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到名字,迟筠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前座说的是什么,怔愣的空档,被那个人偷袭成功了。
“于蔚然!”迟筠象征性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愣什么啊?”那个人笑嘻嘻地提醒道,“书签啊。”
迟筠看了一眼别着的书签,才反应了过来:“啊,不是的。”
“那是在哪儿买的?”前座的女孩似乎与迟筠关系不错,已经摘下了那枚书签放在手里把玩。
买不到的,叶望泞在心里插话。
“我也不知道,”迟筠说,“这不是我的,估计是谁随便放的吧。”
前座的女孩把书签别了回去,叹了口气:“好可惜啊,还以为能买到呢。”
迟筠好脾气地笑笑:“那你拿走吧。”
他话音刚落,叶望泞和前座女孩同时向他望了过去。
只不过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怔然。
“可以吗?”前座女孩问。
“可以啊,”迟筠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是别的画室的人落在这里的,还是要还回去的。”
前座又摘下那枚书签,满口答应了,她笑盈盈地把书签握在手里,转头又对迟筠说:“作为报答,我给你带面包?”
不等迟筠回答,他旁边的人先接了话:“不了,我们也下楼吃,一起走吗?”
“好啊。”前座当然不介意,这次迟筠也没有再拒绝,而是顺从地和那个人一起从前门出去了。
叶望泞站在遮挡处的阴影里,看着他们三个人从前门出去,然后一起慢慢从视线里消失。
画室里还有人没走,叶望泞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更没办法指责迟筠,为什么要把那枚书签轻而易举地送给别人。
他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
书签是一厢情愿送的,樱花橡皮是擅作主张拿的,如果迟筠知道了有一个人在后门这样看他看了两个月,说不定还要吓一大跳。
叶望泞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无意义地发了一会儿呆,又拿出手机,把刚才拍下的照片调出来看。
画上毫无疑问的是刚才做模特的人,叶望泞不想看他,就直接裁掉了上半部分,只露出迟筠写的那部分,然后放大了。
空白的画纸上只有一句话:爱你的事情说了千万遍有回音。
叶望泞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一个画面,是刚才迟筠画完了,抬起头朝那个人笑。
但之所以想起这个画面,不是因为这句话有多冲击,也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叶望泞忽然发现迟筠笑起来的时候好像右脸上会浮现出一个酒窝,很浅,他在想,不知道左脸有没有。
叶望泞盯着那张照片,他的手指在选择删除照片的按键上方短暂地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第45章 番外一 叶脉书签(下)
叶望泞没有再去过那间画室。
事实上如果不是叶望泞走错了教室,也许他本来就不会遇见迟筠。这个开始具有偶然性,是永不停歇向前的齿轮中,最微不可察的一个小插曲,并不会决定任何事的发展方向。
叶望泞这样告诉自己。
冶城的冬天不算太冷,但严寒却被拉扯得很长,满眼望去天都是灰蒙蒙的,没有风,只有席卷而来的冷空气与雾霾。
前不久邰韫玉打来了一通电话,她没有问叶望泞在冶城过得好还是不好,而是开门见山地通知:“你爸爸把你的学籍处理好了,你下学期回来吧。”
晚自习期间的教室很安静,叶望泞推开教室后门,去走廊接了电话,短短的十几秒,叶望泞再接起电话时,只听见邰韫玉变得不耐烦的语气:“你那边信号怎么回事?听见了吗?”
“听到了。”叶望泞平静地回答。
那端有断断续续的电流声传来,连带着邰韫玉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她说:“我早就说过了,你爸爸怎么会不认你呢?你回来乖一点,不要总是……”
叶望泞靠在瓷砖墙上,歪着头听滋啦滋啦的电流音,等邰韫玉说完了,他才说了“嗯”。
邰韫玉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轻飘飘的,就像她两年前对叶望泞说,无论是骗也好,抢也好,想要的东西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叶望泞能想象出她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很得意的。
当时的叶望泞想问,你努力了这么多年,抓住了什么?
一栋空荡荡的房子,塞满衣帽间的包和衣服,叶正擎所谓二三四五六房的名号吗?
但他当时没有说出口,就像现在一样,叶望泞也没有问邰韫玉到底知不知道,如果叶正擎想给他办学籍,早在一年前就能办了,而不需要等到现在。
邰韫玉大概也是知道的,她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期盼与折磨中学会了自我欺骗,试图将“爸爸对我们很好”、“你要做爸爸最优秀那个孩子,他才会看见你”的观点,催眠般地重新灌输给叶望泞,来寻找一个分担平衡折磨的点。
而叶望泞恰好就是这个点。
晚自习倒数第二节 课下课铃响的时候,叶望泞才拎起书包走了,自从不需要去画室以后,他又重新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冶城的早晚温差大,偏偏叶望泞讨厌穿得厚重,永远是薄薄的一件外套。
叶望泞从巷口走到巷尾,等了好久没打到车,干脆又辗转回后街买了一杯热奶茶,沿着街走到岔路口出去打车。
他没想到会遇见迟筠。
熟悉的鱼圆小吃车旁,迟筠戴了一顶很丑的针织毛线帽,还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
真丑,这是叶望泞看到那顶帽子的第一反应。
再往下,哦,叶望泞才发现,原来是他。
冬天吃鱼圆实在不是一个好选择,迟筠显然成为了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的手因为怕冷一直蜷在羽绒服里,就连端鱼圆的时候,都只别扭地伸出一小截手指,颤颤巍巍的,看起来马上就要洒了。
叶望泞承认自己很无聊,他又跟在了迟筠的后面。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鱼圆会不会洒,叶望泞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让叶望泞失望的是,迟筠的鱼圆并没有洒,他就着冷气吃了一路,叶望泞远远地跟着他,都听见了他像小狗一样发出的嘶哈嘶哈声。
即将走出巷子的时候,一只在垃圾堆角落的小狗被香味吸引了过来,它蹭了蹭迟筠,似乎在讨要两颗鱼圆。
叶望泞发现迟筠好像特别招这种猫猫狗狗,但他又想起班长说的那只橘猫,迟筠喂了那只猫那么久,好像都不知道它只是来骗吃骗喝的家养猫。
迟筠果然蹲下了,摸了摸小狗打结的毛,但他并没有把吃了一半的鱼圆给小狗,而是带着歉意地说:“怎么办?我没有可以给你吃的东西。”
骗子,叶望泞在心里说,你明明之前还把鱼圆喂了一只猫。
为什么不喂狗?你只喜欢猫,只偏心猫吗?
小狗的耳朵沮丧地耷拉了下来,迟筠又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向它承诺:“我明天一定给你带罐头。”
叶望泞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走了。
他去买了一份同样的菌菇鱼圆,再回来时,迟筠早就走了,剩下那只脏兮兮的小狗,脸还朝着迟筠的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蠢狗。”叶望泞叫它。
小狗慢慢地转过头,它好像还没能接受这个新称呼,但一看见叶望泞手里的鱼圆,又颠颠跑到叶望泞脚下。
叶望泞明知故问:“要吃吗?”
他故意把鱼圆举得很高,不让小狗够到:“你吃了就要和我回家的,我家没有狗粮,没有水,我不开心了还会打你。”
蠢狗好像没听懂,尾巴摇得依旧欢快,够着要吃叶望泞手里的鱼圆。
叶望泞把鱼圆倒在地上让蠢狗吃,等它吃完,叶望泞就自顾自地往家走,蠢狗吃饱喝足了,一路摇着尾巴,跟他回了家。
叶望泞就这样用一碗鱼圆骗到了一只蠢狗。
回家以后叶望泞给蠢狗洗了澡,换了两浴缸的水,才勉强洗干净。
洗完澡的蠢狗是只小白狗,虽然还是蠢,但是挺可爱的,叶望泞看了一会儿,竟然觉得它的眼睛有点像迟筠。
后来叶望泞没有再见过迟筠,放了假,他带着蠢狗重新回到了申城。
小白狗变成了大白狗,邰韫玉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很惊讶,不过慢慢的,也就随叶望泞去了。
叶望泞没有给狗起名字,只叫蠢狗,他偶尔看着蠢狗的眼睛,会想到路灯下迟筠低头的侧脸。
他有遵守约定吗?如果他真的带了罐头去,却没看到狗,会伤心吗?叶望泞偶尔也会想。
随着时间的过去,仿佛在白色的热气中,迟筠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模糊了。
但是蠢狗丢了。
高三的下学期之前的寒假,叶望泞开始去补习班准备雅思出国,在很平常的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客厅和家里的阿姨欲言又止的表情。
“狗呢?”叶望泞问。
家里阿姨不敢抬头,嗫嚅地解释:“昨天叶先生来家里了,叶先生说不喜欢有动物在家里,所以……”
所以就丢了,这种结果当然是不言而喻。
问清楚了丢掉的大概地点,叶望泞径直就要出门,家里的阿姨阻拦不得,只来得及给他披上一件外套。
叶望泞没有拒绝外套,他想着天气这么冷,蠢狗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应该需要一件取暖的外套。
他找了一个晚上,阿姨说狗被丢在一个垃圾场附近,但叶望泞到了才发现那里原来有那么大,大到他叫了那么久蠢狗的名字,也只有空荡的回音。
早上叶望泞回家的时候,邰韫玉刚下楼准备吃早餐。
她看见叶望泞从门外回来,没有问他去了哪儿,而是先开口道:“你准备联申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叶望泞沉默了几秒,回答得有些无厘头:“狗丢了。”
“丢了就丢了,”邰韫玉漫不经心地说,她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你现在该关心的是这个吗?”
“那我应该关心什么?”叶望泞抬眼,第一次反问邰韫玉。
邰韫玉似乎没料想到这样的回答,她愣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叶望泞忽然想起来邰韫玉说的那句,骗也好,抢也好,想要的东西一定要牢牢地抓在手里。他曾经决绝地否认过这句话,可到了现在,又悲哀地发现,邰韫玉至少没说错这一句。
“按照你说的出国,成为最优秀的那个再回来,你以为叶正擎就会接受你了吗?”叶望泞的刻薄从来没有对邰韫玉流露过一分一毫,但此刻他好像再无所顾忌了,“我不会出国的。”
“他永远不会承认我,就像永远也不会承认你一样。”他说。
邰韫玉的肩膀都在颤抖,她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叶望泞越过她,径直向楼上走。
他听见背后传来瓷器摔在地上破裂的声音,和邰韫玉歇斯底里的尖叫。
叶望泞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一年后的夏天,叶望泞回到了冶城。
人每个阶段的想法都不同,因此每个阶段的经历都充满了奇妙的际遇,就像两年前的叶望泞,也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还会再次选择回到曾经讨厌的冶城一样。
像彩排了一千次,一万次那样,叶望泞敲响了隔壁宿舍的门。
于是他再次见到了,和那只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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