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想慢慢脱离出来,一步一步的让大家习惯。
没有她百里传媒要能正常运转。
迟亦整理了几本桌上的文件,站起来,“走吧。”
她今天打扮得很休闲,微卷的长发绑了个马尾束在脑后,穿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下搭一条简单的黑色长裤,称出两根笔直的长腿。白色的运动鞋踩在脚下,减龄感十足。
程南叫她迟姐,叫得自己老脸一红。
这哪是姐姐,说是她妹妹都有人信。
程南站在门口,两眼凝在迟亦身上犯花痴。
怎么会有这么天妒人恨的长相啊!
老天要是给我三分之一,不,十分之一,哪怕二十分之一我也愿意啊!
程南内心哀嚎,表情完全没藏住。
迟亦走到她跟前,她还在瞎想。
“走不走?”冷冰冰的语气从头浇到尾。
程南揉揉脸,还是忍不住说:“迟姐,你今天真的好美。”
迟亦愣了一下。
程南看她没生气,接着吹彩虹屁:“而且不是平时那种张扬的美,是那种活力四射之中夹杂着一丝丝病弱的反转美。”
——你今天真的好美。
千九也说过这句话。
“姑姑,你今天真的好美。”
什么时候说的?
对了,是她十八岁的时候,举国欢腾,行祭天大礼。
迟亦唇色瞬间淡了下去,呼吸急促,脑袋里面生揪地疼。
那时候千九六岁,站在她面前,还是个小团子,在朝臣面前有些怕生,在她面前才像放开了本性的小调皮蛋。
搅着玩雪冻得通红的手指,木木愣愣的,杏眼睁的大大的,闪着光,奶声奶气地说:“姑姑,你今天真的好美!”
她当时怎么回应的?
迟亦小口小口急促的吸了两口气,头疼的厉害。
她抱起千九,放在腿上,掸去她身上的积雪,攥着她的手,柔声哄她:“阿九以后也会像姑姑这般。”
是她的错。
迟亦退了一步,扶着门框,头痛得站不住。
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收养千乐千九。
更不该把她们当成责任,妄想把她们教成一国之君。
“迟姐,你怎么了?”
程南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眼见着她红瑞的脸一下变得铁青,连忙上手扶住她。
“没事。”迟亦声音发虚,脑袋里面的疼一阵比一阵剧烈。
她扶着门,还想硬撑着站起来,下一秒眩晕呼涌而至,黑暗铺天盖地卷上来,眼皮似有千斤重,她挣扎了一下,倒在程南怀里。
“迟姐?迟姐!”
……
六月底的太阳烈得很,晒得千九黑了一圈儿。
好在这几天要跟韦欢排练节目,班长特许她俩任务减半,少晒了点太阳,又神奇的白了一点回来。
千九本来想跟班长磨一磨,把她换下来。
可班长铁了心要让她体验一把上台演出的感觉,死活推不掉。
她只能硬着头皮做准备。
可是!
她并不会现代的歌啊!
站军姿的时候千九想了好久,才决定把在天御国唯一正正经经学过的一首歌拿出来唱一唱。
她身为储君,虽然学的东西又多又杂,但是唱歌儿这种东西,不在她学习的课程里头。
她学那首歌,是姑姑二十五岁诞辰的时候,为了给姑姑祝寿,排的一个节目。
先生教她编的曲儿,和她一起填的词儿。
乐教司给她伴奏,她原本只想唱一小段儿哄姑姑开心。
后来先生执意让她唱完,她才学会了这首歌。
她很开心,学歌的时候很开心,唱给姑姑听的时候也很开心。
姑姑开心不开心不知道,那些古板的言官很不开心。
第二天就上折子参了她和先生好几本。
大多数是参她的,说她不务正业没有储君仪范。
后来自然是发落了先生。
想到这里,千九叹了一口气。
她不想做女帝是有理由的,姑姑就不会放下身段唱曲儿。
当然,她也没有这个时间。
千九拿着笔和纸,一边回想一边写曲谱。
太久了,她有些都记不清了。
这首歌和伴奏全长只有五分钟。
分三段,开篇恢宏大气,用了编钟、洞箫、筝和瑟。中间开始转调变得柔和,伴奏换成了古琴和编钟,结尾上了笛子、鼓和编钟,慷慨激昂的结束。
虽然短,但节奏紧凑,感情充沛,后来听说在民间流传出去改编了好几个版本。
只用一把吉他,恐怕没办法演奏。
千九一边写一边唱,有些地方想不起来,唱一句儿又能想起来。
韦欢过来找她,正好听见她唱——
平身无惧生死,痴心一片唯报国。
韦欢抬手敲了下大开的门,“千九?我可以进来吗?”
“啊,请进。”
千九站起来,让了张凳子,“请坐。”
韦欢没客气,走过去放下吉他,拉着她一起坐下,“你要唱什么歌儿?我来跟你试试。”
说着往千九的草稿纸上扫了一眼。
千九忙递给她看,“我以前学的歌儿,歌名就一个字,叫《国》。”
韦欢接过来,先诧异的看一眼千九,“《国》?刚刚听你唱了一句,我好像没听过这个歌儿。”
然后低头看千九写的曲谱。
千九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家里请老师单独教的,是古曲儿,你可能没听过。”
没听过的韦欢头大了一圈儿,把那张纸递还给千九,膛目结舌,“千九,你这写的是工尺谱吗?”
千九点头,“嗯,有什么问题吗?哪里不对吗?”
韦欢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千九没觉得不对,拿起曲谱自己看了两眼,“暂时没看出哪里错了呀?我从小跟老师学这个谱子,虽然这几年不学了,应该不至于忘的太离谱呀?”
韦欢:“……”
第29章
“五线谱会吗?”韦欢抱着希望问。
千九摇头。
“简谱呢?”
千九接着摇头。
她可能选了一个不该选的选项, 还不如舞剑。
韦欢把手一摊,事情有点大条, “我坦白一下我看不懂工尺谱。”
千九点头表示理解。
她想的太简单了, 想当然的以为乐理应当变化不大。
韦欢想了一下, 还是问她, “要清唱吗?”
千九看着自己抄的曲谱, 又想起了那时候在殿上。
那是她最放肆的一回, 踏鼓而歌。站在殿中央, 姑姑眼里全是她。
她就是焦点。
她唱, 肆意飞扬, 她舞, 伴着鼓声阵阵, 气势飞宏。
《国》最出色的地方在于它的编曲,然后才是填词, 完美的把词句里一个国家由远及近的景色,或人或物,都凝聚在里头, 从磅礴的国家兴盛到细腻的自我表达。
如果清唱, 瞬间就变了味儿。
千九在战场上听人唱过,满腔满调只剩下悲怆。
她觉得那样不好, 这歌写出来就是为了给姑姑祝寿的。
如果曲调变得悲怆, 姑姑会生气。
那她才不要。
千九站起来,“我去和班长说算了。”
韦欢哭笑不得忙把她拉回来,“你一个新兵蛋子肯定要上的, 再说这节目都报上去了,现在后悔来不及了。”
千九抿着嘴,不说话。
韦欢比她大好几岁,自然而然把她当妹妹看,“要不你唱给我听,我们试着合一合?”
千九还是摇头,“我需要一个鼓,大鼓。”
“上哪儿给你找鼓去?我这吉他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
韦欢跟她相处几天,只知道这个妹妹话少,没想到还死倔。
她话音刚落,千九又唰地站起来,“我去跟班长说。”
“要跟我说什么?”林飞华恰好走进来,“你们俩排练得怎么样了?”
“报告班长。”韦欢站起来,“过程不太顺利,千九说还需要一个大鼓。”
林飞华视线挪到千九身上,“大鼓?”
千九看着林飞华,眸子淡漠又认真,“报告班长,是。”
“千九还会打鼓?”
林飞华刚从连长那里回来,知道这个千九来历不简单,猜测是哪个大小姐出来历练的,但也从没听说过,那些小姐少爷还学打鼓啊?
千九斟酌着说:“会一点儿。”
说会就有点羞耻,只会这首歌要用的这一点点。
林飞华故作镇定,“也行,我去文艺队给你借一个。”
好会玩!只听说过学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的,头一回见到学打鼓的。
“谢谢班长!”千九没绷住笑了一下。
难得在这里露出了本性里的腼腆。
借到大鼓,千九和韦欢排练的时候,心情都好了不少。
凭着先生教的编曲技术,千九把这首歌改得简单了许多,毕竟条件有限。
用鼓声开篇,中间抒情的部分用吉他伴奏,最后两者融合。
完成的时候两人都抑制不住的开心,千九个人觉得一般,勉勉强强过得去,但看到韦欢高兴,她也忍不住眉梢上带了自豪。
这可是给姑姑祝寿的歌,里面饱含着她对天御国和姑姑崇敬的爱意。
韦欢放下吉他,赞扬的眼上下打量着千九,“好棒的歌,千九唱的真好听。”
“谢谢。”千九低头笑了下,“你的吉他伴奏也非常棒。”
韦欢哈哈笑出声:“我们这是商业互吹吗?”
千九想了想,认真回:“差不多吧。”
七月一日来的很快,礼堂乌压压坐满了人,千九坐在底下候场,止不住的紧张。
她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
尤其人群里面还没有姑姑。
三班的姑娘们坐在一起,悄悄咪咪给她俩打气,主要是给千九打气儿,毕竟韦欢是个老手。
“千九,”林飞华出声安慰她,“你别紧张,反正这边都是连队里的人,不用害怕。”
她们的节目在倒数第二个,不害怕才怪。
而且,说是连队里的人,她们连队才一百多号人,这都快把可以容纳两千人的礼堂坐满了,大骗子。
千九绷着脸,她看到摄像机了。
“我不怕。”
林飞华差点笑出声,有一说一千九真的好可爱,尤其顶着西瓜头一脸严肃的样子,特别萌。
“这次晚会听说要展现当代军人的风采,准备搞全网直播,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她自然也看到那些摄像机了。
消息也没有正式下传,真不好说。
千九:“?”
韦欢猛地回头,“班长?不是吧?”
“咳咳,”林飞华眼神飘忽,“那什么,加油!”
本来是她们连队自己的活动,后来好像因为要响应什么科技时代的号召,几个营的活动并到一起了。
期间刷掉了很多节目,千九和韦欢合作的歌,连长跟她偷偷看了,一致决定报上去。
千九和韦欢相视一眼,默契的把魔爪伸向了林飞华,“臭班长,大骗子!”
林飞华怕痒是全班都知道的事儿。
闹了好一会儿,林飞华笑得嗓子都哑了,“我要生气了啊!”
千九一扭头,“哼,我也生气了!”
韦欢跟着一跺脚,“我也是!”
三人还在闹,礼堂一下子安静下来,灯光一暗,只亮着舞台和前排。
林飞华只好认输,小小声说:“哎哎别生气了嘛!我这不也不确定嘛!下次休息请你们出去吃火锅行不行?”
韦欢回头,“说好了?”
林飞华点头,“那当然!千九你呢?”
千九下意识问出口:“火锅是什么?”
林飞华见怪不怪,“下次带你吃了就知道了,人间美味。”
韦欢附和,“念念不忘。”
轮到千九和韦欢去后台候场的时候,她还在想会让人念念不忘的人间美味。
火锅?
烧锅子吃吗?
肯定不是。
千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上台的时候都不那么紧张了。
……
晚会差不多到了尾声,舞台第一排两位女士在咬耳朵。
“怎么样?有看上的吗?”说话的是文工团团长。
“没。”另一个穿着红色晚礼服,不晓得是谁。
台上主持人满脸含笑在讲话:
“接下来上场的是特战三班的女兵——千九、韦欢,她们将为我们带来一曲慷慨激昂的歌曲——《国》,有请千九、韦欢为我们演唱!”
大幕拉开,先进入大家眼帘的是那面从文艺队借来的大鼓,红通通的漆面,绑着大红色的绸花,立在舞台正中央。
韦欢提着吉他,千九跟在她后头,两人着一身军绿色的007式礼服,笔挺的身姿站定,朝观众席鞠了一躬。
然后走到舞台中央,韦欢抱着吉他坐在左侧,千九走到鼓后面站下。
全场霎那间暗下来,一丝灯光都没有。
细细密密的鼓声响起,循序渐进的越变越高,震耳欲聋,回荡在礼堂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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