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
看来这位小亲王也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与上一次不告而别时相比,弗拉基米尔长高了不少,这双眼睛似乎也变得更绿了,变得像是深潭或者翡翠,而他本人的气质也变得更加凌厉了一些,可能是因为见过了战场和死亡。
系统狂喜,超大声:【秒哥!这就是命运的选择啊!快!动手,给我们目标二来一个痛快的!!】
缪宣:……噗嗤。
在短暂的怔愣后,弗拉基米尔突然意识到他使用的称呼是多么荒谬,他张了张嘴却想不出什么补救的话语,只能干巴巴地道:“阿列克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缪宣把他拉出来,然后立刻开始对下一颗蛋的程序开启,他一边打开医疗舱的舱门一边道:“好问题,我也想这么问问你……你先去自我检测,你现在应该有轻微的脑震荡,有什么问题等我开了所有急救舱再说。”
弗拉基米尔下意识地点点头,他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到了星舰地板上整整齐齐排列的尸骸后又陷入了沉默,缪宣见状立刻补充:“反叛军的攻势快要结束了,他们的能源和武器都要消耗完毕,接下来应该就是打扫战场。”
弗拉基米尔没有再耽搁,他立即找了一具空余的医疗舱直接躺入。
缪宣回过头忙自己的救援,可惜这一次的治疗舱内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骸,缪宣叹了口气,抱起这个不幸的青年,把他放到不远处的地板上。
在星际战场上,一艘星舰的存活率要么就是逼近百分之百,要么就是无限降至零,被弹射出的救援舱并不能有效提高这个概率,尤其是战局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能因为救援舱的保护而幸存下来的人只有万分之一,至于活蹦乱跳弗拉基米尔……简直就是整个乌萨斯和乌萨斯所信仰的主一起在保佑他。
缪宣终于开完了所有的救援舱,这其中还留着一口气能进入医疗舱的人仅有六个,他们都失去了意识,应该是被辐射武器擦了边。
而除此之外,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的尸骸排满了地板,其中甚至有一具已经只剩下骨骼和肉泥,糊满了救援舱的内壁,惨烈至极。
缪宣找出裹尸布,一具一具地封装。
很快,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缪宣的身边响起,他抬头望去,见弗拉基米尔已经从医疗舱里爬了出来,青年也拿起了裹尸布,帮助缪宣收敛尸骸。
两人快速地完成了这一项工作,缪宣去依次检查了医疗舱里人后才转向弗拉基米尔:“跟我来舰桥……反叛军已经落败,除了一艘航舰逃亡外其余的航舰都已经销毁,现在正在收拾宙域的是皇家军队和民用船。”
这个消息让弗拉基米尔松了一口气,他乖乖地跟在缪宣的身后,随着他进入了舰桥指挥室。
指挥室里还是老样子,在这样的环境中,弗拉基米尔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这段时间的纷纷扰扰就像是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昨天他还在这里帮阿列克谢摘菜洗葱。
被集中在指挥室里的鲲鲲们终于见到了阿爸,它们迫不及待地一起涌过来,缪宣边走边薅,等到他坐上指挥位后已经把所有的鲲都撸过了一遍,他对弗拉基米尔道:“找个位置坐吧。”
弗拉基米尔在老位置上坐下,双手则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望着指挥台上的阿列克谢:“……老先生呢?”
缪宣调整光屏,链接上现在外宙域的战场:“回老家了。”
回家……是回龙国了吗?这样也不错。
弗拉基米尔垂下头,一只淡蓝色的宇宙鲸正慢悠悠地穿过他的手臂,像是一颗大水滴。
指挥室里又陷入了安静,弗拉基米尔又回想起他刚才脱口而出的“哥哥”——阿列克谢看起来并不奇怪的样子,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啊,要是阿列克谢没有猜到,他为什么要从喀山的宴会上跑走呢?
弗拉基米尔突然意识到,他比母亲和老师的人都先一步找到阿列克谢,他可以带着阿列克谢回去了!这简直是主的旨意。
这一认识顿时就让小亲王升起一股隐秘的喜悦来,按理说把阿列克谢带回去就是给他增加政治对手,但弗拉基米尔却觉得阿列克谢不会与他为敌,恰恰相反,他们将能一起对抗母亲。
弗拉基米尔为自己鼓了鼓劲,抬起头道:“这一次……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
指挥台后的星际猎人似乎有些讶异,他从光屏上抬起头:“回去?”
“是的,你是……咳,你是我的哥哥对不对?”弗拉基米尔直视着缪宣的双眼,“母亲一直在找你,通缉你的人是我的老师,但是他现在已经被流放了,通缉令应该很快就会被取消。”
缪宣愣了愣,他并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安静地回望着弗拉基米尔,他湛蓝的眼眸里也只有一片水波不兴,那是一种温和又无奈的情绪。
“这件事稍后再说吧,现在我的处境并不安全。”良久后,缪宣朝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笑了笑,“嗯……沃瓦,你不介意来说几句吧?”
弗拉基米尔一怔:“什么?”
缪宣划开了光屏:“这是波将金将军的通讯请求,在将军看来,似乎是我这个通缉犯绑架了你。”
—————
【陛下!殿下被通缉犯挟持,情形十分危急!】波将金将军对着通讯就是一通汇报,【殿下的定位器显示了他就在这艘航舰上,我已经给劫匪发去了警告,这是一艘星际猎人的航舰,等一等,辨认出来了——属于几个月前刚被通缉的犯人,他是谁?】
副官的声音插入通讯:【是阿列克谢-安诺维奇-宣,罪名是盗窃,可他——他正是不久前救援过殿下的人!】
【什么?是他!】波将金太惊讶了,他甚至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让震惊的反问直接传到了视讯的另一端——克里姆林宫里。
光屏前的女皇同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种除了微笑和平静以外的表情极少在她的面孔上出现,这一次可算是破了例。
副官又高声道:【他们回复了!是殿下的密匙!内容是——啊!‘请联系陛下’。】
女皇收起惊愕的神色,她深吸了一口气:“波将金,答应他,这是沃瓦和他共同的请求,我愿意和他们谈一谈,转接吧,这一次通话我不希望有任何旁听者。”
波将金将军不解:【陛下,可这是通缉犯的通讯啊,您要亲自单独——】
“我愿意。”女皇微笑,朗声道,“我很愿意,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通缉犯,这个通缉犯的身份是萨尔蒂科夫公爵的污蔑。”
波将金将军不再说什么了,他立即微微欠身:“是,这就为您转接,我们将在二十秒后撤离监视。”
女皇颔首:“好的,谢谢。”
乌萨斯皇帝的命令是一定能够得到执行的,当信息链接成功的那一刻,不论是女皇身边的官员和侍从还是转接点里的军官,所有无关人等已经全部退下,没有任何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耳朵。
光屏接通,在奥莉嘉一世面前最先出现的是许多温暖可爱的色彩,大大小小的宇宙鲸挤在并不算宽敞的舰桥指挥室里,像是一群能动的半透明抱枕。
在这一群抱枕当中,弗拉基米尔正陷在靠墙的软座内,他内穿着医疗舱使用的病号服,外则披着染血的军装,一向柔和的眉眼此时没什么表情,难得地显出一副冷峻的模样。
而指挥台后……那是一位挺拔俊朗的青年,他的手里托着茶杯,线条分明的五官上是温和平静的笑容,他正看着屏幕,当视线相对时,他朝女皇微微笑了笑。
很奇怪的,这个从未和女皇说过话的青年倒比弗拉基米尔更加宁静温和,明明他才是手上沾过血的星际猎人,但他给人的印象却是和气又轻快的,既有阅历丰富带来的包容和沉静,又有一种野生动物般跳脱的愉快。
看到这一幕,即便是女皇的温柔神色里也难免掺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她轻声道:“我想,您就是阿列克谢了。”
缪宣朝女皇点点头:“是的,很高兴见到您。”
虽然是互换了一轮敬语,但是女皇却感觉到了这孩子平和的情感——他并不像待母亲一样地敬仰喜爱她,也没什么对皇帝的崇拜憧憬,他有的只是很真诚的平和。
没有厌恶和防备,也没有憎恨或敌视,这孩子理解她的行为,他甚至可能已经猜到了暗杀的内幕,但他只是单纯的不认同,以及不在乎。
奥莉嘉一世有些欣喜地笑了起来。
这孩子……她果然很喜欢,要是他在当年没有遭难,她大约也会很乐意把他养大的。
母子之间心照不宣的气氛被弗拉基米尔打断,他有些警惕地望着光屏中的母亲,恭敬地问道:“陛下,我想带着哥……阿列克谢回莫斯科。”
回莫斯科?
女皇又翘了翘嘴角,她温柔道:“不要着急,沃瓦,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而比起这件事,我更想要知道——您愿意回来吗?阿列克谢?”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缪宣直接道:“多谢,但我不愿意。”
“阿列克谢!”弗拉基米尔不解又焦灼地看向他,“请不要拒绝,这本来就该是属于你的——”
“沃瓦。”奥莉嘉一世喝止了弗拉基米尔,但她并没有因为缪宣的拒绝而不快,她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是和伊万一样呢……这是追逐着自由的天性吗?”
缪宣笑了笑:“多谢您的谅解。”
“追逐自由是美好的天性,但也请不要急着下定论。”女皇轻声细语道,“我还想和你们聊聊,不如就……”
“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不如就先聊聊,我的这一生吧。”
第四百三十三章 纵情星河处二十六
致命选择
“我曾是黑鹰帝国的公主——不,不要误会,我并非出身皇室嫡脉的尊贵女孩,我只是拥有隔代的父系血脉罢了,那个时候我的名字是索菲娅,一个在黑鹰帝国里随处可见的女名。”女皇微笑着打趣,“就和乌萨斯的伊万一样,多得像是雨后森林里的蘑菇。”
缪宣:“那么阿列克谢也差不多,名字不代表什么。”
“你说的没错。”女皇颔首,“我在十五岁的时候来到了乌萨斯,当时的沙皇是刘德米拉二世陛下,她在为独子甄选皇妃,我在莫斯科见到了各国公主,当然了,都是没有继承权的、旁系的公主,哦对了……也有联姻专用的亲王哦。”
在这个星际时代,嫡脉的子女都是备选继承者,扔出来联姻的当然就是旁系和隔代了,公主或者亲王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大家都是顶一个虚衔就远离家乡。
女皇垂眸看着手腕,今天她的手腕上缠了一朵逼真的蔷薇花手环:“柳德米拉二世选中了我,那个时候的我是多么的荣幸啊,至今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快乐。”
“我留在了莫斯科,十五岁,孤身一人,我不会乌萨斯的语言,只能从头学起,而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决定改信西正教,并且为自己改名奥莉嘉,教会为我重新洗礼,在这之后,柳德米拉二世更喜欢我了,而我也正式被乌萨斯皇室和人民所认同。”
西正教是乌萨斯的传统宗教信仰,而奥莉嘉是西正教衍生出的女名。
更改信仰和名字是变更个人三观与认知的事情,尤其是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说,可想而知当年的奥莉嘉下了多大的决心。
“十八岁,我嫁给了当时的莫斯科亲王伊万,也就是未来的伊万五世,我很喜爱我的丈夫,他容颜俊美,气势非凡,他又银色的长发和冰蓝的眼眸……我们当年,也曾是一对陷入热恋的少年男女。”
奥莉嘉把玩着手腕上的那由红宝石雕琢出的蔷薇花瓣:“伊万是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位强大的外骨骼战士,他永远都向往着无拘无束的日子,不过我不一样,我更喜欢平稳的生活,我想,阿列克谢继承了你的父亲。”
缪宣点点头:“没错。”
他本人挺喜欢到处跑,而宣信这个建模的性格只会更甚。
女皇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仍然在微笑:“只可惜,伊万很快就移情别恋了。”
这一段历史不论是弗拉基米尔还是缪宣都很清楚,毕竟伊万五世的感情生活可曾是乌萨斯人们的巨大谈资,这位精力充沛风皇帝有着许多风情各异的情妇,他的风流情事是继出现在公众面前起就没消停过的。
“不过对于这些,我也不怎么在乎,情爱是最无用的东西,我发现在他对我的吸引力也在快速的消失,但是我是他无法离婚的妻子,乌萨斯的人民和柳德米拉陛下只认同我,这就够了,毕竟我们在政治上是共同体。”
奥莉嘉平静地道:“也就在我二十岁的时候,我怀孕了,我有了你,阿列克谢。”
缪宣一愣,他还真没想到女皇会这么直白地承认他的血缘,一点遮掩都不带的。
“我在行宫里产子,柳德米拉女皇大喜过望,她从产房里抱走了你,亲自抚养——是的,从产房里,而在此之后的一年里,我只能每个月去看我的婴儿一次,而对于这一点,我的丈夫毫不关心。”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透露出了极其糟糕的境况,一个初次孕育的年轻母亲被迫和孩子分离,这是多么悲惨的事情。
缪宣和弗拉基米尔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能看出弗拉基米尔的态度已经软化下去了,他虽然仍然板着脸,但是态度却平和了许多。
“二十二岁那年,柳德米拉二世逝世,她带着两岁的小阿列克谢乘坐航舰,而航舰失事,救援无果,这就是阿列克谢丢掉的前因后果了。”女皇的笑容逐渐消失,她的叙述节奏也在加快,“我的丈夫登基成为伊万五世,他拥有了更多的情妇,但这都没关系,最令我失望的是,我们的政见开始相悖了。”
“伊万五世在登基三年后就掀起醋栗革命,他全然无视了皇室的统治根基,手段粗暴,忽略贵族阶层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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