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小异。
然后他就出国了,这一走就是六年。
时隔六年他再次说这句话,余文然都感觉自己幻听了,即便是当时回国,他所表达的,也仅是我想回国,想和要之间,有着难以度量的本质区别。
余声低下头不再看余文然,余文然却望着他久久没有挪开眼神,他是笃定了我一定会帮他吗?
然而答案从始至终都有,当年他要出国是余文然替他说的话,这么多年和他联系的也只有余文然,他们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亲兄弟,余文然却一直将他当亲弟弟,有求必应,即便开一点小条件,似乎也从来没有兑现过,余声任性的在他的世界里玩闹,余文然默契的配合他,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年少相遇,恰好相逢罢了。
余文然笑笑,别的事他都可以依他,但唯独感情这里,余文然不允许。
世上唯有情爱杀人于无形,一旦掉进去,就没有回头路,更何况,余声喜欢的,本就不是多么合适的人。
他没有回应余声的话,没听见一般继续问他想问的,“你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柠檬茶?”
余文然的脾气余声吃不透,所以当他没有正面回复时,余声也没追问,信息已经传递出去了,那是他的心声,至于余文然信不信,他不想管,也不强求他信。
余声时而庆幸自己有个好哥哥,又时而觉得厌烦,不是厌烦余文然,而是厌烦他和余文然这种始终琢磨不透的关系。
余声和余文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余声出生时,余文然已经十二岁了。那时候父亲很忙,母亲又混迹在名媛圈里根本不管余声,家里除了保姆,余文然是他最熟悉的人。
他第一声叫的是哥哥,喂他吃饭的是哥哥,上学送他的是哥哥,接他的是哥哥,他一直觉得哥哥才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是后来是因为什么变了呢,哦,他想起来了,因为余文然忽然去了别的城市读书,一言不发的离开,没有和余声道别也没有联系他,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甚至连东西都收拾的干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余声最痛恨的就是明明亲密又忽然消失,这种过客般的感觉让他沮丧甚至怨恨,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直至余声十岁的时候,余文然大学毕业,他才重新搬回家里来,那时候的余文然已经和记忆里的余文然不一样了,他会对余声笑,却总像蒙着一层面具,让人看不透,他们不再亲密,很少讲话,更别说分享。哥俩之间如同隔了一张透明的膜,余声一直憋着气自然不会主动理他,对方也浑似看不见一般从来没有解释,然后一晃就是四年。
若说之前的隔阂还有留在记忆里的美好,后来就完全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年龄的差距彻底拉开,他们变成了真正的同父异母的兄弟。
然后是余声的十四岁,母亲在别墅服毒自杀,她生了病,面容憔悴,连见一见阳光都会心虚出汗。虽然小的时候母亲没有好好照看过他,但自余文然走后,余声和母亲几乎是相依为命的存在,大约是女人上了年纪,开始怜惜后代,总之他们逐渐亲密起来,互相依靠。
而余声的父亲,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不回家。他有无数的莺莺燕燕,也有花不完的钱,余声的母亲不是改变他的那个人,但她似乎很长时间都致力于此事乐此不疲,可惜结局并没有体恤她的努力。
后来她死了,因为受不了治疗的疼痛,亦或许是早有人想让她死,总之余声听到过无数的版本和谣言,到最后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余母的离世给余声带来很大的打击,他将一切罪责都归咎在他父亲身上,明明都已经是年过半百、三分之二入土的人了,身边却到处都是漂亮女人,在他母亲尸骨未寒,刚刚下葬第三天,一位新的余太太就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了余家别墅。
偏偏这时,余文然出国了,他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举目无亲,孤立无援,看着一件又一件的东西被搬出去,又有新的东西被搬进来,余声觉得自己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他要离开,他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人。
而新来的余太太顶着肚子,嚣张跋扈的指着他,说了什么余声已经记不清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走,就像他母亲生前说的,去更自由的地方,不要待在牢笼里。
余家就是他们的牢笼。
可就在此时,一直不曾管过他的父亲猛地跳出来,说不许走,哪儿都不许去,就待在家里。余声搞不懂他要干嘛,那时候的余声正值青春期叛逆期,加上他本身性格沉闷,这么强硬的阻拦一下子将人燃爆了,他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甚至还动手打了起来,好在佣人就在门口,及时将两人拉开了,不然那一天,受伤的就不知是谁了。
他被锁在了房间里,而后不久,余文然回来了。
余声最开始,是没对余文然抱什么希望的,以他和余文然现在的关系,余文然不见得会帮他。
但是意外的,那天下午,一直锁着的门开了,余文然站在门口,穿的西装革履干干净净,他朝坐在地上的余声笑了一下,轻飘飘的说:“收拾东西吧,过几天就送你出国。”
说完这一句,余文然便走了,余声错愕的望着他,一时连这句话的真假都分辨不出。
他有无数的问题想问,最后却只是盯着敞开的门看了很久。
几天后,就在余声坐在桌前吃早餐时,余文然回来了,对方脱了外套在余声对面坐下,佣人上了一杯牛奶给他,他擦了擦手,在余声探寻的目光里慢悠悠的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吧,吃完饭上楼拿东西,把证件带齐。”
余声有种分外不真实的感觉,那天父亲不在,余声上楼拿了东西,穿好衣服,将房间里的窗帘拉开,然后跟着余文然下楼,再坐进他的车,前后大约也就十分钟,余声却感觉过的意外的漫长。
他并没有直接出国,而是被余文然带回了他自己的住处,因为还有很多的手续要办,许多事都要余声自己参与,余文然没办法直接帮他。
他在余文然那里住了将近两个月才将所有的手续办好,余文然并不常来,家里有保姆,相当于余声自己住着。
后来他顺利出国了,走的那天余文然没有送他,只是派了自己的司机来,他也没有给余声留任何的话,就这样平淡的分别了。
从那以后余声就再也没有回过家,父亲也很少问候他,只有余文然偶尔打来电话,并且定期往他的账户里打钱,甚至每年春节或者中秋节这样的节日,余文然还会不定时的出现,陪他待几天。存在于他们之间的隔阂依旧存在,却也慢慢的消解了心结,有了后面的故事。
余声是很感谢余文然的,但经年累月存在的陌生已经让他很难开口,许多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余文然说,不知道说了之后对方会是怎样的看法,那种想要往前又生生被绊住的感觉,余声最清楚不过了。
他很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余文然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消失,他也曾在所谓的彻夜长谈里问过,但对方淡淡的,说没必要提起,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而关于余声为什么不愿意分割财产,其实也很简单,他怕他一旦和余文然分的清清楚楚,他们就再也没办法连在一起了。
所以后来财产没有分割,余声和余文然也缓慢的达成一种共识,毕竟亲情于他们而言,是分外珍贵的东西。
几天后,就在余声和谢其联系的越来越频繁时,余文然意外的接到一个电话,随后不久,余声就在微博上看见了谢其母亲病重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一刻余声是懵的,他下意识的点开买机票的软件开始搜索,他满脑子都是谢其,他心想这样的事谢其一个人怎么办呢?
然而余文然阻止了他,余声开始给谢其发消息,可整整一天过去了,那条消息依旧静静的躺在屏幕最底下,没有人回复。
而远在国内的谢其,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陪着父亲,远程等待着治疗的消息。
病情的急速恶化是他们没想到的,母亲的病情一直控制的很好,甚至在发病前一天早上他们还通过电话,母亲说她吃过早点了,一会儿要和病友们出去走走。连八个小时都没过,父亲再次接到电话,说母亲出现严重的呕吐和发热,病情恶化了。
带病的人最怕的就是病情恶化,这无异于从鬼门关走一遭,走的不好很可能一头栽进去,更何况是这么厉害的病毒,前后都是病逝的消息,几乎是顷刻间,原本满怀期待的家就变灰暗了。
谢其也曾设想过如果母亲病情出现恶化怎么办,他当时想了很多安慰自己安慰父亲的话,然而等这一刻真正来了,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堵的人喘不过气,父亲闷着头不说话,他们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餐桌旁,就像等待最后的宣判一般,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那是谢其待过的最漫长的几个小时,从医院的人发来消息推进急诊治疗,到最后收到消息说暂时稳定,谢其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气力都耗空了,他无力的瘫在桌子上,盯着远处的父亲发呆。
静默的黑暗空间里只有父亲的手机亮着,他不知道在看什么,专注的盯着屏幕一动不动,许久,谢父抬手摘掉了眼睛,他抹了一下手背,谢其才发现,父亲似乎哭了。
带着温度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在胳膊上,视野变得模糊了,他有点看不清父亲,但他知道他在哭,房间与他们一同静默,然后疯狂祈祷,希望上天保佑。
一直撑到第二天上午,医院传来消息,谢母没事了,谢其才终于熬不住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了,手机安静的躺在一边,他按了一下屏幕,看着满屏的消息有些茫然,随后他点开,最近的一条消息来自余声,发自五十分钟前,他说,你别害怕,我准备回国了。
第67章 欢迎回来
谢其盯着余声发来的话看了好久,他点出键盘,手指在二十六键拼音上反复来回,他不知道该回什么,也不知该不该回,就那么僵持犹豫着,然后越来越清醒,终于,他按下侧边的开关键,合上了屏幕。
时间还早,谢其又躺了一会儿,觉得肚子空空的,爬起来准备给父亲做饭。
然而出了卧室才发现,客厅的地上堆满了东西,父亲已经起来了,正穿着围裙做午饭,谢其回身看墙上的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爸你怎么不叫我?”他喝了口水站在门口盯着地上那堆东西,不解的问,“怎么买怎么多东西?”
谢父虽看着仍有些憔悴,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他一边摘菜一边说:“我也起来没多久,这都是社区那会儿送过来的,非让收下,他们已经消过毒了,你洗漱之后把东西收一收,饿了吧?”
谢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的确是饿了,而且能吃到他爸做的饭,想想就觉得心情舒畅。
两天之后,医院传来消息,谢母已经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所有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谢其看着最近频繁挂在热搜上的自己终于掉出微博排名,内心总算放松下来,这么密集的挂在热搜上,压力太大了,他真怕在这种关键时候再挖出什么怪消息,那真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余声在那条消息之后又发了很多条信息给谢其,但谢其统统没有回,经过母亲这件事之后,谢其彻底想清楚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父母更重要了。
谢其很清楚的记得他收到母亲病危时的心情,先是大脑一片空白,随后是漫无边际的恐慌,开始听不到声音说不出话,父亲将他抱在怀里,说别哭没事的,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其根本都没感觉自己哭了。随后的二十多个小时,他更是恍惚的如同做梦一般,一会儿感觉在俱乐部,一会儿又感觉是刚回家,一会儿觉得母亲在做饭,一会儿又是医院经久不衰的哭声,他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六岁的那个夜晚,这一切都没发生,没有人病危更没有这场疫情,所有一切,不过是他做的一个分为冗长的梦。谢其连去厕所都没有落在实处的感觉,就那么浑浑噩噩的,看着日头出来又下去,等待着母亲的消息。
就在这样的恍惚里,谢其做了决定,决定和过去彻底告别。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如果搁在一年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可现在,他却越想越觉得惋惜,惋惜那些得不到又分外珍惜的,但具体惋惜什么,谢其看不清,亦或许是他根本不想看清。
三周后,援鄂医疗队从武汉启程,凯旋归家,谢母也在其中,并且她作为整支队伍的代表,接受了知名媒体的采访。作为明星妈妈,又从死神手里奋力挣脱,谢母自然能引发大家的共鸣和关注,谢其的热度也跟着又拔高了一层。
政府用最高礼遇迎接了凯旋英雄,谢其也和父亲一起,前往机场接机,不过这次接机很特别,下了飞机寒暄十分钟,就要前往隔离点接受隔离,但近在眼前了,总比没近的好。
没有身体接触,但谢其一眼就看出谢母瘦了,以往没有皱纹的脸上也出现淡淡的细纹,父亲没说几句话,但谢母看着他就已经红了眼眶,一个劲儿的说自己没事,这么一说,弄得谢其也有些情不自禁,反倒是谢父,表现的十分淡然。
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饭食包,里面是他专门给谢母做的吃的,谢母吃不惯武汉那边的饭,刚去时总想着吃点家乡菜,但疫情之下外卖都停了,每天除了限定供应的食物,口都跟着吃淡了。
谢父把拎着的餐包递上去,谢母又哭又笑的接过来,时间到了,他们要去隔离了,医生在挥手,家属在这边七嘴八舌的喊,谢父没动,只是眼神紧紧追着那个一步三回头的人,直至她上了车。
心总算彻底掉进了肚子里,谢其和谢父两人回了家,本想吃个火锅,但一想谢母不在,两人吃火锅没意思,便忍着馋煮了一顿谢父平时并不爱吃的麻辣烫,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吃过的最舒心的一顿饭,谢父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与此同时,远在上海的余声也早已结束了隔离,他盯着日复一日没有回复的微信消息,沮丧到了极点。他每天都会给谢其发消息,长的短的,琐碎的复杂的,没有一条收到过回复,刚开始他以为谢其出事了,还会给他打电话,但打了几次之后他发现打不通了,自己被加了黑名单,直到后来谢其发了朋友圈,余声才发现,对方只是不理自己而已。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说的大约就是他了吧!
余声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被晾在哪里,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像个傻子一样,傻乎乎的担心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有事,甚至不顾余文然的反对坚持回国,最后得到的,也不过一场“特殊”的待遇。他想估计从来没有其他人从谢其这里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吧,如同冷暴力般不说话也不删你,像是存在于列表里的陌生人。如果是像早几年前的微博,或许还会出现无数的已读标记,留下的,不过一场空梦而已。
余文然自然跟着他一起回来了,他每天看着余声发呆,看他傻愣愣的望着手机,看他不住的刷新,就知道这场戏,快要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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