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余歌看他们动作偷偷摸摸的,不像是来做正经事。
特别是年轻人身上的簇玉道袍,扎眼极了,极难让戚余歌不注意到他们。
他边吃一只梨,边在窗边听两位弟子鬼祟着聊闲话。
“戚师叔都闭关好几月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却是这种……,不知道他是不是住这里,看一眼,咱们就全知道了。”
哪种消息?
戚余歌很好奇。
他现在近乎是被软禁的状态,哪里传得出消息。
恐怕是解九泽散布的。
另一位弟子道:“之前有位师祖也是类似情况,这是要被罚的,谨慎看管起来。”
“这看管期限有多长?”
“不清楚,肯定要等他恢复正常吧。”
戚余歌听得一团雾水。
解九泽给他编织了什么罪名?
戚余歌仔细想了想,也只能想出和师兄过从甚密,情谊非凡这一点来。
但那样的话,解九泽不是要和自己一起被罚?
吃完了梨,戚余歌胳膊撑在窗沿上,直接问两位弟子:“你们在说我什么?我做了什么要被谨慎看管?”
窗外,小弟子们见了鬼一样齐刷刷跪下:“别,别杀我们!”
戚余歌:“……”
他现在的样子应该不凶吧。
但小弟子们像被叼住脖子的动物,浑身抖如筛糠。
比从前更畏惧戚余歌。
戚余歌慢慢发觉事情的严重性,收起嬉笑,语气彻底冷下来:“再不说真的杀你们。”
“您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
“我走火入魔?恐怕最后一个知道这消息的就是我!”
书房里,戚余歌厉声质问解九泽。
解九泽表情和缓,似是早预料到戚余歌要闹这一场。
“消息传的没那么快,再过两天,修真界才能人尽皆知。”
“知道了,然后呢?”
“是我的名声还不够差,你要我坏得更入木三分些?”
戚余歌很想看看解九泽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解九泽之前想要的很简单,更多的权利罢了。
现在却模糊不清。
毫无逻辑的,仿佛戚余歌厌恶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
“你下意识猜测我十恶不赦。”
“你的每个表情,每个细微动作,对我来说都是危险信号,不怀好意。”
“戚余歌!”
解九泽“砰”的一声拍在桌面上。
戚余歌怕解九泽又要掀桌子,主动往后退了几步。
双手撑在桌上,解九泽绷着背,肌肉鼓起,做出随时准备打斗的姿态。
“我要你借着走火入魔的名义,禁足在簇玉峰调养。”解九泽不容辩驳道,“不得下山。”
“做梦!解九泽,你别贪得无厌!”
“已经都还你了。”
“非要我去死么。”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你找回了许泊寒,还想继续摆布我?”
提起许泊寒的名字时,解九泽的怒气陡然飙升。
几乎是“摆布”二字的话音一落,一记沉重的巴掌落在戚余歌左脸上。
对话间沉默的空隙炸起一声脆响。
几滴血从破了的嘴角滑下,滴在衣襟上。
鲜血落到红袍上并不明显,只洇出几团更深的痕迹。
戚余歌左脸火辣辣的,低着头,发丝被打散几缕。
他伸手去捂脸颊,发现左耳暂时失聪,耳鸣声沸反盈天,戚余歌听不清解九泽又说了什么,
只看到对方紧皱的眉头,嘴中一刻不停地吼着什么。
幸好听不清,少伤些心。
“说话啊,你不是有骨气吗?不想任我摆布,你又能去找谁?!”
解九泽绕过书桌,手去拉戚余歌的衣领,口中咄咄逼问。
他把戚余歌的身子猛然提起来,戚余歌抬头,解九泽却只在戚余歌眼瞳里看到痛苦与茫然。
戚余歌以为解九泽还要施暴,只想护住自己的头部。
还没做出这个反应,戚余歌的腰被人一揽。
他躲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左耳被轻轻捂住了。
郁峤低头看了一眼戚余歌。
他皮肤白,红肿的指痕在脸颊上格外明显,像一段被毁坏的玉料。
戚余歌轻闭上眼睛,他能听到的右耳正巧贴在郁峤的胸膛。
感受到郁峤沉稳的心跳声,感受到郁峤胸腔的震动。
郁峤在对解九泽说些什么。
戚余歌一点也不关心说话的内容。
之后郁峤和解九泽对了一掌,掌风刮过戚余歌的发间,又被郁峤用灵力挡住。
戚余歌已经很久很久没被人这么护过了。
大风大雨里,好像有把专为他撑开的伞。
郁峤贴着戚余歌的右耳说:“我们回去。”
他们转身,戚余歌的袖子却被人扯了一下,他回头,看到解九泽平静无波的一张脸。
“好啊,回去了。”戚余歌缓缓抽出衣袖。
坐到卧房的桌子旁,戚余歌看郁峤跑前跑后,拿了好多东西来,阵仗像救治危在旦夕的病人。
而戚余歌只有一个小伤口。
他当时可以还手的,只不过是被打懵了。
面对解九泽,戚余歌的反应时间会变长。
显得自己像只柔弱待宰的动物。
郁峤开始用手帕包着冰块给他冰敷。
郁峤的眼睛有些红,满是凌厉感,戚余歌觉得郁峤是喝酒了,却没有在他衣服上闻到酒味。
“疼么?”
郁峤在戚余歌手心捏了捏,问道。
戚余歌下意识逃避郁峤的关心,不把自己狼狈的样子展露给人:“不疼,谢了。”
郁峤忽然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你都给我说过多少次谢了?我们很生疏吗?”
气氛寂静下来。
郁峤很会找话题的一个人,此时却冷得像坨冰。
冰敷完后,郁峤又准备给他上药。
戚余歌头一偏,躲开:“药就不用上了吧。”
修士的体质是一般人比不上的,既使什么都不处理,戚余歌过不了多久也会痊愈。
郁峤没答话,一点一点地把药膏涂在伤口上。
戚余歌想起迟宁今早的话,郁峤待他不似普通朋友,那会是什么?
舌头抵了抵牙尖,戚余歌问:
“郁峤,你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第82章 迟宁被偷走,顾凌霄:???呔
话说出口,戚余歌才发现极不合适。
问人“对自己有没有意思”,不就是默认别人对自己有意思?
太自恋了,戚余歌难得的脸皮发烫。
安静片刻,戚余歌眼中波光一转,小臂撑在桌面上,和郁峤面对面,道:“随口一问而已,别当真。”
郁峤忽然勾了勾唇角,站起身来:
“有啊,我喜欢漂亮的事物,对你有十成十的意思。”
他收了药瓶,放归原处,动作自然,自然到戚余歌以为郁峤的回答是句玩笑话。
郁峤确实喜欢收集漂亮的东西,浮音阁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戚余歌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暗怪自己想得太多。
郁峤又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很怕啊,你也知道我笨,摔了个跟头之后小心翼翼的。”
“小心到什么程度?”郁峤放好药物折返回来,没再坐,低头看郁峤,眼神里带着火星一样的烫意。
戚余歌抬手把郁峤往后推。
“小心到生人勿进。”戚余歌说。
“你不再放别人进来,那解九泽就是独一无二的了?”郁峤退后几步,轻声道。
“什么?”戚余歌只听清前几个字。
追问时牵动嘴角的伤口,戚余歌“嘶”了一声:“郁阁主,帮我个忙?”
郁峤应了,肩背都绷起来,觉得戚余歌在和解九泽发生冲突后要做些大事:“什么忙?”
“关上窗子。”戚余歌不想被人看到脸上受伤。
郁峤脸上闪过点落寞,去照做。
盯着郁峤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戚余歌叹气:“还有一个忙,这次你别这么快答应,好好考虑。”
郁峤身子定住,又听见戚余歌说:“毕竟这个忙,要赔上郁阁主的清白。”
同一个夜晚,许泊寒立在风露中等解九泽从书房回来。
良久,解九泽出现,沾着满身冽冽寒气。
许泊寒忙走上去抵上披风:“今天回来得晚了些。”
解九泽含糊地说了什么,两人一齐往屋内走。
许泊寒敏感,极清晰地感受到解九泽的坏情绪,所以不多说话,只端起一杯热茶给后者。
他去见了戚余歌吧。刚才许泊寒问他身边姓于的弟子,那弟子是这般说的,还说两人矛盾不小,戚余歌受了伤。
解九泽对那杯热茶无动于衷。
许泊寒不急,手上稳稳端着,耐心等。
等解九泽终于伸手接茶,那杯茶不知怎的撒了,热水全淋在许泊寒手上,空杯子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水不很烫,许泊寒的手指甚至都没有红,却轻轻蜷了起来,被他用衣袖遮着。
“抱歉,我有点激动。”解九泽以为许泊寒被烫伤,要去拉他的手看。
“没事的。”
许泊寒抿了抿唇,略微往后躲。
解九泽心中开始愧疚,可实在没有哄人的心思。
眼前人垂着眼睫,浑身都流露出温柔无害的气质。
偏偏解九泽想起戚余歌被打偏过头去,抬眸看他时的那道眼神。
直勾勾的,带着恨意和震惊,像燎原烈火。
解九泽揉了揉额角,一阵头疼。
许泊寒绕到解九泽背后,给他按太阳穴:“很累吗,你很久没休息好了。我准备了热水,等你泡完澡我再给你按背。”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许泊寒都是近乎完美的伴侣,体贴,安静,很会倾听。
“不用。”但是解九泽拒绝了。
“啊……”许泊寒难以置信。
“泊寒,你先回去。”
解九泽叫着惯常的称呼,许泊寒没在这一身称呼里听到丝毫柔情蜜意。
“好,你早些休息。”
许泊寒踏入夜色里,带上了门。
他总觉得解九泽有哪里不同了,对他很好,但却是能对所有人都展现出来的好意。
毫不特别,根本比不上从前。
……
这晚之后,戚余歌忽然安静下去,不怎么爱出门,平日里只让迟宁探望。
但是他这样消停了,解九泽还是步步紧逼。
戚余歌还是在吃梨,面前跪着的还是上次偷闯出来的弟子。
孤零零的,由两位变成了一位。
“你之前那个同伴呢?”
戚余歌懒洋洋倚在门框上,领口处衣襟松散,一副春睡刚起身的模样。
弟子不敢抬头:“他……我不知道……”
看来这次是学谨慎了,不会乱说话。
戚余歌眯了下眼睛:“那你也滚回去,别在这碍我眼。”
弟子被骂得哆嗦:“峰主请您去参加宴会,迟仙尊也会到场,您务必要去,不然……”
“不然怎样?”
弟子一咬牙,横竖都是死,索性说出实情:“要我脑袋,之前同我来的是我师弟,师弟已经被抓起来了。”
“不去。你们死活关我何事?”戚余歌贯彻外人眼中的反面形象。
倒霉弟子失魂落魄走了。
戚余歌咬到了一口梨核,酸的,让他皱了皱鼻子。
“解九泽打得好算盘,现在我走火入魔的消息传遍了,我现在去宴会,就是给人冷嘲热讽。”
郁峤走到他身边:“那你就安分些,以后再见解九泽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场。”
戚余歌:“?”
他们的两句对话好像并没有什么联系。
“行吧,你在场。”
戚余歌有些愁:“顶着个走火入魔的名声,我是不是从今天起得装疯卖傻?”
“戚家已经被我派人转移了住处,有人护着,不会再被解九泽挟持。”
上簇玉峰之前,戚余歌是豪门大族家的公子。
一晃多年,当年戚余歌的亲眷尽数去世,但还是留有后人。
戚余歌和他们没有感情,却也不忍心看他们被解九泽残害。
郁峤:“不用畏惧解九泽,马上就可以做自己。”
“我欠你的恩情越来越多了,垒得比簇玉峰还高,要怎么还?”
郁峤忽然掐了一下戚余歌侧脸,不疼,戚余歌却往后缩:“干嘛啊。”
“你不用还恩情,毕竟是要嫁到浮音阁的人,怎么能受这种委屈。”
……
迟宁和程翊风是老相识,程妤的事情后,迟宁和程翊风之间也有了嫌隙。
迟宁到云望郡来,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去拜会程翊风。
直到程翊风专门派人来请迟宁去参加宴会。
他们的住处属于临壑山庄下的,程翊风说要尽地主之谊,迟宁不好拒绝,只得前往。
于林看到迟宁出了门。
最开始的那几天,迟宁活动范围很有限,不是好的下手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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