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长清缓缓闭上黑眸,许久又猛然睁开,上前一个箭步。章翦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退,突然眼前一花,被当胸一脚重重踹翻在地。这一脚带了杀意,力量极大,章翦只觉得胸腹剧痛,似乎肋骨齐齐断了几根,他挣扎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脖子就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
在今天之前,章翦还从没想过,那样骨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手,居然会有那样可怖的力量,仅仅是一只手而已,就将他从地上生生提起来,坚硬的骨节紧紧压着他的吼骨,咯咯作响,只需要再略微一用力,就可以送掉他的小命。
然而章翦虽然脸涨的通红,却临危不乱,他努力呼吸着,道:“将军……我……我……这……可是在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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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残霞如血 八
晏长清死死盯着章翦的脸, 再也顾不得臣子相待之礼, 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祭奠栖霞村的无数生命。然而章翦这一句话一出口, 却仿若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不寒而栗。
救我?
晏长清喃喃道。其实从刚才赫连戎川被包围开始,他就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而现在也许就是证实的时刻了。
晏长清突然觉得自己满腔的怒火都没了发泄的理由, 只觉得莫名的荒诞。他身形微微一晃,手劲一松, 章翦终于落了地。他剧烈咳嗽了两下, 也顾不得胸腔的痛楚,挣扎着爬起来, 从怀中掏出一道玉轴绫锦。
圣旨。
带血的手指颤抖着将玉轴缓缓打开, 富丽而灿烂的祥云瑞鹤织锦上,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晏长清还记得当年他做慕容修的陪读时,写的一手风骨清隽的瘦金,慕容修见了喜欢地不得了,偷偷收了很多张当字帖描,最后竟练出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字形。
然而现在这每一个朱笔写就的字, 似乎都浸透了人血, 一笔一划都如同锋利的匕首扎进晏长清心里去。
又讽刺, 又残忍。
晏长清仰头惨笑一声, 只觉得胸中一阵血气翻涌, 他硬生生压下去,手腕一抖,圣旨掉在了地上的血污里。
章翦赶紧上前把圣旨捧着手里,小心地擦净了上面的血。他知道这道圣旨的重量,因为里面一字一句,都是燕帝慕容修表彰晏长清绞杀边境水匪的功绩。
原来慕容修早已派眼线了解了淬雪石被劫的原委。章翦至今仍记得慕容修说到那个东云人时扭曲而可怕的表情。
对方毕竟是东云堂堂二皇子,并不好下手解决,但是慕容修却想到了一个计策。
边境的焦芦河上不是多水匪吗。所以若是将那河边的小村庄看做水匪的老窝,倒也说的过去。
于是整个栖霞村都可以成为慕容修为晏长清树立军威,洗脱罪责的祭品。有了这道圣旨,淬雪石丢失之事就有了最稳妥的解释,既不会招惹东云人的麻烦,亦不会再引起众臣对晏长清的弹劾和猜忌。
说栖霞村的百姓都是抢劫淬雪石的水匪,那么他们就是。
反正死人是不会辩解的。至于什么东云王子,一并杀了烧了,那么多枯骨,谁还认得谁?
小胖妞有些不解,又有些害怕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晏长清:“大哥哥,你怎么啦?”
怎么了?
晏长清有些木然地看了看赫连戎川,嘴角一抹苦涩的笑:“我这是被风迷了眼睛。”
赫连戎川静静凝视着晏长清。,突然觉得心中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是怜惜,是怨恨,还是酸楚?他不清楚,只是觉得这胸腔里夹杂着太多的绝望和苦涩,很想很想将眼前这人狠狠抱在怀中,抚平所有伤心的情绪。
但是,当他看到那一道圣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做不到了。
“原来这就是帝王策,真是绝妙啊,绝妙!”
赫连戎川连连拍掌,忍不住呵呵惨笑出声。
晏长清见他如此,心中剧痛,却再也开不了口解释。章翦却脸色一变,大喝一声:“此人正是水匪头目,快快捉拿!!”
赫连戎川看向章翦,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恨意,道:“我是堂堂东云皇子,你们敢!”
章翦冷笑一声,道:“我可不认识什么东云皇子,只知道你是水匪头子!”
话音未落,十几只利箭突然嗖嗖嗖像赫连戎川射去,但赫连戎川早有准备,侧身躲过,一个翻身朝后退去。章翦手下的黑衣人不等号令,立刻追了过去。
晏长清大怒,一把攥住章翦的衣襟:“住手!让他们停下!!!”
章翦面色苍白,却正色道:“晏将军还没发现吗?这些黑衣人,可都是直属皇上的麒麟卫!”
麒麟卫!
晏长清愕然。麒麟卫是慕容修亲自挑选的精兵侍卫,无官无阶,向来只听慕容修一人调遣。即使是从二品的章翦,也无法对他们直接下令。
晏长清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顾一切地向赫连戎川奔去。
夕阳快落下去了,漫天云霞颜色变得更深了,仿若整个天际都被栖霞村的鲜血泼染成了猩红一片。巨石林立的悬崖上,赫连戎川被重重包围,一步一步向边缘退去,他的胸、腹和臂膀都受了或轻或重的刀伤。他每后退一步,地上就多一个血淋淋的脚印。
但是他那如琥珀般晶莹的眸子里,仍闪现着无畏而凶狠的光,仿佛一头陷入绝境仍不肯认输的狮子。
悬崖之下就是焦芦河,如果跳下去,会有多大机会生还?
前提是,还得躲过面前的这一排排数不清的利箭。
“住手!”
突然之间,一声厉喝,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赫连戎川脸色惨白,胸中千万种情绪翻涌着,悔也好,怨也好,还也好,痴也好,最后都化作了嘴角一抹温柔的笑意。
能在死之前还看到他,也是很好。
黑衣人见晏长清飞奔过来,虽有所忌惮,但却无一人放下手中弓箭,只有一个似是首领的黑衣人冷冷道:“晏大人恕罪,我们麒麟卫只听当今皇上调遣,今日必要击杀此人,请勿妨碍!”
话音一落,数百弓箭齐齐对准了赫连戎川,只需一句号令,赫连戎川必将断命于此!
晏长清看着周围黑衣人闪着寒光的箭头,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荒诞和无力之感。他知道,这麒麟卫的每一把刀,每一支箭,都添加了足量的淬雪石,锋利无比。
他曾经费尽心血也想要得到的淬雪石,原来就是要用来去杀害他所珍视之人吗?
晏长清知道,即使他现在仍旧有七八成的把握,将那黑衣人首领一击毙命,但是他也知道,也许就在他出手的一瞬,赫连戎川就会被乱箭射死。
晏长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对那黑衣人道:““那圣旨上不是说,我剿匪有功吗?”
黑衣人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那么此人,必须我亲自击杀才好。”
“这……”黑衣人有些动摇了,不禁觉得晏长清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反正在他眼皮子之下,这东云人还能活下不成?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晏长清接过弓箭,毫不犹豫地拉开弓,箭头所指,正是赫连戎川的心口。
赫连戎川心头巨震,忍不住向前半步,不敢相信道:“长清——你?”
晏长清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面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地拉着弓箭。如黑水银般清冽的眸子里,隐隐有波光浮动。
没人注意到,大名鼎鼎,百步穿杨的燕国第一箭手晏长清,此时拉弓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见他不答,赫连戎川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震惊已被凄然的笑容取代。他低头长叹一声,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晏长清面无表情的脸。
原来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把这块寒冰捂热。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赫连戎川柔声道:“我明白了。也好,也好。我不会怪你的。”
“晏将军,来吧。”
赫连戎川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就要黑了。伴随着随后一抹即将消失在天际的残阳,一支利箭破风而出,射进了赫连戎川的胸膛。
赫连戎川向后踉跄一步,眷恋而悲伤地看了晏长清最后一眼,一脚踏空,翻身掉下了悬崖。
狂风骤起,黑发随风飞舞,晏长清双眸直直地看着空荡荡的悬崖,突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腥甜,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晏大人!”
晏长清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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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岂曰无衣 一
一队整齐的车马缓缓走在燕国盛京城街道上。
盛京的老百姓平日里见多了王公贵族进京的阵仗, 本来并不把这一队不太起眼的车马当回事, 依旧要热热闹闹做生意。然而无论是开着店铺做生意的,还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吆喝的, 统统被提前下了一个奇怪的号令:车队进京, 禁止喧哗,违者重罚。
于是这一队车马进京,原本热闹繁华的盛京城里破天荒成了哑巴城,不少人堵在车马行进的道路两边, 好奇地朝那车厢的缝隙里瞅,想要瞧出一点端倪。
“嘿, 你说到底这里头是什么大人物啊, 进个京城都不让咱老百姓说话了?”有人低声问。
“听说是个得了重病的贵人,受不得惊扰, 这才不让咱大着嗓门说话。”另一个压低了的声音道。
“哼, 什么贵人,我看是那皇帝老儿的小相好吧,不然谁能摆出这样的阵仗!”
“嘘——!小声点!”
一个有些得意的声音道:“还真让你说准了。刚才那车帘吹开一条缝,你猜我看见什么?”
周围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致,纷纷探头过去听。
“看见什么快别卖关子!”
“那车厢里可是坐着一个大美人呢!虽然就是一晃眼的功夫,但是那双眼睛, 那脸……啧啧!”
周围人纷纷一片艳羡的眼光。
“还真是呢!我听宫里人说, 那皇帝要把这贵人亲自接进宫里照料呢!”
“那看来不多久, 宫里又有个得宠的娘娘咯!”
“可不是嘛!”
……
车厢里, 晏长清缓缓睁开眼睛, 他撩开车帘的一条缝,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繁华的盛京街景,街道两边尽是大小酒馆,作坊,当铺,花花绿绿的商幡迎风飘扬。更有搭了简易棚子的茶水摊子。无论是摊子上的人,还是围在车马两边的百姓,无一不捂着嘴窃窃私语,不时伸着脖子向车厢这边投来好奇的眼光。
车帘一撩,道路两边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在的惊叹之声。车队的护卫立刻上前,驱赶着争先恐后凑上来的人群,示意人们噤声。
晏长清素来不喜别人对他盯着看,但是这次,他却恍若未闻,继续向远方看去。
沿着护城河岸边,是鳞次栉比的,或高或矮的屋宇,不少门口还贴着喜庆的春联,鲜艳的朱红还未褪去,门口的大树却早已发出蓬蓬的新叶来。树下还聚集着散散两两嬉闹的孩童,和含笑的妇人。
只是现在,一切的温馨与静好,都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侍卫阿靖在晏长清一边小心翼翼地侍候着。见他一身素衣,如缎的青丝披了满背,斜靠着窗棂默不作声地看着,一双宛若深潭的黑眼睛全没了平日里凌厉的光华,心中不免难过,低着声道:“大人,要不,您歇歇?该喝药了。”
晏长清恍若未闻,甚至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宛若一尊精致的雕塑。
阿靖暗自咬了咬呀,嗫嚅道:“大人那天救下的那个胖丫头,章大人已经按照吩咐安顿好了,还请大人切勿忧心,保重才是。”
晏长清终于有些木然地转过头来,看着跪在一旁,头也不敢抬的小侍卫:“那他们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阿靖有些不解的抬起头,道:“他们……?”话未说完,迎上一双黑白分明,澄净无比的眸子,阿靖突然哽住了。
“五十三人。”晏长清道:“玄甲军三十人,随行侍卫二十三人,你说说看,为何只有你一人,毫发无损地活了下来?”
“我……”阿靖张了张口,再也说不出来。
没错,他是从一开始,就接了燕帝慕容修的密旨,一路报告晏长清的行踪。但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知道当今皇上和他家将军关系甚好,因此也不觉得皇上此举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是君主关心臣子的安危,那应该是臣子的荣耀。直到他在焦芦河劫船之后,依旧按照皇帝的嘱咐,飞鸽传书汇报情况,搬来了救兵,他才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明明是救兵,可是却不分好坏,杀了所有人?无论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还是笑吟吟在棚舍里给他们可口饭食的村民,都被不由分说地一刀毙命?
难道是他的消息传递错了还是皇上有了别的心思?
虽然此事之后,他被破格授勋从六品的飞骑尉,可是他一闭眼睛,仍旧能梦到栖霞村满地的鲜血,和断崖前晏长清惨白如鬼魅的脸。
阿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晏长清静静地看着他。
阿靖错了吗?晏长清心里虽然控制不住地怪他,但是他知道,最大的责任,根本不在他。
晏长清突然开口道:“人找到了吗?”
阿靖一愣,突然明白了晏长清的所指,道:“还没……?山崖下河水湍急,章大人一直搜寻不到,许是……许是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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