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读着礼仪诗书,崇尚着孔子圣人。可到底人是趋向于惰性的,能有便宜简单的路摆在面前,谁不想走一走?
确实难以相信虞玓要一头去碰南墙。
虞玓敛眉,看着赵节说道:“从前想考,是因为那是出路。现在想考,是想让科举也成为别人的出路。在石城县想做点什么,一个白身是做不到的。”
赵节皱着眉听完,伸手戳了戳他,“那你后半截的解释呢?”
虞玓宛如在看一个白痴,“怨不得杜荷在大事外都不愿和你多接触,你当真是除了正事都不爱动脑。”
赵节笑嘻嘻地说道:“正事自然是得认真处理,寻常的事情若还要废那样的精力,岂不是太累了?”虽然很有道理,却也是在强词夺理。
虞玓淡淡地说道:“大唐至今举行过二十多次科举,压根没有世家门第的人。因为他们不屑于如此。要往上打破那些垄断,往下让平头百姓意识到这也与自己有关,故而往上需一个身份合适的人当头,往下需要寒窗苦读后的官员,两者叠加才能让科举真正成为立国之策。”
所以两年前的风波很重要,现在虞玓的准备也不能说是无用武之地。
赵节的神色严肃起来,“你……”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虞玓打断了他的话,“你不会是第一个与我这么说的话,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与我说的人。赵节,这话应该问问你自己,太子不会停下来的。”
赵节……不得不成为正事中的赵节忍不住想踹他一脚。
“说你的事呢?怎又扯我身上?”赵节没好气地说道,却清楚虞玓所说的事什么意思。
和当初他宴请杜荷的原因一样。
“我又不是杜荷,还有反悔的机会。我可是已经把自己绑到太子殿下这艘船上了。”赵节幽幽地说道,他还能如何?难道他还能掉转方向去投奔世家不成?他本身也算是宗族的一部分,可算得上是世家门第不喜的人员之一。
太子想做的事,想动的人……赵节如何不知道同样会动摇到自己的利益,只不过赵节毕竟经过母亲改嫁,虽继父与他的关系不错,然他对世家所谓的归属感还没杜荷那么强烈。
“太子有些操之过急了。”赵节叹息着说道,虞玓靠在车厢上,手里把玩着红菩提硬要他拿着的缰绳,“太子故意着呢。”他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句,让赵节真的忍不住捅了他一下,“这是什么话?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虞玓的眉梢微挑,那模样宛如带着笑意,仔细看来却又平静无波,“这两年,太子与圣人的关系不是柔和许多了吗?”
赵节微愣,顺着虞玓的思路去想,突地整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虞玓自顾自地说道,“早几年,太子因着身体孱弱,一旦发病就容易走路不易,有魏王在陛下面前承欢膝下,再加上几位同样脾气不佳的谏臣,太子殿下过得有些艰难,却一直是个完美合格的储君形象。”
赵节听着虞玓的话心都一颤一颤起来,恨不得直接把虞玓的嘴给堵上。
脚疾这件事向来是太子的心结,还是因为孙思邈细心调养了大半年,让太子的身体康健起来后,才少有看到太子那颓废易怒的模样。
虞玓看着赵节的模样摇头,“连你也认为,太子应当是完美无瑕的模样,才是陛下最得意的儿子吗?”
赵节迟疑,“……完美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哪怕身处正事思维下的赵节,都不明白虞玓的意思。
“太子殿下早前也不明白。”虞玓淡淡说道,“可他与现在的你都忘记一件事,陛下与皇后娘娘琴瑟甚笃,太子之位只会是皇后所出,而他为嫡长,品性才识学问无一不精,除非犯下遇赦不赦之罪,谁都动摇不了储君的位置。故而……其实陛下也是渴望与太子亲近,可过于完美无瑕,就失却了很多天伦之乐。”
他挑眉,“看着孩子犯错,替孩子收拾烂摊子,苦恼着孩子的成长……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并不会抹黑太子,反而会拉近陛下与太子的关系。”
君父君父,陛下除了是君,也是希望做父亲的。
赵节吐槽,“太子搞出来的可不算是小问题。”这故意去戳世家的马蜂窝,在朝堂上兵不刃血地捅了不知道多少刀,再轻飘飘退一步搞科举改制。而这一年多来,远的是频频和东宫属官不大对付,把原本的几位谏臣踢出去,近的就在几天前把辅臣气得半死千里奔袭,这怎么都看不出来是小事。
“可陛下高兴。”
虞玓一锤定音,“不管太子做的事再出格,那不是在他的品性行事上出格,全数都是为了朝纲政事。”纵然太子行事偏激,却完全不会让圣人以为如何,还得边无奈边摇头给太子收拾烂摊子,与朝臣打圆场之类的。
赵节半信半疑地皱眉,然后猛地联想到魏王殿下,以及所有皇后所出子嗣的待遇,半晌后他大彻大悟,“太子是故意……不,也不是故意。”
很难说太子是不是乐在其中。
摆明了这两年太子的脾气也好了不少。
——特指在那常年带笑的面孔下,只有他们几个得力亲近的人才知道的面孔。
叩叩。
猝不及防的,他们的车厢被人敲了敲,继而车夫从外打开了门。能不过问他俩就能让车夫直接打开门的,有且只有可能是太子殿下。
马车算是普通低调,两人正合适,三人就显得有些挤了。赵节本就坐得没个人形,下意识就猛地坐正了身子,尴尬地看着太子慢条斯理地进来。
这刚刚背地里还偷摸着说太子的事,转眼间正主就出现在眼前,这怎都有些不大自在。
他瞥着面不改色的虞玓,倒是有些羡慕,这好小子还真的滴水不露,从那冷淡的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还在和他激.情讨论的模样。
好吧,这激.情讨论四个字还有待商榷。
太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那模样怎像是刚刚去偷吃油的老鼠?”
赵节缩了缩脖子,就看到虞玓淡定自若地说道,“因为方才我等正在讨论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
赵节:……
他陷入呆滞状态。
太子淡笑着看他,“说我什么了?”和圣人有些类似,太子在自称孤的时候不一定是心情不好,可自称我的时候心情必然还是不错的。
赵节生怕虞玓再说出什么让人惊心动魄的话来,抢答说道,“当然是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武勇不凡了!”
虞玓挑眉,没有去夺他的话头。而太子哼笑了声,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赵节险之又险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突然开始后悔,当时怎么就选择了与虞玓同车呢?这还不如骑马在外面溜达都来得安全。现在虞玓所说的话一直在他的心里里盘旋,他都害怕自己张口的时候都忍不住溜达出来。
太子屈尊来他们的马车上就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在回长安的旅途中感觉有些无聊,这才来寻他们说话。虽太子比较少做这样的事情,却不是没有过。
故而在缓和了一会儿之后,赵节开始恢复了原来散漫且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笑嘻嘻地和太子与虞玓扯着话聊天,同时也漫不经心的在心里想着,看来虞玓与太子的关系当真是不错。
瞧瞧他们之间说话的默契,那可得是他们这些十几年的老人才有的待遇而虞玓来长安才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五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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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节:吃味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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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卡,下午六点更新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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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五月上旬,炽热的温度让人恹恹,提不起精气来。
自打从九成宫回来后,虞玓每日只在崇贤馆与虞宅两处点卯。那日他从九成宫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虞陟难得羞涩让他帮带的家书。
虽然人人都有,不过虞玓估摸着那厚度,唯独写给嫂子的那封最厚。
为了避嫌,虞玓并未亲自转交,而是悉数交给了房夫人,倒是得了她几句打趣,说起了虞陟小时候的一些趣事来。
能得知大郎的一些黑历史,虞玓觉得这回也是不亏。
“郎君,这天儿太热了。夫人那里发了些冰例,多少还是备着点。”白霜在外头轻敲了门,换了鞋进来给虞玓送消暑的冰凉甜水。
虞玓正停了笔,侧耳去听窗外稍显嘈杂的喧闹声,“外头怎么了?”因他爱静,这院里难得这么活泼。
白霜的神色微凝,低头说道:“有只猫被野狗追进来了,正躲在咱院里的树上,扶柳正带着人在抓呢。”
虞玓接过糖水,轻舒了口气,“是黑色的吧。”若不是这般,白霜姐姐也没必要遮掩。
白霜看虞玓的模样不像是难过,这才松了口气,说道:“确实是黑色的,不过肚皮是白点。看起来才几个月大。”
虞玓颔首,吃完了糖水后,那碗盘被白霜收拾出去。就看到院中满头大汗的扶柳怀里正抱着只挣扎不停的小猫,可怜地咪.咪叫着。
白霜一看扶柳那模样,就知道她想养,可还是对她摇了摇头,“若你能接家中去,自然是没问题的。但院里不能养猫。”
扶柳有点可惜,摸了摸逐渐安静下来的小黑猫,“是郎君不喜欢吗?”
白霜笑了笑,摇头说道:“相反郎君很喜欢。”她抬手摸了摸小黑猫的脑袋,被粉.嫩的小舌头快速地舔了一下,那眉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但是他会养的猫只有一只。”不是任何东西都能替代原有的情感,虽然郎君看起来已经不在意,可白霜却想避免他触景生情。
等过几日虞玓想起来再问的时候,白霜说是被大郎院子收养。
“嫂夫人喜欢猫狗,听闻此事后,就把那猫要过去养在院子里了。”
虞玓挑眉,把这件事记下后,对白霜说道:“这半月外头估计会有些动荡,我放刘勇半个月的假,白霜姐姐也回家休息些时日吧。”白霜虽然经常往返两处,可她始终是虞玓院子里的管事,大小事务账本一应都是她在处理,回去几天倒是无妨,半月就有些麻烦。
白霜轻笑着说道:“郎君这是看出来我这几日心情不愉快了?”
虞玓默认。
白霜叹息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些天我回家去,与他吵了一架。我听他的意思,是打算再纳一门妾。”
虞玓正在磨墨,闻言抬头看着白霜,“这是为何?”
“他想要个孩子,而我却多年未有身孕。”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甚羞怯愧疚,神情淡淡却有些倦怠了。
“生不出孩子,也不一定是女方的问题。”虞玓淡漠指出,“指不定是刘勇自己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徐娘子在他小时候可絮絮叨叨过老多次了。
白霜扑哧一声笑出来,笑过后有些怅然地说道:“其实我之前就看出来了,刘勇这人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温饱思□□便是他这般的人……倒也不是说不行,只是再过些时日,我怕是会与他和离。”
她性子温婉淡然,不过在徐娘子身旁耳濡目染学会了很多,她并不需要依靠刘勇才能独活。若他真的要纳妾,那也随他去吧。白霜届时大概会自请下堂,与他一别两宽。
虞玓拄着下颚沉默了半晌,“这种时候,我是不是应当拿着板砖上门去打他一顿?”在一些地方的习俗,姐姐要是被姐夫欺负了,做弟弟的是要抡着板砖上门去讨个理的。
白霜愣了愣,继而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落泪了,边笑边哭地说道:“为他去一趟衙门那可不值当,郎君这份心我便很高兴了。”
虞玓默默递了帕子给她,白霜接过来擦拭了下泪水,冷静了片刻后说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事要请郎君帮忙,方才所说的半月假期就归了我吧,正好回去处理这件事。等处理完了……我再回来伺候郎君。”
虞玓无意识噘嘴。
他已经很久没做出过这样的小动作来,一眼看到的白霜扬起嘴角,“好,是我错了,不当说伺候,回来给郎君帮忙总成了吧?”
虞玓道:“
带小桃红一起回去。”小桃红也是院里做事的。
白霜微愣,不过这是郎君的意思,就应了下来。等下午与扶柳交接了半天后,收拾了个小包袱就带着小桃红一起回去了。
虞玓目送着白霜与小桃红出了院门,干燥高热的天气时常让人湿透了里衣,总有种让人不喜的闷。自打年头至今,这小半年来一滴雨都没有,常说春雨贵如油,现在可都是夏日了。虞玓倒是没有湿透这个困扰,只不过就连最近崇贤馆出题都依照时事,想来这个问题确实麻烦。
听说九成宫的圣人已经为此避驾正殿祈雨。
…
这日下午,虞玓下课后在崇贤馆内逗留了一会,借用自己生徒的身份借出来几本古书来。他小心翼翼地收进来书袋,在弥漫着墨香的屋舍里出神了片刻。昨夜没有睡好,虞玓今日的精神都有些困乏,他闷闷低头,收拾完后转身出门去,却看到眼熟的小内侍等在外头。
他冲着虞玓笑道:“虞郎君,太子殿下有请。”
虞玓不动神色地吞下一个哈欠,自跟着他去了。
虞玓到丽正殿的时候,正巧杜荷与赵杰也结伴到了,再有几个虞玓不太认识的人。不过那对他不爽的贺兰楚石也在其中。这是东宫在左右善坊外不定时会开的东宫小朝会,无事的人自可以不来,有事可直接提出,往往能当场解决。
太子喜欢利索的事,自然带着下面的人也一并手脚勤快了起来。
虞玓偶尔参加,偶尔不参加,参加与不参加全看太子会不会派人来叫他,只不过他往往甚事都没有,就只是在旁听着。久而久之东宫属臣们也多是清楚了太子栽培的意思,那是让虞玓旁听吸收经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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