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居于上方的一位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罢了,沈先生既然喜欢得很,我们又有甚么可挑剔阻拦的。”
众人纷纷称是。
沈朝阳出了房门,才发觉外面已然下了雪。
冬日的第一场雪,在这个寂静的夜,悄然降临。
佣人撑起了纸伞挡雪,沈朝阳初始走得极慢,脚步却越走越快,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推开房门,便见王倾坐在茶几边,烛火下,伊人莞尔一笑,道:“回来了?”
沈朝阳便将外套脱了,扔到了佣人的怀里,沉声道:“还不去睡?”
“你尚未回来,我亦睡不着,便想等一等。”
“前几日,你亦这么等过?”
王倾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沈朝阳如此敏锐,他抿了下嘴唇,只得老实交代:“等到了午夜,你不回来,我便去睡了。”
“以后莫要等我了,伤身。”
“左右也睡不着,便等等。”
沈朝阳同王倾视线相对,看出了对方脸上隐约的倔强,便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道:“我会心疼你。”
“我亦心疼你。”王倾下意识地蹭了蹭沈朝阳的手心,他被沈朝**细地养在宅中,平日里只与厨房和书房相伴,连性子都磨得软和起来。
又或许是他真的喜欢沈朝阳,心中便生出了诸多柔情,时时刻刻惦念着人,竟是情难自抑了。
沈朝阳却收回了手,冷淡道:“你先去休息。”
“你还要忙?”王倾的声音并不软糯,内里的情谊却是真切的。
沈朝阳闭了闭眼,道:“不忙,只是你叫我心神不宁。”
“怎会如此?”
“你亦是男子,岂会不知道,心爱之人就会眼前,会生出甚么冲动?”
王倾愣了愣,随即笑道:“你我已定下婚约,纵使做些甚么,亦不出格,你何必要避开我?”
“王倾,”沈朝阳言语中已带了一丝沙哑,“我们太快了。”
王倾向前跨了一步,青衫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他不是顶尖好看的,但却耐看得很,温言道:“分明是你先撩拨我,你叫我随你回的沈家,你向我告的白、求的婚,为何又嫌弃上快了?”
沈朝阳定定地瞧着王倾,半响,他道:“你会怕的。”
“我不会,”王倾伸出手,拉住了沈朝阳的手,他含笑道,“你待我好,你不会害我,我不会怕你。”
沈朝阳不再抗拒,王倾便顺势将人拉回了卧室,他道:“我帮你宽衣。”
沈朝阳低头看了看真不怕的青年,便抬高双臂,遂了他的意。
王倾将人的外衫褪去,又极为自然伸手探向里衣,沈朝阳低垂下眼睑,却握住了王倾的手,他道:“待新婚之夜。”
王倾便也不勉强了,道:“听沈先生的。”
沈朝阳“嗯”了一声,却并未松手,他俯**,就着相握的双手,吻上了王倾的唇瓣。
沈朝阳吻得珍重,却也止步于此了,待两人吻毕,他便站直了身体,道:“我去沐浴”
王倾的眼睛亮晶晶的,他道:“不若我用手……”
话语却在沈朝阳暗沉的眼神下,消了声音。
沈朝阳握了握他的手,方才有些不舍似的松开,道:“松了牢笼,纵使是我,亦控不住兽性。”
话语说得隐晦,王倾却懂了,他垂眼道:“那便早些结婚,我,我亦等不及了。”
对喜欢之人抱有欲望,乃是人之常理,并非沈朝阳想要他,他亦是想要沈朝阳的。况且这些时日,他闲来无事,亦看了些男子间的风月画本,那画本描述得精细艳丽,叫他也口干舌燥、生了诸多**。
“很快了,你且再等等。”沈朝阳落下此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王倾亦回了卧室,上了床,睡在了里侧,他躺在柔软的床褥里,过了一小会,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像梦似的,沈朝阳这等神仙人物,竟喜欢他,他们,竟然要结婚了。
他微微合上眼,想稍作休息,眼前却不知怎的,突兀见了一片红。
红色中人影影影绰绰,他听见了久违的声音——竟是金曼。
金曼似是在笑,却笑得极刺耳,她道:“王先生,你既不想为我所用,就莫要怪我下毒手了——”
这句听罢,王倾猛地睁开眼眸,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床顶,鼻尖亦是熟悉的檀香,方才的一瞬,似是幻像,又似是噩梦。
但有了之前林三少的事情,王倾心知方才的幻像,许是真的,他便存了心思,彻底清醒了。
沈朝阳洗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用浴室回了卧室,刚入屋,便见王倾倚在床头,神色有些恹恹。
“怎么了?”沈朝阳问道。
“我方才看到些幻像……”
第二十六章
王倾便将他所见的那一幕同沈朝阳说了,沈朝阳“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惊讶,只道:“莫要担心,一切有我。”
两人便熄了灯,上床休息了。
王倾闭了一会儿眼,依旧睡不着,他便轻声唤了句:“朝阳?”
沈朝阳竟也没睡着,道:“怎么了?”
“我睡不着。”
“嗯?”
“我不明白,我从未对不起金曼,金曼为何那般恨我,亦不明白,她所说的为我所用,又是甚么意思?”
沈朝阳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王倾怀疑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开口道:“金小姐的性子,一贯如此,她想要的,便一定要得到,你同她提了退婚,纵使你并未做错甚么,她亦会恨你,这是她性格使然,她的错误,你无须多虑。”
王倾重重地叹了口气。
“至于那句为我所用,许是金曼想拿你冲做棋子,筹谋甚么事,但我亦不了解其中缘由,无法为你解惑。”
沈朝阳的话语不急不缓,王倾亦没有丝毫的怀疑,只觉得金曼此人,实在是不可理喻,又听沈朝阳道:“你莫要怕,你是我的未婚夫,我定会护你周全。”
王倾听了这句,却平白生出一丝涩来,他想到了,那金曼亦曾是沈朝阳的未婚妻,或许这承诺,沈朝阳亦给过她。
但转念一想,他也同金曼有过过往,情到浓时,怕是连死都愿意的,他亦没甚么立场,去询问沈朝阳。
王倾收拢了心神,却听沈朝阳道:“这承诺我只给过你一人,我也只喜欢你一人。”
王倾在黑夜里睁开了双眼,几乎忍不住,想要抱住他的朝阳。
沈朝阳道了这句话,又过了一会儿,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轻轻地问:“睡了么?”
王倾默不作声,呼吸平稳,像是真睡着了。
沈朝阳便转过了身,悄悄地凑到王倾的身边,将人揽进了怀里,贴着对方的呼吸,不久便睡着了。
他却不知道王倾的心噗通乱跳,简直像害了病,许久才平静了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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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雪依旧下得很大,沈宅内早就仿照西式,在室内大多铺设了暖气,但客厅内还是有些偏冷,便有佣人拿了汤婆子和手炉,递给了各位先生,尤其是沈先生。
沈先生怕冷得很,外衣上再加大氅尚且不够,外衣内加毛绒亦不够,偏生要套件厚棉花做的袄来,看着十分臃肿。
众位顾问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刻意不去看,沈先生却捧着汤婆子,安稳不动如山,一众人便凑在一起开会。
待到晌午时分,佣人却附耳向沈先生道了几句,众人便见沈先生双眼微张,露出而笑,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了左侧的顾问,道:“商老年龄偏大,不妨用这汤婆子取取暖。”
商老虽年过花甲,但身体硬朗,尚有冬泳的爱好,着实不冷,但沈先生如此说了,他便只能伸手接过,道了谢。
沈先生又将身上的棉袄脱了下去,递给了左侧的周方圆,这次随意得多,只道:“这件棉袄极为厚实,你年纪尚小,便穿着看看吧。”
如此这般运作一二,待王倾提着食盒跨门而入时,沈先生只着青衫,可谓风度翩翩,倒换来了王倾的轻声询问:“沈先生穿得未免单薄,怎么不加件衣裳?”
沈先生喟然道:“忙于公务,竟是忘了这些。”
王倾便皱了皱眉,叫佣人拿了大氅过来,亲自披在了沈先生身上,道:“纵使不冷,亦要多穿些。”
沈先生温言答应,二人寥寥数句话,便叫周围人颇为艳羡。
待王倾走了,沈朝阳又神色自然地让佣人拿了新的手炉过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丝毫都不害臊的。
沈朝阳又同众人商讨了半日正事,便踏着雪回去寻王倾吃晚饭,今日王倾做了打卤面,沈朝阳吃得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响动,王倾吃得略快些,吃完了,便盯着沈朝阳看。
沈朝阳吃了一口面条,放下筷子,问:“看我作甚?”
王倾便笑着道:“你吃饭的模样,很是好看。”
“那平日里就不好看了?”沈朝阳有心调侃,便做了几分难过模样。
王倾却从容不迫道:“你做任何事,在任何时候,都好看得很,叫我移不开眼。”
沈朝阳活了三十余年,硬是被这句坦坦荡荡的夸赞弄得红了脸,只得叹息道:“倾倾,你怕是我前世的克星。”
王倾懵懵懂懂,显然听不太明白,沈朝阳亦不多做解释,待吃过了饭,便伸出手,握住王倾的,道:“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王倾这句倒是听明白了,他笑得眉眼弯弯,直言:“沈先生本来就如西施般花容月貌,你不知晓,我初次见你时,便惊为天人,心里赞叹了一路好容貌。”
沈朝阳听着有几分欢喜,但还是闹了些许脾气,他似笑非笑,反问道:“你喜欢我,就因为我长得好?”
王倾摇了摇头,郑重回答:“我不知我为何喜欢你,许是因你救了我,许是因你赠我书籍,许是惊鸿一瞥,但沈朝阳,你那么好,纵使你没有好相貌,我依旧会喜欢你。”
沈朝阳心头熨帖,又凑了过去,亲了亲王倾的脸颊,道:“那便多喜欢些。”
王倾扑哧一声笑了,道:“沈先生真是贪得无厌。”
沈朝阳从容不迫道:“我本就是商人,自然贪婪,我愿你满心满眼都是我。”
“现在便是如此了,”王倾的声音很轻,却落入了沈朝阳的耳中,“我的家人俱在国外,却也失联多年,虽有些友人,但到底交情浅淡,我心爱之人、信赖之人、挂念之人,唯沈先生一人。望沈先生,莫要辜负我心。”
“定不负你。”沈朝阳一贯谨慎,此刻却轻易许下诺言。
雪依旧在下,沈朝阳和王倾却开了半扇窗,看窗外的雪景。
“朝阳,明年此时,我们还能看到此刻的雪景么?”
沈朝阳沉默片刻,道:“景物会变,人却不会。”
“末世,还有多少时日?”
“我亦不知,有一日安稳,便算做一日。”
“我听闻你捐了三分之一的家产出去?”
“嗯。”
“沈朝阳,你是好人。”
“我不是,”沈朝阳轻声反驳,向王倾道了从未明言的打算,“我不过贪图名利,如今施恩,是为了末世后收揽人心。”
“但你的的确确做了善事,”王倾却宽慰起沈朝阳来,“纵使有些私心,到底是帮了他人,总比甚么都吝啬去做之人,来得光明磊落、心地善良。不管旁人如何去向,沈朝阳,你在我眼中,是好人,亦是英雄。”
第二十七章
沈朝阳心知肚明,他决计算不上甚么好人的,但王倾如此夸他,他却也欢喜。
一转眼便临近了结婚的日子,结婚前三日,墨城被划成了一百个区域,每个区域光明磊落地修了亭子,亭子上有匾,匾上有字,那字迹遒劲有力,便是三个字“救世亭”。
亭子光明正大地修好了,亦有流言在人群中散播,这救世亭内藏了宝物,可保一方平安喜乐,万万动不得。
众人正被末世言论折腾得人心惶惶,骤然听到此类流言,心里已经信上了三分,加上那亭子的题字,竟与沈先生的字迹如出一辙,更是让人十分安心。
于是便有民众自发地集结护卫队,日夜守着亭子,金家人得知消息后,派了不少探子,却都铩羽而归,根本无法接近。
沈朝阳这次下了大手笔,每处亭子里的能源石都有七八斤,镶嵌在木质桌椅里,又涂了颜料,叫人轻易无法分辨。
金曼之前好不容易得到的两块巴掌大小的能源石,却被金坤和金斐强行拿走了一块,金曼同他们大吵大闹,却得不到甚么回应了,原因无他,金曼所熟悉的历史,几乎都被这对父子榨干了,如今在他们眼中,金曼已是无用的弃子。
金曼自然不甘心,她还惦记着能翻身,重新在末世前得到些好处,便去联系了李先生。她同李先生有过数十次露水情缘,自觉对方纵使不喜欢她的人,也该喜欢她的身子的。
李先生虽接了她的电话,话里话外却都是推托之词,甚至直言劝金曼莫要再折腾,在家安心待末世降临,维系好同家人的关系。金曼听了劝告,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她亦胆大得很,纵使没有请帖,竟也叫了黄包车,直接将自己送到了李先生住处。
李先生惯常住在临街的三层洋楼里,他不喜欢佣人打扰,因而洋楼前竟只有一个门房,那门房是熟悉金曼的,金曼硬要进,他亦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挡——或许这日,两位主子是要玩儿甚么花样呢?
这一犹豫,便叫金曼进了门,金曼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步伐端得是摇曳生姿,刚刚上了楼,她却听到了极轻的喘息声。
她一贯精通风月之事,哪里听不出这是欢爱的声响?换做寻常知廉耻的女子,早就掩面转身下楼了。但金曼却不会如此做,她非但不躲,甚至生出些勇气来,定要看看,勾得李言生同她离心的女子,究竟长甚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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