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
虞玓扫过殿门口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女官,有人已经进门去禀报了,“你怕皇后会生气,会训斥,再也不喜欢兕子吗?”
晋阳蹭在虞玓的脖子上点头,冰凉凉的触感让他轻叹了口气。他冲着回头看他的赵节摆了摆手,往后退了两步,极轻地说道:“兕子,我没有阿耶阿娘了。”
小公主悄悄露出半张脸来。
“我阿耶阿娘早逝,可我还记得他们疼宠我的模样。我不是个合适的好孩子,常年累得他们担忧。”虞玓轻轻拍着晋阳的背脊,“纵然是如此不堪的我,他们也极尽包容了我。”
他说:“兕子,世上的耶娘不是全然都是对的好的。可皇后娘娘必然是其中一位,你信吗?”
“信。”
晋阳抽噎着点头。
虞玓轻舒了口气,从怀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兕子的小脸。他知道兕子担忧的并不是皇后的训斥,事实上她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知道犯错就要惩罚的道理。
她只是担心阿娘再也不喜欢她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
虞玓把哭成小花猫的兕子打理干净,“那我们回去。”
“好。”晋阳趴在虞玓的脖子上下磨蹭着点头,看起来是不好意思了。
虞玓眼里流露出来极淡极淡的笑容来,正转身的时候,一股脑地差点撞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太子怀里。
虞玓护住晋阳站稳了脚步,慢吞吞地抬头看了一下太子饶有趣味的视线,淡定地说道:“恕某现在不能行礼。”
太子挑眉看着虞玓,这个小滑头在正经的场合,从来都是一板一眼地自称某,可还真是记着礼数。
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磨蹭在虞玓怀里的晋阳,故意板着脸说道:“兕子。”
晋阳小小声说道:“兕子错了。”
迅速立正挨打的小公主让太子也无可挽回地露出无奈来,他松开眉头,伸手从虞玓怀里抱过晋阳,“稚奴也是胡闹,九成宫这般大,你要是跑丢了怎生了得?”
晋阳趴在他的肩头,小身子还扭回来看虞玓,“没有,虞二哥带兕子回来了。”
“哟,”太子颠了颠晋阳,“你总算记住他叫什么了?”他带着小公主往回走,却抬手示意虞玓跟上。
本想着到这里就结束的虞玓不得不跟上,顺带把在旁边看戏的赵节一起扯了过来。
“你为何不提醒?”虞玓低低说道。
赵节耸肩,“我要如何提醒?你刚转身去哄小公主,太子殿下后脚就来了,而且……”他瞥了眼走在前头的太子殿下,声音又低了低,“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而且还傻愣不怕死?”
太子殿下看着温和,那也得他实际上也很温和才行。能一力扛着朝臣的反对,硬是在丽正殿内用两刻钟强行压住意见再布置朝政离京的,光是这魄力就让赵节有些头疼。
好在他是跟着太子来的那一个,想想现在还在长安苦熬周旋的杜荷,赵节只觉得庆幸。
得亏不是自己留下。
长孙皇后是是个严厉又宽厚的性格,她果不其然训斥了晋阳,而里头还有一个已经被训完了的李治正恹恹儿地站着。
晋阳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蹭着阿娘说道:“不会讨厌兕子?”她这话说得小声又含糊,含在嘴里差点听不清。
长孙皇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训你是因为兕子做错了,希望兕子能改正。却不是恨你,或是不喜欢你。”
晋阳扯着长孙皇后的袖子,小脸红红地冒出来一个奶音,“好~”
太子顺手揉了一把沮丧的李治,“行了,别苦着张脸了,下回你就直接带着兕子走都行。她岁数小,一个人乱跑还是危险。”
李治点头。
这家务事处理完了,长孙皇后对太子轻声笑道,“你站前头挡什么挡?背后两个大活人难不成我还瞧不见?”
太子笑着说道:“可得给兕子留点面子,莫让她的小哭脸被人瞅去了。”
兕子年纪小却也知道太子大哥在笑话她,扁扁嘴缩到长孙皇后的衣袖后头去了。
太子淡笑往前走了两步,“这次是赵节和虞玓找到了兕子,并把她送了回来。”
长孙皇后颔首,笑着望向虞玓和赵节。
赵节如何她是清楚的,毕竟也算是宗室,而虞玓倒是头一回见到。对于这个颇有神奇色彩的小郎君,长孙皇后也有所耳闻。
今日一见,却是有些眼熟。
长孙皇后轻声说道,“虞玓,你且往前来。”
为了避嫌与尊礼,他们两个是站在外侧。见长孙皇后有令,虞玓才默默往前走了几步。
“……像她。”长孙皇后喃喃说道。
虞玓微怔,不由得抬眸望了一眼。
“眉眼也像她。”长孙皇后露出个怀念的笑容来,“芙娘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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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芙娘?
虞玓敛眉,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名字中有芙字,并且与虞玓有血缘关系的人只有徐芙蓉。只是外人常称她为蓉娘,如虞世南;或是徐娘子,如在石城县。
倒是从未听过有人称呼她为芙娘。
“某的阿娘名讳中有一‘芙’字。”虞玓欠身说道。
他突地想起当初在石城县的时候,程处弼闯入县衙押走王君廓后,曾对他进行了一番审问。也就是这次审问导致程处弼一直认定虞玓就是虞家中人……虞玓还清楚记得,那日程处弼曾经提起王君廓说过,他曾经在军营中看到虞晦和徐娘子出入过。
若是从这里来想,却也极有可能。
长孙皇后轻笑着说道:“那便是了,如此相似的眉眼,若不是她的孩子,那可真是奇怪了。”她的态度本就温和,在听完虞玓的话后,那神情更加舒展开来,笑得平淡恬静。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虞玓,同长孙皇后说道:“却不知阿娘与虞玓的长辈有这样的渊源。”
长孙皇后先是让他们坐下,那与太子相似的凤眼眯了眯,像是在回忆过往的事情,许久才轻声说道,“那是大业末年硝烟四起的时候,那时陛下正领兵作战,然前有狼后有虎,于地势不熟,而本地人早早因为叛乱而逃走。正值此时,深夜有两位奇人异士来访军营,言称有宝相赠。陛下好奇,让人请进来,两位便献上了一副舆图。”
那舆图并不完善,甚至只有中原的大片地区,可其清晰的程度,远超官方所贮藏的图纸。
这对当时的李世民来说,正是合适得用的进献!
正解了燃眉之急。
“他们在营帐中小住了三日,至离开那夜,芙娘把一个锦囊交给了我。说是希望在我能够在八年后拆开来看。”长孙皇后言笑晏晏,“所以武德五年我拆开来,却是提醒我在那年夏日莫要随侍九成宫。”
“武德五年……”太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峰微挑,那狭长漆黑的眼眸中带着些惊讶,“原来阿娘是因此才不去的。”
几个孩子听得懵懂,却只有李泰猛地反应过来。毕竟李治这几个都是在贞观前后才出生的。
——武德五年九成宫发生火灾,虽扑灭了火势却有几名宫人丧生。
虞玓蹙眉。
如果不是长孙皇后解开了锦囊,选择了相信而不去……那宫殿正是偶尔随侍的秦王妃会居住的地方。
李治听得忍不住说道:“难道那位芙娘子能掐会算?”
他这话出来,登时好几双眼睛都望着虞玓,就连原本气鼓鼓躲在长孙皇后袖子后的晋阳都忍不住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坐得板正的清冷郎君。
虞玓僵着脸色,“某不会掐算,也从未见过阿娘掐算。”
长孙皇后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笑意,“不管是巧合也好,意外也罢。芙娘这锦囊算是救了我一命。初陛下登基,也曾寻过两位的踪迹,只不过当时都是用化名相见,向来时隔多年,陛下有些记不得了。”
这徐娘子定是与长孙皇后接触居多,而虞玓的眉眼确实与徐娘子更为相似,只不过棱角分明很是冷漠,淡化了其中的柔感。圣人与虞晦接触更多,忍不住虞玓来,也是正常。
“此事就当做故事,听听也便算了。可莫要因此而去骚扰虞玓,清楚了吗?”长孙皇后说起话来,就如同在拉家常那般平静,可她的话说出口后,就连傲娇的李泰和年长的太子都老实地应是。在李唐皇室里头,长孙皇后的存在包容着每一位皇家子嗣,纵然是再不平的性格都忍不住亲近。
长孙皇后态度柔和地与虞玓聊了一会,这场特殊的对话才算落幕。
虞玓退出大殿的时候,除了晋阳还留在殿内,太子、李泰、李治这三位天之骄子也跟着一同退下了。他并肩和赵节走了没两步,就被李泰给拦了下来。
“你真的不会掐算?”魏王殿下难得直截了当,询问的时候,就连眉梢都透着好奇。
对于奇人异士的传闻,他向来是最喜欢的。
虞玓第一次这般诚恳地和李泰说话,“魏王殿下,某当真不会掐算。”
李泰沉吟半晌,“我不信。”
虞玓死鱼眼。
太子拦住了跃跃欲试的李泰与李治,慢条斯理地说道:“忘了方才在殿内,阿娘说过些什么了吗?”
李泰抬手抹掉了兴致勃勃的脸色,变得平静淡定,“大哥,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走一步了。”
他临走前把还想说话的李治也给拎走了,那难得乖顺的模样让旁观的虞玓和赵节都忍不住露出了稍稍的困惑。
赵节尤甚。
最近魏王殿下和太子的擂台打得正火热,怎突然就服软了?
太子殿下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最近有个小辫子被我揪住了。”
虞玓低头抿唇,忍住莫名的笑意。
太子屈起手指敲了敲虞玓的脑袋,淡淡地说道:“背着我偷笑呢?”
虞玓淡定地说道:“某不敢。”
赵节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忍不住摸着下巴说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你也可以对我这般温和?这看起来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太子斜睨了他一眼,轻嗤了声,“甚时候你的岁数和虞玓一般小,又是阿娘的恩人,再来同我说这话吧。”
赵节嘀咕着什么“返老还童”“高难度”之类的词语,顿时偃旗息鼓了。
事实上,就连圣人在听闻此事时,都有些诧异。
“虞玓便是当初那两位能人志士的子嗣?”是夜,他正在帮着长孙皇后拆下发髻,手里头握着一缕青丝,被长孙皇后不轻不重地说道,“陛下惊叹的时候,也莫要忘记了手中属于我的头发,再扯下去怕是要掉没了。”
李世民讪笑,抬手轻柔地梳下来。
“他的眉眼同芙娘很像,陛下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长孙皇后悠悠地说道,“只我当初记得,陛下可曾经说过,若是能把那二位给请来,便要大大的封赏呢。”
当初虞晦与徐芙蓉呈上来的,其实何止舆图一事,只不过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也。而他们似乎对封官加爵并无兴趣,不到几日就翩然离去,并未久留。
就像是在躲避些什么。
当然时至今日,李世民早已经知道当初他们两人逃离的缘由了。
还是出在虞家。
当时的虞晦在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倒是想赏赐点什么,他近来也是立了一大功。”圣人慢慢地说道,对太子所提及的长安据点一事已经开始派人去摸底排查。
虞玓此子看着普普通通,可难保下一瞬就不会一鸣惊人,当真是个难以预料的脾性。而且……李世民梳完头发,把理顺的长发轻轻放下来。
他对太子忠心无二。
这点难得可贵。
他欣慰地想着:“若非年纪太小了点,倒是可以进官了。”其实还有别的缘故,只是眼下在拉家常,他也懒得提那些烦心事。
长孙皇后淡笑着说道:“进官那就不必了,不是说那孩子想要考科举吗?那就让他走想走的路吧。日后心里惦记着就是,左不过陛下这人心里有把秤,该赏还是该罚都清楚。”
李世民呵呵笑着,“好,都听你的。”
他说着提起了别的事,“高明还是太年轻,最近朝中对他的冒进之举有很多不满。虽然世家对此暂未表态,然肯定也不是带着好情绪在。”
长孙皇后把李世民拉下来坐着,“太子不就是那个德行?知道陛下在后面护着,行事有些不管不顾了。”
圣人叹息着说道:“这前头就算有我挡着,这不满的情绪积累再多,可就有人要弹劾太子之位了。”
世家当然不是羸弱之物,现在诸多世家,尤其是南朝士族与关陇贵族出身的官员不少,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那是因为他们大多数是当朝的新贵,许多都是靠着圣人的提拔才在朝廷站稳脚跟。他们与皇帝在立场上多少是有些重合,这就构成了微妙的和谐。
可若是太子再逼近,那可就不一定了。
再有那天下闻名的山东士族,他们皆是延绵百年的大族,这族人少说也得有十几而至几十万,要真的动摇哪能那么容易。
“不做是为安,可陛下认为,这是到底是该做还是不该做?”
长孙皇后其实很少掺和朝政,甚至在李世民过问她的意见的时候,皇后从来都不做正面回答。只不过现在圣人所提及的问题是关于太子,而太子又是长孙皇后的孩子,那么说一两句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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