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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之陨罪书(推理悬疑)——初禾

时间:2020-11-09 10:22:33  作者:初禾
  那天,施厘淼落荒而逃,再也没有出现在“刘家米粉”。
  刘孟茄冷静了几天,仇恨在心中发酵。施厘淼和Z先生在他脑海里成了灯塔,他必须要赶上他们!
  施厘淼已经离开西羚市,去到齐束镇。刘孟茄不甘心,追到齐束镇。
  再次见面,施厘淼似乎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对他有成见,而是请他去镇上条件最好的餐馆吃饭。
  饭桌上,他再一次请施厘淼充当自己的“军师”。
  “弟弟,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施厘淼叹息,“我做‘猜心频道’,绝不是为了煽动仇恨。”
  “那你是为了什么?”他问。
  施厘淼说:“节目只是节目,你太认真了。”
  “节目不止是节目,至少Z先生那一期不是。”他突然目露金光,“它是活着的,它有生命,是你给了它生命!”
  施厘淼沉默很久,夹起菜,声音变得喑哑,“别说了,真的别说了。”
  直到送施厘淼回到农家乐,刘孟茄也未能说动她。施厘淼让他回去好好生活,不要再来了。但他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不敢再让施厘淼看到自己,只能默默注视,然后默默离开。
  “她的死和我没有关系。”问询室,刘孟茄从额发下看着花崇,那视线莫名渗人,“是别人杀了她。”
  “4月12日下午,你在哪里?”花崇说:“当天晚上,你没有回到‘刘家米粉’。齐束镇的客运站也没有拍到你。”
  刘孟茄说:“我搭黑车回来。”
  花崇问:“车牌号是多少?”
  “记不得了。”
  花崇侧着身子往后靠了靠,“那当天晚上呢,你在哪里?”
  刘孟茄说出一家大排档的名字,笑得有些自嘲,“你们去查吧,我偶尔去那里喝酒,我不是凶手。”
  裴情低声对花崇说:“时间间隔较长,不能将遇害时间精确到小时。”
  “嗯。”花崇点了点头。
  现在的情况是,即便刘孟茄有晚上的不在场证明,也不能说明,他一定不是凶手。
  但目前也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
  “她就是Z先生,Z先生就是她。”刘孟茄磨着牙,挤出一声冷笑,“Z先生10年后遭了报应,她也一样!一定是有人报复她!我就知道!她的故事……她的故事是活着的!”
 
 
第11章 孤花(11)
  齐束镇,“村情”农家乐。
  施厘淼曾经住过的房间里灯光大亮,镇里草木葱郁,春天蚊虫特别多,几只飞蛾围着灯光扑棱,拍打下一缕缕尘埃。
  柳至秦双手揣在裤袋里,在窗边来回踱步,“故事活着……”
  “刘孟茄认为,施厘淼的剧本里,Z先生就是她本人。Z先生在剧情中杀死了所有兄弟姐妹,并且逍遥法外,这是施厘淼本人的写照。他们唯一不同的是,Z先生最后死于意外,而施厘淼被人杀害。”花崇坐在一张靠椅上,视线跟着柳至秦转动。
  大概是因为房间里没有别人,花崇一改平时在裴情等人面前的端正持重,坐没坐相,西裤包裹着的长腿向两边分开,懒散地跨坐,一只手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
  这坐姿若是被海梓看见,又要吐槽柳至秦“双标”了。
  前阵子刑侦一组开内部小会,没有上头的领导,海梓皮惯了,落座时将靠椅转过来,双手一搭,脑袋一枕,趴得好不惬意。
  但柳至秦进门就往他椅子腿上踢了一脚,说特别行动队的人必须注意行为举止。
  “我就这么坐一下都不行吗?又没外人,我出去肯定不这样坐。”海梓稳住靠椅,心想柳至秦真是太严格了。
  柳至秦说:“你现在能这么坐,养成习惯,出去就不好改了。”
  海梓虽然热衷与裴情吵架,但绝非不讲理。他认真一想,居然觉得柳至秦说得对,立马正襟危坐,坚持了整整一堂会,腰杆挺得比谁都直。
  而此时,花崇趴得比他还要随意。
  柳至秦停下脚步,轻摇着头,“刘孟茄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花崇说:“对,他的眼神就不正常。问询过程中,他说话多次颠三倒四,我判断,在长年累月的压力和怨恨下,他已经将现实与妄想混淆在一起。”
  柳至秦单手在键盘上敲了下,显示屏立即亮起来,“我调取到了更多监控,基本可以给刘孟茄12号的行踪拉一条完整的线。”
  显示屏被分成4个部分,每个部分是一段视频。
  花崇不肯站起来,拐着椅子往电脑边挪,“辛苦了。”
  “本职工作。”柳至秦侧脸看他,眼中冷感的专注中多了一丝有温度的纵容,声线比刚才更沉,“花队。”
  花崇拐得差不多了,抬头:“嗯?”
  柳至秦压住椅背,“您拐辛苦了。”
  花崇眼角闪现笑意,很快收了回去,咳一声,“小柳同学,工作时间,不要拿领导开玩笑。”
  柳至秦看了看表——由于惯常与键盘为伴的关系,他不怎么戴表,手上这块是去年生日时花崇送的,“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们这是在利用休息时间思维碰撞。”
  这话不算狡辩。特别行动队虽然从来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有案子就得上,但是人就需要休息,不可能24小时不眠不休。其他人已经吃饭去了,花崇做完问询后马不停蹄赶到齐束镇与柳至秦汇合,这才刚歇个脚。
  柳至秦说着语气一转,“哦,我忽略了一点,你的意思是在工作时间之外,就可以拿领导开玩笑?”
  花崇:“……”
  柳至秦狡猾地眯眼,从花崇的角度看去,就像一只满肚子坏水却偏要卖乖的狐狸。
  “您还是说正事吧。”花崇叹气,“刘孟茄是不是没有作案时间?”
  “理论上不能肯定,毕竟存在空白时间,但他是凶手的可能性现在看来已经非常低。”柳至秦让视频快放起来,“12号凌晨他还在‘刘家米粉’工作,4点多才从巷子里出来。上午11点来到齐束镇,分别在6个时间节点被镇里的公共和私人摄像头拍到,最长的间隔只有107分钟,这么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去镇外的油菜花田杀人。”
  柳至秦一直没坐,腰背微微躬着,挡住了一些灯光,像是将花崇圈了起来。
  视频切换,刘孟茄出现在一辆车上。
  花崇道:“他果然是搭黑车回西羚市。”
  “嗯。”柳至秦操纵着视角,“12号晚上他没有去‘刘家米粉’,而是在3公里以外的大排档独自喝酒到凌晨5点。”
  花崇终于舍得站起来,“巧合的是,在施厘淼遇害后,刘孟茄再也没有去过齐束镇。他放弃向施厘淼求助这条路,但不可能放下仇恨。”
  柳至秦:“你想把他先拘起来?”
  花崇摸了把下巴,“拘不了,但我已经和克队商量过,西羚市警方保持关注刘孟茄。我比较担心的是,将来有一天,他可能会伤害他的姐姐刘咏丽。”
  之前在西羚市市局,对刘孟茄满腔怒火的刘仗道出了一个隐瞒至今的秘密——刘孟茄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妻子弟弟的儿子。
  刘孟茄的父母在他不满1岁时就已去世,妻子好心将刘孟茄抱到家里来,刚开始倒没什么,可时间一长,本就不宽裕的家庭就因为多了一张嘴而越发困难。
  刘孟茄的户口上在刘家,妻子去世后,刘仗也没有告知刘孟茄真相,只是越看刘孟茄越不顺眼,动辄打骂。
  待刘孟茄长大一些,刘仗更加不愿意说出实情,一来刘孟茄被他虐待过,他害怕男孩成为男人之后报复,二来米粉店需要廉价劳动力,只要刘孟茄还是他的儿子,他就能让刘孟茄给自己赚钱,供亲生女儿读书。
  “我愿意做DNA鉴定,他真的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刘仗激动地说:“不管他犯了任何事,都和我、和小丽没有关系!”
  这一幕令人唏嘘,在场的刑警更是无语。
  藏了多年的秘密一朝吐出,仅是因为得知刘孟茄可能与一桩命案有关,急于摆脱干系。
  花崇离开市局时,刘孟茄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像一截没有生气,却随时可能爆燃的干枯木材一般坐着,双眼看似无神,却又闪烁着某种渗人的光。
  梳理完刘孟茄的行踪,柳至秦靠在桌沿上,“刘孟茄怎么就这么笃定,施厘淼一定是他的同类?”
  花崇皱了下眉。
  类似的问题,他问过刘孟茄。
  “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她就知道。”短短一句话,刘孟茄说得前后矛盾。
  花崇却听懂了。
  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有时不仅存在于语言、眼神、动作,还有某种看似玄而又玄的气场。
  经验丰富的刑警能够在没有任何线索的前提下,注意到一个似乎与案件毫无关系的人,部分是因为阅人无数,部分则是因为这种气场。
  刘孟茄的精神有问题,他的话不是有效的证据,却撞开了一道裂缝,犹如夏季闷黑的天幕上,突然划过的惨白闪电。
  “我看完了‘猜心频道’两季的所有内容,只有这期是特别的。”刘孟茄拖着嗓子说话时像个年轻的神棍,“其他每一期,落脚点都在娱乐观众上,哪怕是最惊悚的一期。但Z先生不一样,你知道这期的落脚点在哪里吗?”
  花崇隐隐想到了一个答案,却没有说出来,只道:“在哪里?”
  刘孟茄扯出一个笑,像优秀学生被叫起来回答一个全班都答不上的问题一般,高高挺起胸膛,双眼鼓得露出大量眼白,“在倾诉!”
  花崇指节轻微一收。
  他完全明白刘孟茄的意思了。
  “猜心频道”是网络综艺,即便打着悬疑、烧脑、恐怖的标签,但本质上仍是一档娱乐节目,它必须充满戏剧性,最好是反转接着反转,让参与者和观众都大呼过瘾。
  而刘孟茄却在Z先生这一期里看出了倾述。
  为什么要倾述,倾诉什么,什么人在倾述?
  刘孟茄说完就扬起脸,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明亮的灯泡。
  强光下,他的眼皮开始颤抖,一行眼泪从他眼角落下来。
  花崇看着他,一连串碎成细末的线索开始排列组合,慢慢拼凑成一条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脉络。
  假如,假如是施厘淼在倾述,她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场合?是因为无法再压抑内心吗?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知道某些秘密必须深藏,却越是深藏,越想将它挖出来。
  施厘淼借由Z先生挖出一个无人知晓的真相,将它放在万千观众的眼前,同时给它盖上一个“虚构”的面纱。
  这无疑是一件刺激又疯狂的事。害怕被洞察,又渴望被洞察。她在悬崖峭壁上走着钢丝。
  而刘孟茄揭开了这个面纱。
  “一定是倾述吗?”柳至秦听完花崇的剖析,“我可以给出不同的答案,比如炫耀,比如利用。”
  花崇了然,“施厘淼是个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的人,确实可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包括情绪、回忆、真实。”
  柳至秦顿了会儿,垂眸盯着地板,“这个刘孟茄也算是歪打误撞出了份力,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还得花一些时间,才能想到这个角度来。”
  花崇累了一天,刚站了会儿,又想往靠椅上坐。坐仍然是不好好坐的,腿一跨手一搭,坐成了之前的姿势。
  飞蛾在吊灯周围越扑棱越有精神,新来的几只加入其中,呼朋唤友似的。
  柳至秦看不下去了,卷起几张传单,打算将它们赶出去。
  正在这时,外出觅食的海梓和裴情回来了。
  但凡有这俩的地方,空气都比别处灼热一些。
  “你待在西羚市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跑过来呢?”海梓不仅嗓门大,语速还快,经过走廊来回一撞,简直像机关枪正在扫射,“这里有我就够了,你一个法医,被害人在市局的冰柜里,你跑这一趟又是何必?你怎么就不能让我清静一天呢?”
  裴情冷笑,“你也有资格说‘清静’?”
  海梓被挑起了胜负欲,“清静在人心,不在于声音。只要眼睛干净了,心灵就干净了。懂么?”
  裴情驻足凝视他。
  “不要看了,同学,我请你不要看了!”海梓在面前摆了个巨大的“X”,“我的眼睛已经脏了!”
  裴情:“……”
  海梓:“看你一回,我的眼睛就脏一分,它现在是负分了!”
  裴情眉梢直跳,深呼吸好几口才控制住了自己意图揍人的手,“我和花队一起来,你有意见?”
  海梓大喝一声:“嘿!花队来见柳哥,你来只能见到你的冤家我,你有病啊?”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这一句更是清清楚楚传到花崇和柳至秦耳中。
  花崇往上斜着脸,瞳孔里落了些灯光,笑着打马虎:“我主要是来查案。”
  “是是是,只是顺道来看我。”柳至秦赶走一只飞蛾又来一只,子子孙孙无穷已,当即决定将灯关掉,让逐光的飞蛾自己飞走。
  开关就在花崇旁边的墙上,花崇站起来就能按到。
  但兢兢业业的刑警偶尔犯起懒来,那是转脖子都嫌累。
  “帮我按……”柳至秦刚说出三个字,就打住了,笑着走过去,一手撑在花崇肩上,上半身往墙的方向斜,另一只手按下开关。
  “啪”一声响,房间只剩下门口蓝色的小夜灯。
  柳至秦还没来得及将手收回来,两个不速之客就到了。
  没了光,飞蛾们扫兴地离开,外面的路灯照进来,勾勒着花崇和柳至秦的轮廓。
  这画面甚至有一丝艺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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