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重紫叹了口气。
有菩提子其实就够了,之前那么恶劣的环境都熬过来了,他没那么矫情。
这些人怎么就对他没一点信心呢?
不过既然会说出这么句话,见到他的煞气还不惊讶……
慕重紫闭上眼睛。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他漫不经心的压下这个念头,只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只是一颗上了年龄的老树深夜孤单寂寞冷,来找个说话的人消遣时间。”荼引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想听听你的回答。”
慕重紫道:“你说。”
荼引仰头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轮,声音微微有些飘忽,“如果一个人过去的记忆太痛苦,有太多的枷锁束缚着他,让他活得很不自在,他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但却不得不继续和曾经熟悉的人敌对,若是有一天他失忆了,过去的他把所有的记忆都储存在一块玉简上,失去记忆后的他如果知道打开这块玉简会令他重获痛苦,他还会打开吗?”
慕重紫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坚定的字:“会。”
荼引微微一震,眼神很复杂的低头看他,“明知会痛苦,为何还要打开?”
慕重紫云淡风轻的一笑,“你说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既然重要,那必然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有痛苦就会有快乐,两者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生,不打开固然轻松,但却永远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是懦夫之所为。”
荼引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他想知道吗?
我应该告诉他吗?
我们这样瞒着他,是不是对他不公平?
我们只想他快乐,却忽视了最有决定权的是他自己。
他深深吸口气,张了张口,正要说话……
“不过……”
慕重紫一挑眉,笑容里有了点洒脱肆意,“如果记忆太痛苦,我是不介意做一段时间的懦夫的,好不容易能活得自由一些,得之不易的机会,为何要浪费?总归最后会选择恢复记忆,但这段时间,由我支配。”
荼引尽量控制住狂喜的表情,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笑出了声。
“噗……”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得对,难得糊涂,一直清醒着,多累。”
慕重紫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眼神有些玩味,“倒是你,为何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荼引微微一笑,神色一片淡然,没有任何破绽,“我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他的选择和你截然不同,我只是想,如果换一种选择,他又是一种怎么样的结局。”
慕重紫“哦”了一声,并没多问,只道:“这只是我的选择,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
荼引点点头。
慕重紫抬起手看了看,体表的煞气基本已经被镇压下去了,体内的煞气虽还起伏不停,但却已经翻不起大浪,这一波发作算是熬过去了。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一手撑着房顶瓦片坐了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额角鼻尖隐隐有冷汗渗出,里衣都已经湿淋淋一片,不过表情却还是一派淡然冷静。
他一向不喜在外人面前示弱,就算再疼再累也会撑着,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倒下。
荼引自然了解他,见他手指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想是疼痛难忍却还在硬撑,心里有些无奈,道:“我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行告辞,你今晚元气消耗颇大,还是早点休息。”
慕重紫点点头,“那我就不留了,慢走。”
荼引很快告辞。
出了菩提林,就见月色之下,一袭白衣雪发的人影静静站在一处山崖之上,眸光微凝,看的方向正是这边。
他无奈一笑,落在他身边,道:“既然担心,为何不去看他?”
白刑鸢静了静,轻声道:“他起疑了。”
荼引一怔。
白刑鸢道:“他一向聪慧,我们露出的破绽太多,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但他没有说。”
荼引慢慢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微变。
云微宫。
慕重紫把一灯一狮一刀一莲全部赶去睡觉,独自一人站在寝殿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张纸。
上面列了几句话:
仙尊嫉魔如仇,却对我很好,对一把魔刀也很好,还让我单身。
仙尊让别人称呼我念微仙君。
白云山的人对我很好。
他们的大师兄和我长得很像。
大师兄是穿来的。
仙尊不需要我论道,却想方设法让我来白云山,帮我镇压煞气,无恶意。
云微宫和刀很合眼缘,仙尊的本命莲花喜欢我。
我的身份不是秘密。
他看着这几列字,想了想,提笔加了一句:
荼引找我谈“记忆”这件事。
第23章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因为昨天晚上煞气造反,元气消耗颇大,睡得又晚,慕重紫一觉睡到了饭时才起。
他顶着一身凌乱不堪的里衣梦游一样的晃到了打开的宫殿门口,“哐”的一声靠在了门框上,一头长发散乱的披在身后,眼睛微微眯着,表情还有点迷蒙。
没睡醒。
梦里不知梦到了什么,一片刀光血影,那激烈的情绪几乎都要破胸而出,闹得他一晚上没睡好,到现在都有点心悸。
我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他努力的想着,想着,几个破碎的画面忽的划过脑海。
血痕斑驳的手腕,有谁在激烈的质问,然后就是一片刀光血影,接着,“撕拉”一声,衣服被撕碎,有人紧紧压住了他,一道沉沉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股浓浓的占有欲!
慕重紫蓦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神智瞬间清醒了过来,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满脸的不可置信,脸都跟着红了。
我竟然……做了春/梦?
我好像还是被动的那个?
特么谁敢强迫我?我砍了他!
暴怒的情绪尚未发泄出来,额头上突然触上一抹冰凉的温度,正值敏感时刻的慕重紫下意识一挥手,用了最大的力气把身边人推开,自己连连后退好几步,一脸惊疑不定的看过去。
白刑鸢正抬着一只手看着他,表情有些轻微的疑惑,仔细看去,脸上还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淡淡红晕。
不过慕重紫没这个心思仔细看,他怔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刑鸢顿了顿,慢慢放下那只手,另一只手举起,手里捏着一本琴谱,“来找你上课。”
慕重紫立刻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春梦带来的酥软战栗感瞬间惊飞,他张了张口,想拒绝都没有理由,一时噎住。
白刑鸢上下打量了眼慕重紫,脸上那点红晕有更加朝红变化的趋势,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眼见要露馅,立刻转过身去,道:“你刚刚怎么了?我见你情绪不对。”
慕重紫脸色很不好看,“没什么,做了个梦。”
这个话题涉及记忆,比较敏感,白刑鸢并没继续,确定他没事便转移了话题,“没事就好,时间不早了,你把自己收拾一下,随我出去。”
慕重紫低头看了看自己,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他现在正是敏感时刻,脑海里依旧残留着一点梦境的暧昧碎片,这么一看,里衣凌乱的挂在身上,露出大半白皙的皮肤,隐隐约约似乎和梦境里的一点画面重合了……
慕重紫:“……”
慕重紫额角青筋猛的一跳,努力忍住了挥刀砍人的冲动,立刻转身进了宫殿。
那是梦,那一定是梦。
梦而已,别当真。
白刑鸢看着关上的门,深深吸口气,努力运转心法平定下躁动的心绪。
他其实一早就来了,不过想着师兄昨晚损耗了元气,是以一直没叫醒他,就这么等了一早上,原本都要起身进去看看他的情况了,谁知一转眼就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
迷迷糊糊发着呆还没睡醒衣衫不整的师兄……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忍了又忍,眼看师兄脸色越来越红,没忍住上去碰了碰他额头,担心出什么事,结果就被拍开了。
他说做了梦。
能让人脸红的梦境?
他紧抿着的嘴角微微往上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手指不自觉轻轻搓了搓,摸到一点细微的水意,眸光也变得有些柔和。
寝殿里。
慕重紫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悠悠的整理好着装,把头发认真盘好,一半冠起一半散下,确定没什么差错,这才轻轻松出一口气。
见鬼的春/梦,还正好遇到了白刑鸢!
他磨了磨牙,视线掠到桌上时,见到了昨晚上列出的那张纸,目光不自觉一顿。
他看着纸张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把纸收了起来,淡定的走到一扇窗户前,探出神识查了查外面的情况,并没发现人,于是打开窗户,翻身跃了出去,按照昨晚蹲点好的逃跑路径飞快往林子里钻去。
想让我乖乖上课,那是没门的。
他跑了一会也没发现人追上来,速度逐渐放慢,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前走去,甚至他看风景好,还倒退着走了一段距离。
然后“哐”的一声,背部撞上了一个人。
慕重紫一僵。
身后人幽冷幽冷的声音从头顶飘来,“逃课好玩吗?”
背后凉凉的柔韧触感让他下意识想到了昨晚的梦境,全身寒毛都起来了,立刻往前走了好几步,转过身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白刑鸢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对,皱了下眉,道:“怎么了?”
慕重紫深深吸口气,竭力冷静,“没什么。”
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怎么会碰到他就想起那个画面?
我虽然没爱过人,但我自问性取向还是正常的,怎么对个男人……
他连忙把这个念头驱散,又看了看身后,一脸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刑鸢淡淡道:“在你进去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慕重紫:“……”
白刑鸢冷酷无情的吐出三个字,“去上课。”
慕重紫:“……”
白刑鸢:“别想逃,我看着你。”顿一顿,他补充,“全程。”
慕重紫:“……”
于是慕重紫被大家长白刑鸢提溜着去了连云峰的琴堂学琴。
因为他进去会影响老师讲课,是以在顶着古琴老师谷钟毓惊惧的目光把慕重紫放下之后,他就站到了学堂之外,守着学堂唯一的门防止他半途逃课。
就这么待了一刻钟,里面鸦雀无声,一点讲课的声音都没有。
白刑鸢:“……”
白刑鸢:“???”
白刑鸢忍不住走到窗边往里看了眼,就见谷钟毓正趴在慕重紫桌前,两人头对着头研究什么东西,脸上都是一片肃穆,其他弟子也团团凑了一圈,好像在围观什么神奇的东西。
白刑鸢眉心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
他悄然探出神识看了看,就见慕重紫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从未见过的曲谱,不像琴谱,五条线中间跳跃着一个一个神异的符号,看上去有种奇异的韵律,还挺好看。
慕重紫神秘兮兮道:“这是我偶然在一处遗迹里看到的,叫五线谱,每个音符都代表了一种韵律,你若能研究透它的规律,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谷钟毓双眼放光,如获至宝的捧着五线谱,激动的语无伦次,“多谢,多谢!”
慕重紫道:“那我的课……”
谷钟毓:“我给你过!给你过!”
慕重紫扫了周围一圈,“我其实还有几张曲谱……”
众弟子眼睛一亮,举手发誓:“我们给你打掩护!”
慕重紫矜持颔首,“那就多谢了。”
白刑鸢:“……”
白刑鸢默默捏爆了一根窗框。
他走到门边,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毫不掩饰的巨大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谷钟毓手里捏着一张五线谱,脸都给吓白了。
慕重紫被他这视线盯着,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刑鸢抬了抬下巴,“出来。”
慕重紫:“???”
白刑鸢眯了眯眼,一字一顿的说:“我、亲、自、教!”
慕重紫:“……”
不!你走开!我能行!
第24章
尽管激烈反抗,还是抗不过强权, 慕重紫被白刑鸢带到了琴堂专用来练琴的习室。
整个习室就他们两个人, 慕重紫坐在一把厚重的古琴前, 和对面的白刑鸢大眼瞪小眼。
他守住最后的底线,垂死挣扎, “你留下一本书出去,我可以自学!”
白刑鸢一万个不信, “我怕你睡觉。”
慕重紫一抬下巴,“怎么可能, 我是那种敷衍了事的人吗?”
“你是。”白刑鸢毫不犹豫的点头,坚定道,“如果不是, 你刚刚的行为又作何解释?”
慕重紫:“……”
慕重紫理直气壮, “我在教他们新知识。”
白刑鸢没和他争辩, 给他放下一本书,站起身道:“你自己学也可以,今日学不完这本书, 不许踏出这房间门一步,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可以试试穿梭阴阳出去, 你那只手镯会告诉我你的方位。”
他一拂衣袖,转身出去了,关门的时候还有落锁声响起,嚣张的昭示着对方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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