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造化
雪不下了,这是这个人停下后我的第一感受,无冷风,无落雪,我似乎觉得这具身体已经脱离了我的意识之中。
是水。依稀还能活动的手指,似乎受到了些阻意,是温的。
身体内的血液似乎在急速地流动,在温水之中夹杂,从身体之内来来回回,有淡淡的酥麻的感觉从身上传来,一丝一丝地,缓缓地从身上攀爬着。
我,在何处?
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脸上滑了过去,痒痒的。
“莫要打扰了域主休眠。”一男子清冷的声音再一次划过了我的耳旁,这个声音,是将我带走的那个人。从雪域深处而来,是谁?
有什么东西从身旁滑走,男子渐渐地走进了我,到了我的身旁,温热的水忽然从我的身上划过,细微的痒意渐渐覆盖到了全身。
我依旧看不到任何东西,但我似乎能够感受到,泡在温水中时间越长,眼底的红黑红黑的雾气,也淡了许多。我已不记得我在水中泡了有多久,温润又纯净的灵气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灵活而又小心翼翼地在修复着我这残破的身体。
“我……睡了多久?”我尝试着张口,问着眼前的这个人影,虽然还是瞧不见这个人的模样,但还是能够依稀的察觉得到,这个人的修为很高,不亚于鬼崖内的朝雨。
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味道,唯一的气息,便是同外面天空中飘落下来的雪一样,唯有雪的气息。
似乎有这么一个人,也是这样的。
“阿……域?”
我听到了这个人嗤笑了一声,又有一道温热的水自上而下,从我的身上流了下去,不同的是,这次是从头顶浇了下来,顺着我的面部流下,也流进了我的眼睛里。
我闭上了眼睛,待眼里的酸意淡去之后,才再一次睁开了眼睛,眼里有水珠沿着之前浇下的水痕划了下去,也带给双目一阵刺痛。
垂着脸,我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映,双目之下有两道红色的血痕,顺着眼睛,滑落在水中。
我这整具身子全然浸泡在这一池的泉水之中,原本清澈的泉水此时已经被浸染变得淡红,还有丝丝的血腥之气传入了我的口鼻之内,淡红色的泉水,也依旧能看的到在水中有些透明的身体。
我忽然伸出了手臂,之前被一剑刺穿的手臂,此时已经从内愈合,手臂之外也结了一层痂,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但陷下去的那一块依旧没有完全愈合。
“域主睡了不过半日,要想伤口完全愈合,至少需要十日。”身旁的这个人说的毕恭毕敬,不过下一句便转了语气,不屑道:“域主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容竹怎会是那小子?”
眼前的这个人的模样终于显现了出来,淡灰色的长发,一袭的白衣,唇间含笑,温文尔雅。
容竹,是雪域之中的人。
我的手腕上又是一阵灼烧的刺痛,这种痛感,几乎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凌玦的状况。我猛然站起身,身上的水滑落在了水池之中,此地,是我与凌玦下了寒洞时的所到之处,被白蟒拖下水之后到达的一个地方。又是首次遇到容竹这个人的地方。
“我的衣服。”我压住了心中想要即刻去寻凌玦的急躁之感,沉着声对这个名叫容竹的男子说道。
我不识得这个人,但既然他是雪域的一份子,那自当也是雪域之人。即便他只认前域主,但也不妨碍我此时才是现任域主一事去差遣他。
这个人很是识趣,未说什么,几乎是我的话音一落,他便递来一件整洁的衣服。瞧见了有穿的,我便拿了过来,而容竹的面色忽的柔和了许多,似乎是要帮我,但却被我躲开。
“啊!失礼,容竹冒犯了!”这人被我躲开之后,似乎才清醒过来,眼中的温和减去,这才恢复了一派清冷的模样。
我未曾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急急忙忙的穿上了衣服,这是一套白色的带有淡淡流光的长袍,衣边上秀有银色的花纹,衣料厚重,共有三件。不似我之前穿过的轻衫,这衣物上身之后,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自己身上的负重之感。
容竹脸上的欣喜之色再次冒了出来,忽的跪在了我的面前,声音之中带着些哭腔:“主人!”
我被他的一拜惊到,急忙道:“你这是作何?我并非你的主人,快快起来!”
而此人却丝毫未能将我的话听去,重重地磕在地上,一,二,三拜,慌慌张张,无法阻止。
“容竹怎敢……容竹怎敢啊!”
我心知不能与他再纠缠,虽说是他救了我,但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凌玦,我避过了他,漠然道:“你知晓我不是,又何必自欺欺人!”
容竹跪在地上不语,我知道眼前这人,似乎有很深的执念,但我也觉得他并非不清醒,反而他似乎是最清醒的,比起我,比起外面之人。
我转过头,盯着他的背影,问出了我想问出的话:“容竹,你可知造化?”
地上之人沉默了片刻,随后缓缓地抬起来头,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淡淡道:“造化,为根,命之源于造化,始之灵,你我在此,皆为造化。”
“那你可知,我的造化为何?”我接着问道。
容竹未曾停歇,跪地挺直,操扇而握,朗朗而言:“域主始于轮回,终于轮回,造化皆为始灵之本,始灵,雪域之本,雪域之神,雪域之灵,皆在传承。”
“可是狼眼大小的玄珠?”
容竹抬眼看了看我,继而摇头道:“是,也不是。”
“是,即为雪域传承。不是,造化非人非妖,无色,不能识别。也便是,只有得到自己命定的传承,你才能同看得到命格一样,看得到自己的造化。”
玄珠……还在凌玦身上。
“域主去往何处?”容竹察觉到我要离开,眨眼间,便移动到了我的面前,我看这眼前的男子,灰发安静的垂下,眼底的神色在说完传承之后,就淡了下去,眼中黑白分明。
我侧过身,从他的身旁走了过去:“我要去寻凌玦。”
顺着之前走过的路,速度越来愈快,在去往通往冰城的路,才能够离开这里,去找凌玦。
“域主识海已毁,身体也未复原,如此重伤,去,不但救不了人,也不过是白白送死。”他的声音就贴在我的耳旁,似乎能够洞穿我的心境一样,每每一句,都能说到我的心事。
“你怎么会知道此事?”我谨慎地问道,期望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会是另一个完全掌握我们行踪之人。
“呵,我容竹自当未曾这般无聊,这世间,也唯有主人归来一事值得容竹去掌握。为何知道此事,是因,这世间之事,未有容竹不知的。”
我捂住还有些深陷的胸口,气息极为不稳地停下,重重地呼吸着空气,也不过跑了几步,便已这样不中用了。
“那你……可知凌玦在何处?”
容竹的声音静止了片刻,我有些失望地看着地上的雪,果真如此吗。
“她在移动,正距离雪域越来越近。啊……传承竟是在她那里,果然,不然她也不可能活着离开那个地方。”
我的思绪猛的一滞,抬起头,追寻着容竹的身影,可只有他的声音,却丝毫不见他的身影。
最前方,冰城的阵法之处,容竹坐在一块冰石之上,正冲着这边看。冰城似乎还有很远很远。我冲着那个方向一直跑,胸口的热意上涌,喉中的腥气扩大,但也一刻不愿停留。
“你究竟……知道什么?”
冰石上坐着的人终于站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一挥,原本还格外遥远的冰城,此时就出现在了自己的身旁。
他忽然轻轻地伸出手,将我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撩到了耳后,声音柔和:“我知所有事,所有,懂吗?”
擦去嘴角抑制不住流出来的血迹,看着面前的人,用着无比坚定的语气,我告诉他:“我要去寻凌玦。”
容竹却摇了摇头:“你救不了她。”
我不信。
一脚踏进冰城,却有一道坚固的结界将我弹了出来。胸腔之内的热意让我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水,这些血水的颜色很淡,就像是之前被血水染成了浅红色的泉水一样,是浅红色的血。
容竹正在上方冷漠的瞧着我,轻声道:“我说了,你的身体还未完全修复,你救不了她了。”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让我出去。”
容竹却指着他身后的结界,冰城的结界,结界由阵法设成,此时比普通的人类的身体还要弱的我,根本无法通过,若过不去,那么,我也出不去。
“若你能从中离开,我容竹也不拦你。”
此地的光照很大,但既便如此,这里的冰雪,却未有一丝的融化。我再次踏进冰城,依旧被结界反弹出来,每每都会被弹出砸到生硬的雪地之中,随即吐出淡红色的血液。
感受到胸腔的热意,以及手腕处的痛感,眼眶深处的泪意不知不觉得流了出来,躺在地上,流在耳后。
凌玦……
有一条细滑的,凉凉的东西从我的胳膊上划过去,白色的小蛇立起前身,仔细地注视着我。我也看到了它,忽然坐起了身,咽下想要再次翻涌上来的热意。
“小白蛇……?”
“嘶嘶——”小白蛇看着我,吐了吐信子,自己爬了上来,自然的缠绕在了我的手上。
小白蛇,应当是在裂度之界修养的,凌玦和裂度之界的联系已断,它又是如何出来的?
眼前突然又投下来一个巨大的影子,我回过头,一条白色的巨蟒,和小白蛇一样,一双原本凶狠的红眸正好奇地看向我,吐着信子。
作者有话要说: ……
第98章 找到
这条白蟒应当在泉水之中。
对,泉水。我第一次进来时,便是从那进来的,被白蟒带到了这里。
眼前这条白蟒低下头,丝毫没有初见时的那般凶狠,若是这条白蟒不再挡住我的去路,我应当也是可以从原来的水路离开。
“你会帮我吗?”我看着面前对我吐着信子的白蟒,我不知它是否会听我的,毕竟上一次,它并未放我离开。
手腕上的小白蛇伸出来头,身旁这条巨大的白蟒却转了头,朝着泉水的所在之处爬去。我立即跟了上去,用尽全力跑到了它的前面,比它先一步下水。
刚下水不久,我便察觉到那条白蟒已经从我的身后跟了上来。这里的水温很舒服,连带着胸口也有了一种酥酥的麻意。
我忍不住想要咳出声,可是这里是水下,气息从口鼻之中溢出,胸腔之内一阵闷意,水中的动静忽然之间动荡起来,屏住呼吸,顷刻之间,我便感觉到自己天旋地转,顺着水流,隐约之间我看到了那条白色的巨蟒,正迅速地冲着我这边游过来。
意识在这一瞬间陷入昏暗,睁开眼时,眼前却是熟悉的景色。旁边是泉池,四周皆为墙壁,此地,便是上次我为凌玦疗伤之地,也是白蟒将我拖下水之地。
我似乎还能记得,我喂凌玦泉水时的心情,以及面对凌玦身负重伤时的绝望,恍若昨日。
那条白蟒不知去了何处,我在水下昏迷,能将我就上来的只有它了。
手臂上忽然有东西动了动,有种痒痒的感觉,从我的手腕上传来,这只手腕,也正是融合了红玉吊坠的那只。
我掀开了衣袖,看着小臂上缠绕着的东西,小白蛇正贴着我的手碗,吐着信子。
我觉得它的模样有些奇怪,便问它:“怎么了?”
只见它只对着手腕上的那块红玉石模样的印记,不停地吐着信子,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小白蛇和凌玦也相处了有一阵子,虽然不知它是如何离开了裂度之界,但现在至少知道,它似乎能带我去找到凌玦。
我望了一眼这个封闭的地方,似乎完全没有能够离开的可能。此地应该有一个离开的阵法,只不过不知道在何处。
小白蛇通灵,虽然修为尽失,但它还是能够听得懂我所说的话的。我走到了只若珊最开始掉下来的地方,向上看,冰岩相互接壤,也没有任何能够藏得了人的可能。
我忽然之间听到了有碎石子被拨开的声音,回过头,却看到泉池旁的不远处,小白蛇正缠住了一块儿不起眼的石头,这块石头似乎镶在了冰里,一半露了出来,一半藏在其中。
我忽然之间一顿,急急走了过去,将不知道何时下地的小蛇收了起来,让它继续缠绕在手臂上,随后冲着这块儿石头,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石头周围的冰裂开了缝,有道光忽然从头顶照了下来,上方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缝,我用力一跳,便爬进了这个洞内。
这里不是很亮,但相较下面却是要好些,可在我上去之后,回过头时,身后的裂缝却随之消失了,似乎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样,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耳旁似乎有风,就像是我在急速移动一样,耳旁的风鸣声尖锐,等到风声停下来的时候,好一会儿,才能够听到其他的声音。
眼前渐亮,洞口的景色清晰地映入我的视线,阳光,带着雪光,耀目而刺眼。
我出来了。
下一刻,我便立刻冲出了寒洞,再不顾还未恢复的身体,以及已经不成样的识海,我的目的,我想要的,只是待在凌玦的身旁而已。
小白蛇为我指了一个方向,我顺着这个方向走,路过了一个祭坛,穿过了一片杨林,待到我即将要离开雪域时,却再一次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结界弹了回去。
我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波纹,急切地质问道:“是你说的,我能够从那里出来,便由我去,何故做言而无信之人?”
灰发白袍,容竹的面容再一次出现在了我面前,他的面容透露出些许无奈:“那大蛇谁人话都不听,偏偏只听主人的,可如今主人不在,它倒是会观察形式,可它不知,如此,便会害了你。”
“帮我那又如何?我既已出来,那便是事实。”
容竹却摆了摆手,在雪地之中依然手握扇子,“你所寻之人,她早晚便会来到雪域,如此的话,等着便好,何故要离开?”
手腕上的痛觉似乎已经麻木,我不知是我的麻木,还是凌玦的麻木。我已无法去思考,我一刻也等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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