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尔斯:“……”
他居然昏睡了整整半天?
缪恩总不会骗他,因此虽然伤口仍然在疼,扎尔斯还是忍着痛下了床去上了个厕所——在床上躺得太久,他实在有点内急。
等他解决完个人问题从浴室里出来,恰好看见埃德温推门而入。
男人穿着来时那件外套,神色有些疲惫,看起来风尘仆仆,不像刚在楼下跟人谈事情,反而像刚从野外回来。他看到扎尔斯从浴室里走出来,先端详了一下对方的脸色和伤口缠着的纱布,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开口道:“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就是有点疼。”扎尔斯诚实地回答,“以前也不是没受过刀伤,但这次好像特别严重。”
“正常的。”埃德温不太在意他感受到的异常,用这只是走路摔了一跤的语气道,“毕竟是附有诅咒的匕首,你现在就能活蹦乱跳已经很不错了。”
“……”
扎尔斯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随手捡的是什么诅咒匕首,但这确实能够解释伤口比寻常刀具造成的要更难以愈合的原因。他还想继续问,埃德温却一副很累的模样,随手丢给他一件东西,边脱外套边说要去洗澡休息,然后就进了浴室。
扎尔斯低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发现正是他从温妮夫人那里抢来的匕首。
也是割伤他的那一把。
现在它好好地被收进了短鞘里,看起来只是一把做工精致考究的装饰性匕首。鞘上雕刻着他看不懂的花纹,让人想起房间里那些奇诡的雕塑,扎尔斯看了一会儿,把它放在了床头柜上。
缪恩说自己肚子饿就出去找吃的了,他独自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听见浴室里水声不断,不知不觉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埃德温两人了。后者穿着睡袍靠在床头翻书,见他睁眼就合上了书看向他:“醒了。”
扎尔斯点点头,还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又睡过去了,他就道:“起床准备一下,我们十点回去。”
扎尔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快九点了,留给他的时间着实不多。
他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惊讶地发现伤口已经不疼了。不知是谁在他睡着时给他换了药,身上缠的纱布已经大幅减少,厚度变成了让人觉得舒适的程度,行动也方便了很多。他从箱子里翻出一件宽松的大卫衣套上,不小心扯到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地继续找外套——外面在下雨,他得多穿一点。
明明昨天一直天晴,晚上也是很舒服的不干不湿的程度,今天忽然就下起了雨来。他套上外套后拉开窗帘看了一眼楼下,发现门前停了好几辆车,警车就不说了,还有两辆纯黑的低调房车,以及扎尔斯见过的桑切斯的车子。
“桑切斯也来了吗?”他扭头去问埃德温。
埃德温正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系领带,闻言道:“是的,他现在负责处理和179号相关的案件。”
这次他们接下的委托严格说来算是私人事务,并未事先和警局以及驱魔人协会沟通,所以接到报案后赶到现场的桑切斯见到埃德温也感到莫名其妙。问清事情原委后,他无奈地告知了埃德温外面的情况:“你们算是惹了个麻烦,温妮夫人私下供奉邪神贝丽坦的事情已经泄露出去了,不知是谁给报社投了匿名信,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埃德温并不在意,反正委托他们的是市长先生本人,对方总有办法能把消息压下去。既然桑切斯来了,他也懒得花更多时间去和警察打交道,直接把知道的信息全都告诉了对方,然后回房去看扎尔斯的情况。
老实说,扎尔斯被刺伤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当天晚餐时间他就发现“艾琳”很不对劲,并且直接识破了对方的身份,但没想到扎尔斯会因为这个孤身涉险,把自己送上门去。等他料理完显然受贝丽坦影响很深的温妮夫人再出去找扎尔斯,后者却当着他的面直愣愣地往地上栽去。
埃德温在扎尔斯脸朝地前接住了他,并且意识到对方情况很不妙,脸色苍白不说,连身体也开始发冷,倒下后完全没有再睁眼的意思。
“老天,”旁边的女佣捂住了嘴,指指他身上被扎尔斯蹭上的血,颤抖着说,“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完全没有急救常识的埃德温在她的帮助下把扎尔斯平放在沙发上,又在对方的建议下给他喂了点糖水,用自己的手替他暖暖身体,免得因为失血过多冻僵。
埃德温觉得这动作怪滑稽的,但还是用自己的手碰了碰扎尔斯的脸颊。
有点凉。
他的体温原本就低,现在扎尔斯的皮肤比他还冷,埃德温不得不承认女佣说的是对的。
扎尔斯抢来的匕首就丢在沙发旁的地面上,他伸手去捡起来,拔出匕首看了一眼,确认上面确实附有诅咒。
贝丽坦的力量不是很强,这匕首顶多让刺伤的人无法止血,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埃德温一手捏着刀刃一手握着刀柄,轻轻把它一掰——“叮”地一声,匕首应声而断。
它被折断后,扎尔斯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埃德温拜托女佣帮忙照顾他,又看了一眼躺在旁边深度昏迷的少女,决定去找被他关在屋子里的温妮夫人谈谈。
他打开门时,温妮夫人躺在地毯上,仍然穿着那件沾满血污的裙子,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茫然。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扭过头来看埃德温,轻声问:“先生,我这是在哪里?”
“你的庄园里,这是你用来囚禁、虐待少女们的秘密基地。”埃德温道。
对“囚禁”和“虐待”两个词反应激烈,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看上去非常惊讶:“我……囚禁、虐待少女?”
她似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知情,起身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甚至被角落里的刑具吓到,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这些东西怎么会是我的?”
她一边低声喃喃自语一边后退,不小心撞倒了一尊放在桌子上的贝丽坦雕像。
那雕像雕工精致,上面刻了一个大体上算是人类的女性外表,有长及脚踝的卷曲长发,身材姣好面容艳丽,整体气质妩媚迷人,同时却也让人很不舒服。仔细看会发现,这女人的四肢末端都带有利爪,小腿处也有隐隐约约的鳞片,笑容诡异,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适合摆放在家里的普通雕塑。
埃德温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经过美化的贝丽坦塑像。
他曾经见过这位水中邪神一面,对方幻化出艳丽女性的外形参与宴会,却在天亮以前不得不变回原形匆匆离开,因为她白天无法变化身形,只能以自己的原貌示众。
贝丽坦的本体是一只鳄鱼,实在算不上多有美感的生物,因此她的信徒在雕刻塑像时都会加以美化,展现出她最为动人的外形,同时也要加上一点原生元素,以确认这些雕像都被当作传说中的贝丽坦来供奉。
实在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埃德温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他已经很久没听说过有贝丽坦的信徒出现在大陆了,没想到她的信徒还挺有本事,居然能哄骗温妮夫人成为新信徒,还听信他们的话饮用鲜血。
后果自然是神志不清,甚至产生了身为虔诚信徒的“艾琳”人格,犯下好几桩杀人案。可恢复以后对自己做过的肮脏事毫无印象,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
运气好的话,她可以因为这个免于自责和刑罚,继续做自己的市长夫人;运气坏的话,她的余生都将为此感到愧疚,并且付出自己的自由作为信奉贝丽坦的代价。
等扎尔斯艰难地穿戴整齐后,埃德温和他一起下了楼。
出乎扎尔斯意料地,一路上埃德温都主动拉着他的行李箱,他只需要两手空空地跟在对方身后走就可以了。
“其实我自己也能拉箱子——”
他试图自己来,却牵动了伤口,又迎来一轮新的微妙疼痛,接触到埃德温拒绝的眼神后只好讪讪地收回手,老老实实扮演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伤患。
说真的,这感觉还有点新鲜。
他走在埃德温身后看对方拉着两个箱子的背影,忽然傻乎乎地笑出声来。
“怎么了?”埃德温头也不回地问。
扎尔斯脖子上还挂着相机,突发奇想拿起来拍了一张,然后紧走几步跟上去,和他并肩进了电梯。
“没什么。”他说。
第25章
温妮夫人的事最后还是被压下去了,市长先生钱权并用,费了很大功夫才驯服了各大杂志报纸,因此这件事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却始终没有见报,像一个天方夜谭的都市异闻。扎尔斯等了很久也没看见新闻,埃德温又没有告诉他详情,还是他从桑切斯那里得到一份案件报告,才从里面了解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温妮夫人在去年的一次旅行里遇见了贝丽坦的信徒,对方是个妙龄少女,和她一见如故,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彼时温妮夫人正疑心于市长先生有外遇,想要找合适的办法挽回他的心,于是她的“朋友”给她出了个主意。
尽管这主意听起来很疯狂,但在对方的反复劝说下,温妮夫人居然鬼使神差地相信了。她坐拥数处房产和许多财富,很快在庄园里找了个隐蔽的独栋建筑,按照对方的要求购置了数尊贝丽坦的塑像,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收养的孤女们身上,从中选了几个最漂亮听话的,把她们陆续都带到了庄园里生活。这些女孩儿有的已经到了工作的年纪,便被她安排在庄园里工作;有的则还需要上学,被她送进了附近的私立学校,只在周末和假期回到庄园里度过,但无一例外地,她们都年轻貌美,并且被温妮夫人死死地拴在了庄园里。
没能撑上太久,这几个被带到庄园里的漂亮姑娘,在半年多里以各种不同的理由逐个消失了。在温妮夫人的安排下,她们有的遇见了命中注定的对象,决定离开庄园去结婚;有的想要自己做一番事业,留下一封信感谢温妮夫人的救助便远走高飞;有的则有了自己的理想学校,一旦通过考试就会到远方去读书。她们怀抱着对未来不同的憧憬,最后却无一例外,全都到了温妮夫人的秘密基地里。
艾琳·约翰逊是这些女孩儿里的第五个,升学测试之前突然失踪,扎尔斯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在浴缸里躺了两个多星期,彻底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她还在医院里深度昏迷,医生的诊断是失血过多导致大脑缺氧,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让她的大脑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需要等待一段时间观察情况,才能为她制定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扎尔斯回来后也去了趟医院,除了肉眼可见的匕首造成的伤口,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否还有别的异常,只能开车去医院做全面体检,顺便探望还在医院里的艾琳。
当然,他自己开车来回,埃德温并没有陪他的意思,只在他出门前说了句“路上小心”。
也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从前他都呆在房间里不出来呢。
供奉邪神、绑架、虐杀少女,这些罪行一一清算,温妮夫人要被同时以多项罪名起诉,最终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但她对自己做过的事一无所知,做了详细检查也没能发现她的大脑有什么问题,医生只能给出“也许是应激反应”的万金油答案,勉强把它填在了体检报告上。
他从头到尾都不在状态,自作主张想要调查,被绑到温妮夫人的秘密基地里以后也没能问出什么来,最后还是靠埃德温才能脱险。老实说,这多少有点让他感到不甘心,明明书都看了特训也做了,但遇到突发情况他的那点学习成果根本不够用,这次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如果他是埃德温,说不定已经在考虑辞退这个助理再换个新人了。但对方不仅没有,回来后还继续给他新的特训项目,让他每天都自己从里面选来练习,好像并不把他那天没用的表现放在心上。
扎尔斯有点丧气又有点不甘心,憋着这股劲每天练习,直到昨天晚上,他终于知道房间里除了天花板上的“喜怒哀乐”以外还有什么了。
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他躺在床上就能很清楚地看见它的全貌——那是一个蓝色的圆,大小能容一个成年人躬着身体通过,正不间断地、幽幽地发着光。
他盯着那个位置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确信,这就是他两个多月来只闻其名却看不见的,被格兰特移到房间里来看守的“门”。
他在这个房间里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这扇“门”也一直安静地呆在这里,没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但由于一直没办法看见它,两个月来扎尔斯都很在意房间里的各种摆设,无论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都是。现在他终于看见了“门”,而且绝不可能忽视它,因为甚至不用肉眼看,扎尔斯都能感受到那个位置传来的微妙波动。
那感觉很奇妙,他人生中的前22年都没有遇见过,很难描述它具体是什么样的,但扎尔斯就是知道,那个地方有很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不知道被封印的“门”这会儿正通往什么地方,埃德温说过,它背后的世界随开门人的思想而动,门对面的人想要通过却只能到达这里。某种程度上,对这边的人来说是个选择题,对另一边的人而言却是单向通道,他们无法通过这扇“门”去到其他时间。扎尔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不过既然是这样,守门人确实是非常有必要存在的。
他坐在床上,正对着“门”所在的位置,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埃德温聊聊。
凌晨两点,按理说正是埃德温的睡眠时间,他不应该去打扰,但扎尔斯半小时前出门倒水时看见他房间的门缝里还透出微弱的光,想来对方应该还没睡。他站在埃德温的房门前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伸手敲了一下。
还是那个盖着桌布的库鲁鲁,蹦跳着来给他开门不说,还吹了口气把盖在脑袋上的桌布掀起来,看了他一眼:“哦,是你。”
“……”
扎尔斯和他对视一眼,率先选择了转移视线,在房间里搜寻埃德温的身影,最后发现他坐在露台前的扶手椅里,正低着头看手里的东西。
“这么晚了,有事吗?”他头也不抬地问扎尔斯。
很少见他这么晚还不睡,扎尔斯习惯性地关心了一句:“你怎么还醒着?”
“刚刚收到了个小东西。”埃德温把手里的那东西举起来,示意他过去,“你也来看看。”
扎尔斯依言走到他身边,就着他的手打量那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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