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初衷仅仅是保护欲,不能将全部责任推卸到alpha的占有欲上。即便两者都来源于情感的驱使,但他得分清自己此刻真正想做的。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两者密不可分。
出了教学楼,空间骤然宽阔起来,没了周围拥挤的人群,路识卿默默将手撤回来,给自己正在发热的脸扇风。
“这附近还有什么好玩的地儿吗?”
想到出了校门就要和陈放分道扬镳,路识卿根本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儿。
“穿过学生街,再走一段有个小商圈,能买这边没有的东西。”陈放回道。
“我觉得自己已经应有尽有了,不需要买东西。”他不想漫无目的地逛商场来打发时间,还不如睡觉有意思。
“商场顶层有个网咖。”陈放言止于此,意味深长地转过头看着路识卿。
“哦——”
路识卿撇了撇嘴,合着根据他的形象,陈放给他安排了这么个去处。
要走到大门口,路识卿把故作不满的语气收敛起来:“那个……是五点半回校对吧。”
校规上写得清楚明白,路识卿第一天就看过了,就是想找点话问问陈放,要知道往后几个小时就说不上话了。
“对,五点半之前随时可以。”
“那……你呢?你几点回啊?”路识卿瞥向远处,漫不经心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其实眼珠忍不住总往陈放那边瞟。
“我平常卡时间回。”
“哦,行……行吧。”
虽然脸上没什么情绪表现出来,但路识卿的语气像是前一秒走在云端,后一秒踩了脚空一下子坠到底,显而易见的失落,还非要装得无所谓。
总不能叫他说,“你快点回来陪我”吧,多没面子啊。
“稍早点也可以。”陈放顿了顿,“四点半吧。”
“您这早得可真不是一星半点儿呢,大忙人。”
路识卿显然是不够满意,但考虑到他俩还没到那种说一句话就得有求必应的关系,只得继续死鸭子嘴硬地说:“咳,我就是随口一问。”
“我其实都可以。”陈放将过于明显的笑意敛了些,“你什么时间?”
“不用迁就我。”路识卿嘴上这样讲,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还是在被迁就,“你自己说的四点半,赶巧的话我在校门口逮你。”
陈放只笑了笑,说:“知道了。”
走出校门的学生洋洋洒洒分散开,像礼花绽放后散落在天空中忽明忽灭的星点,铺满整条街道。
四面八方皆是去向,他们的分别显得无甚特别。
形形色色的人在视线中模糊,路识卿停住脚步往身后看,只看得清陈放的背影。
这个方向,在他眼里突然显得如此特殊。
似乎是心之所向。
北区老街,一片陈旧的五层楼房在路旁拥挤地排列,生锈的露天楼梯随着脚步而颤抖,蔓延着裂缝的土灰色墙壁与破败的街景倒十分匹配。
与这种死气沉沉不相符的,是空气中弥漫的喧嚣,锅铲翻动的刺耳声音、麻将牌的碰撞声、还有不堪入耳的叫骂。
陈放面无表情地在这些声音间穿行,一脚将路边的石头踢得老远。
住在这里的人有着各种各样的烦心事,揣着经年累月的怨气,吵骂了十多年,陈放纵然习以为常,心里还是烦躁不堪。
一步一个台阶走上二楼,从虚掩的老旧铁门里飘出饭菜香,陈放走进屋子,看到简易塑料桌上的菜还冒着热气,脸上才有了隐隐约约的笑意。
“婆婆。”陈放向屋内厨房走去,接过佝偻身子的老妇人手中满得带尖的米饭碗,“来,给我吧,您去坐着。”
“小放回来啦。”老妇人布满皱纹的脸笑意盈盈,拉着陈放空闲的手到桌边坐下,将一双磨得颜色不均的木质筷子递到正想转身回厨房的陈放手里,“一会儿再收拾,先吃饭。”
陈放听话地坐到凳子上,笑着哄婆婆说:“好。”
婆婆姓赵,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丈夫走得早,还有个儿子,除了给点法律规定的赡养费,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赵婆婆和陈放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每周末做好热乎乎的饭菜等他回来,是比亲人更重要的人。
陈放时常感叹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幸运。
“呦,吃上啦?”
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斜倚在门框上,红色的内衣一角从低领吊带里露出来,长而乱的卷发掩住半张脸,将手中的香烟头残留着劣质口红的痕迹,嗓子因为常年烟酒不断而沙哑,话语充斥着阴阳怪气。
熟悉的声线,陈放听到第一个字起就知道是这个女人,胃因为即时的应激反应一阵恶心抽搐。
“你又来干什么!”和颜悦色的赵婆婆难得脸色不悦,对于自己视若亲人的陈放真正的亲人并不欢迎。
“赵姨你看你说的,我儿子在你这儿呢,合着我就不能来?”
女人扭着细腰,丰腴的屁股坐在凳子上,毫不见外地夺走陈放手里的筷子和碗,自顾自夹了口菜,又嫌弃太过清汤寡水似的连着筷子一摔。灼热的汤汁飞溅,落了一滴在陈放脸上,白皙的皮肤立刻泛出小小的红印。
“陈娆。”陈放直呼她的名字,声音明明在发抖,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有事情回家里说。”
“没什么可说的。”陈娆用染着紫红色的长指甲敲了敲桌面,“我拿钱就走,也不在外人面前给我儿子丢人。”
对于陈娆的的行为,陈放丝毫不觉得意外,这女人最擅长的就是道德绑架,无论是儿子还是其他男人,在陈娆眼里只是钱而已。
陈放从没有反驳过学校的人对自己的恶毒说辞,因为他们都没说错,他没有父亲,眼前这个美艳而轻浮的女人正是自己血缘上的母亲。
她是一朵开在污泥浊水中的花,随着盛放而腐烂,任成群的苍蝇臭虫觊觎,却对真正的骨肉亲情视若仇敌,企图拖着他一同向地狱更深处下坠。
陈放的手伸进裤子口袋,将叠整齐的几张纸币放到桌上,不看陈娆得逞后讽刺意味更甚的表情。
攒足逃离的资本之前,为了暂时摆脱纠缠,顺从是唯一的办法。
陈娆捻着纸币一角数了数,薄薄一叠不过五张百元钞票,被轻车熟路卷成纸棒,像烟卷似的被捏在指节间。
“乖儿子,以后晚上晚点回家,别耽误妈妈赚钱。”陈娆用粉色烟卷拨了拨额前的头发,鲜红的嘴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像吸食鲜血后残留的痕迹,带着一脸餍足的慵懒,笑得轻佻又恶毒。
拖沓的脚步声走远,陈放将衣袖的边缘紧紧攥在手里,原本直挺的脊背泄气地佝偻起来,连说话都像是要耗尽最后一口气:“婆婆,对不起啊。”
陈放只能道歉,为了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的荒唐事件,一次次地向身边的人道歉。
仅仅因为陈娆是自己血缘上的母亲。
可他明明没得选。
“好孩子,别难受了。来,吃饭。”
“嗯。”
陈放俯身捡起陈娆丢在地上的筷子用水流冲干净,将饭菜机械地送进嘴里咀嚼,却是食不知味。
第6章 小面
将所有事打理好,陈放拎起书包挂在肩膀上,招呼一声即将出门时,被赵婆婆拦着胳膊,将一张百元纸币塞进他手心里。
“婆婆,你这……”赵婆婆的儿子给的赡养费本就是聊胜于无,只是一百元恐怕都会让生活拮据一段时间,陈放坚决推拒着,“我不缺钱,真的。”
陈放的钱除了存在学生卡里,全部存在偷偷办理的银行卡中,给自己留的现金很少,以免陈娆发现之后狮子大开口。
摆脱纠缠的资本,只能靠他自己一点点攒出来。
“算算日子,你的发热期是不是又要到了?”赵婆婆固执地将钱塞给陈放,“你一个omega,买抑制剂的钱可不能省,安全最重要。”
是啊,发热期的omega处境很危险,这点他深有体会。
尽管自身信息素的味道很奇怪,甚至比beta的费洛蒙还要寡淡,没人会想到他是个omega。由于发热期的生理反应,陈放不可能真的像对外说明的那样,完完全全将自己当作一个beta。
每月的发热期让他衣领下藏着的腺体变成一颗定时炸弹,陈放厌恶这种被本能支配而身不由己的感觉,稍不留意就有可能沦为alpha掌中之物。
omega身娇体贵,后颈的腺体对于整个社会更是稀缺资源,是注定要被抢夺和占有的。但陈放并不为此感到荣幸,像他这种烂泥里挣扎长大的omega,受过的加害多于保护,被多一个人盯上,就多一份危险。
藏身才能安全,是他总结过往得出的道理。
陈放最终还是将纸币塞回赵婆婆手中,从自己衣兜拿出两张纸币给她看,赵婆婆这才安心,又叮嘱陈放一句记得买抑制剂,才目送他离开。
站在门外的廊台,陈放抬头看了眼楼上的位置,有青色的烟雾飘出来,被风稀释得无影无踪。
熟悉又刺鼻的味道,是陈娆一直抽的那种烟。
那方乌烟瘴气的空间,是他所谓的“家”,不知道进进出出过多少陌生男人,他们进门远比自己回家要轻而易举。那些人总是在踏进门槛的一瞬间脱掉人皮伪装,退化为原始动物,失去理智和道德的束缚,一味屈从沉溺于本能。
想起两年前那个昏暗的阴天,分化后慌乱的第一次发热期,还有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穷凶极恶疯狗一样的alpha……
陈放缩着肩膀用衣领将后颈藏得严严实实,加快脚步地逃离,企图甩掉阴暗恐怖的记忆。
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了。
路识卿坐在学校门口的石墩子上,一边数着手表上秒针走过的格数,一边往陈放走时的方向张望着。
手表上的分针走得太慢,距离到达四点半的位置还要转过九十度角。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不光是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实际上整个下午,陈放没在身边的所有时间,似乎都被他用于等待。
什么赶不赶巧,他守株待兔这么久,就为了逮陈放。
烦烦烦,怎么还不回来啊。
路识卿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陈放惯坏了,和他相处实在太过舒心,无论什么要求想法都能被他自然而然地接住,像落在棉花上,陷进去就不想出来。
没陈放陪着,做什么都没意思,棉花垫子一撤,他被身边的空气硌得浑身难受。
落差感最是折磨人。
下午他到小商圈逛了逛,就吃的而言,他更喜欢学生街不大卫生的小吃。顶层的网咖条件倒是不错,可惜打游戏的状态不对,连跪让他心态崩得一塌糊涂,甚至无聊到在网咖看了部并不那么搞笑的喜剧电影就回到这儿呆着。
心情本来就焦躁,肚子也不知好歹地开始咕噜咕噜响,路识卿才想起自己连午饭都没心思吃,结果现在稀里糊涂地就要吃晚饭了。
一会儿得让陈放好好补偿自己。
饿死了饿死了饿死了。
饥饿感惹得他烦躁,用抖腿的方式消耗着多余的火气。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碰了一下,像蜻蜓点水那样一触即松。
“我这爆脾……”
路识卿在石墩子上扭过身,进入视野里的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袖校服,黄昏的阳光打在陈放白得透亮的侧脸上,将漆黑的瞳仁映照得明亮,正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垂眼看他。
没脾气。
路识卿恍惚了一瞬。
相似的场景在下午看的滥俗喜剧中出现过,那一幕,两位主角恰好一见倾心。
这些时刻,俗套而浪漫的场景至多只是催化,真正能够一见倾心的,从来都是人本身。
“您回来真晚。”路识卿装模作样地看着手表,想要以此作为佐证,却发现分针还有十个小格才到时间。
可是刚才明明感觉一个世纪都过去了。
“是吗?几点啦?”陈放凑近点瞄了眼路识卿的手表,还什么都没看清,表盘就被路识卿飞速用手盖住。
看路识卿心虚耍赖的样儿,陈放的心情才稍稍好些,脸上带了点笑:“你在这儿等……逮我,多久啦?”
“很久啦。”路识卿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去吃饭吧,逮得我都饿了。”
现在还不是学生返校的高峰时间,学生街没有平常饭点那么热闹,大部分路边摊子正在准备食材,还有几家老板聚在一个阳伞下打扑克。
“去馆子里吃吧,小摊现在都没开火。”陈放指了几家开张的店铺,“吃饭,还是吃面?他们家小面还不错。”
“那就小面吧。”路识卿提着口气才没让肚子叫出声来。
能吃饱就行,饿急了他才没那么多穷讲究。
“老板,两份小面,一份正常,一份不要葱少放辣椒。”陈放转过头问,“你还有什么忌口吗?”
“啊……和你一样。”
“那就这样了,老板。”
“诶,我呢?”路识卿被陈放弄懵了,“我也不要葱少放辣。”
“对啊。”陈放的语气理所当然,抽出几张餐巾纸在凳子表面擦了一通,“那就是你的,我没忌口。”
“我靠……”路识卿感叹一声,刚想坐下又被拽着袖子拎起来。
“你坐那个,这个还没擦呢。”陈放指了指刚擦好的凳子,又抽出纸巾在刚刚路识卿屁股底下的凳子上蹭了几下,坐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我忌口的?”
“臭豆腐。”陈放在手边的冰柜里翻了一瓶冰镇雪梨汁,冲路识卿晃了晃,“这个行吗?”
“行行行。”
路识卿接过来,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还是没缓过神来。
他只是点单的时候随口一说,陈放竟然就给记住了?
并且轻车熟路地帮他向老板备注好,还给他擦凳子,递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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