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柯的脸一下子胀红,“我……”
柳至秦目光锐利,“你很不喜欢她。”
廖柯沉默下来,手指搓动几下。
柳至秦缓缓道:“施厘淼的私生活被诟病,部分员工不喜欢她,这很正常,但她并非没有为节目做出贡献,她的直属领导对她的做法,似乎过于偏激了。”
“你难道觉得她的死和我有关?”廖柯惊讶道:“你们怀疑我?”
柳至秦摇头,“我只是很好奇,你对施厘淼的态度和你惯常处事方式略有差异。”
廖柯冷哼一声,“我有卢格,施厘淼就算有点本事,那也算不上什么。”
卢格,又是卢格。
柳至秦小幅度抬起下巴,试探道:“卢格也不喜欢施厘淼?”
“何止不喜欢,他……”廖柯突然打住,警惕地皱起眉。
“他怎么?”柳至秦耐着性子,“我了解到,有段时间,施厘淼的人气仅次于卢格,他们甚至还有一群CP粉。”
廖柯虽然年纪不小,但也知道CP粉是什么,嗤之以鼻道:“那是施厘淼想蹭卢格的热度!”
“哦?”
“第一季后半段,我们其实考虑过要不要将他俩绑定炒作,施厘淼愿意,但卢格第一次冲我发火。”
“发火?”柳至秦琢磨着这个词,它与卢格展现出来的气质简直南辕北辙,“卢格会发火?”
“也不算吧。”廖柯大约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换了换措辞,“他态度坚决地拒绝,私底下单独向我暗示过,他不想和施厘淼共事。”
线索缠绕,绷成了一根脆弱的绳。
那一双暗中推着施厘淼走向毁灭的手,属于卢格吗?
“你也别说我敷衍她,我就不能有个好恶吗?”廖柯又道:“她才华是有,私生活怎么样不关我的事,但她这人给我的感觉很阴,有点不择手段的意思吧。现在她靠山塌了,‘猜心频道’不需要她,卢格给我介绍了几个比她出色的导演,至于其他节目,嘿,我手上的王牌不愿与她共事,我为什么不顺水推舟?”
原来,连“猜心频道”新来的那几位导演,多是卢格推荐的。
柳至秦了然,继续和廖柯聊了一会儿,终于得知,卢格完成拍摄。
“久等了。”卢格还没有卸妆,笑容十分从容,再次表达了对施厘淼之死的遗憾。
柳至秦观察着眼前的男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间练功房,灯光明亮,镜子折射出多个人影。
卢格无疑是英俊的,真人比网上那些图片更加精致,即便没有刻意微笑,看上去也颇具亲和感。
但也是在这个时候,柳至秦才发现,卢格并非完美无缺——他的右腿似乎有些跛。
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这种小缺陷,但摄影师、画家,记忆细致入微的警察能看出来。
虽然这一丝缺陷并不会损害卢格的英俊,但总归令美玉有了瑕疵。
柳至秦故意让视线在卢格右腿稍作停顿,然后再看向他的眼睛,“刚才拍摄时伤着腿了?”
卢格那含笑的眼突然凝住。
这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反应,但没有逃过柳至秦的眼睛。
卢格将右腿往后收了收,笑道:“拍摄很顺利。”
柳至秦挑了挑眉,“是吗?但我刚才看到,你走路时,右腿似乎不太有劲。”
卢格的下巴微微绷了一下,“可能是太累了,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加班。”
柳至秦相信自己的眼力,卢格正在掩饰右腿的缺陷。
一个外表出众的人,必然不愿意暴露身体上的短板。但卢格的掩饰,只是因为那是美玉上的瑕疵吗?
柳至秦并未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卢格腿的问题,他有的是手段去验证。此时,他有更为关键的问题要问卢格。
确切来说,是看卢格的反应。
“你3年前来到‘浮生’,和施厘淼成为同事,在这之前和施厘淼有过交集吗?”
“我听说过她,也看过她的作品。”卢格游刃有余,“但要说交集,在成为同事之前,我们没有说过话。”
柳至秦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惊讶,“是吗?我以为你们早就认识了。”
卢格眼神闪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施厘淼是白苑镇人,而你的母亲也是白苑镇人,白苑镇很小,镇民大多互相认识。”柳至秦说:“你们年纪相仿,你母亲带你回老家时,你没有见过施厘淼?”
卢格下半张脸的线条僵了一瞬,旋即摇头,“我父母在我念小学时就离婚了,我的确随母亲回过白苑镇,但那时太小,住的时间也很短,早就记不清了。”
柳至秦留意到,说这番话时,卢格不像之前那样从容。这个问题似乎让他始料未及,他正用缓慢的语速掩饰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他在撒谎。
柳至秦道:“那真是可惜。我的同事现在正在白苑镇做排查,我想既然你与施厘淼是老乡,说不定对她过去的事有所了解,结果你已经不记得她了。”
卢格抿了抿唇,“抱歉,我确实没有印象。你们在白苑镇查到什么了吗?”
柳至秦眼梢往上一撩,意味深长道:“你很感兴趣?”
卢格叹息,“同事遇到这种事,我自然是关心的。”
柳至秦又道:“你最近都待在首都吗?”
卢格说:“不好意思,你是不是将我当做嫌疑人了?”
“例行调查而已。”柳至秦半真半假道:“我们给凶手做过侧写,种种迹象表明,他非常了解施厘淼,长期出现在施厘淼身边,是一个施厘淼‘无法拒绝’的人。所以,我们当然会在‘浮生’内部进行调查,毕竟你也知道,施厘淼是个工作狂,工作就是她的一切,她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只有同事。”
卢格摇头,摊开双手,“但很显然,我一定不是杀害她的人。我没有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施厘淼请假之后,我一直在进行创作,没有离开过首都,更没有去过齐束镇。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这么在意我?难道就是因为我母亲的家乡是白苑镇吗?”
柳至秦问:“你刚才提到动机,那你觉得,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卢格眉心拧起,片刻道:“这是警方的事。我只是一个悬疑综艺的创作者,我的想法没有参考价值。”
其实还有不少问题需要问,但卢格客气地摆出“无可奉告”的架势,柳至秦点到为止,回到特别行动队。
“柳哥,卢格可能在撒谎。”岳越刚从卢格位于迪巧府的家赶回来,“他说自己没离开过首都,但是在施厘淼死亡前后,他没有去‘浮生’报到,小区的监控也没有拍到过他。”
柳至秦盯着显示屏,“但他也没有留下任何交通记录。他说自己潜心创作,不愿被打搅,这确实是一个空子。”
岳越:“他没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只有他家的保姆证明他一直在家。”
柳至秦支着下巴,“这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他涉案,那么我们必须在西羚市和齐束镇发现他的痕迹。”
白苑镇天气突然变热,花崇奔波一天,浑身是汗,快速冲了个澡,头发还没擦干,就听见手机响起来。
案子当前,刑警做什么都快,花崇瞥一眼,几乎是秒接,“喂。”
“我今天去见了卢格。”柳至秦道:“他基本符合我们所做的侧写,当我问到几个敏感的问题时,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花崇坐下来,一边慢慢擦着头发,一边专心听。
“另外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柳至秦接着说:“卢格的右腿应该是曾经受过伤,他相当介意这个伤,平时竭力掩饰。从他走路的姿势判断,这伤已经伴随他很久,他早已习惯。”
花崇轻声道:“小时候受的伤?”
两人同时想到,施厘珍因事故亡故之前,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舞,并因此结交到许多外校的朋友。
一个拄着拐杖的男生多次来到学校,希望施厘珍跳舞给他看,为了表达感激,还送了一个洋娃娃作为纪念。
“卢格说,他确实跟随母亲去过白苑镇,但记不得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柳至秦道:“我顺了一下时间,卢格的父母是在他11岁时离婚,他被判给父亲,那么他跟随母亲回到白苑镇的时间只能是11岁之前。”
花崇说:“卢格大学念的是音乐剧,如果他的腿正是在白苑镇受伤……”
说着,花崇突然站了起来,“记得吗,杨芳在镇医院当护士时,经常带施厘珍去给病人跳舞!”
第18章 孤花(18)
“杨芳照顾过的孩子?”老院长脸上纵横的沟壑随着发音而颤动,“二十多年了,这可不好查啊。”
花崇问:“有纸质记录吗?”
老院长点头,“有倒是有,我们医院在存档这一块做得一向很认真……”
“那就行。”花崇说:“麻烦您带我们去资料库一趟!”
查阅数十年前的住院记录,绝非特别行动队几个人就能完成的事。花崇向当地派出所请求支援,对方二话不说,立即派来十多位民警协助调查。
资料库里有一股纸张长久堆放的气味,混合着霉味,并不好闻。许小周掩了掩口鼻,低声道:“这个时候就特别希望电子存档普及到各村各镇,查再久远的资料也不用这么大阵仗。”
医院的员工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我们这几年也在推进电子存档,但过去几十年的资料那么多,能干事的人就这么几个,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录不了那么快啊。谁让你们查二十多年前的,如果你们查过去十几年的,就有电子存档了。”
许小周也是常年在基层摸爬滚打的人,想了想道:“你们辛苦了。”
这话听着舒服,对方笑了声,“今天得空,我再找几个人,咱一起努把力,争取早点收工!”
花崇戴着口罩和手套,目光锁定在二十四年前的资料上,搬下一撂,又去搬第二撂。
来医院之前,他曾经想过直接去找卢格的母亲,这样会省很多事。然而经查,卢格的母亲早在十一年前就患病去世,外祖父外祖母也不在人世。其父亲再婚后多数时间待在国外,一时联系不上。
资料搜查工作进行到下午,所有参与的警察和医院职工都腰酸背痛,很是疲惫。
“怎么没有呢?可能不是这一年?”
“找不到的话,就说明卢格根本没有在这家医院看过病。”
“花队,咱们的推断不成立啊。”
“要不往前推一年?”
花崇摘下口罩,往肺里灌了一口新鲜空气,眼神认真而明亮,“不用往前推,查卢格的母亲,李军梅。”
交待完,花崇快步离开资料库,拨出一个电话。
很快,柳至秦的声音传来,“有结果了?”
“暂时没有。”花崇简明扼要,“你帮我查一查,卢格是不是曾经改过名字。”
柳至秦道:“好,稍等。”
挂断电话后,花崇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在乡镇小医院,即便是现在,仍可能有一种就医习惯,那就是用家人的名字代替病人的名字,尤其是用父母的名字代替孩子的名字。这在某种程度上,会干扰警察取证。
柳至秦极有效率,没过多久就将卢格的曾用名发了过来——卢永俊。
“他是在十二岁时改的名字,在父母离异之前,他都叫卢永俊。”
资料室电压不稳定,灯光时不时闪烁一下。但这并没有消磨众人的斗志。
“找到了!”许小周突然喊道:“19XX年7月5日,李军梅入院,科室:骨科,主治医生:管平静,管床护士:杨芳。备注:实际接受手术的是其子卢永俊!”
当年才三十来岁的管平静如今已是骨科主任,他一页一页翻看着病历,点头说:“我对这孩子有印象,他是我刚从大医院进修完,调回来之后接收的病人。这孩子……卢永俊挺不幸的。”
据管主任说,卢永俊是车祸入院,当时只有十岁,其右腿骨折,必须立即进行手术,手术过程中,医生意外发现他伤处附近有一个直径达5.3厘米的瘤子,需要尽快切除,但以当时的条件,两台手术不能同时进行。
最终,医生选择先给卢永俊做骨折手术。
手术还算顺利,但骨科和其他科室不一样,别的患者做完手术后,几天就能出院,骨科则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管主任那时只是一个毫无名气的医生,对负责的患者特别上心,没事就在病房转悠,给人看看伤,陪着聊聊天。
他发现,卢永俊这孩子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死气沉沉,从来不主动说话,就算被提问,几乎也不给反应。
管主任从来没有见过卢永俊的父亲,陪在病房的只有其母李军梅。
大约人都有同情弱小的心理,管主任来看卢永俊的次数很多,一来二去,和李军梅也熟悉起来。
说起儿子的车祸,李军梅就直掉眼泪。
“都是我没有看好他,他和他外公相处不来,我不该带他回来的。如果留在城里,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车祸当天,白苑镇有一场青少年才艺比赛。
这种比赛在乡镇很常见,社区每月都会举办,意在丰富大家的闲暇生活,促进交流。
卢永俊想去看,李军梅的父亲却对比赛嗤之以鼻,认为让孩子们在大庭广众下唱唱跳跳不成体统。
爷孙俩大吵一架,卢永俊还被扇了一巴掌。
叛逆期的男孩恶狠狠地瞪着外祖父,然后夺门而去。
因为跑得太急,卢永俊在离比赛现场仅有一条街的地方被面包车撞倒,登时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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