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任素衣神情恍惚,以为她是在思念远在徐州的凌齐,于是安慰道:“二姐,你放心,姐夫他不会有事的,你千万宽心,相信不日姐夫他们便能把突厥人打的落花流水。”
说完,任远林心中忍不住叹道,二姐也是可怜人,往日被退亲,如今刚嫁人,夫君又远征在外,实在苦命。
任素衣却是因为任远林这话有些无奈,她正了目光,道:“三弟,日后万不可再提姐夫二字。”
这话让任远林疑惑,虽然凌齐远征在外,可当日任素衣穿着嫁衣离开任府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凌齐如何算不得他的姐夫。
凝眉深思,脑中灵光一现,打趣道:“二姐莫不是因为姐夫他成亲当日离你而去,所以才生气不愿承认姐夫的身份?可,姐夫也是迫不得已啊,那不是突厥人恶心人么。”原以为他的二姐平日看上去性子清冷,其实终究不能免俗,到底是因夫君成亲当日便离开而置气了。
任素衣知道在旁人眼中自己的话像是胡言乱语,但如今与郭婵已私定终身,即使一个称呼,她也不愿令郭婵感到委屈,何况任远林是自己的胞弟,所以她希望日后能他的支持。
任素衣叹道:“我和凌将军的亲事做不得数,所以日后你也应该注意称呼。”
任远林忍不住轻呼,左右打探之后发现无人,才低声道:“二姐你说什么呢,你们的亲事不是陛下亲自赐婚吗,怎会做不得数?”
任素衣眉头皱起,白皙的脸上现出困惑,说起来离开凌府一事还未有进展,但在她心里此事必须为之,她思虑之后,道:“总之你听我一言,日后不可再提这二字。”
任远林听得心头一惊,若刚才是疑惑,那么此时他已是确认二姐根本就不想嫁给凌齐,并且正筹谋着乱了亲事!这还是他平日循规蹈矩的二姐吗?
震惊中,任远林忽然想起幼时因为任素尧诬陷二姐抢了她珠花时的模样,其实当时的情况显而易见,分明是任素尧自己掉了非得赖到二姐身上,可偏偏是这样拙劣的谎言,娘就是信了,还因此罚了二姐。
那时二姐是怎么说的?
他仍记得,被诬陷的二姐背脊挺的直直的,小小的身躯毫不低头,即使他们的母亲根本不信任二姐。那时的二姐一字一句的道:“既然母亲要罚,那女儿无话可说,只是女儿问心无愧,没有做过之事绝不承认。”
是了,表面是娇弱的花,实则内里却是坚韧如竹,自幼便是如此。
他意识到任素衣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发自内心,说一不二,可同时心中又因她这份大逆不道的心思而感到悲哀。逆天而行,岂能容易?
正当这时,有一灰色短布衫的男子跑了进来,这人一来便道:“少爷,王家刚派人来送信,说是今日他们的人去南市那边的米铺收账时没收到钱。”
任远林思绪顿时被打断,听得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会如此,每月二十是王家收账之日,管事的前日便已送信到了各个铺子让他们准备,王家的人又怎会收不到钱?”
“小的不知,只是那王家的人派的人的确是说没收到钱。”
十五对账之时,南市米铺的账本他是看过的,并没有任何问题,盈利也算不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任素衣倒是没想到任远林还经营着米铺,不过似乎铺子出了问题,她道:“四弟,既然有事你先处理,我自己逛逛。”
任远林心中担忧,知无法于是点点头,道:“那我让莲碧进来陪你,弟弟我去去就来。”
任素衣和莲碧等了约摸半个时辰,任远林才匆匆赶来。
见他面色带着冷意,任素衣担忧道:“先前之事可有大碍?”
一提这事,任远林便气得想拍桌子,他眉毛上扬,怒道:“这米铺我是从旁人手里接下来的,如今这掌柜一直在米铺做事,我寻思这人有经验,有能力便留了下来。谁知他倒好,欺我年轻做假账来诓骗我,这店铺盈利是很好,可他却一点点的贪着我的钱财,今日卷着钱跑了!”
任素衣吃了一惊,不想这掌柜心肠如此歹毒,可现下最重要的事是解决当务之急,便问:“那如何办?”
任远林苦闷的叹道:“我已经让人将钱给王家送去,好在那天杀的只卷了钱,铺子里的存粮还在。这次只能怪我识人不亲,要知道留个心眼,让人好好查查他的账,看铺子里到底有多少银钱,也不至于被骗了。”
要说任远林心头实在是恨,刚得到父亲的认可,转头便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他真的是心有不甘啊!
任素衣脑中灵光一闪,慢慢笑了,这米铺和国库不是异曲同工吗?户部的人借口拿不出粮和钱,那郭婵便也可借机启禀皇上彻查国库账务。水至清则无鱼,贪污受贿一事时有发生,不可能完全杜绝,户部的人最怕的怕就是彻查,有问题严惩,没问题也可以说有问题!
这几日来,任素衣冥思苦想,始终没想出万全之策来解决郭婵留给她的问题,她想过制衡之术,甚至想过歪门邪道,却忘了至关重要的一点,让户部拿出东西来,不如先知道户部到底有多少东西!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千古不变的道理被自己抛之脑后,到底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
任素尧神情一怔,忽然明白过来,郭婵自小学的是什么?她自小便和皇子公主一道,学的是治国之术,如此简单的道理,她又岂会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如此的用心良苦,温柔体贴。
任素衣慢慢勾起唇角,似是莲花盛开,蕊中一点红鲜艳欲滴。
莲碧对此模样已是见怪不怪,近日只要小姐笑得这般可人,那定是为着郡主,除了她不做她想。
可任远林哪里见过如此模样的任素衣,若说那日成亲之时,任素衣是一朵盛开的芍药,美则美矣,却有形却无魂。而今日,她的美丽像是昙花一现,灵气动人。
他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的二姐,如今的清河郡主,是在外面有情人了吧,否则怎会有这般女子染着春意的神情,所以说凌齐头顶上就是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可那个人是谁啊?平日二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能想到二姐见得最多的人就是丹阳郡主,可丹阳郡主是女子呀!
所以这一切究竟是何时发生的?正当任远林试图抓住一切蛛丝马迹时,他突然想到一事,从任素衣入宫之后回来不久,长公主便认她为义女,甚至陛下也封她为清和郡主,而任素尧晋升的封号不也是一个清字吗?
难道……
那个人是陛下?
否则凌齐为何会在成亲当日被唤走,随即便出征离京,朝中的将军大有人在,不一定得要是凌齐。且二姐为何口口声声坚持她与凌齐的亲事做不得数,她何来的底气?
一切似乎都串联起来。
下一刻,自以为发现真相的任远林看向任素衣的神情变了,原他二姐才是咱们任府最深藏不露的人啊。
任素衣对上任远林惊奇而又暗含赞叹的目光,心头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无力的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莫要胡思乱想。”
“弟弟明白,明白。”任远林讪笑着答应。
任素衣扶额,为什么总觉得任远林并未理解自己的意思。
第52章
早朝。
大殿内, 正中是雕刻着飞龙的白玉阶梯,而阶梯之上安置的正是金漆雕龙宝座,此时座上空无一人。台阶之下, 两边并着数十根蟠龙金柱, 每根柱子上皆刻着飞龙图案, 或是双龙戏珠, 或是单龙飞舞,形态各异, 栩栩如生。着官服的朝中大臣们平时见惯了殿内的金碧辉煌,进来后皆目不斜视,按照寻常一样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可今日的早朝又与平时有些许不同。
百官分为四列分站两边,左手第一列行三那人一袭雪紫竹纹对襟长裙, 领口绣正三品官才能有的祥云图案,庄重而又带着别样的魅力。目光往上, 是一张白皙净透的面容,因为上朝,略施粉黛的脸更显清丽无暇,精雕细琢的五官无一不透着精致, 修长玲珑的身姿, 只是站在那里已然成画。
见过丹阳郡主的人对其容貌已是心知肚明,但今日一见又觉这容貌比之平时收敛几分却更令人瞩目。而未曾见过丹阳郡主的人则是望一眼心中已是久久不能忘怀。
宣平侯平日并不上朝,郭婵今日是独自入宫,到了殿内后早有内侍告诉她应站在何处。因为离早朝还有片刻, 她便闭目养神, 直到感觉到愈来愈多的目光,她轻轻睁开眼眸, 侧头。
众人一惊,或是看头顶,或是假意与身旁之人说话,或是盯着脚尖,总之一派被人抓包偷看的反应。
郭婵见怪不怪,此地无银三百两。正要收回视线,对面的户部尚书孙光看了过来,目光含笑,她想了想回了一笑,只听得一旁隐隐有叹声。
且让你再得意。
突然耳边传来声音。
“郡主。”
回头看,正是今科探花郎伍思才。今科三甲早已封官,想必已经上朝一段时日。
郭婵打量着伍思才,因长公主司马月同西伯侯夫人交好,幼时伍思才也同自己和兄长一同玩耍,只是渐渐的伍思才钻研生财之道,便很少再来。
伍思才挤了挤眼睛,道:“我娘让我给郡主问好。”
郭婵一叹,低声警告道:“你可安分一些,到时走漏风声,天也救不了你。”
伍思才眼睛眯起来,笑着点头,“我晓得,那我先过去了。”
说着指了指后面,郭婵看去那边站着的正是状元李渊以及榜眼冯纪。
郭婵点头,不忘嘱咐道:“多学着点,还有谨言慎行。”
伍思才嘴上答应着,心下却是暗道,说什么谨言慎行,这全天下最出格的就是她丹阳郡主了。
郭婵看着伍思才偏瘦的背影,心中叹气,若不是长公主说明真相,郭婵至今不知幼时的玩儿伴竟然是女扮男装,而且一扮就是十多载。其实只是在西伯侯府内假扮就算了,伍思才竟然胆大妄为参加科举,中了探花入朝为官,若是某一日纸包不住火,可有她受的。
霍如风自进入大殿后始终注意着郭婵的动静,见新晋探花郎竟然上前与郭婵说话甚至状似亲密,联想到长公主府与西伯侯府一向交好,霍如风心里打起鼓来。
这时,三声钟响。
身着明黄龙袍的司马毅走了出来,众人行礼三呼万岁,他走到龙椅前坐下,目光在大殿内逡巡,在郭婵的身上顿了顿,然后吩咐李秀开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疑惑,本来并未要求丹阳郡主上朝,可她今日来了,莫非只是来走个形式?
就在这时,郭婵走了出来,清亮的声音响起来,“启禀陛下,臣有一事奏上。”
户部尚书孙光看了殿中的郭婵一眼,心底一沉。
司马毅点头,“爱卿请讲。”
郭婵一怔,对爱卿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司马毅自幼与郭婵相识,自然对她了解甚深,见状眼底染了笑意。
“禀陛下,近日臣按照您的吩咐筹措粮草和军资,可户部尚书告知臣国库亏空,竟是无法为正在徐州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将粮草和军资筹备完全。可军需紧急,臣有一想法,便是令各家暂时为将士们提供,日后待国库充盈后再行返还。”
郭婵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声,可众百官听后却不是滋味,如今说是日后返还,可谁知到时是否作数。再者说国库亏空,这几年朝中风调雨顺,又无战事,何来的亏空。
这其中最反对的当数伍思才,他虽入仕,可骨子里仍旧把自己当做一个商贾,商人重利,他家大业大,白白割下一块肉如何肯?何况官家的事儿,说是借实则跟拿又有何区别。
眼见百官沉默,于是爱财惜才的伍思才站了出来,正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启禀陛下,臣有不同见解。”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完全集中在伍思才身上,他顿时备感压力,额头已经冒出密密麻麻的汗,可让她平白无故的掏出钱财,实在肉痛,只得努力承受着。
司马毅诧异的看了伍思才一眼,又看向郭婵见她目光也是震惊,明白过来伍思才并非与郭婵事先串通。
“司马毅沉声道:爱卿不如说说你的看法。”
伍思才应了声是,接着道:“近年来,我朝风调雨顺,天灾甚少,加上陛下您下令实施的一系列利民惠民政策,我朝可谓是蒸蒸日上,因此臣觉得郡主所言国库空虚甚是奇怪。臣往日协助家中母亲打理生意府上的生意,察觉京城多为富庶,周边几个大洲也都为富庶之州,难得听说何地有灾民,如此情形下,陛下您和皇后又皆奉行节俭,全国上下效仿,何以国库会空虚,竟是连军资都无法筹措妥当。”
郭婵闻言松了一口气,好歹算他伍思才歪打正着,她看了伍思才一眼,道:“禀陛下,其实伍大人所说臣并非没有想过,可是臣一再询问催促户部准备粮草,得到的皆是同一回复。战事紧急,这些粮草都是将士们急需的,如何能等?所以臣这才提议让各家先暂时提供支持。”
司马毅沉声道:“户部尚书何在?”
孙光站出来,“回禀陛下,臣在。”
“你来说说,为何无法筹措粮草和军资,国库又为何空虚?”
孙光先前在郭婵站出来时便想到说辞,道:“回禀陛下,自从陛下您登基,礼部举办登基大典,侧后大典,以及后宫大封后国库便越发紧张,而后我朝减税降赋,百姓们是过得好,可国库也因此收益减少。至于粮草军资一事,目前户部已经筹措七八,至于缺的部分臣觉得郡主的提议甚好,臣愿意先捐五百担大米。”
孙光暗道,这一群铁公鸡,只进不出,不能承认是自己有意为难郭婵,不如顺势同意她的提议,让百官将此事记在她头上。
伍思才这会儿是回过味来了,郭婵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而给她撑腰的除却那位还能有谁,幸而自己没有坏事。可这户部尚书还不死心,她也豁出去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自己如此还能在陛下面前讨个好。
“禀陛下!臣以为您从登基以来奉行节俭,便是登基大典和册后大典规模皆比以往的小,后宫更是一直奉行节约,每年节约的银两至少百万两。再者我朝实行减税降赋,是为何?为的是减轻普通百姓的负担,也利于我朝的繁荣,如今来看成效极好。商贾大家们富庶之余,普通百姓也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试问,国富或许民会不富,可民富,岂有国不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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