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瑾自嘲地笑了笑,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幽幽开口:
“殿下,你还记得我的师父,云不归吗?”
赫连戎川突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梦仙昙”。尉瑾点点头,凄凉一笑:“我师父云不归手中,还有世间最后几株未被污染的梦仙昙。只不过以梦仙昙回生之法乃逆天而行,凶险异常,即使是我师父也从未成功过。”
“你若不怕,我便陪你去赌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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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长梦还清 五
天色将明, 浩瀚无际的天幕下, 白皑皑的雪山巍峨而立。云遮雾笼的陡峭山路上,两个人影正在艰难地前行。
上万级陡窄的石阶, 每一阶上都是坚硬光滑的寒冰, 稍不留意就会摔下,后果不堪设想。尉瑾裹着厚厚的披风,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沿着石阶向上攀爬。每走十几阶, 他就不放心地向后看一眼。
在他身后不远处,赫连戎川背着包裹地严严实实的晏长清, 一步一步向上爬。他俊朗浓黑的眉眼已经彻底被汗水沁透, 睫毛上已经结满了冰凌。越往上爬,石阶越陡滑, 空气越稀薄, 赫连戎川的步子变得愈发不稳,为了防止不慎摔下,他甚至索性跪着,用膝盖攀爬石梯。
重压之下,他却始终不曾停下。
终于,爬上最后一阶石梯。
苍茫的雪山之巅, 缥缈的云雾深处, 若隐若现出一道黑色的石头大门。一个一身白袍的童子跑了出来, 见到尉瑾, 微微一愣, 喝道:
“尉师弟!你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普济天下,立誓再也不上山吗?你怎么还敢回来?”
尉瑾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中带了几分恳切:“我有要事求见师父。所以——”
“所以你带着着莫名其妙的人回来,是什么意思?”白衣童子冷哼一声:“师父始终未将你逐出师门,你要进去,我无法拦你,但是这个人……”童子冷哼一声:“就外面跪着吧!”
“这……这外面这样冷?”
“冷又怎样?师门规矩,陌生人未经师父许可不得入内,你下山历练一场,忘了?”
“你——”
尉瑾正要辩驳,赫连戎川却轻轻拦住了他。
“你去吧,我在外面跪着求他。也许你师父心软,一会儿就出来了。”
尉瑾默默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童子虽然看着年幼,但是他实际是个侏儒,年纪比他大出很多,武功高强,医术却不高明,这些年只能作外室弟子,恨毒了尉瑾的天分。此时他存心刁难,尉瑾也束手无策。于是只好取下身上的披风,遮盖在赫连戎川身上。
“殿下保重,我去求师父。”
赫连戎川嘴唇苍白,微微点头:“有劳。”
尉瑾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转身向石门走去。
石门缓缓开启,又缓缓合上。
赫连戎川将晏长清横抱在怀中,静静地跪在雪地里。风渐渐止息,雪花悠悠落下。
赫连戎川伸出手,看着几片晶莹的雪花落在自己掌心,转瞬即逝,轻轻叹了一声。
人生在世,譬如朝雪,寿若蜉蝣,转瞬即逝。可是,即使是这短命的朝雪蜉蝣,也总能在这世间乘风而行,自在逍遥几日,才化为尘土。
可是他的长清呢?他这短短的一生都被锁在这樊笼里,为民,为君,为国,到头来为自己活过几日?即使死去了,他所为的国民还要糟蹋他的葬身之地,榨取最后一点血。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我不甘心。”赫连戎川轻轻地抵着晏长清冰冷的额头:“即使豁出我自己的命也好,我一定要让你再活一次,只为自己真正地活一次。”
天色渐渐由亮转暗,白茫茫的雪峰现出一片冷冷的荧蓝。这里是如此寒冷,刺骨的风嘶吼着,想要碾灭活人的每一寸血肉筋骨。
近乎窒息的冷,浑身都要冻僵了。
赫连戎川将晏长清更紧地搂在怀里,又用披风罩住,默默咬紧了牙关。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流逝。
视线渐渐模糊,耳边呼啸的风声也变得越来越远。赫连戎川脸上褪进了最后一抹血色,却仍倔强地,直直地跪着,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他的身上,慢慢将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天彻底黑了下来,月亮从层层黑云中透出几道微光,柔柔地照亮了那厚重的石门。石门后,一个单薄的身影匆匆跑了出来。
“殿下?殿下?”
尉瑾双目红肿,额头青紫,他跪在赫连戎川身边,轻轻拍了拍赫连戎川的肩膀。
“殿下,我师父答应了,你快随我进来?”
赫连戎川保持着横抱晏长清的姿势,直挺挺地跪着。他的头发、睫毛和唇角全部结满了寒冰,整张脸像纸一样的白,一言不发。
尉瑾一愣,伸出颤抖的食指,在赫连戎川鼻尖轻轻一探,又猝然收回。
尉瑾猛地咬紧下唇,用袖子胡乱擦净脸庞的泪水。他明明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此时却不知从哪里来的蛮力,竟将雪地里两人一下拖起,胳膊交叠在他的肩膀上,颤颤巍巍,一瘸一拐慢慢走近了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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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的,不断向下坠落的黑暗里,突然透出一丝亮光。
这亮光越来远大,像是一团放光的白云,还绽放着温暖,还带着淡淡的花香,逐渐笼罩了赫连戎川全身,然后慢慢将他向上托,向上托。
光芒越来越盛,近乎刺眼,赫连戎川眼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
琥珀般的眼眸中倒映着高高的石壁穹顶,明亮的日光从高高的石穹顶投射下来,赫连戎川不觉用手挡住眼睛,支起身子来。
身下一片淡淡的凉气。赫连戎川低头一看,他身下居然是一个宽大的四四方方的透明冰床。
冰床四周寒气缭绕,隐隐现出几朵硕大的,含苞待放的昙花。银白色的花叶无风自动,雪白如蝉翼般的花瓣层层合拢,散发着幽幽的如月色般的光。
在冰床另一边,晏长清正在安静地沉睡。
赫连戎川心中稍安。正要下床,伏在他床边的尉瑾醒了过来,看见赫连戎川一愣,张了张嘴,半天才道:“你醒了?”
赫连戎川点点头,微微有些困惑:
“我睡了多久?怎么天都亮了?”
尉瑾轻轻地笑了,笑出眼泪。正要说什么,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
一个高瘦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身雪白的长袍,长长的头发松松地束在腰际,面容清癯,眉目深邃,虽看不出年纪,但神色间却透露出几分沧桑。他垂眸意味深长地看了跪在一旁的尉瑾一眼,转身向赫连戎川道:
“想必我这徒儿已经告诉你了,要用梦仙昙逆天改命,极为凶险。”
赫连戎川点点头:“我不怕。”
“不怕?”云不归冷哼一声,继续道:“我这些年翻遍上古典籍,才得知要催开这梦仙昙,须得用世间最纯净的水。可这水却并不是最高的雪峰上的雪水,亦不是天下最澄澈的河水。而是人的眼泪。”
“你必须拥有愿为那要救之人奉献生命、牺牲一切的决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样的真心流下的眼泪,才能催开真正的梦仙昙花,活死人,肉白骨。但你若稍有一下动摇,或者哪怕一瞬畏惧的杂念,梦仙昙便会被你这不纯的眼泪污染,你会堕入它所构建的幻境永不苏醒,直至油尽灯枯而亡。”
云不归默默转过身,看向黑暗的深处。尉瑾心中不觉一凛。他知道,那里摆放的是十几具石棺。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找过我。那些人能不远千里,背着个死人爬上这高高的雪山,不可谓用心不诚。只可惜,他们最后都被梦仙昙的幻境耗尽了命,躺在了那里。他们也许到死都不知道,原来他们自以为的真心中还是掺杂了几分别的东西。但这也不怪他们,人性如此罢了。”
云不归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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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大结局!番外安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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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长梦还清 六
死者生之路, 生者死之原。
稍有不慎, 便是地狱。
“怕?”
赫连戎川将晏长清放在冰床上,轻柔地整理好他的衣衫和长发。
“我已经历了这世间最可怕的事, 现如今, 还有什么可让我畏惧?”
赫连戎川注视着晏长清冰雪般的面容,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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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盛安城。
日将暮。
上千寒鸦低旋,尖利的叫声回荡在死一样寂静的城池上空。叛军一连数天直冲九霄的杀气夹杂着血色的火焰, 几乎将这座安乐繁华的都城彻底毁灭了。城门外,密密麻麻横躺着上千具血肉模糊, 来不及焚烧掩埋的士兵尸体。大片大片的鲜血渗入土地, 冻结成肮脏的暗红色的冰。而城内亦是遍地饿殍,一片惨烈。
手握重兵, 声震诸国的云麾将军晏长清死后,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号称燕国“钢铁长城”的数万玄甲军突失核心主帅,又闻其殒身内幕,众将士皆挥泪折戟,愤然断剑,虽不能立刻解甲归田,但一个个却再无冲杀战场的锐气, 成了散沙。
然而另一边, 晏长清的死亡, 却让素来有谋逆之心的庞太师及其党羽喜不自胜, 筹划已久的政变终于发动, 庞太师一党一连诛杀数位效忠皇帝的大臣,带领五万叛军浩浩荡荡杀入盛京,试图篡权。叛军与盛安禁军在城外一连厮杀数日,两相僵持难分胜负,叛军索性将盛安城重重围堵,切断水源、粮草,又炸桥设障,堵截援军,试图将盛安变成一座死城再趁机攻下。
这一围,就是整整三十九天。
凛冽的寒风带着腐尸腥臭,在灰败的城道间穿行而过。几枚破破烂烂的纸钱像是灰白的蝴蝶在空中飞舞,风将它们越吹越高,越吹越高,却终于打着旋儿,慢慢落在高高的城楼上。
一身单薄素衣的慕容修伸出手,轻轻接住了一枚飘落的纸钱。
“晏将军陵寝的长明灯和贡品,今日可按时奉上?”
“回皇上的话,奴才已派人安排妥当。”大太监刘全恭恭敬敬答道。
刘全在宫里呆的久了,早已学会了说谎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现下,盛安城中近乎弹尽粮绝,饿殍遍地,易子而食时有发生。这个时候,除了这天真的小皇帝,谁还有心思去搭理一个死人的事情?
反正这小皇帝铁了心要与城中百姓共患难,又无颜面对晏将军灵位,便把丧葬的事全权交给他去打理。既然他有了这点油水,那不顾一切地填饱肚子才是正理儿。想到这,刘全更加觉得自己昧下的那些丧葬后续款项也是天经地义的了。
慕容修沉默不语,只低头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纸钱,他的衣袂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裂帛,只是他明明通身纤尘不染,却弥漫着哀怜颓败的气质,如同鬼魅。
已经,第三十九天了。
而他,也已经走了四十二天。
慕容修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城楼上垂眸俯视着整个盛安城。
“陪朕去城中看看。”
大街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因无人打扫,泥泞不堪。路上行人寥寥,个个面部浮肿,摇摇晃晃,举步维艰。每走一条街巷,就总能看见几具直僵僵饿死的尸体,一个个睁着惨白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慕容修不用步辇,只带了刘全,两行麒麟卫,并几个大臣在街道上默默而行。越走,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拐过一条长巷,不远处渐渐传来了殴打惨叫的声音。
两名麒麟卫立刻相护,慕容修却摇摇头:“去看看。”
盛安府衙前的一片空地上,数十个灰头土脸,面黄肌瘦的百姓正相互厮打。麒麟卫上前呵斥,这些百姓却无一个人听从,仍在相互争抢着什么。慕容修仔细一瞧,只见这互相殴打的人群最中心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正用双手紧紧抱着一大片枯褐色的东西,头深埋在胸前,跪在地上,以一个龟缩的姿势抵挡着其他的饥民雨点般的拳头。
他怀里的东西是什么?慕容修不禁皱紧了眉头。
“你们想反了不成!”见呵斥无效,麒麟卫唰地抽出长刀。这一下,厮打的人群终于停住了拳头。
那满身伤痕的少年踉跄几步滚在地上。见再无人与他争抢,哈哈大笑两声,道:“老子要做个饱死鬼咯!”说着,他也不顾满身的血,忙不迭地掏出怀中一直护着的那块枯褐色的东西,擦也不擦,埋头一口接一口努力地啃咬着,那神情,简直就像啃食珍馐美味。
慕容修心头不禁一颤。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少年手中的,是一块树皮。
这十几个人拼死去抢夺的,竟然是一块树皮!
这少年似乎饿极了,尽管这块树皮又韧又硬,落满泥土,可是他却生怕这东西又被人抢了似的,急不可待地狼吞虎咽,只嚼了几下就梗着脖子强行咽了下去,好几次都涨红了脸险些噎住。几口吃完,少年才昂起头,一双血红的眼睛得意而蛮横地看着慕容修:
“怎么,这位官爷也想吃?”
“大胆刁民,天子面前,岂容你放肆!”麒麟卫上前一声暴喝。
少年顿时一呆,满脸现出震惊之色。
天子?
如石破天惊般,麒麟卫的一句,让四周一圈饥民全都吓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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