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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入地球(近代现代)——布洛卡区

时间:2020-11-19 20:48:12  作者:布洛卡区
  张沉不说话了。
  他把门合上,轻轻吸了几声鼻子,他有鼻炎,云城几乎每个人都有或轻或重的鼻炎,甚至尘肺。
  张沉不难过,不为这样苟且的生活羞耻,他只是突然想到一些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就发生在今晚,比如程声满不在乎的那句话——程蝶衣敢爱敢恨,轰轰烈烈,我也这样,不行吗?
  敢爱敢恨、轰轰烈烈的人生是怎样?
  张沉很迷茫,别说自己活出那样,他连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他只知道人为钱亡,五块钱能让街边小贩争破头,十五块能让一个女孩浓妆艳抹站在牡丹巷按摩店里,二三十块钱就能让好些人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了。
  门外李小芸挨着沙发躺下了,门里张沉也慢慢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他望着床尾吱呀直响的电风扇出神,看着它绿色的底座,想到澡堂门口两排青灰色的石阶,想到有人几乎脸贴着脸给他点烟时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想到那些个缥缈的词,什么轰轰烈烈、不疯魔不成活,张沉不可避免地对它们产生了幻想,与是谁无关,程声或者哪个声都一样,只是那股横冲直撞的感觉太新奇了,张沉从没体会过,只要那些词在他脑子里一出现,他就想到烈火,一簇簇的火烧啊烧,烧得人全化成灰才不甘愿地灭。
  这簇火烧在张沉脑子里,却直接蔓延到程声身上。
  程声轻手轻脚回了奶奶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整夜也没睡着。前几个小时在张沉面前放的豪言壮语那架势早就消失殆尽,他光是想着两个人赤身裸体在澡堂那十几分钟就要扒着床边艰难地缓几口气才成。
  等他缓够了,脑子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想别的画面,两个男的要怎么搞?用手还是怎么?他和发小一起偷摸看过片,不过那是男女片,两具身体贴在一起来回滚,滚来滚去一场事就完了。
  他当时看的时候兴趣缺缺,认为那四仰八叉的姿势实在不雅,像两只树袋熊贴在一起抢叶子吃似的。秦潇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吓得直往他裤裆里摸,夸张哀嚎:“完蛋了!我还想着弄俩片给你泄泄火,感情你有不举倾向,压根泄不出来,我白忙活一场!”
  秦潇虽然满嘴放炮,但程声真有那么一秒差一丁点儿就信了,现在想想哪里是不举?分明是人不对,人要是对了搓个背都能举上天。
  程声仰躺在床上,外面带着点儿热气的风不断顺着窗户掠过他身体,但这阵风越吹越热,他下地把风扇调成三档,还是不解闷,脑袋一沾床就开始自动播放和秦潇一起偷看的小电影。
  说程声脑瓜子机灵绝不骗人,因为这小电影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时竟然极其智能地被自动换了脸。没几分钟程声就忍不住了,咬着嘴唇,悄悄把手伸下去,脑子里想着这码事,在底下折腾。
  木床轻微地颠,过了好久才随着突然绷直的身体停止晃动。夏天以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这股火在几秒空白中尽数化在空气里。
  程声望着天花板,带着一手黏腻去够床边的卫生纸。
 
 
第10章 看个电影
  七月十四,云城第一场暴雨。
  程声在家窝了两天,床头柜上摞着几本1997年《软件》杂志,一期22元巨额,几张纸就顶张沉跑三四次活。
  九几年正是财务系统如火如荼的时候,很多公司都想找个技术,给自家编个做账的玩意儿,老板省事。程声最近也在学这个,拿c语言写财务系统。这些天程声把这几本金贵的软件杂志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又把带回来的通信题做了个全。可惜云城这小破地方连个网吧都没,他手痒想用电脑也没得使,只好屈尊在纸上手写,写了几沓莫名其妙的代码,也不知道回去能不能运行。
  可他的财务系统还没写好就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紧急叫回北京。
  那电话是秦潇打来的,一接通就对着电话噼里啪啦放炮,隔着几百公里冲程声叫唤:“赶紧收拾东西回来,要面试!”
  程声一头雾水,问清才知道,秦潇这崽子居然擅自做主把他们乐队之前录的demo寄去一个最近两年声名大噪的唱片公司,那公司logo是两只大海鸟,不屑签流行,专门签摇滚乐队,听他们的demo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想看看现场表现。
  秦潇跟他掰扯大半天,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道女声,是常欣。
  “程儿,你多会儿回来?人家唱片公司催得紧。”
  程声明明一丁点要紧事都没有,却不知为什么犹豫了几秒才说:“后天吧,后天我回去。”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自己和老程的事儿还没完,不情不愿又朝那头的秦潇说:“我家回不去,住你那儿成吗?”
  秦潇还没吱声,常欣就迫不及待:“住我家!我爸妈外派去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电话那头秦潇立马打了一下常欣,“姑娘家要不要脸!”
  “搞性别歧视和对立啊你?程儿能住你家不能住我家?”
  程声听得头疼,赶紧在这边打住,求饶:“我干正事去了,火车票买好了再给你俩打电话。”
  他把电话扣下,想了许久发现自己在这个假期压根没有正事,唯一的正事是一个意外,意外就是那位喜欢穿t恤工装裤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的张姓修理工。
  这两天程声没去找张沉,一是怕人家对他腻烦,那天实在塞得太满,现在回想起来还像一场梦。二是他想着张沉做了些难以启齿的事,此刻怕是一见人家就要脸红,于是琢磨着等两天再去折腾他。
  程声这人做事全凭临门一脚,踹到脑子里哪根神经就做哪样事,完全是个被感情推着跑的人,他现在回想自己之前那些冲动行为,觉得过头了,人可以火热,但不能一直烧,有点温度能让人觉得挠人,再凶猛点儿真就要把人直接烧干烧死了。
  想到这里程声再次陷入一种拿不准的迷茫,人到底该不该被烧死?这是个巨大的问题。
  分人,譬如他这种人不但不能烧还得泼点冰水降火,而张沉那种人就该加点柴火,再一把燃了才能有点温度。
  这一通电话把他的计划彻底打散,程声不得不考虑,回了北京他还回来吗?
  他和秦潇从小一块儿长大,躲着老程在他那里住一个暑假完全不成问题,况且北京还有电脑用,有一期期的新杂志,乐队可以照常排练。
  他还回来吗?回来吗?程声问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的雨小了些,不像昨晚海啸似的要把整座城都卷起来。程声走到窗户边,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听了一会儿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最后还是决定和张沉讲一声自己要走了。
  他这次没扒人窗户,走的正门。
  他打了把纯黑的大伞在雨里走,从设计院走到三钢家属院,走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内他什么也没想,周围一股子雨腥气,熏得人他脑子无法思考,只能做最简单的事,看看过路人。
  三钢家属院门口聚集了一片黑伞,要是钢厂的黑烟化成固体大概就是这景象。
  几个穿着雨披的中年男人围在一起,一口一口地在伞底下吸着最便宜的烤烟。
  程声目不斜视地穿过他们,却不自觉地听到几句讨论。
  “写检举信吧,这是压根儿不把咱大家伙儿当人。”
  另一个声音立马附和:“写吧,老子怎么不知道自己被卖给私人老板这么久了?有没有王道了?”
  程声忽然想起这个家属院住的人大概都是张沉他爸同事,于是脚步慢了些,想听听这帮人在密谋什么。
  那些人心眼也不多,对穿过他们的这个陌生小子压根没当回事,大谈特谈他们的计划。
  “要我说,直接绑一身炸弹去领导办公室,看他吐不吐钱,不吐老子就跟那狗怂同归于尽。”
  旁边大伙儿一听立马笑开了,你一言我一语掰扯:“哪个领导?我现在都不知道咱领导究竟是哪个!”
  “找姓胡的那个呗!不然找谁?”
  旁边人又笑:“人领导怕你?大家伙儿全绑上去才能叫那狗日的害怕呢!”
  程声听到这里,想到奶奶前些日子跟他聊起来的那件事,三钢下岗,但他没听懂这些人要做什么,云里雾里地穿过他们,等声音彻底消失,进了楼道,发现那帮人居然还在滔滔不绝地计划密谋他们的炸领导大业。
  楼道里没灯,下雨天里又暗又潮,台阶上还堆着一大堆簸箕笤帚,程声跨过这些玩意儿上了二楼,敲敲张沉家大门。
  来开门的是张立成,他穿着雨披,一副紧急出门的样子,看到程声有点惊讶,粗着嗓子问他:“你是谁?”
  程声被这么没礼貌的一句问和对面人满脸提防的表情吓到,指指自己说:“我是张沉的朋友,设计院李奶奶家的孙子,找他有些事。”
  一听李老太太的名字出来,张立成表情大翻个,立马热情地抓起程声的胳膊,语气也比刚刚强百倍,“你是那个!程……程什么来着?”
  话还没说完他又伸着脖子冲客厅喊:“张沉,你朋友来了,别让人在门口一直站着,你去给拿点饮料零食什么的。”
  这话把程声说得一通尴尬,接上话:“程声,声音的声。”
  张立成看起来不太想知道程声具体叫哪个程哪个声,但行动上又是夸张的亲密,仿佛熟得不能更熟,拍拍程声的肩膀说:“叔叔有事要出门,先走了,张沉和他邻居在客厅看碟呢,你有什么事使唤他就成。”
  说完还留恋什么似的,下了楼梯还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朝程声念叨:“我家张沉脑子可机灵了,以后多帮衬帮衬啊……”
  这句话程声还没听完就被一个人拉进屋。
  张沉往他身上扔了条毛巾,说:“擦擦吧,头发全湿了。”
  跟着张沉出来的还有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孩,或者说小伙子更合适些,因为他看起来明显要比程声和张沉年纪都大,跟张沉他爸一样大颧骨大下颌骨,面颊没一点余肉,全都凹下去,但精神头不错,看到一个陌生人进来就热情地打招呼:“你好,张沉的朋友是吗?我也是他朋友,叫杨明明,住他对门,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程声正拿着张沉扔过来的这块干毛巾擦头发,一边抬头打量杨明明——明显比张沉好相处得多,虽然看着比他们都老成却没什么心眼儿的样子,程声乐意和这种人相处,也热情地回他:“刚认识没半个月呢,哎你名字真好记,像话剧里的名字。”
  杨明明笑了一声,“好记啥,最普通的名字,撒进人堆里都找不见。”>电视机那边传来一阵打打杀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尾声的歌曲,张沉把毛巾扔给他就去取碟片,来来回回也没问程声找他干什么。
  杨明明眼尖,觉得他俩之间的气氛不对头,立马自告奋勇担当起气氛调节器的重任,自来熟地揽住程声的肩膀,大喇喇地说:“我俩刚刚看古惑仔呢,这不是昨天矿里好不容易给了一天假,赶紧跑回来呆一天,明天就要走了。”
  “矿里?你已经上班了?”
  老实说,杨明明看着比他俩老成,但也就老成一些,在程声心里是正上大三大四的年龄。
  杨明明“啊”了一声,笑笑说:“初中毕业就下矿了,没办法么,家里条件就那样,又比不上张沉脑子聪明,考不上去。”
  张沉还蹲在影碟机前,在木抽屉里一沓碟片盒里挑挑拣拣。这抽屉碟是杨明明拿自己工资从音像店里按斤买回来的,五花八门五湖四海,什么猎奇片子都有。
  杨明明走过去,冲他背影喊:“看个爱情片吧,正好我要跟你说个事儿,想叫你帮我出出主意。”
  他们仨人都没意见,在一沓碟片里把爱情片挑出来放在一旁,程声看看这一堆老电影,自己基本都看过,于是凭印象指了张碟,给他俩推荐:“那个胭脂扣不错。”
  张沉和杨明明这样的人都当文艺作品是打发时间的工具,也不问这电影具体讲什么故事,好不好看,随便就塞进影碟机。
  电影播的时候,这边就在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只不过讨论的不是剧情。
  伴随旧时花楼的电影画面,杨明明拍了拍张沉的肩膀,另一只手指着屏幕里的如花和十二少说:“一见钟情!就跟这电影一模一样,海燕那时候去矿上找她爸,她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居然拄着一根拐杖!多神奇啊,我就多看了几眼,这一仔细看就完蛋了。”
  张沉问:“海燕?”
  杨明明一拍大腿,“就之前那会儿我跟你说的那个姑娘,抓心挠肝祸害我的那个。”
  张沉“哦”了一声,又问:“盲人?你是看上人家长得好看了吧。”
  杨明明打了他一下,打完后却是异常诚恳:“一见钟情可不是就钟在长相上了?不过这么说也太绝对,主要还看感觉,那种一瞬间全世界都变得黏黏糊糊就剩你俩的感觉。”
  这话说完,挨着张沉的程声把目光从电视机上收回来,隐秘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张沉。
  他本是听到这话题不由自主去看,看几秒就打算收回目光,可正巧张沉倾着身子要去够茶几上的瓷杯,一歪头就对上程声盯着他的眼睛。
  他之前没仔细打量过程声,只知道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学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年纪不小人却幼稚,做出的奇葩事和智商成正比。但今天这么一看,才发现这人长得真俊逸,气质也比他们这里的人强,张沉无意拿这事冒犯自家小城的人粗俗,但就像程声不敢相信他们的生活主题竟然是八毛一块的柴米油盐一样,张沉也不敢相信程声的生活主题竟然是摇滚和电脑这么悬浮的东西,他俩实在差太多了。
  电影里两个主角在黏糊,他们俩对视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
  程声知道自己又被发现了,但仍倔强地看着他,可张沉竟然也没收回目光,就这样一手端着水杯,同样也在看他。
  张沉看着他的脸,心里不得不承认,程声这人虽然顽劣,但身上有股抹不掉的书卷气,是程声喊打喊杀要自由要摇滚要燥也抹不掉的、从小跟着他长大的气质。
  两个人说不上来究竟在赌气还是在打仗,就这样互相盯着看,谁也没主动收回目光。
  旁边的杨明明仍在滔滔不绝,“她还会跳舞呢,跟天使下凡似的,要不是天生盲没准真能去了歌舞团,下次带你见见,要不是看不见我才不会带姑娘见你,人家看看我再看看你,一对比可不得跟你跑了……”
  张沉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居然主动把目光收回来,问杨明明:“你叫我出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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