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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俯瞰着窗外的夜色。
火树银花不夜城。
是极盛的景，但他却莫名品出几分苍凉。
人心惟危，就如这座城市一样，只有真正深入过的人才会知道，在这万众繁华的背后，又藏纳着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陆岘折身回到桌前。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正要点燃，衣袋里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宋珏。
他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小小的火光在指间忽明忽灭。
他听着铃声一遍遍响过，持之不懈，就如同那个人一样，倔强又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是……
太迟了。
电量耗尽，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陆岘垂下眼，慢慢地吸了一口烟。
就这样吧。
没有必要再去探究，也无需证明什么。
人心总归禁不住试探，而他……
也不愿再去伤害这个人。
**
半个月的时间，繁忙的工作拉回了陆岘摇摇欲坠的理智。
或许是因为有了距离，他才能够不带任何情绪地，正面地去审视这一段关系。
宋珏没有再打来过电话，但于秘书的远程工作汇报里却时常会说起他的情况。
术后反应正常。
身体恢复得很好，即将出院。
正常工作。
……
陆岘从一开始的心绪复杂，到后来的淡然视之，也逐渐不再对宋珏的事情讳莫如深。
他想，到底是自己在一开始选错了方式。
宋珏心性倔强，越是艰难越要迎难而上，如今这样远着，慢慢地淡化了自己的身影，或许再过些时候，这份感情也就没有了。
不过就是一个心性不成熟的小孩，他又何必和他较劲？
时间转瞬过去，分公司的一轮并购告一段落。
完成了这样一个大型项目，业绩大幅上升，理应是要庆祝的。
酒壮人胆，一群人也顾不得往日的毕恭毕敬，一个个当场释放压力喝得烂醉，好好的一场晚宴，到最后变成几个高管满场跑追着喊部门员工不要再喝酒。
陈经理在集团总部有人脉，大致了解陆岘的秉性，他小心翼翼地盯着男人的反应，生怕陆岘不喜这种过分活跃的员工从而怪罪。
陆岘见他紧张，微微笑了一下，“挺热闹的。”
陈经理放下心来，笑着解释道，“这也算是一种企业文化，平日里他们放松惯了，常常打成一片，不分你我，但是一旦沉下心做事，也都是个中翘楚。”
陆岘略一颔首，没有过多的评价。
两人交谈了几句，大多是陈经理在说，陆岘偶尔颔首回应。
随着几杯酒下肚，陈经理也慢慢放松下来，露出了更多的笑容。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他知道陆岘虽然对工作要求严格，但素日里御下还是比较宽容的。
他敬了一杯酒，笑道，“陆总，我给您准备了一份小礼物。”
陆岘挑了挑眉。
他从对方心照不宣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点什么，但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适当的解压也是生活的一部分，陆岘从不排斥。
果然，在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份“礼物”。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大抵是知道他一贯的偏好，男孩并没有过多的装扮，穿着简单清爽的白衣黑裤，肤色莹润，身姿纤细，显得青涩而懵懂。
陈经理把人领到就自觉退了开，陆岘打量了几眼，淡声问道，“第一次？”
男孩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陆岘稍稍收了一点气势，抬步往宴会厅外走，“跟我来。”
两人刚进电梯，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陆岘蹙了蹙眉，接通了电话。
于秘书恭谨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总裁，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但是您之前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原先生的车祸一事，并不是宋副总做的。”
陆岘目光一顿，眉心皱出一道深刻折痕，“怎么回事？”
于秘书轻声解释道，“司机在收到宋副总的汇款后，又见过莫安先生，他给了司机一大笔现金，并指示了这场具有恐吓意味的车祸。”
陆岘眸光一沉，反问道，“莫安？”
于秘书应道，“是的，还有影帝黑料一事，宋副总的确是派人在网上散布了黑料，但那些涉及到您的照片，是莫安先生拦截下宋副总的爆料后更换的。”
陆岘冷笑一声，“他倒是胆子大。”
男人顿了顿，意味不明地说，“手段也好，把你都蒙蔽住了。”
于秘书连忙道，“很抱歉，这的确是我的失误，但我保证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
陆岘也只是敲打一句，闻言便略过不提。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冷声问，“宋珏的汇款原因？”
于秘书答道，“这也是我准备向您汇报的事情，司机是宋副总的远亲，应该是小时候有过渊源，所以宋副总给了他一笔回馈以示感谢。”
陆岘愣了愣。
他想起那天宋珏的控诉。
那时青年不服气地昂着头，认为自己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不过就是小小的警告。
可他却被愤怒冲垮了理智，认定了他从根里腐烂，死不认错，成了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肆意欺凌旁人的孩子。
所以才有那两下毫不留情的巴掌。
可是……
走廊上的灯很暗，男人依然没什么表情，那飘渺的后悔在眼底一荡，悄然隐去了。
陆岘垂下眼，低声道，“帮我订一张明早回去的机票。”
作者有话说：
小珏：委屈???
第46章 您不会有事的
然而世事无常，一场忽然爆发、席卷w市的病毒拖住了陆岘的脚步。
面对检查人员提出的要求，男人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阻止了助理的行动。
两周的隔离期，谈不上长，也误不了什么事，无需麻烦旁人。
何况他自己的情况他也明白，病毒爆发的区域他并未前往，身边也应当没有人来自那里，不需要草木皆兵。
配合工作而已，何必徒增烦恼。
在宋珏的电话打来之前，陆岘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当宋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冥冥之中，陆岘仿佛听见有一个声音在说——
错了。
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不想早点回家，也不是没有动过使用特权的念头，他只是……
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宋珏。
他怀着一种复杂的心绪，或许是歉意，或许是心疼和关切……种种异样情绪导致的一时冲动引发了这次提前回归。
可是回来了又怎么样？
他该如何去面对宋珏，如何去对待这个他曾经一心教养却又无法再视如子侄的孩子？
这个问题，陆岘找不到答案。
冷却期太短了。
短到上一次宋珏憔悴的模样还近在眼前，温热的细腻肌肤仍残存于指尖……
无异于扬汤止沸，抱薪救火。
于是男人冷淡地说，“例行公事而已，你们不必过于担忧。”
语音通话是三人向的。
陆涪陵闻言，反而更加放不下心，他着急地说，“小叔，你真的没事吧，如果出了什么事一定不要瞒着我们。”
陆岘开口道，“你放心。”
虽说得了保证，但陆涪陵依然忧心忡忡，“病毒的起源地是龙茂区，小叔你确定你没有去过那个区也没有接触过那个区的人吗？”
“整个飞机的人都被隔离了，你们飞机上会不会有人来自龙茂区？小叔你有没有接触过飞机上的人？”
“对了，还有平常，分公司的员工有没有来自龙茂区的？他们有没有家属是那个区的？或者交通途径那个区？”
……
他越说越激动，一个又一个可能性被罗列出来，仿佛看不到希望的曙光。
陆岘不禁有些无奈，他打断道，“你这是盼着我得上吗？”
陆涪陵卡壳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声音却缓下来，“我就是有点紧张。”
陆岘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却没准备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他淡淡地说，“公司的事务交由你和宋珏负责。这段时间就当是我度个假，也算是对你们俩的考验，有压力吗？”
陆涪陵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小叔，这些事你放心，我和宋珏会处理好的。”
他停顿了一下，调侃地喊了声，“Jay，对吧？”
旁边一直沉默的宋珏开了口，声音很轻，却能听得出认真，“陆叔叔，您保重身体，公司这里不必忧心。”
陆岘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是一夜的暴雨，庭院里落了满地残叶。
和风絮絮拂过，陆岘打开窗。
山林间清新湿润的空气涌进来，他抬眼眺望着远方的山川。
大抵是知道他的身份，隔离场所被安排在了机场附近的度假山庄，单栋别墅，自带花园。
除却不能自由进出之外，衣物、吃食一切皆是按顶好的条件配备。
他靠着窗台站了一会，转身出了房门。
方助理与陆岘住在一起，也算是照顾他的起居，不过这里一日三餐都有人定时配送，他也算是难得的空闲。
陆岘下了楼，方助理正好从厨房里出来，朝他问候了一声，似乎正想再说句什么，陆岘却在厨房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背影他不知见过多少次，可从没有哪一次如同现在一般，恨不得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宋珏端着托盘走出来，他穿着一件白色无纹衬衣，衣袖半卷，零散的碎发因为汗水粘在额上。
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陆岘，眼神顿时一亮，顾不得放下滚烫的餐盘就大步走过来，“陆叔叔你醒了。”
陆岘直直地盯着他，嗓音极低，像是在压抑着怒气，“方助，你先上去。”
方助理见势不对，连忙听从吩咐上了楼。
宋珏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妙，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垮了，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两步，试探地喊，“陆叔叔。”
“宋珏”，陆岘抬手止住他的话，一字一字问得很慢，“你来做什么？”
宋珏扬起一抹轻松的笑，解释道，“陆叔叔要在这里待上许久，我怕您吃不习惯。”
一阵沉寂。
忽然，陆岘冷笑一声，“你来送死吗？！”
他的语气是尖锐的冷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所有人都在削尖了脑袋往外跑，你却拼命地往里钻？你傻吗？怎么就这么分不清轻重？”
伴随着胸腔浓郁增长的怒气，太阳穴突突直跳，陆岘眼前一黑，抬掌按住前额。
宋珏连忙扶住他。
陆岘挥开他的手。
宋珏有些难过地握了握拳，他垂下眼，轻轻抿了抿唇，坚定地说，“您不会有事的。”
陆岘气极反笑，“你以为这世上的事都是你说了算？你要知道，我现在很有可能已经是病毒携带者。”
宋珏低声道，“您不会有事的。”
陆岘看着面前不可理喻的青年，伸手一指门外，“滚出去！”
宋珏站在原地，慢慢地摇摇头，“出不去了。”
他直视着陆岘的眼睛，声音透出几分难得的倔强，“十四天没有过，谁都不能出去。”
陆岘罕见的轻笑一声，“是吗？”
作者有话说：
小珏：你叫我走我就走，哼，我好不容易才进来的(???︿???)
第47章 别哭了
放晴的天不知何时又暗了下来。
乌云密布，狂风拍打着门窗哐哐作响。
昏暗的天光下，宋珏深深地望着男人。
他坦然地说，“我知道您有很多办法可以让我走，可是陆叔叔，您不会这样做的。”
陆岘目光一顿。
怒气不知不觉地消弭几分，他有些陌生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宋珏在他审视的目光下依旧神色坦荡，不徐不缓地继续道，“您不愿意违反规则，所以即便认为自己没有风险也服从安排待在了这里。可是如今为了我，您要破例吗？”
他说着说着笑了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在您的心里，我是与众不同的？”
陆岘没有说话。
他抿紧薄唇，一贯冷淡的眼底似乎有几分恍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难言的寂静中，宋珏张了张口，似乎要再说两句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砰砰砰！”
陆岘眉头微皱。
宋珏已经快步过去打开了门。
是送食材的人。
他扫了一眼，礼貌地道过谢。
陆岘抬眸看着青年的动作，脑海里却不由回想起方才的问话。
在他的心里，宋珏是不一样的吗？
当然了，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想。
宋珏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怀抱着若干期待与盼望，又如何能与旁人相提并论？
可是……
真的只是这样吗？
陆岘垂下眼，转身上了楼。
之后的几天称得上是气氛诡异。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吃饭时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微妙的氛围让方助理几乎不敢待在楼下。
陆岘也很少出房门。
宋珏其实说得很对。
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再把宋珏赶回去，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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