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深只听见云渊嗤笑一声, 问:“那师兄以为谁是不可信的呢?蜉蝣谷,临江渊,还是武岑文虹?”
“蜉蝣谷,他们来历不明,很有可能会反水。”江深坚定道。
“思鸿,你听到了吗,他说你们来路不明,会反水。”
“晗光”撕下了自己的脸,身形也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慢慢缩小。
思鸿当着巨山和江深的面跪到了云渊的身旁,低头恭敬道:“蜉蝣谷上下誓死追随谷主,无论生死。”
巨山看着云渊,摇了摇头。没想到他们之中,竟然是云渊走得最远,思虑得也最周全。他和晗光花了三百年时间才勘破了诛天石的秘密,并把镶嵌在他胸口的那颗诛天石加以利用,成了最后与杜采一博的武器。
“是吗,呵呵。”眼前的一切让江深彻底清醒了过来,从一开始他就入了云渊的局。
江深颓废地跌在地上不再言语,也不再看云渊。说是不在乎是不可能的,可云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知道追着自己跑的孩子了,前世发生的事会变成一根刺,永远扎在他们两个人的心里。
云渊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江深了,心中只有仇恨与复仇的焰火,可当他看到江深痛苦的表情时,心还是莫名地刺痛了一下。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关注江深,转头对思鸿道。
“萍到哪里了?”
“回谷主,萍已经带着武岑文虹回到曌城了。”
时间拨回半个月前,萍还在假扮身份和武岑文虹周旋。
武岑文虹尝试了很久,还真给他找到了蜉蝣谷外迷阵的阵眼。他喜出望外,想要破阵,却在最后一步停了手。
“怎么,不继续吗?”白衣人的虚影出现在武岑面前,“只要把这颗内丹捣碎,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武岑文虹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骂人的念头。迷阵的阵眼就是白衣人的内丹,要是他强行破阵,白衣人就会直接魂飞魄散。
“快动手吧,这样我也解脱了。”萍操纵着自己的幻影,一点点引诱着武岑文虹。
他希望武岑文虹动手吗?萍自己也不清楚。如果他真的动手,就证明白衣人在他心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可如果他没有动手,就说明武岑对这个虚构出的人有了恻隐之心,尽管他是萍的仇人。
武岑文虹挣扎了半天,持剑的手起起落落,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把宝剑甩到了一边。
“我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去杀人。”武岑文虹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原路返回了。
萍久久没有收回幻影术法,一直在思考着武岑文虹的话,直到他回来还在发愣。
“人杀人,不都是为了欲/望吗?”白衣人坐在篝火旁边怔怔地看着里面跳动的火苗。
在那个人身边的时候,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他铲除异己。他的双手沾满了那人同族的鲜血,可他从回来也没想过,那些人到底该不该死。
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端错点心的宫女,一不小心听到太子谈话的内侍……就连现在,谷主让他去杀什么人,他也是照做无误。他想要获得太子的青睐,所以他杀了人;他想要报答谷主的恩情,所以他杀了人。
人杀人都是有目的的,武岑文虹有想要出去的欲/望,只需要杀一个人就好,可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武岑文虹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接上白衣人的话说:“是,但欲/望从不能凌驾于生命之上。”
“只有强者才配活着。”
“错。”武岑文虹毫不留情地反驳了萍的话,“和你比起来,我强吗?”
“当然不强。”
“那和我比起来,曌城那些没有灵根的百姓,他们强吗?”
“也不强。”
“但我们都活着,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萍觉得武岑文虹说的话不对,还想再和他争辩,武岑文虹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天色不早了,我先休息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武岑文虹不自觉地摸上自己怎么也平息不下来的嘴角,无声地笑了。萍的替身,还真是能编,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
萍彻夜未眠,不断回忆着自己在王宫里的那段生活。杀人时的麻木,面对太子时的渴望,两种极端的想法把他撕裂成两半,饱受着折磨与煎熬。
第二天大清早,武岑文虹就看见萍抱着剑站在门口。
“想吃什么?”武岑文虹很平常地跟萍打了声招呼。
“兔子。”
武岑文虹猎了两只兔子回来烤了,谁知道萍指着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兔子说:“你杀了它,因为你想吃,所以还是你错了。”
武岑点点头,说:“是我错了,但我还是不会杀你。”
看破萍的伪装后武岑文虹反倒安心了许多,既然萍在这里,就说明蜉蝣谷谷主已经知道他来了,他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萍一直想方设法地引诱武岑文虹去阵眼,可武岑文虹不为所动,甚至还拉着他说起了自己以前的故事,还有在碧落小世界得知被萍欺骗后的心情。
“你还真是情圣。”萍不屑道。
“最开始我的确很生气,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他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工具是没有情感、没有欲望、也没有思考和自我的,我要生气,也该去找工具的主人才是。”武岑文虹暗示道。
“什么意思?”
“比如我用锄头打了你一下,你是要找我报仇,还是找锄头报仇?”
“自然是你。”
“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锄头变成人了。”
萍突然想起那个死在他手下的妃子。那是太子的生母,可她出身实在是太卑微了,以至于太子一出生后就被皇后抱去养着。太子十分厌恶自己这个低贱的生母,她还经常会妨碍他的计划,于是萍就为太子杀了这个人。
她死的时候是满脸恐惧,可就算这样她还是死死盯着萍,指甲也抠进了他紧紧勒着她脖子的手腕里,说:“我不恨你,因为你也只是迫不得已。太子已经走得太偏了,劝他……”
话还没说完她就断了气。萍从容地抽走白绫,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什么“迫不得已”,他自始至终都是心甘情愿为太子做事。
后来太子真的成了太子,萍才可悲地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好用的剑,与工具没什么两样。
武岑文虹知道萍的酒量很好,但为了套出萍的话,他还是铤而走险用纯火酿造了烈酒,邀萍共饮。
萍正因为武岑文虹和谷主的话苦恼着,心开始动摇,意志也不坚定了起来,还真的被武岑文虹给灌醉了。
当晚,武岑文虹房间的桌子上就凭空出现了一封信,来自蜉蝣谷谷主云渊。看到落款时武岑文虹吓了一跳,立刻就联想到碧落小世界里他和萍的那段对话。
“我喜欢他的眼睛。”这句话原来是在说云渊。
云渊先是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又简要说了现在外面的局势,在最后留了一句话给武岑文虹。
“萍就交给你了。”
武岑文虹郑重地把信叠起来放在胸口,心里默默答应了云渊的请求,他一定会照顾好萍的,也会让他重新找回真正的自己。
得知事情真相的武岑文虹对症下药,很快就勾出了萍心中最大的魔障。萍自知身份败露,也不再伪装,直言问武岑文虹愿不愿意帮助蜉蝣谷对抗踏云宗。
“曌城不愿让自己的子民枉死。”只这一句话,萍就明白了武岑文虹的意思。
武岑文虹已经下定决心要帮萍报仇。
第65章 开战在即
直到听说踏云宗朝魔界进发还有云渊入魔的消息时, 临江渊才发觉自己被蜉蝣谷谷主给骗了。从那天开始,蜉蝣谷里的人就开始全力准备和踏云宗的战争,密探像蜜蜂一样发散到各处, 每次都能带回最新的消息。
江深和云渊还在魔界, 蜉蝣谷这是把他们全都当成傻子玩了。按照江深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参与到这次的争斗之中,但云渊入魔, 江深势必要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来保他安全, 蜉蝣谷的目的就达到了。
临江渊越过神色严肃紧张的蜉蝣谷弟子, 来到水池边呼唤阿鳞。
“怎么了?”
为了能让阿鳞安心养伤,以最好的状态去断尾,临江渊并没有把外面发生的事告诉他。
“阿鳞,我们现在就走,回临江家。”临江渊朝着扒在水池边的鲛人伸出了手。
“为什么?不是要断尾吗?”阿鳞不解地问,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紧张道:“是不是云渊出什么事了?”
“不是。”临江渊摇头,“蜉蝣谷要与踏云宗开战了, 此地不宜久留, 不能让杜采发现你。”
临江渊缓缓把外面发生的事与阿鳞和盘托出,阿鳞也一直沉默着听临江渊讲完。
“你……”阿鳞欲言又止,“你应该已经知道前世都发生了什么。”
“嗯。”临江渊点点头,“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们绝对不能再留在这里了。杜采很快就会注意到蜉蝣谷的动向,很可能会联合其他宗派一起攻过来。蜉蝣谷谷主虽然强大, 但他一个人也无法阻挡千军万马。”
就像是他在阿鳞记忆中看到的那个人,能够颠覆星云一手遮天,最后还是负于杜采之手。
“对不起。”阿鳞定定地看着临江渊真诚的眼睛, 半晌后还是坚定地推开了他的手。
“你无法想象这三百年里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惨死族人的哀嚎声日夜在我耳边盘旋,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回到当年可怕的战场中去。”
“我会保护你的,阿鳞,不要害怕。”临江渊没有退缩,向前迈了一步,温柔却有力地抓住了阿鳞的手腕。
“我没有在害怕,我从未害怕过。”阿鳞没有挣开临江渊的手,眼神也柔和下来。
“三百年,我没有一天不想生啖杜采和那些人的肉,我能活到今天,就是为了复仇。”
小世界开启的时候,阿鳞以为报仇的时机终于来了,可他却连离开这一汪小小的泉水都做不到。临江渊的到来让他警惕,又带着一点希望。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就算用尾巴扇他,用手臂上鲛人的尖刺刺他,他都不为所动,只是趴在岸边叫着一个不属于他的名字。
临江渊告诉他,阿鳞就是他的名字,还说会带他离开这里,给他断尾,让他从此脱离痛苦。可鲛人一族的痛苦又岂是断尾能消除的,他身上背负着灭族的血海深仇,只有报仇这一条路才能让他真正地活下去。
直到遇到大乘白鹿,阿鳞才真正鼓起勇气和临江渊走,只有离开这里才能复仇。后来,他在山水画廊中看见了临江渊的记忆,看见了他们的过去,才明白过来临江渊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当踏云宗攻上临江家的时候,看着奋力厮杀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杜采带走时眼中满是绝望的临江渊,阿鳞冰冻了三百年的心才恢复了跳动。
临江渊实现了他的诺言,为他报了仇,了结了鲛人一族的恩怨,同时也放弃了永恒的生命,握着鲜血淋淋的鳞片陨落了。
鲛人不是无情无义的生物,阿鳞也很想和临江渊一起走完这一世,找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世外桃源共度一生,可仇恨已经扎根在他心里太久了,只要杜采一天不死,他的心就永远不会安宁。
“蜉蝣谷谷主是我的老朋友,你就不好奇他的身份吗?”阿鳞反手握住临江渊的手轻声道。
临江渊笑了,说:“既然是‘老’朋友,那肯定是我不认识的,一位让人尊敬的前辈。”
其实在阿鳞的记忆里,临江渊并没有看到一个活下来的神仙,所以他也不清楚蜉蝣谷谷主的身份。
“有一头很漂亮的白鹿,他是万象星君的坐骑,名叫‘大乘白鹿’,你一定记得他。”
临江渊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阿鳞一双弯成新月的眼睛。他见过阿鳞口中说的白鹿,不止是在阿鳞的记忆里,更是在现实中。云渊跌落万丈崖后,是白鹿救了他一命……这是云渊亲口告诉他的。
云渊就是大乘白鹿,可现在阿鳞说蜉蝣谷谷主就是大乘白鹿。
云渊就是蜉蝣谷谷主?!
“我不是有意瞒你,他甚至连我都骗过去了。”阿鳞抱歉地对临江渊说。
“这不对。”临江渊皱起眉头,“江深和我一样是重生的,前一世并没有什么大乘白鹿。”
临江渊这么一说,阿鳞也才反应过来,他在临江渊的记忆中也没有看到大乘白鹿的身影。在记忆中,云渊只是个为爱而死的可怜人。
“除非,云渊从一开始就在骗所有人。”
“他和我们一样,也是重生一次的人。为了不要重蹈覆辙,这次他特意创建了蜉蝣谷来削弱踏云宗的力量。有了蜉蝣谷和那个石头的力量,再加上魔界,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但是,但是江深呢?”阿鳞情绪有些低落,“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云渊。”
云渊在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鼓励了他,还让他相信临江渊,祝他幸福,可他自己呢?万象星君陨落了,白鹿从那之后就是孤身一人,好不容易碰到了喜欢的人,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江深或许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临江渊叹了口气,“没有人能心甘情愿去死两次。”
“现在你还要带我走吗?”沉默过后,阿鳞又问回了最初的问题,“云渊要对付杜采,我不可能不去帮他的忙。”
临江渊还能怎么办,阿鳞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还是一意孤行强行带阿鳞离开,阿鳞说不定会恨他一辈子。况且要是云渊这一场败了,杜采肯定很快就会发现他大乘白鹿的身份,也不无联想到阿鳞还活着的可能,到那时他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不能同穴生,那就同衾眠。”临江渊嬉笑着把阿鳞从水里抱出来,“道侣大人说要帮忙,临江渊不敢不从。”
临江渊把池子里的水抽出来一部分放进了自己空间的灵泉中,把阿鳞又收回了空间,离开院子找到了一直在蜉蝣谷里负责照顾他们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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