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丰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添几分悲凉。
谢承安默了默。
想起小时候,那时他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御兽园里送来了一只毛茸茸的松狮幼犬,小小的一只,浑身的毛都软软的,他当时可喜欢了,走到哪里都要抱着,晚上都要带着它一起睡觉。
可是后来父皇知道了,当着他的面一脚将那只松狮犬给踢死了。
他当时说的话,谢承安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你是朕的嫡次子,是未来的储君,更是大周朝未来的帝王,身为帝王该面容严肃,充满威严,如此你的臣民才会怕你惧你,才会臣服于你听命于你,况且堂堂男子汉,整日沉迷于这种东西,简直是玩物丧志。你这样真是太让朕失望了,想当初你哥哥三岁开蒙,五岁就能熟读各类兵书史册……”
为此,当时侍奉他的太监宫女皆都受了罚。
等乾元帝负气离开之后,彼时还是孩童的谢承安偷偷的掉了泪,然后在花园的海棠树下挖了个坑,将小狗给埋了。
自此,他就变了个人。
变成了父皇和母后都希望的样子,高兴时不敢大笑,失落时不敢哭泣,因为身为太子就得喜怒不形于色,就得时时都是威风赫赫,让人敬畏。
“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余丰宝伸手将东西夺了回来,谢承安心中所想,他自然不知道,只以为他沉默不语是因为嫌弃他所送的礼太过廉价。
“本宫很喜欢。”
谢承安将东西又拿了回去,然后戴在了脖子上。
余丰宝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的阴影,“其实,你要是不喜欢也没关系的,等我以后做个更好的再送你。”
谢承安握着他的手,他这前半生收过无数的礼物,翡翠玛瑙,古董珍珠,各样的珍宝不计其数。
“你这些日子神神秘秘的躲在偏殿里就是为了给本宫准备这个礼物?”
余丰宝点头。
“奴才在家时跟着养父学过点木匠的活儿,可是学的不精……”为了雕的好看些,这么小的东西,他足足准备了半个来月,做坏的半成品都有十几个,连手都磨破了。
谢承安拉过他的手看了看,果然看见指腹上有着细细的伤痕,他低头在他的每一根手指上都亲了一遍。
“谢谢你,宝儿。”
余丰宝摇了摇头。
“不用客气,跟殿下送给我的大礼比起来,奴才这个简直太微不足道了。”
谢承安笑了笑。
送礼不在贵重与否,关键看是否用心,余丰宝的心意最是可贵,万金不换。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余丰宝是个正直的人,你给他三分,他便会还你五分的性子。
就像他给他的一万两银票,他日日都放在枕下,日日都要数一遍,可却从未见他动过一点,若是换了其他人只怕早就拿着银票去买房置地了吧。
“宝儿真是心灵手巧,要是以后本宫不当太子了,你就负责赚钱养家,有了你这门手艺,咱们也不至于会饿死了。”
家?
余丰宝愣了一下,自打他离开了那个“家”,进宫做了太监之后,就再也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有个家这件事,即使他心里无比的渴望,但是也从来都不敢想。
因为想了也是白想。
屋子里很静,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良久之后,谢承安才问,“宝儿,你为何想送给本宫一个小狗的木雕?”
“因为狗狗忠诚!”
余丰宝给了答案,后又低声补了一句,“认准了就是一辈子。”
谢承安默然不语。
握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
隔日是个晴好的天,谢承安坐在廊下晒太阳。
程彭现在出入东宫也不用避讳余丰宝,人也轻松了些,“启禀殿下,皇上一早就把三皇子叫去了养心殿,皇上素来多疑,咱们的人一直在暗处推波助澜让皇上早立国本,再加上三皇子的私生活,只怕还有的闹呢。”
谢承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躺椅的扶手上。
“知道了!”
程彭拱手退下,刚走到院墙边,就见谢承安对着他招手:“回来!”
“殿下还有何吩咐?”
程彭躬身问道。
谢承安想了想道:“本宫记得从前西北总督曾经送来一块极好的羊脂美玉,你拿出来吩咐匠人们赶制出来。”
“请问殿下,该制成什么样式的?”
程彭疑惑的问道。
谢承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又见程彭望了过来,便圈手覆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制成一小块骨头的形状。”
“啊?”
程彭惊呼一声,在谢承安冰冷的眼神里退了下去。
有将玉雕成观音的,或是生肖的,也有福禄寿的等等各种花样,可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要将一块极好的美玉雕刻成骨头的。
他摇了摇头,愈发觉得自己摸不清主子的心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丰宝举着玉骨头。
谢承安: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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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养心殿。
乾元帝负手在殿中踱步, 面色阴沉如冰。
三皇子则端端正正的跪在堂下,忽的一堆奏折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他不敢躲, 只是身子伏的更低,请罪道:“都是儿臣的错, 还请父皇息怒。”
乾元帝越想越气, 抄起手边的白玉镇纸就要砸过去,李金水见了忙上前劝道:“皇上, 这可是您最爱的一方镇纸,若是砸坏了着实可惜。”
他冷哼一声,手里的镇纸依旧掷了出去,落在地砖上, 碎成了无数块。
“父皇息怒, 父皇息怒……”
三皇子磕头如捣蒜,不停的请着罪。
乾元帝怒道:“息怒?你叫朕如何息怒?”
今儿是开朝的第一天, 顺天府府尹陆正廷就上奏了一桩冤案,而这冤案正好事关三皇子,说是三皇子醉酒之后当街将一位年轻姑娘掳回了府中,事后姑娘不堪受辱,数次要寻死,一家人为讨个公道直接到顺天府敲鸣冤鼓,姑娘情绪激动, 险些都要碰死在府衙内。
事关当朝皇子, 陆正廷也不敢胡乱结案, 只得上奏给乾元帝。
三皇子慌乱着求道:“都是儿臣的错,要不是那晚多喝了些酒,儿臣又怎会干出这种事来, 还请父皇饶过儿臣这一回。”
“混账东西!”
乾元帝怒极反笑,出了事毫无担当不说,竟然还敢将所有罪责怪在酒的身上,整个大周朝那么多喝酒的人,怎的不见其他人犯了这种错,偏就他谢承河犯了?
乾元帝又想起这些日子,底下的大臣们频繁进言要让他早立国本,以安社稷。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三皇子,心里冷笑了起来,就这样资质的人也配承继大统?
他若真的将大周朝交给此子,那才真的是愧对大周朝的列祖列宗。
乾元帝气极,一脚便将三皇子踹翻在地,后又犹嫌不够解气,补了两脚才道:“此事你要是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就罚你去跟废太子作伴。”
三皇子忙跪直了身子,“儿臣知道了……”
话还未说完,乾元帝就摆手喝道:“还不给朕滚出去!”
三皇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了养心殿。
乾元帝被气的头晕眼花,扶着椅子坐下,李金水忙上前替他揉着太阳穴,“皇上,三皇子还小,总得历练历练才能有成长不是?”
乾元帝哼唧了两声。
“朕记得他跟废太子同岁……”如今一对比起来,乾元帝又想起了谢承安的好处来了,谢承安为太子时,虽天资不是顶好的,但是胜在努力肯学,不像老三整日里只知道花天酒地。
若不是巫蛊之案,乾元帝微微叹了口气,改口道:“朕像他这么大时,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帮着先帝处理前朝的事务了,哪像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帮不了朕不说,还尽给朕添堵。”
李金水忙讨好着奉承道:“皇上天人之姿,世上能有几人可以比得上您的。”
殿中一时寂静了下来。
良久之后乾元帝才开口道:“昨儿新得来的一盒东珠,你亲自去趟景仁宫送给皇后。”
李金水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待到李金水一走,乾元帝睁开了眸子,对着藏匿于帷幔后的暗卫冷声道:“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暗卫躬身道:“巫蛊一案后,东宫里但凡跟废太子亲近点的宫人皆都被杖毙了,其余的人也都送进了慎刑司里了,或是被发配到其他的宫室,只是奴才一路查来,发现慎刑司里只要是东宫的人皆都死于非命,非但如此,就连被重新发配的宫人也都悄无声息的死了。”
乾元帝默了默,手指敲在龙椅的扶手上。
去岁他频繁生病,后又查出东宫巫蛊之事,他当时怒极,下令贬废太子为庶人,幽禁于东宫,非死不得出,可是事后他冷静下来,又觉得个中似有蹊跷,便偷偷的派暗卫暗中调查。
不想这些人做事倒是狠辣,竟然一个也不放过,不过越是如此,就代表背后之人是何等的心虚,害怕他查到些什么,再结合废太子几次三番遇袭一事,乾元帝的心里已经起了疑心。
“你继续暗中查探,务必要找出证据来。”
暗卫应了声后便也消失在了帷幔之后。
几案上的鎏金兽首香炉里冒着袅袅的轻烟,乾元帝比谁都清楚皇家冷血无情,什么父子兄弟都比不过那至尊之位。
……
三皇子在养心殿里窝了一肚子的火,乾元帝又话里话外的拿他跟废太子做比较,说他比不上废太子,不过是一介庶人罢了,也妄图跟他平起平坐,三皇子越想越窝火,径直去了东宫。
“谢承安,你给我给出来,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谢承安,你给我出来……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三皇子将门拍的砰砰作响。
一旁的侍卫好言相劝道:“三皇子殿下,皇上有旨,非有圣谕,任何人不得探视,您……”
三皇子一脚将那侍卫踢翻在地。
“本皇子如今只在门外,哪里违背旨意了?多事的狗东西,再敢多说一句,仔细本皇子剥了你的皮。”
侍卫悻悻的躲到了一边去,也不再劝阻。
三皇子在宫门外骂的难听,谢承安却充耳不闻,继续窝在躺椅里晒太阳,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来人,去找老九,一会儿让他领着父皇来东宫。”
余丰宝一上午忙着收拾屋子,又晒了被褥,这会子刚从厨房里出来,就听到有人在外头骂街,简直不堪入耳。
他越听越气,往日里他骂谢承安懒,那也是实事求是的骂。
如今听外人骂的这么难听,心里愈发的不是个滋味,像是吃果子时,咬了一口吃下之后,又发现果子上还有半截的虫子那么恶心。
他气不过,抄起墙边的扫帚就跑了出去。
宫门打开之后,两人以门槛为界,大眼瞪小眼的互瞪着。
三皇子眸色一敛,讥笑一声道:“我就说我那个庶人哥哥怎么会那么好气性,被骂了也躲在里头不出声,原来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太监陪着啊,前些日子我闻听风言风语还只当只是讹传呢,如今瞧来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啧啧有声,“你叫什么名字?跟着里头那位有何前途可言,不如跟了本皇子,本皇子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他伸手就要去捏余丰宝的下巴。
余丰宝嫌他恶心,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一大清早的就在这满嘴喷粪……”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手中扫帚横扫了出去。
余丰宝虽不会功夫,但是力气还是有的。
三皇子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监居然敢跟他动手,一个不察便被扫把前的竹篾子划花了脸,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东西,一会儿栽倒本皇子手里,看你还如何猖狂。”
他伸手就要抓余丰宝。
余丰宝一击得逞,就往里面站了些。
三皇子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及什么圣旨不圣旨的,直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余丰宝的跟前,揪着他的衣领,抬手就是一巴掌。
余丰宝吓的忙闭上了眼睛。
可是等了许久,巴掌也未落下,他悄悄的掀开了眼皮看了看,只见谢承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握住了三皇子的手腕。
三皇子使劲抽了抽手,却发现被谢承安紧紧的握着。
“这不是我那废太子哥哥嘛,我这还没打呢,怎的就心疼上了?”
谢承安面色沉了下来,反手便是一巴掌。
只抽的三皇子原地转了个圈,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谢承安冷声道:“要撒野滚回你的皇子府去,本宫这里还由不得你这条疯狗乱吠。”
三皇子捂着被打的脸,咬牙切齿道:“你居然敢打我?你如今不过是个庶人,你居然敢打我。”
话音刚落,又挨了一巴掌。
谢承安步步紧逼,厉声道:“从现在开始,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本宫就赏你一巴掌,一字一巴掌,你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谢承安为太子的时候就凶狠毒辣,其他的皇子皆都不敢惹他,如今虽然被贬为庶人,可余威犹在。
三皇子连连受挫,早已失去了理智,抽出腰间的匕|首对着谢承安就刺了过去,“本皇子今日就宰了你个贱种,看你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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