声地说,用上了气声,说的实话呲牙咧嘴,仿佛说这个字会咬他一口,“杀……”
白石抬眼看他:“把另一个叫出来,我跟你没话说。”
周临渊紧张地擦了擦汗:“谁啊?”
白石没再理他,周临渊瞪着他圆圆的眼,觉得对面的男人过于可怕,他抓住白石的手:“你再不说,我就告诉看护。”
白石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握住周临渊拉他的手,把想要起身的周临渊拉了回来,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把叉子从面里抽出来,一把扎在了周临渊的手背上,粗制的叉头磨断了一根软骨,响了一声错位的扭声,鲜血沿着叉口溢出来,两人把手握在桌下,互相看着。
周临渊因疼痛扭曲的脸,甚至还没有发出呼声,就逐渐变得冷静下来,他恶狠狠地把叉子拔/出来,带出的血洒在地上,骨头甚至响了几声。
他把带血的叉子扔在桌上,捏紧白石的手,几乎要把白石的骨头捏断,他的声音变得很低:“你找死?”
白石笑了笑:“现在,来谈条件吧。”
周临渊再次加重了手劲,但白石的表情仍旧没有改变,那是带着点兴奋的笑意。周临渊慢慢地松开了手。
白石盯着他:“你来这里很久了,告诉我,院子的事。”
***
计划实施的那个晚上,白石握着手机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给裴苍玉打电话,其实他明白自己不一定非要把裴苍玉卷进来,但没有理由,他就是想把裴苍玉拽进这件事里。因为他在某本书上学到过,只有分享了秘密,任何人才能亲近,只有知道互相需要,才有相处的必要。
可白石没有把握裴苍玉会来,会来吗?在白石什么都没说清的情况下,在语焉不详,只提要求却不解释的白石面前。
但裴苍玉答应了。
白石在房间里转,他心里有点乱,和裴苍玉讲完话,让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好像杀了个人。
凭良心讲,白石在这里简直算是如鱼得水。他跟各位疯子都能搭上线,他把自己藏匿起来,从来不引起看护的关注,但就像操纵木偶一样引导着别人。甚至有一次,白石因为想提前离开一场无聊的座谈会,窜捣了一个人在会场里表演吃卫生纸。那人跑到台前吃,吃完一卷就拽过传教士的衣服呕吐,最后脱下裤子在台上大便,终于引起骚动,座谈会得以解散。
如此的情况也有很多,他极其擅长这个。
如果不是听到裴苍玉的声音,白石就把光头忘掉了。
但因为裴苍玉,白石现在一身身地出冷汗,像是吸血鬼被拽到阳光下,阳光非要来拥抱他,不管他身上有血,也不管吸血鬼会死。
不对,这个比喻不对。白石停在屋中间,裴苍玉是不会想来拥抱他的,裴苍玉有数不清的好朋友,所有人都喜欢他,是没有兴趣来拥抱吸血鬼的。
白石烦躁地抓了抓脖子,他很久没有剪指甲,又抓得太狠,把脖子上抓出了血痕。
这时他突然发现,他很久没有刮胡子了。
他紧张起来,如果裴苍玉一进来,看见白石乱七八糟的野人样子就糟糕了,他白石必须像裴苍玉眼里的高贵人一样,永远干净整洁,要足够遥远,要和裴苍玉身边的其他人不一样,不能落魄。
况且白石讨厌肮脏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石从床铺下翻出了刀片——得益于变态看护,白石要什么基本都能拿到。
他对着窗户上月亮的反光仔仔细细地挂着胡子。
说起来,他眼睫毛也很长,头发浓密,他记得裴苍玉曾经盯着他的眼睛发过愣,说他的眼睫毛像蝴蝶——老套的比喻,白石把刀片擦了擦,翻过另一面。
不只眼睫毛,他整个人毛发都比裴苍玉茂盛,他们那时候在树林里上厕所,裴苍玉的小鸟几乎光秃秃,稀疏得显得害羞,没有一点凶狠的样子,裴苍玉身上根本没有几根毛,是光滑的躯体,但白石跟他完全相反,白石有着漂亮的脸,和凶狠的雕。
白石想到这里停了一下,他刚才似乎想到了“光滑”这个词。他抬起手,在月光下看自己的手心,他很白,手背白得透出青筋,甚至能看出点红血管,但裴苍玉不是,裴苍玉的皮肤是比黄色要健康,比苍白要丰富的颜色,他紧绷蹦的,他的小臂鼓起一点曲线,他像只梅花鹿或是羚羊,有无辜的脸,作势的凶,天真的粗暴,他坦率而无害。
白石突然觉得颓废。
因为裴苍玉过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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