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 就因如此,皇上才更要爱惜身体。”贺运不知道她到底魔怔些什么, 尽量劝慰道:“自古美色伤人伤身, 万一皇上大婚之后不能留下子嗣,又垮了身体,到时该怎么办。”
“不会的。”太后冷下脸尖声道:“有我在旁看照着, 绝不会让皇上出事。”
“太后。”贺运听到这话,声音忍不住高了半分:“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即便是为了防备摄政王,这根本也是下下策。”
太后半边容颜藏匿在暗中,她道:“若不是他紧紧逼迫,我何至于此。”
这个他所代表的人是谁,贺运心知肚明。
贺运想不通她对齐靖渊怎么就这么深的成见,有种不把人除掉,誓不罢休的感觉。
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怎样的往事。
贺运很想问清楚缘由,可他知道太后不会说。
一时间,他觉得浑身无力,有种拳头挥过去落在棉花上的感觉。
皇家内院的事,他身为外臣很多都不知道。
最后贺运看着太后道:“那皇上呢,太后可问过皇上是怎么想的?皇上若是不同意,你缺执意如此,那岂不是要伤了母子情分?”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皇上已经同意了。”
贺运震惊,而后无语。
心中无力感更胜,当事人既然已经同意,他这个外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贺运出宫时脑子有些沉,他从太后那里出来后就去了乾宸殿,心里再怎么不想理会这事,他也不可能真当不知道,任由事情发展。
不过他去了,并没有见到皇帝。
乾宸殿的内监说齐钰这几天有些劳神劳力,今日身体不适,刚刚喝药睡下了。
贺运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喝药睡下,他只知道今日这一趟是见不到齐钰。
他站在乾宸殿门前停留片刻,说了句等皇上醒来,告诉皇上他来过。内监笑着应下,而后看着他离开。
贺运出了宫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金碧辉煌的皇宫。
他心想,也许自己不是这里面的人,所以不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不知道身在里面的人在想什么,自然也没办法替这些人做什么事。
谢临溪出宫时,正好看到贺国公落寞的样子。
夕阳之下,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四周风景依旧,人却很孤寂。
明明每天都见,他却在这一瞬间感到贺运苍老了几分,向来挺直的脊梁微微有些弯曲。
除了齐靖渊,谢临溪不爱猜别人的心思,他抬脚时微重两分,在贺运回神时,他上前道:“贺国公。”
贺运精神头一下子好了起来,他道了声谢统领,又问:“谢统领这是要出宫?”
谢临溪心想,这不是明显的事吗,不出宫他就不出这个宫门了,面上却是一脸客气道:“宫里的差事已做完,下官要回府。”
贺运倒没有客气:“那正好,我正还觉得有点不舒服,怕是要劳烦谢统领送我回去了。”
谢临溪眨了下眼,若真是身体不适,皇宫就在身后,入宫去看个太医岂不是更好。
他心里吐槽,面上却只做不知:“既然如此,下官送国公回府便是。”
贺运点了点头,谢临溪为人为官都很让人省心,可惜不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人。
贺运坐轿,谢临溪骑马,把人送到贺国公府门前后,谢临溪翻身下马,贺运从轿中出来道:“上次的事还没有谢过谢统领,今日时光正好,谢统领不如入府一叙,也好给我贺家一个感谢的机会。”
谢临溪下马后就没想过走,于是点头:“国公开口,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贺运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越发觉得谢临溪是个有趣的人,心底再次可惜,他不是自己这一方的人。
谢临溪还是第一次踏足贺国公府,这宅子是当年先皇所赐,里面自然繁华。
当皇帝的可能都多疑,先皇临死前把贺家的兵权收归,选择让齐靖渊辅佐小皇帝,可同时还放了个没什么利益关系的季明毅盯着朝堂。
算来算去,也算是用心良苦。
贺运知道谢临溪入府,其他人肯定会前来打探发生了什么。
他直接把人带入书房,没让人进行围观。
进了书房,谢临溪的眼睛是一点也没有乱晃悠。
书房这地方,对一个家族来说往往是最隐秘的地方。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很多重要的事都是从书房里商量出来的。
不管贺运出于何种目的把他带到这里,他都要稳住面上的冷静。
在喝下一杯茶后,贺运拿出了一个锦盒,盒子里装着一把断剑,剑鞘通体漆黑,远远都散发着一股冷意。
谢临溪讶然抬眸,没想到他当真为自己准备了礼物。
贺运一脸坦然:“这东西是先皇给的,以前我时常放在身上,如今它在我这书房都快被灰尘落满。我把它送给谢统领,也是希望它有个好归宿。”
谢临溪一脸凛然,他道:“既是先皇所赐,又是国公心爱之物,下官岂可夺人所爱。”
贺运摇头:“这东西在我手里是明珠蒙尘,谢统领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谢临溪这次并未推迟,一脸恭敬的接过东西,而后他一脸恭敬的看向贺运:“多谢国公。时间不早了,下官还有事要忙,国公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下官告辞。”
贺运笑:“本来想留你用膳,谢统领既有事要忙,那我让贺善送你出府。”
“岂敢麻烦小公子,随意寻个下人带个路就是。”谢临溪低眉垂眼道:“何况国公身体不适,小公子陪在身边更好些。”
贺运总觉得自己受了一番挖苦,可身体不好强让人家送自己回府的话是他说的,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把那话当做没说过,只好装作听不懂,喊了自己身边的贴身小厮,把谢临溪给送出去了。
等人走后,贺运颓然坐在椅子上,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心道,自己简直是魔怔了。
他出宫时,心乱如麻。
看到谢临溪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很想向他打听打听齐靖渊对小皇帝大婚的态度。
在他的想象中,这事一出,齐靖渊应该第一时间阻止反对。
可这次没有。
贺运不愿轻易怀疑齐靖渊的态度,可事到如今,他又很想知道齐靖渊的态度。
只是把人领到家门口,他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最荒唐的那个。
谢临溪是谁,齐靖渊的左膀右臂,有些话他说不定能从齐靖渊口中得知,但绝对不会从谢临溪口中听到一分一毫。
何况有些话一旦问了,就成了真正的裂痕。
站在小皇帝的立场,贺运现在并不想同齐靖渊撕破脸,所以才有了送剑这么一出。
这么做有些自欺欺人了。
谢临溪和齐靖渊都是聪明人,肯定会联想到一些东西。
若是以前,面对帝党的各种猜测怀疑,齐靖渊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放在眼里,可现在,贺运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还是从前一样的心思。
年前,季明毅病,齐靖渊前去探望。
季明毅开口有所试探,被他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挡了回去。
话说的太分明,以至于季明毅都无话可说。
*
谢临溪从贺国公府出来后,拿着东西骑马离开。
他并没有回谢宅,对贺运所说的话也不过是随口之言。
他原本没有家,如今的家在齐靖渊身边。
齐靖渊在景华殿,他的家就在景华殿,齐靖渊在王府,他的家就在王府。
今日齐靖渊回王府,这两天他总是念叨着想吃醉仙楼的小烤鸡。
谢临溪今日正好出宫早,打算去给他买一只回来。
小烤鸡买的很顺利,近来因皇帝要选后的消息传来,街上平白热闹了很多。
总有人只看到繁华,看不到繁华背后的算计和虚假。
谢临溪在回王府的路上遇到一件很有趣的事,他看到了项名,想到项名,便想到当初左家被灭门之事,谢临溪心念一动,远远跟了上去。
项名去的是季府。
项名身为季明毅的孙女婿,又很得季明毅的喜欢,他去季府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很有意思的是,项名自己似乎很心虚,进去的时候很自然的四处观望了一番,好像在看自己有没有被跟踪。
等项名入季府后,谢临溪便离开了。
回王府时,齐靖渊已经回来了,看到他拿出来的小烤鸡,眼睛就那么亮了下。
谢临溪看他喜欢,也笑了下。
当晚小烤鸡是主菜,两人吃的很欢快。
饭后随意散步时,谢临溪说起了项名之事,他道:“项名能统领京畿营卫,季太傅功不可没。项名这人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浑身傲骨,一点都不保留。他有个好家世,身后又有季太傅,不算是个特别小心谨慎之辈,现在能这般小心谨慎,有点让人怀疑。”
他说完,没听到齐靖渊出声。
他抬眸,只见齐靖渊正定定的看着他,天上的星光落在他那双清湛的眸中,里面好像有星光在闪烁。
耀眼又好看。
谢临溪被晃了下,喊了声王爷。
齐靖渊微敛眼眸,语中含笑道:“此处无人,叫我名字就好。”
谢临溪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气,他觉得齐靖渊此时状态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齐靖渊叹息一声,道:“季太傅有三个嫡子两个嫡女,庶子庶女不提。单说这嫡子嫡女中,小一辈的又各自几个。别的不说,单说这季家长房就有个小女儿也就是季太傅最小的孙女待字闺中,如今随父在京外为官。”
季明毅是太傅,身居高位,他儿子不好与他同朝为官,都在外放。
这本来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京城做官的人多,一个木棍砸下来都是大大小小的官。要想不凭白得罪人,那就要记住各个官员的家庭情况。
季明毅身为太傅,名声又不错,自然是很多人巴结的对象。
要说季家目前这三代的家谱,不少人能背出来,谢临溪也不例外。
不过现在齐靖渊特意点出来,肯定不是想说季家人多昌盛之事。谢临溪在心底细品了一番这话,心念一转,微微一愣道:“难不成太后有意季府的这位姑娘?”
齐靖渊可有可无的哼了声。
谢临溪:“季太傅这最小的孙女,也比皇上年长。”
“皇上身体弱,这年长些能顾着他些。”齐靖渊淡淡道。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指不定还以为他是很同意这婚事。
谢临溪心思却不在这边,他皱眉冷然道:“太后的心思太傅若知道且同意的话,那就要好好考虑太傅的心思了。”
齐靖渊不轻不重的应了声,然后他道:“在你心里太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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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季明毅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临溪认真思索了下, 一直以来,季明毅在他眼中无非就是个和稀泥的样子。
同时因受先皇所托,他对小皇帝很忠心, 凡事都以小皇帝的利益为先。
但比着贺国公府这样同小皇帝有血亲关系的纯帝党,季明毅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忠君的臣子形象。季家同皇室没有太多利益纠葛, 他做起事来没有那么多私心。
因为身份之故,朝堂上能同齐靖渊争论的也就只有季明毅, 身为齐靖渊的老师, 过分的事他不会做,该有的提点却从来不会少。
他对齐靖渊的认同明明白白,对齐靖渊的防备也是表现的清清楚楚。
他就用那样的姿态站在朝堂上,平日里耷拉着眼睛, 只当听不到朝堂的半分闲话,真睁开眼开口怼人时总能说出三分道理, 就连齐靖渊也会给三分面子。
这样一个人,突然和皇上扯上关系, 自然让人忍不住多想。
齐靖渊了解谢临溪,了解到谢临溪眉头一皱,他就知道这人在想什么。
上辈子也是这样, 小皇帝最终联姻的对象还是同一人。不过当时的情况要比现在复杂, 那时太后想要为小皇帝立后的消息一传出。
他便站出来反对, 季明毅和贺运等人也默认他的决定。
形势对太后很不利。
后来太后亲口说出看重了季明毅这个孙女。
季明毅因此‘病’了多天没有上朝,太后开了这个口, 不管季明毅愿不愿意, 他这个孙女嫁入皇家都成了必然。
要不然他这孙女怕是一辈子都没办法嫁人,名声也跟着毁了。
季明毅闭门不出的态度,让很多人觉得他对太后这提议不满意, 在默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包括贺运和小皇帝在内都是这么想的。
随后太后咄咄逼人的态度更是证明了这点,小皇帝为此还特意寻了他说是要出宫去一趟季府。
那时大齐一堆烂摊子,齐靖渊每日忙的头发都要秃了,很多事考虑的没那么周全,加上季明毅那副要死要活的模样,他根本找不出空隙来仔细琢磨这事。
但他身边有谢临溪。
文武百官中,谢临溪是唯一一个认定季明毅心思不纯的人。
当时谢临溪说:“王爷,臣也没有证据,但季太傅如果真的不想让孙女嫁给皇上,总是有办法的。可现在的情况显然是季太傅在顺势而为,季府如果变成皇后的母族,不管现在季太傅如何生气,皇后总归是季家出来的。臣说句僭越的话,皇上身体虚弱,大婚之后身体成什么样谁都说不准。皇上对王爷本就多有顾忌,有了皇后在身侧怕是更听不进去王爷的劝诫,以后皇后生下小皇子,季府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臣知王爷一心为大齐为皇上,有些事不愿多想,可文帝受禅之事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文帝受禅,说的是隋文帝接受他外孙禅让的皇位。
这外甥不是亲的,这禅让出来的皇位也是被逼无奈,可禅位的小皇帝,最终也不过九岁就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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