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尧见弟弟剥了一个糕粽,无视他径直给他夫君递了过去,心酸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弟弟和寂年两人感情笃深,他也更放心些。
周寂年确实不爱吃甜食,所以仅吃了一个小糕粽就落筷了,“糕粽糯性黏滞难化,宁郎也少食。”
谢宁乖乖点头,沾糖吃了两小个糕粽后,不扰他们读书,出了院子去馄饨摊帮忙。
花朝二月,气温偏低,路上行人着棉袄,富贵人家还会披身斗篷,地面冻的梆硬,透着凉气儿。
谢宁抱着碗走的缓慢,一步一步地踏实了,前些日子他走得急,摔了一跤,跌的他屁股疼了两日,还碎了一摞子碗,可心疼坏了。
天儿冷,馄饨摊的生意多了许多,因为卖的是暖心窝的热汤,镇上务工的百姓还是很愿意来吃上一碗。
肚子里有了油水,干活也有力气些。
“冷不冷?怎么不在家呆着。”林锦过去接过他怀里的碗,里面是几个胖胖的糕粽。
“不冷,寂年和哥做学问,不在家扰他们。”谢宁其实冷的紧,朝火盆旁坐下伸手烤火,第一场雪后,他就和寂年一起睡床了。
几张桌子中间放了一个大火盆,食客等馄饨的时候可以烤火取暖,偶有蹭暖的,周三丰两口子良善也并不驱赶。
林锦去给儿夫郎盛了一碗热滚滚的鱼汤,“那你在这里烤烤火,炭底下我烘了个红薯,你扒出来吃。”
谢宁拿了铁钳子去扒火盆,红薯捏着还有些微硬,但是确实是熟了的,谢宁特别喜欢吃烤到这个程度的,糯而不软,粉甜粉甜的。
感觉有人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让谢宁很是不舒服,他转头望去,圆桌上坐着三个男子,中间的一个肥头大耳,盯他的人就是这个胖子。
这胖胖的食客不是第一次来了,谢宁面熟,只是那胖子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鱼肉。
每次来都这样盯着他看,谢宁忍着不舒服背过身去,继续啃烤红薯。
那胖子名朱大常,前任户部被这惊鸿一瞥看呆住了……
前几日朱大常听随从说清水镇北有一馄饨摊,馄饨是鱼肉做的,汤是鱼头熬的,他生平一重色,二重口腹之欲,当天黄昏就来品尝美味了。
恰巧那天林锦回去烧晚饭了,谢宁掌勺,朱大常坐下后打量四周,被锅前人的侧颜惊艳住了,全程都盯着人看。
当即问了随从,得知小郎君已为人夫,朱大常叹息啊,这小郎君不是清白之身了,长的再好看,他也是不能纳进门了。
回去的路上进了烟花之地,唤了香楼里最美艳的姑娘一顿操劳,却怎么都不得劲。
朱大常回去之后就患上了相思,这不,又来馄饨摊了。
他想着小郎君的夫君区区一个小童生,他朱大常并未放在眼里,貌美小郎君还是可以玩一玩的。
朱大常轻咳一声,他那随从立马明白,扯着粗嗓喊:“哎?这蒜怎的也不剥皮?小郎君,有劳把这蒜皮剥了。”
周家三人一愣,暂时没了动作。
那随从一掌拍在了圆桌上,“听不懂人话?”
周三丰停了煽,面上带笑,走过去道:“哟,几位贵人误会了,那蒜都是客人们自己剥的,我们若剥了皮,恐脏了这蒜头,您要是不嫌,我给您剥?”
那随从挡住周三丰摸蒜的手,“唉去去去,你那手刚烧火,让那小郎君来剥。”
“贵人说笑了,那是我儿夫郎,到底有别。”周三丰脸上止住了笑。
朱大常桌子底下踢了踢随从,随从脑子也不灵光,只能硬喊:“剥蒜!”
这就明显是找茬了,谢宁也不想惹事端,他在一旁水桶里净了手,就近剥了五六粒蒜瓣,放进一个空碗里,语气平静地道:“阿父,我这身份不便,劳您递过去了。夫君支我来送粽,我这便回去了。”
“好,速回家去吧。”周三丰忙道,过去接了碗。
谢宁为了周边食客都能听见,所以故意提了音量,那朱大常听着他脆糯的嗓音,犹如弦音,更是心痒难耐。
他们要的剥好的蒜瓣放在了桌上,那随从也不是个脑子灵活的,一时也没了找茬的话头,闷声不吭了。
朱大常巴巴地望着人离去的背影,谢宁被寒风吹起的发丝儿,像那诱人的线缠绕在朱大常的心弦,让他魂牵梦萦……
谢宁步子急迈,匆匆回了院子。
晚上谢宁铺了两床被子,自己一窝,周寂年洗漱完自然而然地钻进他被窝里,把人紧紧抱着。
“嗯?”谢宁挣了挣,“你明日就出发县城院试,我若把你冻风寒怎么办?”
“那夫君就让你热起来。”周寂年搂着人,手探进去。
“嗯……”谢宁被攥住,虽扭了下身子,但是心里很是眷恋夫君温热的怀抱,“别!”
周寂年覆上去,压着嗓子低声轻哄:“我这一去近十日见不到你,快让夫君快活快活。”
谢宁伸手去捂他嘴,身子早已被烫的发软,只能任周寂年为所欲为。
周寂年得逞的笑声低沉又悦耳,时不时问上几句荤话,臊的谢宁脸上充血,热气沸腾。
周寂年自从知道小夫郎冬日竟比普通人怕冷,就加大了晨起的锻炼,为了强身健体,又为了抵御风寒,每日饮一碗姜汤。几个月下来,也是习惯了小夫郎的体温,也很欣慰,小夫郎终于不嫌自己热了。
谢宁动情,喉间呼出的声音破碎,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也不控制音量,周寂年听的动力十足。
好在周三丰两口子住远处厢房,只是隔壁的谢尧就难受了,活春宫听了一晚,又尴尬又想娶亲……
第二天一早,周寂年煮了姜汤,自己一碗,进房喂了宁郎一碗,这才随谢尧出发去驿站坐马车。
谢宁累了一晚,迷迷糊糊喝了汤,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然大亮,他穿了棉袄匆匆跑出房,院里只有父亲和爹爹在忙馄饨馅儿和皮。
“醒了?灶里温着馍,端去吃。”周三丰先见着他,开口唤他。
“阿父,寂年走了?”
回答的是林锦爹爹,“走了,有你大哥一起作伴,没事,安心等他回来。”
“喔。”谢宁应声,心里有些失落。
馅儿和皮都准备好了,三个人开始搬桌椅,赶在晌午饭点儿把摊子支了起来,还在起火的时候,就有了老熟客来等着了。
周三丰觉得这日子啊,比在村子里舒坦多了,他家这小本生意,馄饨实在又可口,食客们都尊重他。
来往的多了,他也交了几个友人,偶尔雨天不支摊,去寻了友人喝个小酒听个书,日子惬意又富足。
哪像在村子里,因为腿瘸,下了田地里也没有劳动力,叫人看不起,拘在周家老宅,他也不自由。
如今馄饨摊已经增加到六张桌子了,丑时已是坐满了人,林锦却并不开心,因那有一桌,又是昨日来找茬的胖猪。
虽说支好摊儿就遣了宁郎回家待着,但林锦一边下馄饨去煮,一边朝胡同看,生怕宁郎来送饭,又被撞见要求剥蒜。
当朝的风气,就是不支持小夫郎和小媳妇儿在外的,只是因着离家近,镇子小,来来往往的都熟识,所以他们放松了些。
其实为了宁郎好,是不该叫他出摊的,万一出什么事情,百姓只会说他谢宁不该出来,而不是怪歹徒浪子祸心。
周三丰在一旁洗碗,他们摊了小半年,已经不需要招呼食客了,食客自会吱一声就去坐下等馄饨上桌。
谢宁烧好了饭,放食盒里提着出了门,拐进出口这条巷子,老远就见爹爹挥着勺捞馄饨,他紧着几步朝摊子去。
林锦习惯性朝巷子一瞥,见了儿夫郎,右手放下碗,挡在胸口摆了摆手,指尖朝下赶人的姿势。
谢宁不明所以,但是见爹爹板着脸,他将食盒放地上,朝家里方向指了指,见爹爹点头,他明白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谢宁明白过来,爹爹的意思是让他不去要馄饨摊,他索性转身回家里,只留食盒在巷子在中间。
不一会儿,周三丰抽闲去拎了食盒回来。
寅时到,最后一批用饭的人也散了,馄饨摊儿只剩那肥猪三人,做生意断不可有撵客的行为,林锦招呼丈夫坐在桌子上用饭。
朱大常死等活盼的,也没见那天仙小郎君出现,室外寒冷,他又一直坐着,这会儿冻的实在是不行了,只好踹了一下随从。
随从立刻拿了钱袋子出来,“店家,结账。”
周三丰放下碗,擦了擦嘴过来,“三十六文。”
随从掏了一个碎银抛过去,周三丰接住,“您几位稍等,我给算算余多少……”
“味道挺好,赏了。”朱大常站起来,只想赶紧去香楼里,搂姑娘暖暖身子。
“哟,那多谢贵人了!”周三丰把那句‘常来啊’咽了下去。
林锦看着那三人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周三丰听的好笑,伸手去戳了下夫郎,怀念地叹了口气道:“哎呀,多少年没听你骂人了?”
林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就欠儿吧!你敢惹我,我直接上手,谁有那功夫骂你?”
“诶诶诶,我就一句牢骚,我可不敢惹你。”
林锦舒口气,又想到了儿辈,“唉,咱儿子若中了,家搬省城,咱也开个铺面,总支着摊儿也不是办法,夏热秋冻的。”
“应该的,咱儿子不也这么计划的吗?”
“弟妹都又有了,宁郎这肚子一直也没个动静,唉……”
“操那心干啥,早晚的。”周三丰收拾了碗筷扔盆里。
……
院试分两场进行,一场考一天,第一场正试,考两文一诗;第二场覆试,考一文一诗。
院试第一名叫案首,中者叫秀才,凡是中了秀才都要进入府州学宫。两试一等前列者,每月都有廪银,补助生活。府学限四十人,每个月可领廪银四两。
周寂年此时正在童记客栈看书,谢尧推开窗子,随处可见赶考的书生,叹了口气,谢尧道:“唉,别的客栈热热闹闹,文人成堆,再看看咱这客栈,静出鬼了。”
“静则心静,正好看书。”周寂年不以为意。
谢尧笑了声,踱步回来坐下,“你说这客栈掌柜怎么想的?取个童字?除了咱俩胸有成竹,还真没赶考的敢来住,就怕晦气考完还是童生。”
周寂年兀自看书没再说话,他正是看中这一点,童记客栈没有考生住,所以安静,他夜里好休息。
考试那天,天还未亮,两人就起床洗漱带上干粮,赶往州治所和给他们做担保的廪生老秀才集合。
老秀才领着他们五人去排队,漫长的等待中,谢尧时不时看看身后的队伍,读书人排成了长龙,人群里有面嫩刚束冠的,当然也有胡须垂下,发间藏白丝的中年童生。
也正常,院试每三年考两次,大庆朝每一次只录取两万五千人。
谢尧见旁人跺脚取暖,和前面的周寂年说:“还是你智慧,出发前喝了姜汤,这会儿倒真不怎么冷。”
周寂年回头准备说话,老秀才急忙道:“到我们了,走。”
进场之前是一番搜身,随身带的干粮大米还要倒出来检查,超过米粒大小,则一律不许带入场内。
官兵先检查了周寂年递上去的空布袋,然后接过干粮倒进去,再检查另一个布袋,确认没问题才放行。
进场之后还有一名官府指派的派保人,也是秀才,以防考生买通廪生秀才舞弊。
如果发现作弊,两个担保秀才都将承担责任,撤销官府福利和秀才除名。
周寂年五人按顺序进了考棚,棚与棚之间一墙之隔。棚内砌石床,摆一书桌,考生坐床上考试。
刚熟悉好环境,就有两个官兵来派发考卷、笔砚、铃铛,一个官兵前来验明正身后,在考卷上盖一个‘对’字。
官兵走后,周寂年就开始研磨。等考卷分发完毕,天已大亮,监考官学政大人姗姗来迟。
学政大人举着册子,边走边念考场规则,随后宣布,开考。
周寂年这才不紧不慢地拆了卷封,大致浏览了一下试题。不出意料,三题出自《四书》,每题要求七百字内作答。
诗则给指定了‘莲’为主题,以七言格律作诗一首。
周寂年对面考棚的考生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两名派保秀才在走廊来来回回的巡视,间隔久些,才会有监考官兵巡视。
老秀才见周寂年仍旧正襟危坐,也不着急,反正做担保的银子他已经收了,中不中他都不关心。
周寂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答案,才提笔开始书写……
晌午时分,官兵开始发放午饭,一人两个馒头,周寂年文思泉涌,答完两道题,将备好的铜钱递给官兵,买了一壶滚水。
啃着馒头,喝着热米粥,听闻远处有考生撕心裂肺的咳嗽,书生大多体弱,不运动不干活的。
周寂年倒是时常锻炼,劈柴洒扫院子,帮宁郎剁肉馅儿。
每晚还抱着个冰人睡觉,锻炼的身强体壮,一点儿都不畏冷。
周寂年对面的考生频频去望他,被派保人敲了敲窗沿以示警告。怪只怪周寂年泡的这米粥香气四溢,谢宁用足了料炒的喷香。
吃饱喝足,热汤下肚,周寂年才又提笔答题。
学政大人一路巡视过来,先是见周寂年一表人才,手不抖坐如松,他心生好感,凑近了去看,那考生依旧稳如泰山,学政大人心里点头。
目光再放在考卷上,标准的馆阁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好字!姓名栏写着周寂年,学政大人抚着胡须朝前走。
周寂年看着‘莲’字,若有所思,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曾经掉进莲花池里的宁郎,再联想到宁郎白皙的肌肤,出淤泥而不染……
作完诗,周寂年放下笔,只等考铃响,官兵统一来封卷。
索性初春气温低,考棚无甚异味,只是不时有考生体弱得了风寒,咳声停不下来,撕心裂肺之时,叫人心肺也跟着作痛。
卯时一刻,考铃总算响了,官兵们陆陆续续前来封卷,依旧是两个官兵,一个收银子,每一考生交一百文,另一个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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