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小会节奏很快。
杜荷和赵节分明对最近着手事情的进度汇报,同时还针对变数进行了新一步的变动调整,而这些都是需要让太子殿下知道的。贺兰楚石那头则是提及了最近高昌不大安稳,若是长此以往,最初今年末,或许朝堂还会再有一场战事。
虞玓听到这里的时候,想来这贺兰楚石背后的消息渠道,应当是吏部尚书侯君集。虽然他现在算是出入为官了,可与军队的联系很是紧密。
高昌……虞玓蹙眉,程处弼正在那里。
若是真的爆发战事,或许真能如了他的愿吧。
虽然有些慌神,但还是镇定地听完了整场的虞玓在结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偷偷吞了个哈欠。他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擦去了眼角眯出来的一滴泪。
“扑哧——”
轻笑声响起,虞玓这偷偷的动作被太子看了个正着,他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心情不好?”虞玓微顿,留意到这殿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退得慢了些。
他淡定说道:“昨夜睡得不好。”
太子狭长的眼眸微眯,笃定地说道:“并不是,你的心情不好。”
虞玓抿唇,沉默半晌后如同棒读地说道:“哇,太子殿下说得极是。”那半点起伏都没有的语气听起来就硬邦邦的。
不知哪里戳中了太子的笑点,他捂着嘴闷闷笑起来,那眉梢弯下来的模样俊美无涛,当真是一位俊秀的郎君。他偏头看着虞玓,“在想什么呢你?”
虞玓停了停,诚恳地说道:“我打算去敲板砖。”太子难得一愣,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看着虞玓的模样就好像他刚刚说出了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你要敲谁?”
太子好奇地问道。
虞玓想了想,“某种意义来说,他算是我的姐夫。”
白霜离开虞宅已经半月有余,至今日过去十七日却未见回来的踪影。莫说是白霜,就连每三日会回来一趟的小桃红,也已经五日未归。
这让虞玓有些不大放心。
他只再等了两日,这算作是对白霜的信任,因为他清楚她是不愿他参与此事。
不过两日就已经是极限。
太子殿下听完来龙去脉,抬手招来了內侍,“去准备几块板砖来。”哪怕是面对太子殿下如此出奇的要求,那內侍也面不改色退下去准备,不多时真的给他捧来四块板砖。
太子兴致盎然,拎着颠了颠重量,“他们住在哪?”
虞玓:?
怎听着太子这意思,颇有种想要亲自参与的模样?
醒醒!
您现在可是暂代国事的储君殿下!
这抡板砖这种事情和太子相干吗?
那是完全不相干啊!
虞玓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疯狂吐槽。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更新get√
*
虞玓:太子是干大事的人。
太子:确实,是干.大事的人。
问题来了,谁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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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这是个普通的院子。
从日暮的窗户往外望出去,还能看到庭院里晾着衣服的衣架,打出来的水井堆砌着还未稳固的石块,墙角凌乱的野草丛,还有迎风吹来淡淡的花香。如果不是现在屋子外面挂着一把大锁,那么现在正是一个温馨平常的下午。站在窗边,甚至还能听到墙角外隐约的喧闹声。
小桃红有些生气地看着还是被堵住的门,跺着脚往回走了几步,“白霜姐姐,他们做得太过分了。”她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在虞玓的院子里帮着做些杂事,因着岁数小故而被院子里的几个年长姑娘宠着,还是有些娇气在的。
白霜淡淡地说道:“你来回走动反而费劲,还是坐下吧。”小桃红抿着嘴,气呼呼在白霜的对面坐下来,“白霜姐姐,难道你不着急吗?”
他们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天了。
虽然刘勇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但是小桃红还是有些后怕。毕竟那日白霜与刘勇的激烈争吵犹在耳边,让还不到十三的小桃红第一次知道婚嫁也不是那么简单,原来在生活中也会有那么多磕磕绊绊难以忍受的事情。
白霜吃着凉水,温婉地冲着小桃红笑了笑,宽慰地说道:“当日郎君定下的日子就是十五天,如今已经超过两日,以郎君的敏锐不会没发觉。”她心里却是忍不住叹息,她还是有些高估了刘勇的秉性了。
对于刘勇关她这件事,刘叔不是没有反对,可刘嫂和刘勇站在一处,让刘叔也无可奈何。这两日都是刘嫂来送饭的,连给刘叔多来一步的可能都无。而白霜想得再多,却也没想到刘勇竟然会为了阻拦她离开而出此下策。
一起生活这么久,白霜自然对刘勇有感情。
可娘子说得对,若是真的有情爱,管得住上半身,自然也管得住下半身。若是管不住,也不过是块烂泥,世上两条腿的男人难道不比三条腿的青蛙好找吗?
白霜不愿自己跌入那种痛苦的困境。
当断则断。
哪怕现在刘勇阻拦着,白霜也相信虞玓不会袖手旁观,那个看似淡漠实则柔软的小郎君可不是那样的人。她忍不住低头叹息,果然还是她之前托大了。
叩哒。
门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小桃红抬头看去,惊讶地叫道:“刘叔?”
眼下站在窗外的人正是刘叔,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他看起来比往日更苍老了。因着窗户也被封住,屋内有些昏暗,他看不太清里头的情况不得不站在窗外从缝隙里扒拉,“你们且等着,我偷了钥匙出来。”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去前头开锁。
白霜站起身带着小桃红走到门前,就连看起来淡定自若的她脚步也不由得急促了几分。
若是真能逃出去,日后的事情还能再分说。
刘叔三两下解开大锁,把那碍手碍脚的链子丢到一处去,带着俩姑娘往外走,急切地说道,“刘勇下午有个应酬不得不出门,那婆娘被我坑出去了。你们现在就从后门走,细软甚的先别管,待后头……”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后门被人猛地推开。
看着高大憨厚的青年苦闷地看着刘叔,垂下来的胳膊有些颤,他看着刘叔的模样很失望,“阿耶,你怎能这么做?”
刘叔气得牙狠狠,“我才要问你这逆子到底要做甚?!先是说要去外头纳妾,好不容易你媳妇回来了又和她吵,现在还把人家关着,我怎么就有你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儿子呢?!”他痛心疾首,连眼角都发红起来。
他那乖巧听话的憨厚儿子,究竟是为甚变成今日的模样?
白霜挡在有些害怕的小桃红面前,看着神态狰狞眼睛发红的刘勇,忍不住失望叹息,什么时候刘勇竟然变成这般。
他抬着手正在与刘叔争辩,那狂态更为明显,让白霜忍不住蹙眉。
等等,有些不太对劲。
刘勇往日他对刘叔非常尊敬,从未有如此狂态之举。就算是两日前他拦住刘叔的劝阻,那也是毕恭毕敬乖乖受着的,可今日看起来却像是失了神魄一般与刘叔争吵,而且看他越来越激烈的模样,白霜都生怕他们打起来。
白霜往前走了一步,对刘叔轻声说道:“阿耶,刘勇看起来不太对劲。他那模样有点失魂了。”
正在气头上的刘叔被白霜劝了两句,这才勉强分出精力去看他那儿子的模样。这一看顿时大惊,别的不说,这满头大汗且眼睛通红的模样怎么都不对。平日里刘勇可是个强健的青年,怎么会有这种眼里发虚,脚下轻浮的模样?
刘叔忍下呵责,“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儿?是去哪儿鬼混了才惹来这一身病?”他硬邦邦的话不知是哪儿戳到了刘勇的痛点,浑噩的他竟然举起拳头来,一拳就要打在瘦弱的刘叔身上。白霜想都没想就挡在刘叔的面前,那沉重的拳头疼得她低低叫了出来,剧烈的痛感从肩膀蔓延开来,刺激得白霜的眼当即就红了起来。
刘叔被这一拦没受着,抬头一看发现白霜忍不住矮下.身来捂着肩头,小桃红带着哭腔扑了过去扶住了白霜软下来的身体,顿时有种血气都往脑门冲,气得嘴巴都在哆嗦。
“你,你这逆子……”
刘勇捂着头,发红的脸有些茫然,却犹然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样往白霜那里走了两步。
“你……你别过来!”小桃红搂着白霜尖叫着,惨白的小脸没有任何的血色。
啪——
一块体积颇重的物体抛了进来,正摔在刘勇的脚边,砸得他惊跳,猛地回头一望。
却看到冷若冰霜的虞玓站在门外,手里还拎着一块同样的东西,在刚打照面还未来得及说话的时候就猛地甩手抛过来。
这一回狠狠地砸在了刘勇的脑袋上。
登时砸得他头破血流,钻心的疼痛让他猛地抬手堵住伤口。而站在门外的虞玓大步跨进来,面无表情地擦过血流如注的刘勇,先是抬手扶住了有些气狠的刘叔,然后大步走向白霜,弯下.身来把她扶起来,对小桃红说道:“多谢你护着她。”
白霜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同寻常的。
被一同扶起来的小桃红突地被虞玓说了这话,惊得她的手指都扭在了一块,这还是一贯冰冷的郎君吗?虽然那模样还是寡淡平静,却说出这样温情的话来。
虞玓却不知小桃红那瞬间脑子里转了一圈在想什么,低着头看白霜忍痛的模样,轻声说道:“白霜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小桃红嘴巴利索,三两下就把刚才的事情秃噜了出来。
虞玓登时就冷了脸。
他的脸色本来就冷漠,再冷下来,就连刚心生暖意的小桃红都忍不住一个激灵,瞬间收拢了心里那一堆小桃花忍不住往白霜的身后凑。
郎君真可怕。
虞玓猛回头看着跪倒在地的刘勇,那眉间的戾色让自门外踏进来的太子也不由得一惊,他从未看到虞玓对某事某人这般强烈的情感过。他狭长的眼眸微眯,漆黑幽暗的神采看不清楚,却笑着说道:“让我的人来处理吧。”
随着一身常服的太子声音落下,门外悄然进来两位干净利索的娘子,自虞玓的手中扶起白霜,其中一人温声说道:“郎君莫担忧,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
虞玓蹙眉,却也松手让她们把白霜和小桃红带进屋里去。而他则是欠身对刚进门的太子行了一礼,“多谢……李郎君。”碍于现在他不知太子希不希望旁人知道他的身份,虞玓谨慎地斟酌了称呼,没有道破他的身份。
太子踱步走到他的面前来,“你刚才的准头不对。”他自然而然伸手捏了捏虞玓的胳膊,那模样像是在质疑虞玓那些时日的骑射练到哪里去了。
虞玓道:“……没想到板砖那么重。”他极快极轻地含糊了一句。
他是临下车才在侍从的手里拎到板砖,一时之间没把握好这个重量。而虞玓谢的也正是太子带他出宫这件事,若非他乘着太子的马车一路快马加鞭,按着他往日的速度……等他到这里的时候,怕是刘叔和白霜都要出事。
一思及此处,虞玓蹙眉回望着刘勇,他已经撕扯下袖口做布条来堵住脑袋的破洞伤口,整个人颓废地跪倒在地上,那茫然失措的模样又好像恢复了以往的憨厚。
虞玓半蹲下来看着刘勇,“你是怎么回事?从哪染这身习惯……”他的话还未说完,隐约好像在刘勇身上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有点熟悉……当时在石城县,在那李连青身上好像也闻到过。
还未开过荤的虞玓自然不知道,这是用在助兴中的暗香,往往是那些下九流的暗门子才会用。在那平康坊内的妓.女们却是不屑于用这等燃香。
太子的手搭在虞玓的肩膀上,用力一握,语气平淡地说道:“他吃了寒食散。看来已经吃了不少时日。”他漠然的视线扫过刘勇有些浮肿的五官和胳膊,再有那衣裳凌乱散开,皮肤赤红,以及方才张狂失魂的模样,倒是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这种事向来肮脏,寒食散可用在助兴的方面,无事乱吃容易上瘾。魏晋年间也有不少名流学士爱吃寒食散,以做狂乱之态,得风.流的名声。可这寒食散吃多了却是要命,一旦在兴头上就容易做出混乱的举动,完全不受控制,且有些特殊体质的人吃久了还容易上瘾。
虞玓不是没有耳闻,却从未想到一贯憨厚的刘勇会沾上这玩意儿。
当初白霜的担忧,虞玓不是不清楚,可哪怕是他能想到也顶多是财力与美色上的蛊惑,却没有想到竟然还能波及到这种阴毒的玩意儿。
虞玓沉默了半晌,“能戒掉吗?”
太子道:“可以是可以,但是戒的过程很难,且容易反复。”就算真的戒掉了,这拖垮的身体也很难康复,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现在这刘勇虽泥足深陷,却还没到无可挽回身体被彻底掏空的时候,多少还是能挽救的。
虞玓敛眉,只低下头去,片刻后重又抬起头来,淡淡地说道:“刘叔,刘勇我会派人让他戒掉这寒食散。他在外面怀孕的那个妾室如何处置,任由他去。只白霜姐姐我却是要带回去的,她要与刘勇和离,明日我会让人送来和离书。”白霜预备和刘勇和离后,虞玓就已经派人彻查得清清楚楚,就连现在那被养在外头的外室到底住在哪里都很清楚。
再加上刚才刘勇吃寒食散这个猜测,虞玓大致能猜得出这一串的变化。可这种熟悉到让人厌倦的套路,却能这般简单一次次重现,只能说刘勇自己确实也没收住。
刘叔的嘴巴嗫嚅了两下,终究叹息着说道:“打婆娘的男人还有何用?纵然是他吃了寒食散,那也是他自己吃的,谁能强迫得了他不成?”他对白霜这儿媳妇自然是千好万好,当自家女儿宠着的,可偏偏……闹到今日这模样,他有什么脸面再让人留下来?
刚才还差点累得白霜受伤。
虞玓抿唇,倒是知道这可不一定,也有可能是有人层层下套来搞刘勇,毕竟寒食散可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只他没有在这当口再去戳刘叔的伤口,等那大夫到了后,还是先让他处理了刘勇的伤势,然后再去看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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