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项“识人”的技能似乎并没有随着分离而被淡忘,对于梁禧来说,这简单得如同在一片汪洋中辨认一个岛,在一方阴霾里寻找一束光……
怎么办,明明说过不喜欢了,为什么还会忍不住去看他?
陆鸣川得分了,他一剑落下,没有丝毫犹豫。
不知道是不是梁禧的错觉,他觉得陆鸣川在转身的时候似乎冲着他这里看了一眼,脚步一顿,好像看到梁禧的情况……
“选手,你还能继续吗?”裁判的声音将梁禧拉回现实。
梁禧低下头,再次隔着剑袜摸了摸自己的脚踝,随后点点头:“可以,继续吧。”他想要赢,他想要站在陆鸣川面前,让他们之间的比赛成为全世界的焦点!
如果不能做爱人,那也一定要成为他生命中最难忘却的对手。
梁禧不想在半路就认输。
鲁宏骏对他要求继续比赛的事情感到惊讶,他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再次面对梁禧而立。
伴随着裁判器上时间的继续转动,两个人来到了比赛的最后四十秒,现场比分4:3,梁禧领先一剑。
鲁宏骏的体能非常不错,打到现在,他的动作仍旧充满了爆发力,威胁十足。
梁禧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手的动作上,脚踝上的不适当真减轻了几分,然而,他的动作显然变得吃力起来,在两个人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这种迟钝是致命的。
梁禧知道,自己恐怕很难再从鲁宏骏手里拿到分,唯一的选择就是尽量守住手里的分,不去丢剑。
然而,鲁宏骏却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在比赛进行到最后十秒钟的时候,鲁宏骏忽然向梁禧冲刺过来!梁禧避让不及,下意识选择进行抢攻,却忘记对方是左手持剑,剑尖被对手的护手盘卡住,偏离有效部位,只刺在了没有金属衣的大臂上。
主动权在鲁宏骏手里,裁判宣布红方的分,现在场上是4:4,还剩下三秒钟,势必是要进入加时赛了。
梁禧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不太好。
他们是整个小组循环的最后一场比赛,此时,别的组别已经结束比赛,有不少选手走过来围观。
梁禧看见陆鸣川也站在人群后面,他的个子很高,站在人群中很显眼。那人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保护服,手里握着剑像握着一根权杖,剑尖朝下,目光定定落在梁禧身上。
第二十八章
梁禧不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他的目光只在陆鸣川身上停留一会,很快挪开。
眼下,没有什么比最后一剑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加时赛裁决的方式是“突然死亡法”,即裁判器在红绿双方之间随机进行选择,一分钟之内,如果有人得分就按照正常得分方式计算输赢,一分钟之后,如果没有人得分,则裁判器先前选择的人为赢家。
双方都已经在开始线站定,梁禧盯着裁判器的屏幕,屏住呼吸……黄点闪烁,最后停留在鲁宏骏那一方。
梁禧在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这一场比赛注定他会输掉。
梁禧现在脚踝上的疼痛让他根本没办法再用尽全力进攻,倒也不是缺少破釜沉舟的决心,只是眼前的这场是小组赛,输掉并不会被淘汰,顶多是在分数上稍微落后。
而如果因为小组赛导致第二天的淘汰赛没法参加,那才真是大问题。
本来鲁宏骏被裁判器选中,他只需要保守一些等到比赛结束就能赢得比赛,而梁禧做出来的动作显然也没有要拼死进攻的意思……这种情况下,他完全没必要再不遗余力地发起进攻。
但是,鲁宏骏却再一次猛地发起进攻!
两下迅速的交叉步,他卯足了力气对着梁禧的胸膛刺去。
梁禧急忙后撤防守,而鲁宏骏却打出了一次漂亮的转移,剑尖狠狠落在梁禧的侧腰,耻骨外层皮肉很薄,痛意几乎是瞬间就传上来,整条腿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直,梁禧没保持住平衡重重跌倒在剑道上。
与此同时,裁判举起示意鲁宏骏得分的手势,获胜者转身握拳,大喊一声,庆祝自己的胜利。
比赛结束,5:4,梁禧输给了鲁宏骏。
击剑比赛小伤小碰都是常事,毕竟和田径之类不同,就像陆鸣川所说,击剑本来就是由原始血腥的决斗演变而来,哪个运动员身上没有点伤反倒奇怪。
所以,围观的选手连带着罪魁祸首本人,都对梁禧跌倒没什么反应。
裁判问了一句他的情况,转身过去登记,招呼第七组的选手过去签字。
石浩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第三十五号选手究竟是谁,他诧异看向名单,又抬头看了看梁禧,满脸震惊。
鲁宏骏四场小组循环全部获胜,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本以为自己的师弟会上来恭喜他,却见那小子看见裁判手里的登记表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干嘛呢?”鲁宏骏撞了一下他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梁禧身上,“看他干嘛,这小子,打到后面就没体力,也不怪他输……”
“不是,哥,你看一下名单。”石浩手指点在上面。
白纸黑字,梁禧的名字后面跟着35的编号,外加后面的积分说明——国内重大赛事总积分为,0。
一场比赛都没参加过,却被彭建修亲自点名来参赛,这样的殊荣不说是头一份,也是传出去就要见报的大新闻。
鲁宏骏看向梁禧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不一样了,他难得保持沉默,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接过笔开始签他自己的名字。
梁禧对他们的想法一概不知,他正靠墙坐在地上,大口将水往嘴里灌,好像那矿泉水是有麻醉作用的酒精,喝下去哪里都痛的腿就会好起来。
眼前忽然洒下一片阴影,陆鸣川熟悉的俊脸出现在他眼前。
梁禧坐在墙角,陆鸣川蹲在他面前,两个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一口水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梁禧捂着嘴巴呛咳不停。
还没等他咳完,陆鸣川忽然捏在了他的脚踝上,力气不大,但还是疼得梁禧倒抽一口气。
“嘶——别碰!”几乎是下意识,梁禧伸手挥在那人的手背上,清脆一声响,两个人都愣怔了一瞬。
陆鸣川的指腹接触到的是柔软干燥的剑袜,看得出来,梁禧的击剑服被经常清洗,剑袜仍旧白得像新的一样,还带着一股皂香。
“痛不痛?”陆鸣川的声音很低。
梁禧骤然觉得头皮一紧,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竭力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站稳:“我没事,只是比赛输……”
“都什么情况了,还想着比赛。”陆鸣川打断他的话,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梁禧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四年前,他的那场车祸虽然是个意外,但也确实与陆鸣川脱不了干系。
那时两个人自从青锦赛吵过架,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联系,这个时间对于小梁禧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久到他经历了人生第一场失眠,苦思冥想自己是不是要主动和陆鸣川低头,重新和好。
照理来说,少年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都很正常,朋友之间起摩擦,用不了两天总会有人先低头道歉。
可这次陆鸣川像是打定主意不准备主动低头,而梁禧小时候也是被惯坏了,向来都只有陆鸣川依着他的份儿,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他慌了神,正斟酌要不要编辑一条信息给陆鸣川,如果要发,用什么内容起头才好呢……汽车就是那个时候开过来的,司机是疲劳驾驶,说是眼睛一花没看清红绿灯。
好在那人驾驶经验丰富,转向及时,梁禧性命无忧,只是小腿被挤过马路牙子,跟腱在那时候留下的毛病。
“我的腿没事。”梁禧摇了摇头,从回忆中扯回现实,“我以为,我输了比赛这件事会比较让人担心。”
陆鸣川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他听出了梁禧话里的意思。
“总之,比赛很惨,但我人没事,明天还会继续……”
“年年。”陆鸣川厉声打断他,“我没有在跟你讨论比赛,我知道你能赢他,我看得出来,你的技术并不比他差。”
梁禧后知后觉点点头:“那你要和我讨论什么呢?”
陆鸣川盯了他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走吧,你今天跟我上去睡。”
旧伤复发。
梁禧知道不应该把气撒在陆鸣川身上,当年撞他的不是陆鸣川,现在用蛮力导致他受伤的也不是陆鸣川,统统不是陆鸣川……只是他委屈,他看见陆鸣川就委屈,脚踝一疼就更委屈。
像是要从陆鸣川身上把当年没去医院看他的委屈一次性算清,可这个行为显然不太理智。
陆鸣川像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甚至没问他脚踝到底是什么情况,两个人就沉默着往外走,梁禧拖着一条腿,走得很慢,那人也就收敛了步子,跟他保持着不尴不尬的距离。
酒店就在剑馆对面,隔了一条街。
梁禧在上门口的台阶时,忽然一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摔倒,陆鸣川及时拽住他:“你小心一点!”他的语气不是很好。
“不小心摔了一下就弱不禁风了?”鲁宏骏从后面跟上,他没换完衣服,上身套着T恤,下身还穿着剑裤剑袜,雪白的裤子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浸汗的缘故,表现出一种茶水的黄。
陆鸣川抓着梁禧的手,将他拉在身后,转身看向鲁宏骏,目光不善:“赢了一场比赛就对着对手冷嘲热讽?谁惯得你这臭毛病。”后知后觉,他这才想起,这个看上去就很欠抽的小子不是梁禧的室友?
年年的脾气他了解,能一晚上就跟他起冲突,那这个人必然讨厌至极。
虽说和鲁宏骏并不认识,陆鸣川还是毫不客气:“打了一场小组循环赛就给你牛逼坏了,你也就这点水平。”
“你!”鲁宏骏还是认可陆鸣川的实力,只是没想到陆鸣川竟然直接为了梁禧怼他,当即有点下不来台,“我什么水平你不清楚?去年的锦标赛我只和你差了一分……”
“你赢了?”陆鸣川懒得听他把话说完,转身拉着梁禧就往里走,“又没赢我,我干嘛记得你什么水平。”
第二十九章
陆鸣川一张嘴永远得理不饶人,不说话的时候还好,一说话就不给别人留余地。
鲁宏骏一张脸上表情精彩得很,他是在心里憋不住事的,当即指着陆鸣川的鼻子就要开始骂,被他身边的石浩给拉回去。
场面过于尴尬,梁禧低垂着头跟在陆鸣川身后。
那人的步子走得不快,像是在特意等他,梁禧进到电梯里,摆正目光盯向前方反着光的电梯门。这家酒店的规格在泊平只算普通,电梯门虽然被擦拭过,镜面却仍旧模糊不清。
梁禧可以在那里看见陆鸣川微微变形的影子,而不用对上他的眼神。
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他的目光是有多么直白,时间在少年心事上如此宽容,像是扑不灭的山火,烧得轰轰烈烈。
梁禧看着陆鸣川理所当然按下顶楼的数字,随后就背手向后站去,没有丝毫准备送他回房间的意思。
再放纵一次吧……
人性如此,对于十八岁的男孩来说,理智是最脆弱的东西。
梁禧知道自己不应该在去到陆鸣川的房间里,即便他们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都已长大,应该走好各自的人生……他却忍不住在原地徘徊,陆鸣川一伸手,他就不能思考。
“叮”的一声,电梯稳稳停在顶层。
顶层基本都是套房,两室一厅,外带一个开放式厨房和小吧台,除了客厅散落着陆鸣川几件衣服,剩下的地方都没怎么被用过。
梁禧扯了扯嘴角,看着陆鸣川用酒店的电话让前台把他屋子里的东西拿上来:“对了,顺便再送个医药箱上来。”
梁禧翘着右脚靠在沙发上,听着陆鸣川跟前台说话。
高层的视野很好,阳光穿过一层米白的纱帘落进房间里,笼罩在陆鸣川身上,极为细小的灰尘和颗粒在他周围飞舞,将一切都变成了淡淡的暖黄,仿佛一张老照片。
梁禧想起小时候和他家里一起出去玩,陆家财大气粗,开酒店房间是大人各自一间套房,再给小孩们单开一间。
套房里明明两张大床,却往往只有一张被使用,两个人拿着最新款的游戏机,一玩就玩到凌晨一两点,直到实在抵不过困倦,这才头对头睡去。
看见陆鸣川的时候,梁禧就总是不免想到很多儿时的事情,人脑自动美化后的回忆都是甜的,但它们只是回忆。
气氛是被门铃声打破的,陆鸣川示意他在沙发上待着别动,转身出去取了医药箱和行李,这才在梁禧身边落座。
“跟你对上的那个小子怎么回事?一脸别人欠他三百万的样子,我看下剑的样子,像是跟你有世仇。”陆鸣川从医药箱里把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拿出来,抬眼看向梁禧,“袜子脱了,脚伸过来。”
“……”
梁禧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抓在沙发上:“我,我自己来吧。”
陆鸣川没理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击剑不是一向多温和的运动,两个人早就对比赛时受伤这件事情习以为常,早些年梁禧在比赛上磕了碰了,都是陆鸣川回去帮他上药。
想起那个时候自己娇气包一样,老喊着让陆鸣川帮他“揉揉”,梁禧就顿觉老脸一红。
慢吞吞地把袜子褪下,梁禧一截白生生的脚腕递到陆鸣川面前,外踝处红肿,在白嫩的皮肤上异常显眼。
梁禧的动作小心翼翼,他只把脚搭在了陆鸣川腿边的沙发上:“你直接喷就行了。”他转过头去,不太想看药物喷洒的画面。
他对这种冰凉的喷剂有一种莫名的害怕,有点类似针尖恐惧症。
梁禧一般会避免直接看向针尖、喷剂这些散发凉意的医疗用具,这种情况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并在经历过那场车祸之后变得更甚。
他的指尖不自觉在沙发上抓挠,偏过头去,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哪知下一秒就被陆鸣川拽着脚腕放到那人的腿上,梁禧没来得及往回缩,就听见“滋”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冰凉让他条件反射颤抖了一下,犹如过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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