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惊雪在大楚的线人,被清理的差不多,能派上用场的,寥寥无几。
原先她不想自己出手,是怕暴露行踪,现在却逼不得已不得不亲自出手。
线人大多喜欢在什么青楼酒馆,燕惊雪压着性子一个一个找过去,知道的越多,心里就越煎熬。
皇家的腌臜事儿,果然永远不会少。
走到最后,几乎是已经把红月的说法牢牢钉在了板上。
她到后来,甚至连怒气都已经消弭的差不多,只是庆幸——还好沈清河不知道,还好她不知道。
她最后要找的那个人,与众不同开了家茶楼,竟也越做越大。
说起来,她和那个人,自从燕国覆灭,也就再没见过面。
茶是温的,那个人也没食言,说好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有一杯热茶候着她,便真的有。
燕惊雪把玩着茶杯,并不下嘴。
“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来无影去无踪的,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人。
燕惊雪冷着脸,头也不回,把手里的茶杯往后一抛,语气里十分不耐烦,“茶凉了。”
那人不动声色接稳茶杯,娉娉婷婷扭着腰肢走向燕惊雪,端的是个艳色美人,“凉了就再烧热嘛,为了一杯茶,至于一大早来我这里发脾气嘛?”
……
茶杯自然是道具组准备好了的物件儿,里面没茶,盖子也粘住了不会掉,掉了也不会摔坏,但,第一遍那个女演员就没接住。
尴尬中断。
顺利是不可能顺利的,也就拍了几十条这样子,拍到最后,两个人都已经有点入不了戏。
哈博:“……我不气我不气,不骂人不骂人,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自己不容易。”
过了一会儿的哈博气冲冲走过去:“卡!全场休息十分钟!千九过来接一个试试。”
迟亦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场景太鬼畜了。
千九额上的汗隔这么远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程南杵在边边上,假装镇定递了瓶水过去,小小声贴在迟亦身边嚼耳朵,“搞清楚了,你家这个跟我家那个最近在谈一些小女生的秘密,没有别的什么小三小四。”
迟亦接过水,拿在手上,没拧,眼神依然落在千九身上,“小女生的秘密?”
声音极轻极轻,空灵飘渺又透着些迷惘。
“是啊,”程南端了个马扎坐在她旁边,“我家那个也不肯多说,含含糊糊说在谈大学的生活啊就业啊什么的。”
大学的生活?就业?
迟亦收回眼神,垂了垂眸子,眸光停留在交织的手指上一瞬,这是在考虑未来么?
眸子几乎是下意识染上笑意,迟亦勾了勾嘴角,须臾又落了下去,哈博说她人和戏分的清楚,看来是真的,她该高兴么?
可是,如果小九儿分的清楚,那她这么大费周章,意义在哪儿?
迟亦微抬了抬头,视线又落在千九身上。
哈博在扮演燕惊雪往后丢杯子,千九在演那个艳色照人的茶馆老板娘,功夫在身,果然接得稳当。
“行了,”哈博站起来,一锤定音,“千九来丢,千九来接,摄像机准备,借一下位,注意后期的剪辑镜头。”
其实这里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拍摄,但哈博是个追求真实感的导演,吹毛求疵得很,非要演员真材实料上场。
这场戏磨来磨去拍了一天,晚上还有一场夜戏。在戏里这一段儿只出现在回忆里,燕惊雪来找的这个人,跟她是同样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手。
在沈清河的视角里,并不知道这些事。
……
“你要进大楚皇宫?”那个女人一拍桌子站起来,似乎气的不轻,“雪,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没疯。”燕惊雪表情很淡,不甚在意地把玩着茶杯的盖子,“你好像在质疑我的实力,燕酒。”
被她称作‘燕酒’的老板娘气鼓鼓瞪着她,半晌才坐下,仍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我没有资格质疑你,只是实话实说,你别看这大楚都城一派云淡风轻,容不屈现在还没有动静,就最可怕。”
提到容不屈,燕惊雪的脸色变了变,看起来很不高兴,她放下茶杯盖子,看了一眼窗外,窗边摆着一盆十八学士,叶片稀疏,还没到花期,就几乎已经没了生机。
“我总要杀掉他的。”燕惊雪垂眸,想起还在等她的沈清河。
心下一颤,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底气。
“何必这么执着?”燕酒替自己续了杯茶,“就算杀了他,燕国也不会复国,何况,这个人武功之高,你应该也见识过。”
“我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燕惊雪捧起茶杯,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小口。
尽管……想让沈清河自己选择,但一想到容不屈要杀沈清河,就觉得不能忍受,再说,这个人这么恶心,哪里配得上沈清河!
“他现在被楚国皇帝定下谋逆大罪,人也不知道在哪儿,你要杀我也不拦着,反正找不到人也白瞎。”燕酒笑起来,媚态横生,半点儿城府都没有。
燕惊雪捧着茶杯,微微愣神。
茶底的碧螺春起起伏伏,清淡的茶水映出她恍惚的脸,大楚全乱了才好,到时候便谁都顾不上沈清河。
沈清河就是她一个人的。
她不说话,燕酒哪肯罢休,“你要杀容不屈便杀了,又要去宫里做什么?那里面可也不太平。”
燕惊雪望着茶杯里的自己,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抬眸直视着燕酒,反问道:“一个杀手,还能有别的什么目的么?”
燕酒被她看得眉头一蹙,当初被分批培养出来的她们,燕惊雪不是最出挑那个,但是最不要命那个,没什么人性,也没什么**。
看起来很难相处的一个人,没想到最后帮她解决了个大麻烦。
“你要去杀谁?”
“你不需要知道。”燕惊雪喝干最后一口茶,倏地立起身,“我有别的事,要托你帮忙。”
……
伤害沈清河的人,她绝不能轻易放过。
沈清河想要的答案,她也会亲自去问个明白。
夜色漫上来,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这样的秋夜,安静得让人不敢相信。
绕过禁卫军,燕惊雪轻车熟路的爬上了上次趴过的房梁,殿内空荡荡的,没有沈海安。
这就怪了,燕惊雪轻手轻脚跳下来,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殿上蓝底金漆的‘崇德殿’三个大字苍劲俊逸,这个时间,皇帝不在崇德殿,会在哪儿?
镜头跟着一直转,最后停在养心殿前。
之所以最后才来这里,是因为这里靠近前朝,四周人多眼杂,她要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门吱呀一声裂开了一条小缝隙,黑黢黢的养心殿瞬间将燕惊雪吞没了去。
理应烛火通明的殿里,只燃着一盏昏黄的小烛豆。
在黑暗里无风自动,连带着墙上的倩影也左摇右晃,燕惊雪在内殿找到了沈清河的亲哥哥。
那个长相阴柔的大楚皇帝——沈海安。
燕惊雪想,他们两个父母一定在他们身上寄予了美好的希望,海安,清河,只是九泉之下,两老应该也没想到,这个臭男人,会因为另一个臭男人,要杀自己的亲妹妹。
内间蒙了一层纱,矮榻上斜靠着一个人,燕惊雪认出来他,看不出来是醒是睡,顿足,她蹙眉停在外间,手撩开纱帘,看清楚那张跟沈清河有几分相似的脸,双目紧闭,没察觉有人进来。
燕惊雪摸摸索索蹭到床边,有那么一瞬间想一剑直接结果了他,最终也只是点了他的穴,用那把常用的软剑贴上了他的脖子。
“醒醒,醒了给你留全尸。”
作者有话要说: 沈海安:???
第108章 番外(二十)
沈清河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见到了那个妍姿妖艳的女人, 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张扬跋扈的女人,却依然笑着接待了她。
算起来,这是燕惊雪出门的第八天, 天气一天比一天好,她依旧什么都不知道。她给燕惊雪缝制的发带过了浆,洗的干干净净, 摆在显眼处,等着燕惊雪回来, 亲手替她系上。
她有不好的直觉, 这个直觉让她不想招待那个女人。
“沈小姐,在下燕酒, 受人之托,照顾您一段日子。”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沈清河还抱有幻想,但真相往往不尽如人意。
……
千九杀青的这场戏,熬了两个大夜。
本来一个晚上该挤出来,她情绪不对,一直NG, 卡到哈博没脾气,又拖了一个晚上。
夜里还是很闷热,热得人心浮在半空,怎么也静不下来, 迟亦往千九怀里拱了拱,空调开得足,千九怀里也不算太暖,但她就是不想松开。
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儿慌。她本来有很大的把握, 千九不会看出她的把戏,但现在,她没什么信心。如果千九知道她的这些龌龊的手段,会怎么样?
“冷吗?我把温度调高点?”千九把被子拉上来,只留迟亦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不冷。”迟亦闭着眼,脑袋里面乱七八糟,一会儿是燕惊雪,一会儿是千九。
千九今晚不在状态,是发现了什么吗?
“在想什么?”千九没听她的,探手把温度调高了点儿。
迟亦微微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不自觉的探进她睡衣里,“你今晚……”
千九垂眸抿了抿唇,捉住她的手,“有点儿累,没把握好情绪,明天一定不这样。”
被她捉住手,迟亦也不好再动,任由她握着,心里总觉得不□□宁,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往忽然间涌上来,虚幻得又开始让人不敢相信。
“哪里不太清楚吗?”迟亦心往下坠了坠,强迫自己岔开话题。
燕惊雪最后这场打戏,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哈博要千九在这场戏里表现出压抑的情绪,把暗涌这个主题稍稍点一下。
千九的情绪不是过了就是不够……
“不说了,”千九把她往怀里牵了牵,搂的更紧,额头轻轻往下收了收,终于还是没靠上去,闭了眼,“睡觉吧,明天再说,我困了。”
半夜又下起了雨,第二日白天出了太阳,一派晴朗好风光。
到了晚间,这雨才重新开始下大,一点儿停的趋势也没有。
哈博临时改了剧本,原本在殿内的打斗戏,放了一场在室外,就着这漫天的大雨,冲开燕惊雪不肯宣泄于口的情思。
迟亦窝在一边躺椅里,模样安逸的听哈博给千九讲戏。陷入爱情的女人难道都这样吗?她觉得自己在千九那里的存在感越来越低,有点儿可有可无的感觉,如今讨论戏份,也用不上她。
迟亦抬手揉了揉眉心,是她不够坦诚吗?她要怎么坦诚?就差把结婚天天挂嘴边儿上了。
她是不是老了?
她想的入神,千九坐到她身边她也没发觉。
“迟亦?”
“迟迟?”
“迟迟宝贝?”
千九蹲在旁边,脸挨得极近,唇忍不住凑过去,迟亦后知后觉猛地睁开眼,“怎么了?”
千九没停,把唇印下去。
“没怎么,”良久松开,“我去拍戏了。”
不明所以的迟亦总算找回了点理智,一把拉住千九的手,“先去补个妆。”
……
沈海安似乎并不意外燕惊雪的到来,他比她想象中的要沉稳。
“全尸?”沈海安挑起好看的眉头,觉得好笑,“谁派你来的?居然派了个傻子。”
沈海安虽然只有眉眼处跟沈清河肖似,但他一笑,燕惊雪便情不自禁有些恍惚,心口那里一下比一下跳得沉重,这个人活着,对沈清河是好事还是坏事?
殿外的雨噼里啪啦打在檐角的琉璃瓦上,杂乱无序,沈海安唧唧歪歪说了几个朝臣的名字,说到丞相时,他自己先笑出来,“不可能是丞相,他没那么蠢。”
燕惊雪微小的蹙了下眉,手中的剑用了两分力道,“容不屈在哪儿?”
她不敢说沈清河,迂回的问起了容不屈。
听到容不屈这三个字,沈海安一瞬间变了脸,“他的仇家?呵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姑娘,我告诉你他在哪儿,你帮个忙放了我。”
灯光一寸一寸亮堂起来,燕惊雪这才看清楚沈海安的模样——两条铁链从榻边落下来,另一头隐隐约约扣在榻尾。
燕惊雪心下一惊,勉强保持着镇定。
容不屈?
容不屈!
“他在哪儿?”
“这个时辰约莫在内阁处理公务,顺便忽悠忽悠那群老顽固。”沈海安勾起一抹笑,嘲讽意味很明显,眼角微红,尽是戾气,“你跟他有什么仇?”
“关你屁事?”燕惊雪俯下身子,手上的剑没有松开一分,“不过说起来跟你也有点关系,他想杀了我做他夫人的替身,我听说他夫人是你妹妹?”
沈海安愣了一下,“他没杀沈清河?”
燕惊雪直起身子,嗓音似鬼似魅,“你好像很惊讶?”
“坐享齐人之福,他想得倒美。”沈海安撇开眼,不知在嘲讽谁。
燕惊雪不想接他的话,自顾自把话圆回来,“巧的很,您那天赐给沈清河的药,也差点被我喝了,我没别的想法,就是很好奇,沈清河不是您嫡亲的妹妹么?您动起手来倒一点儿都不手软。”
沈海安闭上眼,仿佛失了兴致,嘴角嘲讽的笑一直没落下,“身为皇家的儿女,就要有为了家国献身的觉悟,容不屈倒打的一手好算盘。”
“呵。”燕惊雪心口揪疼,“所以她一个弱女子,成了你跟容不屈博弈的砝码?你跟容不屈又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肮脏,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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