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开到地方的时候,就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瞧见了陈黎野。他正穿着个单薄的白衬衫蹲在地上,还他妈的生怕冻不死似的两边手都挽了半截袖子,在小雪飘飘的冬夜里搂着个电线杆子,缩成了个团,脑袋深深埋在臂弯里,自闭了似的。
电线杆就处在饭店前面,看来,他是一出门就抱上了。
……好小子。
谢未弦又心疼又好气又无语,赶紧下了车来,走过了马路,来到了他跟前。
柳煦就穿着大衣围着围巾站在陈黎野旁边。他手里拿着外衣和围巾,那都是陈黎野的装备。跟蹲在地上自闭的陈黎野不同,他站的十分的稳,虽然他脸上也泛起了几分酒意带来的潮红,但看起来应该根本没醉——醉了的人是不会站的这么稳的。
谢未弦走过来,又停在了陈黎野跟前时,柳煦才抬了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这是柳煦第一次见谢未弦。陈黎野不怎么喜欢秀恩爱,朋友圈里的那些图里也都没有谢未弦的正脸,最多只有一个侧颜。
陈黎野的“人间”,在他的朋友圈里是个极其神秘的存在。
所以,柳煦也只能从那些一些手部和背影的照片,以及和陈黎野相交的一些圈子里的流言中知道陈黎野的对象是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又十分凶狠的警察。
等到谢未弦走到他面前时,他才明白了过来,这就是那位“人间”。
“怎么搞的。”谢未弦立刻把柳煦手里的衣服拿了过来,皱着眉低下了身子,一边把衣服盖到了陈黎野身上一边说,“怎么喝这么多?怎么衣服他都不穿?”
谢未弦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了柳煦,怪罪之意全写在了眼睛里。
柳煦本来还有些讶异地看着陈黎野,一见谢未弦看过来,他便默默地举起了双手自证清白:“苍天有眼,兄弟,这人真不是我灌的,是那两个当事人非要给我们灌酒,我还帮他灭了瓶白的,说真的,你还应该谢谢我。”
谢未弦皱了皱眉:“那你俩到底各喝了多少?”
“我俩喝的一样,一瓶啤的两瓶白的。”柳煦说,“不过我帮他灭了个白的,所以他应该是一瓶啤的一瓶白的。”
谢未弦:“……”
谢未弦突然对眼前这个普通人类肃然起敬。
他喝了一瓶啤的三瓶白的,却还站的这么稳……
……真是个人物。
柳煦接着说:“那两个当事人刚被我打发走了,你家这个一醉酒就自动进入自己的世界里,谁跟他说话都听不见,给他穿衣服也不行,谁碰他他就推谁,刚一出门还奔着电线杆子就跑过去了,抱上就不撒手了,你还催命似的打电话,没办法,我就只能把你叫来了。”
谢未弦有点无语,看向了陈黎野。
陈黎野还抱着电线杆子不撒手,自闭了似的蹲着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
“不过,他还真够喜欢你的。”柳煦说,“他喝醉的时候谁都不认,谁碰他他就推谁,姚成洛给他穿衣服他都能给人家推出去,你碰他他倒没反应。”
谢未弦横了他一眼:“你瞎啊,他这不是睡着了吗。”
“这哪儿睡着了。”柳煦朝他挑眉一笑,说,“你看着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来轻轻推了一把陈黎野。
然后,陈黎野就突然伸出手来,头也不抬地猛地伸手推了他一把。柳煦早有准备,立刻后退半步,躲开了。
然后,他双手一插兜,朝谢未弦一笑:“你看。”
谢未弦:“……”
谢未弦沉默了,然后抽了抽嘴角,又默默地把因为陈黎野刚刚那猛地一动滑落了几分下来的衣服给他披了回去。
陈黎野意义不明的哼哼了几句,把自己缩的更像个团了。
“我就不烦你了。”柳煦也不打算久留,伸手就把陈黎野的围巾丢给了谢未弦,说,“我走了啊,你慢慢弄他。”
谢未弦接住他丢过来的围巾,恰好又瞧见了他手上的戒指。
那是枚生锈了的戒指。
谢未弦之前就瞧见过,但他没说过,也没问过陈黎野——毕竟别人的事,关他屁事。
可这次再看到时,他突然心神电转,想起自己在冰山地狱里也看到过这样的戒指。它就戴在冰山地狱守夜人的手上,还是一模一样的款式。
只不过守夜人尘的那一枚一点锈迹都没有。
鬼使神差的,他叫住了柳煦:“等等。”
柳煦正要离去,闻声便停住了,回过头来:“嗯?”
“你……”
谢未弦本想问他从前认不认识一个死在了十七八岁的人,但又转念一想,关他屁事。
普通人不可谈论地狱,他问了又有什么用。
就算柳煦真的和那位守夜人有关系,就算他真的也要进地狱了——那又关他屁事,他又不是铁树地狱守夜人了。
“算了,你走吧。”谢未弦说,“保重,祝你平安。”
柳煦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在祝自己别酒驾被交警抓到,便抽了抽嘴角,说:“兄弟,你别这样,我找代驾了。”
谢未弦:“……”
谁他妈说你酒驾的事了!!
谢未弦简直无语,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了,只跟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快滚。
柳煦没来由地笑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转身走了。
怎么说他都是喝了酒了,走起路来有点摇摇晃晃的。
陈黎野有谢未弦,但柳煦谁都没有,就那么形单影只地摇摇晃晃着,消失在了雪夜的霓虹人海中。
第228章 番外二 · 醉酒
柳煦走了。
谢未弦目送他消失在人群中之后,就转回了头来,看向了抱着电线杆子自闭的陈黎野。
“哎。”他叫了一声,又推了推他,“陈黎野。”
陈黎野毫无反应,也没推谢未弦,就那么闷闷地抱着电线杆子。谢未弦一推他,他就把自己缩的更紧了,嘴里还发出了些意义不明的瞎哼唧声。
谢未弦无可奈何,只能好声好气地哄他:“黎野,起来回家了。”
陈黎野还是没起来,但这次他有了反应。
他把脑袋往臂弯里缩了缩,然后就那样摇了摇头。
谢未弦见他这样便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跟他交流,就试探着问他:“不回家?”
陈黎野摇头,把电线杆子抱得更紧了。
谢未弦皱了皱眉,伸手想把他抱着电线杆子的手扒下来,说:“这个凉,别抱。”
他刚伸手过去,陈黎野就忽然闷声说:“不回府上。”
谢未弦伸到半空中的手顿了一下。
他有点相信不了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问陈黎野:“回哪??”
“顾府。”陈黎野又把电线杆抱得死紧,说,“……不回顾府。”
谢未弦的表情裂了。
他整个人都快裂开了。看来柳煦所说的“陈黎野醉了之后会进入自己的世界里”是真的,可万万没想到,陈黎野的这个世界,居然是两千年前。
谢未弦拉他回家,他就以为是要回顾府。
那就怪不得他一出门就抱着电线杆子不放手还推柳煦了,在他看来,柳煦可能就是那个时时刻刻监管着他一举一动的下人。而那个跟监狱似的顾府,他也肯定是不想回去的。
谢未弦一时内心情绪复杂,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间,平复了一番心绪后,才又问他:“那你总不能在这里待到天亮吧……你总得回家的,天儿这么冷,你冻坏了怎么办?”
“不用……你管。”陈黎野闷头说,“未弦来接我。”
“……”
“他带我……回侯府。”陈黎野说,“我要等他。”
谢未弦也被他一下子拉回了两千年前,一时间,那些惨烈的不甘的意难平的求不得的都涌上了心头来,一时间,他只感觉心里发酸又发苦,忍不住垂了垂眸,咬了咬嘴唇。
咬得嘴唇发疼。
但,他也终于知道陈黎野这是怎么回事了。
谢未弦把围巾轻轻围在了陈黎野的脖子上,又轻轻叫了他一声:“顾黎野。”
这招管用了。陈黎野忽的浑身一哆嗦,然后,他便慢慢抬起头来。
陈黎野整张脸都因为醉意红透了,但眼睛却被浸的明亮亮的。四周的霓虹映在他眼里,里面似乎有光芒万丈。
他抬起头,看着谢未弦,好半天都没反应,似乎是在努力地辨认眼前的人。
然后,陈黎野便忽的笑了。
“未弦。”陈黎野笑着叫他,“未弦……未弦。”
“……嗯。”谢未弦一时无奈,只好好声好气地接着哄他,“这么晚了,去我家吗?”
陈黎野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松开了先前一直紧抱着的电线杆,转头扑进了谢未弦怀里,伸手就搂住了他。
谢未弦最讨厌酒味,但还是顺从地接住了扑过来的陈黎野。在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滔天的酒味儿时,他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然后认命一般抱着他站了起来,随后就在四周人群怪异的目光中,堂堂正正地抱着陈黎野过了马路,回了车上。
他像哄小孩似的拍着陈黎野的后背,又把他扒在自己后背上的手往怀里塞了塞,也把披在他身上的上衣紧了紧,就这样把他整个人都护的密不透风。
陈黎野被他护的暖和,再加上酒意的加成,谢未弦走了还没两步,他就在大将军的肩头上脑袋一歪,睡过去了。
谢未弦无奈,就那么抱着他回到了车上。
陈黎野这样的醉酒类型十分极端,他说难弄也是十分难弄,但如果好弄起来,那也真是特别好弄。
他安静,睡得很快,怎么样都行。
不过可能这些都是谢未弦限定。
谢未弦抱着他走到了车边,然后打开了车门,让他在后座上平躺下来。把陈黎野安置好了后,他才回到了驾驶座上,把车开回了家。
然后,他又打开了车门,把陈黎野的衣服给他穿好,又把他抱了起来,往家走去。
颠了没两步,陈黎野就忽然迷迷糊糊地半睁开了眼。
半梦半醒间,他有点迷迷糊糊的,忽然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未弦……”
谢未弦应了一声:“嗯?”
“……我有件事,没告诉你。”陈黎野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其实……凤恍骗你了,我没在朝上给你说话。”
谢未弦:“……”
他的脚步慢下来了些许。
陈黎野醉的迷糊,根本没注意,又接着说:“我……我顺着他们的话说了,我骗了他们,想给你通风报信的……可惜还是没成……”
陈黎野醉起来,说话就有点含糊不清,但谢未弦听明白了。
那天的陈黎野,根本不是像凤恍当年所说的一样,在朝堂上为了自己得罪了所有文武百官。
他是个聪明人,在那个朝堂中人人都在口诛笔伐的时候,他就顺着时势下来了。他在新皇跟前说谢未弦确实不好,借机给自己赢得了机会,也想趁着这个机会通风报信,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很可惜,中途杀出了一个凤恍,他们最后还是都死了。
而凤恍之所以那么骗他,可能也只是因为想看他崩溃而已。
“……说了你不开心。”陈黎野嘟嘟囔囔着说,“所以我就没说。”
谢未弦有点无奈。他其实并没有多不开心,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些破事儿都早结束了,他现在已经和陈黎野一起迎来了新生。
虽然那些惨烈的遗憾的偶尔还会在心里隐隐作痛,可好在他都已经习惯了。而且陈黎野在他面前,也在他身边,每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也都能意识到那些早都已成过去,也会觉得那些痛苦好像也不再作痛。
谢未弦便无奈一笑,问他:“那你现在怎么说了?”
陈黎野唔了一声,说:“我喝多了……一时冲动。”
谢未弦听得想笑:“你知道自己醉了?”
陈黎野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谢未弦就又问道:“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陈黎野嘟嘟囔囔:“164年。”
谢未弦忍不住听得笑着骂了句:“我可去你的吧。”
164那年明纶才刚上位呢!
陈黎野却完全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迷迷糊糊地在他怀里哼哼了几声,好像在谴责他屁都不懂。
谢未弦又无语又好气又好笑。上辈子顾黎野本本分分没喝过几次酒,谢未弦又根本不爱喝那玩意儿,顾黎野跟他在一起时也根本不会碰酒——也就是说,两辈子加起来,谢未弦是第一次见到陈黎野喝醉。
他万万没想到,陈黎野喝醉居然是这么一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且又十分明白自己已经喝醉了的人。
谢未弦十分无奈。但没办法,自己的对象自己宠,他只好抱着陈黎野回了家,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后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又亲手替陈黎野换了身睡衣。
酒醉之后的陈黎野若好弄起来是真的好弄,他从头到尾就哼哼了两声,一点儿也没闹。
谢未弦给他换好了衣服,转头就要走,可刚一转身,就被陈黎野一下子拉住了手。
陈黎野哼哼唧唧地抱着他不撒手,明明都困得要死过去了,却还是努力地半睁着眼,满眼醉意地问他:“你去哪儿啊?”
“……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行。”陈黎野嘟嘟囔囔道,“我不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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