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逊:……
他没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皇帝抱怨完,又转回头来:“他都给你带了什么来了?”
“他买了些橘子来。”周逊指着那袋橘子道。
皇帝:“……
这。”
周逊:?
他挑挑眉毛:“你又想到什么了?”
皇帝:“没什么,一个伟岸的背影。嘿嘿。”
周逊:……
皇帝:“要是之前,我还会说,你经历过这件事。”
……想必这又是现代“论语”的必读书目了,周逊又打开一个布袋子道:“还有一些……这里面是画?”
这个布袋子外面被颜料沾染。皇帝只看了一眼,便困惑道:“他给你带来一袋子画轴干什么?这是什么维护奖励或者福袋吗?”
周逊也觉得很奇怪。皇帝摩拳擦掌道:“不对,加上他刚才的诡异表现,这里面一定富有深意……让我来,让我来抽!”
周逊:……男人的快乐真奇怪。
不过他也决定,把这个和画轴斗智斗勇的机会交给皇帝。正巧,他也很好奇这些画卷背后的深意。
他于是把这袋子画都交给了皇帝。皇帝抽出一卷画轴,展开……
皇帝:……
周逊:“你看出什么了吗?”
皇帝摸了摸下巴,看着那张被水泡得色彩模糊的风景画:“……?”
周逊:……
皇帝抽出第二幅画,如果说第一幅画只是被泡得模糊了,第二幅画则全部都被大块大块的色块毁掉了。周逊探头看了一眼,和皇帝茫然对视。
然后是第三幅,第四幅……等到第五幅时,皇帝“咦”了一声。
“这幅画藏在最里面,好像没被水泡掉,我看看……”
他将这幅画抽出,打开,在整幅画卷出现在眼前时,周逊眼前一亮,在看见落款时,他更是屏住了呼吸。
周逊:“这是林明熹的山水图!”
皇帝:“这幅画可真干净啊!!”
两人的话里饱含着相同的赞叹之意,言语却南辕北辙。两人无言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皇帝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过,外祖父曾收藏了许多林明熹的画作。”
周逊只简简单单地介绍了这一句,他看起来喜欢极了这幅画,对其爱不释手,又像是看着这幅画,想起了曾经的事情。皇帝见周逊这样喜欢这幅画,想了想,又翻开其他的画,突然之间,就明白了。
周逊正在看画,恍惚间,他仿佛又想起了母亲曾许多次说过的,那个林家。
当年祖父是不是也是这般,查看着自己收藏的画?这幅画是否曾在祖父的手中,随着当年林家覆灭而流落天涯,最终却巧合地……落回了自己的手里?
他正想着,就听见身边传来皇帝的声音:“我明白他的暗示了!”
周逊:??
他把自己从回忆里抽离出来,问道:“什么暗示?”
“路斌的父兄从小走南闯北,想必是知道许多海内外的事情——不只是景朝,也有位于西方、位于海外的许多国家。”皇帝指着这几幅画道,“你手上这幅,是国画。”
周逊:??
“而这幅。”皇帝指着那幅色彩斑驳的画,“是印象派。”
周逊:???
“而这幅,”皇帝指着那张有许多色块的画作,“是毕加索!”
周逊:???
“这些原本都是国画,然而在水的作用下,却变成了各种不同国家、不同时期所存在的艺术形式。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是在暗示我,不能过于激进、强拉硬搬国外的经验,学成个四不像,以至于忽略了大景本身的国情啊!反而这幅国画,是其中最漂亮的,因为,它遵循了大景特色!”皇帝赞叹道,“这个路斌,是个能人!”
周逊:???
第100章 初次约会前
很显然, 皇帝已经陷入了自己与路斌的神交之中。他摸着下巴,喃喃道:“海外漂流,荒岛生存, 岛屿宝藏……很显然,这是一名能人啊!想不到我才刚刚开始推行先进的制度, 他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我对景国之外的经验的借鉴, 并以此提醒我……”
说着, 他转向周逊:“逊哥儿, 你有什么看法?”
周逊:“……我觉得你可以和他先谈谈。”
“不必谈了!”皇帝一摆手, “君子之交淡如水,古代君子的交往, 一切尽在不言中,领会了心意就好!”
周逊:……
不过看着他们的思维似乎是都导向了好的结果, 周逊也懒得再去多说什么了。
“对了, 你最近忙不忙?复习得怎么样?作业做完了吗?”皇帝转向周逊, 关切道。
周逊自从搬出宫后, 这些日子的学习时间确实多了不少。沈老头是个很遵循古法的人, 除了应试的四书五经之外,连君子六艺也一并教习给他——尤其在得知他已经从皇宫里搬出来后,更是让他从上午就去学,晚上再回来。
这段时间他忙得头昏脑涨, 唯一与学习无关的事, 便是前几日严嘉来找他借了一本书。周逊于是想了想,道:“还好, 不怎么忙。”
皇帝:“嗯?我听说你最近事情特别多,早出晚归的——”
他这一句话就暴露了自己对周逊的上心。周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 突然笑了笑。
“对你,当然要说不忙了,否则今天岂不是让皇上白跑一趟?”
皇帝转了转眼珠:“你,这……”
“我没记错的话,皇上明日便要沐休了吧?”
皇帝:……
“这都被你发现了,走,明天一起出去玩……不,约会去,行不?”皇帝摸了摸鼻子道。
周逊刚想应下来,身边已经传来了莲蓉小声的耳语:“这,公子可是忘了明天的大事了?”
“什么大事?”
莲蓉见周逊略有些困惑的模样,自己反而急了。她想着皇帝在旁边,只能更小声道:“当然是,当然是,周家的……周家的……案子啊!”
周家的案子?
周逊:……我忙忘了。
他自然是想看见周鸿伏诛的,不过和皇帝此刻殷切的笑容比起来……
周逊刚想开口,就听见皇帝说:“啊,周家的案子啊!不打紧,不打紧的!”
周逊:?
“先前这个案子在绛卫那里,言官闹得厉害,就扔给刑部了,绛卫协同审理,正好,试一下现在还在试验性质下的法庭模式。”皇帝摆摆手道,“你要是想看,也不打紧的!”
周逊顿了顿,道:“可是你……”
皇帝:“没关系,这样吧,开庭是在下午。咱们早上出发,去逛街,然后吃午饭,下午去法庭,晚上吃饭,然后去看戏,你看怎么样?”
一天的时间就在一句话里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周逊笑着点了点头:“好。”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皇帝一拍膝盖,“明天一早,我来这里接你!”
两人第一次约会的事情就在几句话之间被定了下来。在聊了几句闲话之后,周逊到门口,目送皇帝离开。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皇帝挥挥手道,“晚安!”
周逊也笑:“晚安。”
关上门后,周逊总觉得自己仿佛忘了些什么。他上床睡觉,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夜深人静时。
与此同时,在同一片月光下,周府之中的所有人,也夜不能寐。
周母从小便溺爱周鸿。俗话说得好,痛在儿身,苦在娘心。周鸿在诏狱里受了多少苦,周母这段日子里所受过的苦楚丝毫不遑多让。诏狱里那就不是人能呆的地方,光是想想周鸿在里面受了多少刑,周母便感觉自己的十根手指像是被一寸寸捏碎了一般地疼。
如今,周鸿的案子总算是能被开庭审理了——且不在绛卫那里审理,而是在刑部处。周母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思。她当然知道这里面离不开自己儿子的辛苦奔波。不过刑部审理是一回事,周鸿最终的下场如何,是另一回事。事情不尘埃落定,周母便一日睡不好觉,尤其是,明天,还是周鸿一案正式被审理之时。
“采儿啊,你说鸿儿的事,当真是已经定下来了?”
夜已深,周家一家却还未歇息。周母坐在大厅里,拉着儿子的手,忧心忡忡道:“可是这判决一日不下来,为娘便一日不能放心……”
周采眉头微微露出些厌烦的神色,可周母却没能察觉。他温声对周母道:“娘,你放心,路家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事在人为。而且如今案子已经移交到刑部手里了,能出了绛卫那里,自然就是好消息。”
“哦,哦……”
周母第七次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念念了许久,看着自己如今疲惫了不少的大儿子,想起了前些日子气急之下对儿子说出过的话,心里突然涌出了些慈母心肠来。
“采儿啊,家里这回,是多亏了你。”周母愧疚道,“先前,我也是一时情急口快,才说出了那些话来,你可别往心里去!”
周采顿了顿,笑容淡了几分:“儿子都明白。”
“如今到了患难里,才知道谁是落井下石的人!”周母啐了一口,“那些人在你还得宠时,一个个巴巴地赶上来,如今你一时没本事了,就树倒猢狲散。那个安国公夫人,当初口口声声说自己闲得很,邀我去庄子里一起赏花。还有那个昭惠夫人……如今我算是把她们都看透了!前些日子我递折子过去,她们全都变了一副脸色。”
“唉,你当初就是性子太好了,也不为自己多打算一点,皇帝赐个什么,你都推脱。要是娘有个诰命在身,也不会如此狼狈。”周母不由得感叹道,“这世道啊……”
——为自己多打算一点?
——怕是为了周母多打算一点吧。
周采抿着嘴唇,却并不说破。他又问候了周母几句,说了几句叮嘱的话,方从亭子里离开。
刚从亭子里离开,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步履也快如风。他多年的贴身丫鬟见状连忙拎着灯笼追上来:“少爷,夫人她……”
“夫人她,也只想着自己。”周采喃喃道,“可笑我多年来,一直以为自己是整个周家最受属意的继承人……可笑我多年来,一心向着周家,也一心以为,周家向着自己,一心为了周家的荣耀……”
他低头,复而笑道:“到头来,周家也不过如此。”
……可是,少爷多年来,确实是受整个周家供奉长大的啊?周家倾尽全力给少爷拜最好的先生,给少爷最大的体面,当初二少爷周逊在时,用度还不及少爷的十分之一。如今周家遭难,少爷自然应该……
丫鬟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这话。
从前,她一直觉得少爷是很好的一个人,放在从前,她是敢对少爷这样说的。可现在,她一句话也不敢说。
于是只好默默地跟在周采身后。周采到了周老爷歇息的院子,对丫鬟道:“我进去看看父亲,你留在外面便是。”
“……是。”
周采于是进去。周父此时正在屋子里团团转着,他看见自己父亲年迈愚蠢的样子,心里更是不耐。
不过即使这样,他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父亲。”
“明天阿鸿的事,都安排好了?”
周采点点头。他在周父面前时,较之先前在周母面前时的表情,完全是变了一个模样。周采轻笑道:“父亲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若有变故,断尾求生……”周父念着这几个字,冷笑道,“我才知道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也会做这样的事了!”
“这是为了整个周府,不是吗?”周采施施然道,“无论如何,周鸿已经对整个周府的声誉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既然这影响不可抑制,不如将其优势最大化,以正周府家风。不过我身为兄长,不好出手,还需要父亲来做这个恶人。”
周父冷笑道:“你这算是威胁你父亲吗?”
“不敢。”周采彬彬有礼道,“只是为了家里未出世的弟弟罢了,父亲老来得子是好事,阿采也盼着周家人丁兴旺。”
他搬出这句话,周父便慌了。他连忙道:“你母亲……”
“母亲自然不知道这件事,可不能让她碍事了。”周采笑道。
周父这才放心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方才失去了父亲的威严,还想说什么,周采已经告退道:“儿子告退了。”
周采从周父的院子里出来,丫鬟跟在他身后,打着灯笼。她看见周采眉头不似方才紧皱,试探着道:“少爷的事……办成了?”
周采一笑。
他停在一丛花前,看着七零八落的周府自言自语道:“过了这一遭,我总算明白,我是周家未来的家主,周家未来的家主,也只能是我,不过……”
他捉下一朵花,将其在手心里捏得粉碎。
鲜红的汁液染在他的手心里,像是某个人的血。他喃喃道:“不过周家应该是怎样的周家,也当由我这个少家主,来定义吧?我会继承周家的部分,但不是一切。首先,得修修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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