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艾听了没什么表态,反倒是傅司礼眉宇间有些喜色,让她和科室里的医护人员去助理那里领红包。
护士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病房里又静了下来,林艾重新卧倒,慢吞吞地翻身过去睡觉,将背后留给了傅司礼。
夜里陪护时,傅司礼睡在了离床很近的沙发上,十分警觉,林艾只要微微一动身子就被他发觉到了,手臂也跟着伸过来探他的体温,一晚上接连折腾好几次。
第二天一大早,傅镇远又带着一堆补品来医院探望。
昨晚没等到林艾醒,他就有事先回去了,今天才算是正式来表达一下对孙媳妇的慰问之情。
得知林艾将孩子取名的机会让给了自己,傅镇远高兴地恨不得当场就报出几个好名字来,只不过他还是很矜持严肃的说,取名这种大事情,要先回去研究研究。
傅司礼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但在提到孩子的事时,语气还是多有缓和。
“母亲近日也要回国了。”他对傅镇远说,“我想带林艾住进老宅里,也方便母亲照看孩子。”
老宅子是傅家的祖宅,林艾去过一次,那里有大片的梧桐树林。
他曾以为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拎包住了进去,以主人的身份,还多了个小尾巴。
真是世事变幻无常。
林艾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傅镇远并未多留意,只以为他是体力透支,产后精神不佳,就借口要他多加休息,自己跑去隔壁看宝贝重孙了。
“你不愿意住进去吗?”傅司礼轻声问他。
林艾不回答,只用银勺搅弄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参鸡汤。
这两天他都是这副模样,对傅司礼的问话冷冷淡淡,不理不睬,顶多在有人的时候,回应过几句,不至于让他一个傅氏总裁太掉面子。
凝视着他的眼睛,傅司礼微微叹了口气,说,“母亲这次回国只待几个月,之后我们便搬出来住。你家里的那幢别墅,我让人重新修葺了一番……喜欢的话,到了春天就可以住进去。”
“你说小时候花园里有许多玫瑰花,我就让花匠种出了一块玫瑰花圃来。”
“月桂树下的红木藤椅也按照同样的款式做了一个……”
对于他描述的这些东西,林艾充耳不闻,只埋头认真喝着汤。
渐渐的,他的眼泪就从垂着的羽睫中掉落,滴在了面前的汤碗里,泛起一小层涟漪。
再也坚持不住地推开了餐桌,林艾掩面低泣起来。
周围突然变得很静,连门外走廊的响动也跟着一同噤了声。
“对不起。”他听到傅司礼低声地说,“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你的父亲。”
回忆里,林天启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西服,胡子拉碴,赤红着眼睛从街角冲出来拦截傅司礼,举着文件破口大骂,叫嚷着自己被傅氏骗签合同。
“他之前也拦截过我一次,说海港油轮项目投资,傅氏给的钱太少了,希望能再加价。”
“你在我抽屉里看到过文件的……”傅司礼顿了顿,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但望着林艾伤心欲绝的样子又不得不狠心说清楚。
“傅氏当时拨款七个亿去收购的,我以为是他贪心不足……七亿收购海港确实不算高价,但是在行情中也绝对不算低了。”
所以,傅司礼冷淡厌烦地没有搭理他的诉求,作为一个商人,一切利益最大化,合同既然公司已经出面签订成功了,就没必要再去操心乙方后诉加价的无理要求。
更何况当时的林天启已经疯疯癫癫,有些神智失常了,他手里并没有真实的收购合同,反而是几份乱七八糟的复印文件。
傅司礼的眼眶也渐渐红了起来,“我真该死,”他低声说,“如果我再多一点耐心,如果我再多去了解一下情况……可能,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司礼……”林艾抬起一张泪痕斑驳的小脸看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你教教我吧。”
“现在我只要看到你,看到齐颂和白鸥,就会想起来我父亲他经历过的一切。他临死前的的痛苦与无奈,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我,叫我不要活得这样没心没肺。”
“我这两天想了很多,也许离开这里去开始新的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在没有你们的地方,也没有这些糟心的事。”
“孩子我完全放心,可以全权交托给傅家,就当我为这段感情做个休止符。”
他说得这样坚决,显然是已经考虑清楚,并做下决定了。难怪他这两日都不太与孩子亲近,想来是怕有感情以后,割舍不开。
傅司礼一怔,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掩饰不住的坠了下来,他的眼睛向来幽暗深邃,盈满泪光时最为迷人。
但林艾看见这一幕,心里却像被人狠狠擂了一拳,闷痛无比,下意识想伸手去揩他的眼泪,只是还未触到面颊时,就被傅司礼一把抓住,紧紧握在了掌心里。
“三年。”傅司礼说,“三年后,你要走,我一定放你走。”
第89章 完**
原文锁章
第90章 完结篇(二)
三年之约对林艾来说,并不算短。
他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
态度模棱两可得让傅司礼不安心,最后只退后一步说,先养好身体再议,他愿意等他一个答案。
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有了专业产后护理师的照顾,林艾的状态恢复得还算不错。
小奶糖也比一般早产儿长得快,仅仅住在保温箱里两周,就被批准可以正常留在身边喂养了。
傅镇远给他取名一个单字,“昂”。
他的模样越长越开,傅镇远说很像傅司礼小时候,面粉团子似的白白胖胖,眼尾狭长,瞳孔颜色又极黑。
再看得仔细点,就会发现他的唇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护理师笑说是在林艾肚子里贪吃留下的印记。
新生儿身子骨软绵绵的,刚开始林艾不太想主动抱他,觉得抱起来像是一小床轻絮,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
傅司礼却每日找着不同理由让他去抱孩子,洗澡或是换尿布。
常常要等到他面对着哭嚎蹬腿的小奶糖,手足无措时,才让专业的育婴师上前搭一把手。
时间久了,林艾也学到了一些基本的育儿技巧,最起码能让奶糖在他怀里不会哭得太厉害。
很快就出院了,回到的自然是傅家老宅。
傅司礼早就让人收拾好了房间,布置成之前在别墅时的样子,婴儿房与卧室相通,家具都是暖色调为主,驼绒地毯柔软又厚实。
奶糖夜里喜欢哭闹,虽然有两个育婴师在旁边照顾,但林艾依然不太放心,会时不时起床去婴儿房里查看情况。
时间一长,和他同床共枕着的傅司礼先看不下去了。
只要半夜听到孩子哭声,他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摁住林艾的身子,嗓音喑哑,还带着微微倦意轻声说,“你睡你的,我去看看。”
再后来,傅司礼干脆让自己母亲提前回国来照看孩子,免得林艾在身体没复原的情况下劳累伤神。
傅司礼的母亲姓沈,是位传统的东方女士,清秀素净,有着一张瓜子脸和梨涡,说话时语调起伏很小,温声细语的像在朗读诗篇。
她初次见面就给林艾和奶糖带了许多小礼物,称不上多精贵,细节里却处处透着灵巧与贴心,看样子也是花了一番心思去准备的。
对于白鸥和林艾之间的事情,沈女士避而不谈,只是有意无意的提了几次,希望傅司礼和林艾能尽快注册结婚,奶糖也好名正言顺的成为傅家的一份子。
林艾始终推脱着说,等一等,之后再说,现在奶糖还小。
另一方面,他还在关注自己向母校爱丁堡大学递交的入学申请是否通过了。
他想要重回课堂,继续之前未能完成的学业。
同时,齐颂的案子经过正常的诉讼环节,也已经到了开庭审理的那一步。
不仅是齐颂之前在公司里的左膀右臂,还牵扯出了盛煜的两位姐夫,几个人均站在了被告席上。
双方辩护律师唇枪舌战,纷纷出示对自家有利的物证资料,但齐颂勾结盛华能源的两个股东,里应外合谋取暴利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
最终判决宣告出来时,齐颂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椅子上,除了他的个人资产全部归傅氏所有之外,还需要承担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林艾从盛煜口中了解到,海瑟薇当初刚得到消息后就立马和齐颂协议离婚了。
她钻了空子,趁着双方资产尚未完全冻结,拿着一大笔钱躲去了国外,连双胞胎女儿都未来得及带走,只能暂时托付给了白鸥。
闻言,林艾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盛煜还借着世事难料的由头,旁敲侧击地对他说,要是和傅司礼实在过不下去了,别忘了他这个候补队员还在等待。
林艾只当他像以前那样说浑话,毕竟听闻盛老爷子已经给这个继承人安排了好几场相亲,连番让貌美的Omega们上阵,林艾相信,不久的将来,也会听到盛煜的好消息。
旁听席上,听到判决结果的白鸥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放在膝上的手却微微紧握成拳。
等到开庭结束后,场内开始渐渐骚动起来,狱警将齐颂从椅子上拉离,准备押送他去往看守所。
在经过旁听席时,只听到有人低声喊了句,“齐颂哥哥——”
这一声轻柔的呼唤像是点醒了齐颂,他猛然抬起头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人的身影。
待他的视线落到了旁听席上时,身影顿了顿,脚步也就此停了下来。
白鸥还是那样安静地坐着,气质如尘,仿佛此时此刻不是身在法庭旁听席位上,而是午后悠悠然坐在傅家的阁楼书房里,通体透着一股淡然。
相对无言,良久,白鸥才对他微微颔首,问了句,“你会好好的,对吗?”
听起来有几分古怪不合时宜的问话,却令齐颂已经灰暗了的眼神里又重新释放出了光彩。
“我会。”他嘴角噙着一丝笑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依旧温柔缱绻,在白鸥脸上停留片刻后,收了回来。
“别担心我。”白鸥又说,“你知道我的。”
齐颂朝他点点头,答了句“好”,继而抬起脚步在狱警的押送中,缓慢走出了法庭。
暗色花纹的大门甫一打开,就有大批媒体记者在有心人的授意下涌了进来,将席间的白鸥团团围住。
“白先生,您作为傅氏集团继承人的前夫,可以具体谈谈现在的感受吗?”
“白先生,听说您与犯人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么您对这次案件抱有什么态度?”
“白先生,请问您会选择上诉吗?会站在前夫的对立面去继续打这个官司吗?”
面对这些尖酸刻薄的提问,白鸥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更不会像他们预期的那样,在镜头前声泪俱下的指责审判的不公。
面对着刺目的闪光灯,他只是很细微的蹙了一下眉头,又很快平静如初。
“抱歉,无可奉告。”
他轻声道。
眼神穿过人头攒涌,静静地落在了对面旁听席上。
那里,傅司礼正牵着林艾的手起身,十分体贴地让他注意脚下的台阶。
两个人都穿着裁剪合宜的黑色西装,晨间气温偏低,林艾的肩头还披了一件尺寸偏大的呢绒外套。
他们似乎对这些吵闹声充耳不闻,一眼没有看向白鸥所在的位置,只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
有记者想凑上去询问傅司礼和林艾是否已经秘密结婚,被远远拦在了身后,想偷摸抓拍几张照片,又被凶神恶煞的保镖呵斥住。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白鸥怔了怔,脑海中却出现了两年前大雨中的一幕。
瘦削的身形,苍白的小脸,林艾一身黑丧服站在了殡仪馆的门口送别他与傅司礼。
白鸥从车窗里看他,他似乎也在望向车窗里。
那个时候,他的眼里是什么光景。
是艳羡吗,还是嫉妒。
白鸥努力回想了一下,却也只记得林艾接过名片时的眼神。
“哥哥,你过得好就行。”那个人这样说,语气认真,“我希望你过得好。”
都不是。白鸥心里有了答案。
原来是憧憬,是期许。
出了法院外,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林艾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和傅司礼紧握着的手,轻声说,“我想去一趟疗养院。”
事实上,他出院后的第一天,就已经抱着奶糖去见过了这位沉在梦里多年的Omega父亲。
那个时候林艾站在床头,垂眼看他清瘦的脸颊,思索着多年前,白闻是如何狠得下心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回老家,托人抚养的。
是否和他此刻的心境一样,犹豫不决,却又比谁都明白,强留下来只会拖绊住自己的脚步。
他假想了一下,重新回到校园里的新生活,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远离了国内这些喧嚣繁琐。
这不正是自己期望的吗?
林艾又垂头看了一眼怀里软绵绵睡着觉的粉团子,目光缓慢从他乌黑蜷曲的胎发上略过,落到了他唇角一颗小小的红痣上。
他这样乖。他又有什么错。
……
深冬里,疗养院的暖气开得很足。
林艾来时正赶上护工将病床挪到了窗台边,让躺着的病人也可以隔着玻璃享受一会儿日光的眷顾。
傅司礼一同踏进病房,只默默守在门外,他似乎明白这种时刻,林艾是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过了良久,从里面传出了一阵小提琴曲,和他往日里来这里听过的许多次一样,既不慵懒,也不匆忙,更像是情人间的低低絮语,婉转诉说着什么。
一连拉完两首曲子,病房门才再次打开,林艾走了出来,逆光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那把小提琴,平静而温和地与他对视,说:
“出来太久了,我们该回家了。”
他穿着白色的毛衣,五官依旧明艳漂亮,唇红齿白,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张脸上已经鲜少了笑容,眸光也比往日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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