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帕提亚的王后比之从前更加温柔,她不声不响就拿走了繁荣的宾萨,巩固了自己的地位,直到让征服王习惯了她的陪伴。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涅斯克希斯和奥卢卡也被王庭找了回来。
阿忒奈的兄弟们纷纷成年,依次得到王殿的封号。
而阿忒奈,则一直选择留在神殿里。
不论是说他洒脱也好,逃避也罢,阿忒奈一直很幸运地远离着王庭中的纷争。
他知道兄长从小就坚定的志向,也明白兄长内心对父亲的怨怼,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直言传身教的兄长,告诉他何为责任的兄长,建设了富饶密刻奈群岛的兄长,却在最后会为了自己的野心……将爱奥尼亚献祭。
那漫天的赤色中,兄长背对着他操纵着水流,他的背影是那么伟岸,简直像是权威与力量的化身……与父王一样。
他的兄长,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继承了父亲的欲望,他终归是变成了他最厌恶的模样。
而对于兄长的选择与所作所为,他阿忒奈,是唯一一个没有立场指责的人。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忘记,垂死狼狈的弟弟们,惶恐绝望的人们,与那些冤死在火海中的生命,那一座座坍塌灰飞的建筑,那痛苦呻吟的爱奥尼亚。
兄长啊,为什么你要用这样的方式呢?
假如我早一些接过你手中的重任,假如我早一些离开神殿与你并肩作战,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呢?
—————
缪宣在来到禁地的时候,意外地在冥王殿外看到了阿忒奈。
他简简单单地披着白袍,与冥王殿格格不入。他望着连绵在一起的坟冢,沉默无言,翠绿色的双瞳被眼帘遮住,像是陷入了自己深深的回忆。
缪宣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打扰他。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缪宣回头,看到了凯珀尼亚。
“走吧。”凯珀尼亚拉着他的手将他往神殿里引,“缇琉利乌这几天做的事我也知道了……也许最痛苦的反而是阿忒奈。”
缪宣回头看了看阿忒奈的背影,他淡金色的长发在一片白雾中逐渐模糊:“因为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吗?”
“也许吧。”凯珀尼亚转身,暗红色的双瞳里倒映出缪宣的影子,“阿忒奈最敬爱的人是缇琉利乌。而不论是他还是我……我们都欠着缇琉利乌一条命。”
缪宣愣了愣,反应了过来。
凯珀尼亚的一条命大概是指他与缇琉利乌的母亲,而阿忒奈的一条命大概是因为缇琉利乌如兄如父的恩情。
“这也许是我不能离开冥王殿的唯一好处了吧?”凯珀尼亚轻声道,“我没有选择,但是阿忒奈现在必须做出选择。”
“假如……”凯珀尼亚吐出了这个词语后,突然不说话了。
缪宣看着他:“怎么了?”
凯珀尼亚摇了摇头,转身:“没什么。”
缪宣跟着他往神殿里走:“那我一会儿再出来找阿忒奈吧。”
凯珀尼亚轻轻“嗯”了一声,沉默地感受着从指间传来的温暖。
假如我当年没有在王庭中觉醒……假如我不是神眷者……假如母亲没有因我而死……也许这一切就不是如今的样子,也许缇琉利乌能成为你们真正温柔的兄长,可靠的大哥……
然而假如本身,就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而我,直到此刻才发现,我竟然在羡慕着阿忒奈的痛苦。
毕竟能够因为抉择而痛苦的他,是拥有选择权的人啊。
—————
征服王对于神殿的剥削终于引起了神眷者们越来越响的怨言,尤其是当第一王殿温和的劝谏被征服王驳回之后。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即使是征服王征用了神殿中积攒多年的财物,仍然不够他建设梦想中的爱奥尼亚。
于是傲慢的君主下令,提高税收,并且让整个帕提亚各个地区中,最富有的种植园主们、远近闻名的富裕商人们、手握大量商船海船的巨擘们,为帕提亚献上他们的家产。*
自然是有反对者的,然而但凡是反对征服王的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不论他是否是神眷者,他只有一个结局——死亡。
或是被暗杀或是死于“意外”,而在这期间,全国上下唯有属于征服王的军队活动过。
数十位曾经追随征服王的臣属们因此而死,王殿们纷纷沉默,只不过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帕提亚这个庞然大物里,乱象横生。
习惯了平安的人们回忆起了曾经的战乱,那不祥的语言再次在帕提亚境内流窜。
神灵为何会抛弃帕提亚?只能是因为他们傲慢而残暴的君主了吧!
再这样的多事之秋,新王都爱奥尼亚已经完成了十分之九,正如缪宣所估计的那样,新王都无法接纳原由的人口,许多爱奥尼亚原住民被强迫地赶出了他们的家园。
这些在建设王都中出了自己的一份力的公民们,不得不离开爱奥尼亚,一些人向着帕提亚各地流浪离开,而更多的人则是在王都外的郊区上搭建他们简陋的窝棚暂居。
这个世界毕竟是魔物横生的年代,即使缪宣已经清扫了两年,但是对平民来说,无论是哪一片山林都隐藏着危险。
世界上不会有比爱奥尼亚更加安全的地方。
而偏偏在这种时候,新爱奥尼亚建设完毕,征服王欲大开庆典,揭幕他接下来的计划,一个更加耗费财务的计划——重建王庭。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尼禄建设罗马新王都,他就是这么干的。在剥削完神殿后钱不够,于是他直接让全国上下最富的家族献上家产,而且手段非常粗暴,要么家主自尽在遗嘱里把家财上交国家,要么全家凉凉于是家财自然上交国家,他还暗杀元老院里反对的人,血洗罗马。最后叛乱四起,手下背叛,尼禄逃命失败,自尽而死。
所以说FGO你个大屁-眼子,人设欺诈尽用萌妹子骗我。
第八十八章 神殿绽白莲四十九
决裂
缪宣最后还是出席了庆典。
不仅是他,王室几乎所有人都必须出席这一次的庆典,只有还被关在禁地里的奥卢卡和凯珀尼亚没无法参加。
也许除了各位王殿外,所有人都以为征服王的这一次庆典,意味着爱奥尼亚的重生,和一切灾难的结束——已经建完了王都的君主能够恢复到他从前的圣明,诸位王殿们也将各司其职,重新执掌帕提亚大大小小的事务。
然而也许终究只是假设,已经步入衰老期的征服王回不到曾经,诸位早就下了水的王殿更是无法再勠力同心。
新的爱奥尼亚远比曾经的美丽宏伟,它的每一处都仿佛艺术品般耀眼夺目,所有人身着盛装,随处可见鲜花与美酒。
这一次的庆典简直比丰收节的狂欢还要糜烂,新生的爱奥尼亚确实有媲美着天堂神山的魅力……假如忽视王都外荒野中那些贫民的话。
帕提亚的君主驾驶着他的战车,从爱奥尼亚雄伟的拱门中驶出,侍从们为他抛洒着花瓣,围着主干道的民众疯了一样向他们的君主伸出手,他们欢呼着,期待着君主的致辞。
征服王骄傲地展开双手,仿佛在拥抱他的民众,又仿佛在向世界展示他的梦幻王都。科涅莉亚坐在他侧后方,双眸盈盈,温柔地望着她的丈夫,仿佛在望着她的信仰。
战车最后停在了王庭外的城墙下,征服王登上早就搭好的高台,向着他的民众们致辞。
“我的臣民们……”
高墙上的侍女们向下抛洒鲜红的花瓣,花瓣飘飞在空中宛如花雨,点缀在白色的城池中,旖旎婀娜,仿佛音符在谱写着古老的诗篇。
缪宣靠在高墙上的视觉死角里,沉默地斜着望向斜下方的征服王。
人们密密麻麻围绕着这一片广场,从他这个角度,勉勉强强能瞅见征服王半个脑袋。
能够留在新都中的人都不是普通的平民,他们完完全全是王殿重建的受益者们,征服王的劫掠不会动他们的面包,而增加的税收也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
于是这些狂热的人们看到的从来只有君主的圣明,以及他累累的功绩。
“玛忒斯。”轻轻的脚步声响起,缪宣转身,看着逐渐走近的阿忒奈。
他的状态看起来相当糟糕,甚至眼底还有疲惫的血丝,要知道不超过三天的熬夜对高层神眷者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阿忒奈哥。”缪宣朝他微笑,然后朝边上让了让,点了点城墙下的广场,“你也要看吗?”
阿忒奈似乎有些无奈,他轻轻笑了笑,然后又恢复了眉心微拧,“不用了,我只是来问问你……”
“你见到大哥……缇琉利乌了吗?”
缪宣:“……”
系统:【……】
啊……那位竟然不见了吗,这么听起来事情大条了啊……
实际上今天的庆典上是有王殿的宝座的,按理说缪宣应该在哪里等待征服王巡城回归,然后大家开席欢庆。
然而缪宣并不想坐着给无数人瞻仰,这种宴会他跑路也不是一次两次,不仅自己熟练得很,其他人对他的缺席也是习以为常。
这一次缪宣也溜了,找了一个基本上不会有人看见的高处角落。
以往在开席前,总会有一个兄长来把缪宣带回去,毕竟缪宣跑路他是不瞒着王庭里的诸位的。
而原本缪宣以为阿忒奈来找他是因为快开席了,没想到竟然是缇琉利乌没出席。
在这一次庆典中,征服王即将宣布重建王庭,那势必会引起臣属与民众的前所未有的大反弹。
这种天时地利一看就是剧情转折点,缪宣猜猜也知道,缇琉利乌是选择在今天摊牌。
#所以说事情果然大条了#
连缪宣都能猜到的事情,和缇琉利乌相处更久的其他人也能想到。阿忒奈的寻找注定是无用功。
缪宣舔了舔嘴唇:“呃……我没见到。”
阿忒奈苦笑道:“是吗……那么我再去找一找他吧,我——”
“找不到的,你心里不是都明白么?白费力气做什么?”
桀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维比乌斯披着一件长袍从阶梯上走来。
缪宣看着他那颗换了发型格外欠揍的脑袋,开始胃疼:“怎么你也找过来了?”
“我倒是和阿忒奈同病相怜。”维比乌斯双手抱臂,“他是找哥哥,我是找弟弟……喂,玛忒斯,该回去了。”
缪宣一想到紧接着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不大想动弹:“……哦。”
维比乌斯朝他伸手:“走了。”
“维比乌斯!”阿忒奈皱了皱眉看着维比乌斯,“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维比乌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阿忒奈,缇琉利乌选择了今天,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还是说……你不会以为在炎灾后他还能好好当他的第一王殿吧?”
阿忒奈撇开了眼看着城墙下的广场:“这与你无关。”
维比乌斯差点给他气笑了:“无关?如果不是有一个傻弟弟我早就死在火海里了你跟我说与我无关?!”
缪宣:“喂!你够了啊!”
维比乌斯按了按他的头,然后继续道:“你走你的……阿忒奈,你也是时候做出选择了,犹豫和逃避可不是什么好品质,你好歹有个成年男人该有的样子吧!”
缪宣扯了维比乌斯一把,维比乌斯总算是歇了再嘲讽几句的心,干脆地转身,走前最后一句话是:
“阿忒奈,我们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阿忒奈站在城墙上,看着维比乌斯和玛忒斯离开的背影,不知道玛忒斯说了什么,维比乌斯突然跳起来揉他的头,而玛忒斯也没有躲。
他们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大殿里。
卷携着花瓣的春风吹拂过阿忒奈的衣袍,掀起了他淡金色的长发。
—————
缪宣回到他的位置上时,征服王也已经巡游归来,阿忒奈自然没能准时回来,而缇琉利乌也同样不在。
征服王皱着眉看着两个空位,不满地拂开身前的金杯:“缇琉利乌呢?阿忒奈呢?他们在哪里?”
没有人能够回答出着两个问题,一时间热闹纷繁的殿堂立刻冷清下来。
缪宣靠在雕刻着鲜花的石座上,视线越过征服王,透过立柱看着远处的天空。
这一次的盛大宴会同样被置办在执政殿中,所有的大门被大开,每一层宽阔的阶梯上都被布置满了鲜花。
执政殿的地势不低,登临执政殿上时能够隐约望见远处的碧蓝海线。
这里的风景原本就极其漂亮,在王都重建后能够望见的建筑则更加美轮美奂,而近日的庆典更是大手笔,风中甚至能传来淡淡的花香。
其实春天已经到来,也是时候该春祭了……人们祈愿着种子早日发芽,结出硕果,春日祭祀的主角正是春神与森林之神。
而去年的这个时候,还未完全进入衰老期的征服王亲手猎了一头猛虎,将鲜血满饮;缇琉利乌和阿忒奈一同走出神殿,播种下帕提亚的第一颗种子;旁观祭祀的维比乌斯和奥卢卡幼稚地相互泼着烈酒;科涅莉亚为神灵献上花环……
至于涅斯克希斯,他的信中夹了一枝被晒干的紫色小花——即使是贫瘠的北方,也有着春日的预兆。
“来人!将他们找回来!”
征服王的怒喝成功将缪宣从回忆中扯回现实。
侍从们无一人知道第一王殿和祭司去了哪里,而心知肚明的维比乌斯和涅斯克希斯也没有提醒他们父王的意思,至于科涅莉亚,她已经坐上了自己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垂下双眸。
满心想与妻儿们好好共度佳节的征服王无疑是愤怒的,随着他的力量衰弱,他的权力欲与掌控欲直线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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