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得最靠近外间的韩知闻言抬头应了声是,出门将那老郎中拖了出去,未走巷子里的路,而是提气将人携起,几次腾挪,在一处林地松开手将人搡在地上。
韩知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又回头走到那委在地上的老郎中旁边,蹲下来问道:“刚刚你都听到了什么?”
“什、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啊!求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看了看不住叩头的人,韩知挑眉叹了一声:“得罪了。”
语毕腾身而起,挥出手中石子,一声闷哼之后,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庄主,属下已传书给唐逸,不日便可到达灵州。”张弛抱拳道了一句,虽然并非什么好法子,但唐逸的医术确是比那些江湖郎中好了太多。
唐逸是山庄的大夫,可罗铮并未见过几面,只知道那个人出自医仙坞,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游医在外,出没在药材遍布的深山里。
而现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之前那郎中的一番胡言乱语让罗铮的心一直紧到现在,他满心焦急却无计可施。
张弛面色略显沉重,不知道唐大夫何时能到,万一路上拖得久了……
可那座上之人哪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求庄主允许属下前去接人。”
“嗯。”
直到赫连倾应声,张弛才听令起身,牵了马匹踏蹄而去。
虽然仍是一筹莫展,但体内的不适已经渐渐消失,赫连倾心底有了几分计较,便出言让人都退下。
“无碍了,都下去罢。”
至少不会……死在那些人之前罢……
“……”
屋内烛灯已灭,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中途醒来的赫连倾无奈地叹口气,轻声唤道:“罗铮。”
一直守在窗外么……
贴着窗棂站着的人闻声心里突然慌了一下,接着便走到门前轻手轻脚地推门走了进来。
“庄主何事?”
“几时了?”
“亥时刚过。”
“不是让你下去么。”
“……”
怎会不知他守在窗边是为何,赫连倾心里软了软,往榻里侧了侧身子。
“过来罢。”
“属下不困,庄主好生休息罢。”
“过来。”没像往日那般冷下脸色,赫连倾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又扰了庄主休息,罗铮有一点懊恼,怕再耽搁下去,赫连倾就走了困,便小心翼翼躺在了床榻外侧。
看了眼乖乖躺好的,赫连倾缓缓开口道:“不知是中了什么毒,总之现下无事了。”
暂时无事。
罗铮眉间绞得死紧,却只是轻嗯一声,那话里的安抚之意他听得出来,心跳突然就乱了,连鼻间也略起酸意。
假作没听出身旁人突然错了节奏的呼吸,赫连倾抬手抚了抚罗铮的手臂,然后侧身闭上了眼睛。
“睡罢,我累了。”
“嗯。”
待身边人呼吸慢慢变得沉缓,罗铮才轻轻睁开眼睛,看向安静睡着的赫连倾,眼里隐隐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淡淡眷恋。
这一看,便到天光大亮。
“万郎中死了?”
白府客房内,皇甫昱背着手站在窗边,听了手下人回报便笑着看向哈德木图。
“你确定赫连倾已经到了灵州,并且……中了你的蛊毒?”
哈德木图声音嘶哑,桀桀笑道:“那是自然。”
“若万郎中去医的不是赫连倾呢?”
“在下说是便是,公子不必多虑了。”
“哈!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得手了?”皇甫昱一展折扇,得意地扇着风,眼角满是笑意,“赫连倾死前,我们还可看场好戏。”
“借他的手,杀了白云缪如何?”
皇甫昱兀自做着计划,哈德木图并没有回应,他看了眼窗外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火红色赤焰鸟,暗暗皱了下眉头。
“在下今日有事要出去一趟,失陪公子了。”
哈德木图是皇甫昱带来灵州的,平日里被奉为上宾,从未有人限制过他的自由,此话出口不过是客气一下,话音才落,人便已然不见踪影。
一身黑绸的人出了白府门便一路朝北,跟着在空中翻飞成一点的赤焰鸟。
城郊竹林峰观景亭,一彩衣男子俊妙绝伦,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眉目仿如画作端端泼洒了异域风情。
只见他扬手抬指,空中一道红线滑过,下一刻一只羽毛火红的鸟儿便稳稳地停在了他的指尖。
“律岩。”
哈德木图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竹林中突兀地响起。
律岩闻声看了过去,眼底闪过一丝波动,声音稳稳地开了口。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找我何事?”哈德木图远远地站着,没有进亭子的意思。
“兄弟相见还需要理由么?”律岩冷冷地看着哈德木图,紧握的拳头隐隐发抖。
哈德木图眼神一凛,转身便走。
律岩拔地腾空,几步迈到哈德木图眼前,双臂一展将人拦住。
“站住!”
哈德木图沉默地看着气得面色通红的律岩,站定脚步。
“你拦不住我。”
“那便试试!”
说话间律岩挥出一掌,对着哈德木图眉心劈去。
哈德木图向后一仰,躲过一招,提气攀上身后绿竹,律岩紧追不舍,双掌如雨点般落下,掌风将周身翠竹劈得七零八落,却如何都碰不到那腾挪躲闪的人。
但片刻后,哈德木图就有些力不从心,渐显颓势,律岩左手滑过身边翠竹,一把灌了内力的竹叶脱手而出,擦着哈德木图脸侧一一钉入观景亭的朱红廊柱。
“你内伤又加重了?”
“与你无关。”哈德木图拉起滑落的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一语不发地往山下走去。
律岩看着手心里被竹叶划开的伤口,眼中闪过冷光,扬声冲着哈德木图。
“赫连倾还不能死!”
哈德木图只顿了一下,头也未回。
律岩继续喊道:“我跟他要的东西还没到手。”
“与我无关。”
只此一句,顺着风声入了律岩的耳。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娑罗丹,救你的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第33章 反击
赫连倾翻了个身,眉间微蹙,缓了一会儿才睁开眼,入目便是罗铮十分清醒的浓黑双眸。
估摸着又是一夜未睡罢。
见人醒来,罗铮才轻轻起身,想着去拿替换的衣服过来。
赫连倾却长臂一伸要把坐起一半的人圈入怀中,罗铮老老实实地顺着他的力气靠了过去。
无疑对罗铮的配合十分满意,赫连倾衔住近在嘴边的耳垂轻咬一记,然后松口说道:“不急着起来,再睡一会儿。”
“是。”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赫连倾闭目躺了一会儿,睁开眼便看到怀里人瞪着一双眼睛慢慢眨着的样子。
啧,该睡的竟还不知睡!
抬手覆上罗铮双眼,赫连倾轻喝道:“睡觉!”
说完仿佛觉得力度不够,就又加了一句:“若再睡不着,今日就不准你起床!”
从心底涌起一股暖意,罗铮抿了抿忍不住翘起的嘴角,轻声答应:“属下知道了。”
覆在眼睛上的温暖手掌又停了一会儿才拿开,罗铮闭着眼睛,心里一片宁静。
困意慢慢袭来,意识越发模糊之前,有人在他耳后落下一记轻吻,然后便是叹息般的一声——
“睡罢,罗铮。”
如此二人又睡了近两个时辰,直到外面艳阳高照才起床,几乎将午膳时间也睡过去。
过时未起,期间陆晖尧有些担心地在院子里听了半晌,发现屋内人呼吸沉缓有力,原来只是在睡觉。
尴尬的是,屋内并非庄主一个人,陆晖尧挑了挑眉,没在院子里多呆,迅速回了房间,而后还引来赵庭一声嘲笑。
醒来时已不早,赫连倾又压着身边人好一顿折腾,并未多做什么,只是挑逗似的亲吻撩拨,直逼的罗铮面红耳赤才松开手呵笑出声。
今日罗铮格外乖顺,怎么撩拨都不推不拒,十分配合。
直折腾到到自己都快起了意,才算罢手。
才换好的衣服又被搓得不成样子,罗铮只能脱了重新穿,略有无奈地撇了撇嘴,然后又十分关切地问那一醒来便欺负人的。
“庄主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赫连倾闻言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脸上酡红还未褪净的人,带着几分轻佻道:“欲结不舒,倒也不算大碍。”
偏偏在那“欲”字上咬了重音,然后眼带笑意地盯着罗铮,仿佛看着那个让他“欲结不舒”的罪魁祸首。
还能这般玩笑,暂时应是无碍了,稍微放了放心,罗铮此时甚至庆幸赫连倾还能这般捉弄自己。
啧,这还有什么意思!
赫连倾忍不住皱眉,往日一逗弄就不太乐意的人,今日柔顺得过分,怎么说怎么做都默默接受,就像挥出的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去无回。
但也不能因为自家暗卫太听话而发脾气罢,赫连倾恹恹坐起,一脸欺负人未果的怅然。
罗铮忍住面上浮起的笑意,直到现在他才算习惯自家庄主偶尔孩子气的样子。
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泄了密,赫连倾故作不悦地拽着罗铮衣领,将人夹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半眯着眼睛,语气十分不满。
“笑我,嗯?”
“唔,属下没有。”
口中说着没有,可眼里闪闪烁烁的全是笑意,赫连倾在那努力抿唇憋笑的脸上用力咬了一口,直到印上清楚的牙印……
“唔——!”
总算拧了下眉头,赫连倾这才算了了心思,心满意足地放开手。
真是……
无奈到了极点,罗铮半黑着脸伺候人梳洗,这一会会的功夫,嘴角忍不住上扬的便换了一位……
那日之后赫连倾再未毒发,也未有其他异样之处,眼下就只能等唐逸来了再做决断。
几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院中度过,期间石文安传书过几次,大多是简单说说现下形式,关于烟眉仙子倒是只字未提。
近在咫尺的时候,赫连倾反而不急了。
能做的都已准备妥当,现下只剩等待时机了。
因此白日呆在小院里无事可做的赫连倾就靠偶尔欺负欺负人来打发时间。
而某个暗卫好似天生就是被欺负的命……
“罗铮,怎么不高兴了?”
做出副十分体恤人的样子,赫连倾还真带了一脸关切。
罗铮看了看铜镜里自己衣领处一连串若隐若现的紫红印子,昧着良心回道:“属下没有。”
“没有就好,”赫连倾稍一思忖,又佯作体贴地开口:“可是觉得闷了?”
“不……”
“若是闷了,下午就出去逛逛。”
“……”知道那人是故意的,罗铮便闷闷地闭了口不说话。
如何去逛……?
夏日里衣衫轻薄,衣领也比较低,他脖颈处的印记几乎是呼之欲出……
左右是在胡闹取乐,罗铮闭口不答,赫连倾也不以为忤,但他还不准备就此放过那不怎么高兴的人。
“不想去?”
“是。”索性回答了那一直追问的人,管他之后会说什么,总之不会催着自己出门去逛了。
赫连倾眼中稍显一丝意外,但很快被狡黠的光芒取代了。
他伸出手指探进罗铮的衣领,轻轻一拉,一副好看景色映入眼帘。
“一早上都在纠结这个,”赫连倾指尖摩挲着那些印子,凑得更近一些,低声道,“是昨晚玩得不尽兴么?”
“庄主……”罗铮求饶的眼神十分诚恳,如果不在意他那脖颈上暴起的青筋的话……
赫连倾就不在意,他也十分诚恳地应了一声:“嗯?”
简直头痛。
罗铮低着头,两道浓眉微微皱起,他怎么也想不通那身为一庄之主的人为何喜欢捉弄自己,并且每次都一脸愉快表情。
想不通不代表他会一直不吭声地坐在那儿让人调笑。
罗铮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心下奋奋,做出一副豁出去的反抗姿态。
所谓反抗姿态……
其实也不过是一扫那满脸的窘迫与闷闷不乐,严肃着面色开口道:“属下可否求庄主一件事?”
赫连倾顿了一下,眼前人的认真模样让他也稍稍收起了那玩闹心思。
“怎了?”伸出双指抬起罗铮的下巴,赫连倾想要看出些端倪。
罗铮郑重地跪在赫连倾身前,抱拳求道:“庄主可否先答应属下?”
这般还未说明是何事就要求主子答应的事罗铮从未做过,但为了……姑且放纵自己一回。
赫连倾弯着腰,面对着跪在地上的人,真正是流露出关切神情。他伸手扶了罗铮一下,口气温和道:“起来说话。”
罗铮不动,只是仰着脸,安静地看着赫连倾。
不起便不起罢,赫连倾搬了个凳子坐下,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向那固执的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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