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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是梦。
梁函武断地想。
可他没料到，紧紧追随的女主，突然在一段地铁出口的拥挤人潮里，跟丢了对方。
剧本中写，她站在原地，眼神茫然。
下一个场景，便是女主敲响心理诊所的门，她站在外面，脸色平静：“医生，我复发了。”
剧本收梢。
梁函看到了最后一页。
他坐在原地，内心一些隐秘的地方像是被陌生人突然闯入过，有种诡异的秘密曝光感。他不适地左右转了转身子，顺势抬头看表，时针已不知不觉转过了整个两个轮次。
梁函瞬间愣住，他看了这么久？？？
再扭头望向窗外，已是傍晚，天色一半深沉昏黑，一半尚余半边深红色的霞光。北京已开始入秋，微凉的风从窗隙里挤入，扫过梁函手臂处的皮肤，掀起他一层战栗。
他觉得自己没太看懂这个剧本，可内心里，又产生了一些不可抑制的共鸣。
在一段失败的感情后，既想逃避，又想证明。希望它曾经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又渴盼这段阴翳并不是件大事。那种矛盾且挣扎的情绪，梁函太熟悉了。
这不是悬念十足的商业电影，而是一部艺术长片。
梁函前几天就在网上搜过陈禹可之前获奖的短片和纪录片看，已经很熟悉对方的视觉风格。或艳丽至极，又或阴郁至极。他是个很敢释放的导演，在他的作品里不顾一切地表达和倾诉，狠狠抓住观众的情绪，反复拿捏，无人生还。
梁函很显然被剧本吸引了。
这是陈禹可完全能驾驭的内容，也是他一贯的风格。唯一的风险就是女主角的选择……要绝对够味，还要绝对会演。
路思琪向陈禹可推荐星途casting，这绝对是一种无声但有力的褒扬了。
但……
梁函禁不住开始头痛纠结。
能驾驭这种电影作品的演员，和偶像剧完全不同，寻找具有本能的新人太难了。她须得成熟、须得极富有表演经验——或天赋，须得全身心投入表演中，和导演一起联手疯魔，才可能达到陈禹可想呈现的那种极致。
要找到这样的女演员，凭陈禹可的项目预算……再加十倍也不可能！！
要真是接这个项目，那不就是星途casting自找死路？？
作者有话要说： 高级社畜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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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换个公司
梁函很想和陈禹可合作, 但他又很清楚，这项目不仅不赚钱，恐怕还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他盯着电脑屏幕纠结, 寂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门铃。
梁函吓一跳，本能地抬头看表。
这个点儿，谁会来他的工作室啊？
拿起手机, 梁函往大门口走, 随即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一身黑色衣服，手里还拎着个巨大塑料袋的瘦削男人身影。大约是按了门铃没动静，那人还把脸贴到了门上, 用手遮着光，往工作室里张望着打探。他的脸一贴过来, 梁函便绷不住笑了。
他伸手按了门禁开关, 从内侧将门猛地拉开。对方猝不及防往前跌了一下, 梁函笑着将人扶住, 打趣道：“韩昀老师大驾光临, 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韩昀，星妹的爱豆，梁函当年在《大唐情人诀》中第一次从素人里选出的演员, 并且成功走红……了一阵子。
“梁函, 你干什么不开灯啊？”韩昀毫不见外地埋怨, “要不是看到你办公室里是亮的, 我还以为你走了。”
闻言，梁函伸手把大厅里的灯开了，笑着说：“我一个人，省点电呗。小毛孩子, 又不叫哥，你怎么这个点过来？”
韩昀反手关了门，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胡子拉碴却棱角分明的脸。他天生是做艺人的料，骨架长得极好，尤其是侧脸，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在亚洲人中算是罕见的立体五官。可惜他今天素颜，甚至还有些胡子拉碴的，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气色不佳。韩昀毫不认生地在沙发上坐下，随口说：“来你们院试戏，你们隔壁那个影视公司不是在筹备新戏吗？我经纪人今天让我过来和导演聊聊，刚结束。看你这边有人，想过来打个招呼。”
梁函不意外，他们这个园区里既有制片公司，也有宣发公司，选角工作室也不止星途一家。他一边弯腰给韩昀倒水，一边问：“那你经纪人呢？已经走了？”
“早走了，没聊完就离开了，说家里有事。”韩昀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刚要拿出一根，被梁函打了下手背，“别在屋里抽烟。”
韩昀没动，坚持道：“让我抽一根吧，我快憋死了。在外面都不能抽，怕被狗仔拍，你这里安全。”
梁函把水杯放到他面前，盯着他，没说话。
韩昀放软语气，“函哥……”
梁函受不了他这套，摆摆手，“行行行，就一根啊。我办公室还有两个女同事呢，有味儿她们受不了。”
韩昀没再废话，点燃烟，沉默地往沙发背上靠。他眼睫低垂，看起来兴致不太高。
梁函知道韩昀这几年人气走下坡路，不算太如意，只是这种事，当事人不开口，旁人连安慰都没机会说。艺人的行业总是如此，全世界都知道你是红是糊，可你不低头认，谁也不敢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挪了个扶手椅过来，在韩昀对面坐下，主动道：“还没吃饭吧？我叫个外卖过来，你想吃什么？”
“随便。”韩昀扭身拎起他那个大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瓶酒，“给你带的，陪我喝两口。”
梁函翻外卖软件，抬头一看，气笑了，“韩昀，你是不是有病？不知道我不能喝酒？你自己喝。”
韩昀无所谓地耸肩，“好，我就是想找个能说话的人待一会，最近太闷了。”
“点川菜行不行？米饭吃多少？”韩昀是成都人，梁函故意贴他的口味。
谁知韩昀摇头，“别，吃辣我长痘，经纪人又要骂我了。点清淡的吧，粤菜淮扬菜本帮菜什么的。”
梁函只好退出页面，挑了家粤菜，点了烧鹅，又添了点心和青菜，两个人吃，能给韩昀下酒就差不多。韩昀看着梁函忙活，正好一根烟抽完，禁不住笑了笑，“哥，你这么些年怎么都没变？”
“变什么？”梁函抬头看了韩昀一眼，见对方脸上总算露出几分悦色，便开玩笑道，“你当我是巴啦啦小魔仙吗？”
韩昀果然乐起来，“不是，我就是看着你越来越好，从其他导演口中也听到别人提起你，都还像咱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很多人夸你有天分，眼神毒辣，也很多人说你好，难得的好。”
梁函嘁了一声，不以为然，“都知道是我把你选出来的，当着你的面，肯定不会说我坏话啊。你也没变，入行这么多年还跟个傻子似的，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韩昀凝视着梁函，沉默了很久，才闷声开口：“是，我确实就是个傻·逼。”
梁函微怔，很快意识到，韩昀大抵是遇到了什么事才来找他。
自从入行以来，韩昀几乎没在圈子里交到朋友。这太正常了，大家都是演员，彼此间只有竞争关系，一部戏拍摄时关系再好，等重逢时可能就已是粉丝撕逼大战的战场。同性、异性，皆是如此。
在院校读书的时候或许还能留存真正的情感，可韩昀并非科班出身，当年他的大学同学，早就各自散落在老家，没什么联系了。
和韩昀关系最紧密的就是他的经纪公司，可公司一切向钱看齐，红的时候什么都好说，一旦陷入低谷，韩昀也很难对他们真的信任。
梁函伸手拍了下韩昀肩膀，见惯不怪，“没事，有什么就和哥说，但凡能帮你的，戏也好，别的也罢，我都帮你。”
韩昀看着梁函的眼睛，从他出道至今，最帮着他的人一直都是梁函，在这个人面前，他知道自己无需隐瞒。少顷，韩昀开口：“嗯，我想和公司解约。”
“为什么？”
“我已经换了两个经纪人了，实在相处不好。”韩昀犹豫地说，“我就是……觉得我应该换换路子了，连着演了三部霸道总裁了，总是和小女孩谈恋爱，太腻味了。想换点别的项目，公司不同意。因为我不会演，驾驭不了别的角色。趁现在还有点粉丝，他们觉得我把钱尽可能多的赚够了就行……”
韩昀知道公司说的也是实话。
他原本是体育生，大学读了个普通二本，别说表演了，就算做别的行业，韩昀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真本事。公司替他演技操心，他很能理解。然而，他已经显而易见地在霸道总裁偶像剧这条路上走死了，片酬抬不上去，合作的项目班底越来越差，播出的剧毫无水花，粉丝流失……公司每个月光花钱帮他买微博评论转发都要上千块的宣传预算。韩昀有时候都在想，这个钱还不如别花了替他省着，等过两年他真的无人问津的时候，退出娱乐圈，至少能拿这笔钱多过几天舒坦日子。
既然已知这条路走到底是死路，他还想换个方向试试……万一呢？
公司没有人信。
换不换经纪人，已经无法改变公司对他的定位和发展策略了，他只能换一个公司。
梁函低头沉吟，很直白道：“可是……你现在换公司，已经不可能拿到当初的待遇了，而且，你就能保证下一个公司对你会更好吗？现在的公司起码是在你微末时赌中你的，经纪合同有效一日，他们都还会按照当初的约定履行对你的义务。现在的经纪公司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他们喜欢……更年轻的男孩。”
韩昀闻言，果然再度陷入沉默。
他抱头冥思，梁函也不打断，只是坐在一旁陪着。不多时，外卖送到，梁函安慰他，“先吃饭，天塌下来也没有吃饭重要。”
韩昀起身帮梁函拆盒子布置，随即又把自己带的红酒打开。
梁函看他裤兜里连开瓶器都带着，嘴角上扬，“你怎么随身还带这个？我看你不是来见组的，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喝酒吧？”
韩昀也笑，“是啊，我看到地址在你们园区，才答应过来见一下的。这次我连男主都不是了，演一个男三，钱也没多少。但好歹是个正经制作的项目……经纪人说让我试试，如果失败了，就别再考虑转型的事情了。”
“那你就这样来见导演？”梁函上下打量韩昀粗糙的脸，“就算你比刚出道的时候大了几岁，也不能这么不修边幅啊。”
韩昀低头自嘲地笑，“我故意的，这样比较贴角色……是一个酗酒家暴的渣男。”
梁函哽住，半晌才开口：“你转型非要这么极端？”
“不极端没人要我啊。”
娱乐圈太残酷了。
梁函依稀还能想起《大唐情人诀》刚播完的那一年，韩昀几乎住在了热搜上，他出现在机场要上热搜，他养狗要上热搜，他胳膊上有一道伤疤要上热搜，连他回老家看妈妈都能被狗仔拍到上个热搜……韩昀的粉丝倒不算爱撕逼，那时候刚开始流行控评，文案花样百出。梁函的星途casting也在那个阶段建立，韩昀还特地转发了他们第一个组讯表示支持。十分钟后，梁函再想登陆微博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粉丝的“打卡”和“祝福”的消息卡到打不开APP了。
韩昀是真实在巅峰上站过的。
如今他却说，没人要我。
梁函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当年让韩昀来演戏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决定了。
看着韩昀自己起身去饮水机旁边拿纸杯倒酒，梁函低声说：“给我也拿一个过来。”
韩昀诧异回头，“你喝什么？白水吗？”
“不，陪你喝两杯。”
韩昀怔了下，但脸色迅速绽放出那种会让粉丝倾倒尖叫的笑意，“我就知道！哥，你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唏嘘！！！但是梁函你真的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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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酒过三巡
夜深。
秦至简带着演员沈飞扬和下部戏的导演在对方公司吃完饭,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虽然段林秋总是明里暗里和沈飞扬较劲，但于公司而言，沈飞扬这三年里赚的代理费, 是要段林秋还得再拼命拍好几部戏才能追上的。
“吃饱了吗？”秦至简一边摸出烟，一边笑着问对方。沈飞扬走在前面，也笑, “当然没有, 光陪导演喝酒了，一会我们……“
沈飞扬话还没说完，扭头看到秦至简脚步停了下来，对着一处尚明亮的公司发起呆。他奇怪地问：“看什么呢？”
秦至简就站在星途casting的门口, 他没想到，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梁函公司的大灯竟然还亮着。他有些奇怪, 是梁函在加班？还是他的其他同事？
察觉艺人在问话, 秦至简随口道：“你去车上等我吧, 飞扬, 我一会过来找你。”
他把没来得及点燃的烟又塞回烟盒里，随后摸出车钥匙，抛了出去。沈飞扬一把接住, 他性子比段林秋沉静多了, 见状并不多问, 很知趣地径自上车。这么多年来沈飞扬能保持在圈子里没多少黑料, 也没有太多恶评，靠的就是这份低调自矜，进退有度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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