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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古代架空)——麦库姆斯先生

时间:2020-12-01 10:01:00  作者:麦库姆斯先生
  那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神京的暖风蹉跎了金戈铁马的锐气,庄珺要很努力才能追忆起来,“当年在军中,天衍帝在,军旗便不倒,人心就不散……陛下是定海神针一样的英雄领袖,北荒最后一场大战,他一马当先地带着将士冲锋,敌人的箭镞就迎面朝他射过来,丹口孔雀细心,墨麒麟桀骜,当年也半步不离地护在他的马前,不肯离开片刻——济宾王与其他三位名将不同,他往往是在阵后督军的角色。”
  齐二忍不住笑了一下,“就是自己指挥,看别人拼命喽?”
  “嘿!小子少来激将我,”庄珺笑着点破他那点小心思。
  “济宾王心思细密擅长阵法,尤其擅长指挥大兵团,蚩戎人打仗不讲章法兵法阵法,往往一骑冲入阵里胡乱砍杀,若是没有济宾王在阵后指挥若定,带动数万将士将蚩戎人块块分割,各个击破,恐怕我们的将士四年时间还赶不走蚩戎,还会再填进去三层人命——还有,小子,听说过‘惊山鸟’吗?”
  “‘惊山鸟’?”
  齐二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书简里说过的斩杀了蚩戎的首领的奇兵吗?”他难以置信,“可这段战史属实吗?我记得书上记载过,这支奇兵人数不足五十,各个身手敏捷善于伏击,突击时嘴中含着竹篾哨子做鸟鸣暗哨,相互应答,被暗杀者听到声音,只会以为是鸟儿鸣叫,并不会有所警觉。”
  庄珺哈哈大笑,“这战史当然属实!你不是觉得济宾王爱音律误事吗?这‘惊山鸟’就是他练出来的突击奇兵!”
  “什么?!”齐二吃了一惊。
  “惊山鸟”十五年不现身,几乎已经成为一段传奇。
  人们只知其名,却不知其人,就是齐二找自己父亲求证,得到的答案也模棱两可,谁也不能确定这支队伍到底存在过没有。
  庄珺明显不愿意深入多讲,只道,“乃父当年不在赤炎军帐,不知道这里面的细节,其实济宾王何止练出过‘惊山鸟’,赤炎铁骑许多兵种都不对外公布,只有王族才知道其中密辛,我知之不多,但能确定每一队都是百人不换的单兵高手。”
  钟楼的钟声响了起来,远远地震荡在明堂的上空,高爽的天宇上空中没有一片云,只有一行信鸽飞快地抿翅飞过。
  “天下四大名将,高辛氏占其二,”齐二在极度的震惊中缓缓吐出一口气,“一门双雄,不愧是高辛氏最后得江山。”
  “是啊,”庄珺背过手去,淡淡道,“无皋山下高辛氏,一门双雄,举世无双。”
  ·
  庄府上的扈从将轿子抬了过来,庄珺毫不留恋,大踏步上了轿。
  齐二扫了一眼那红色的暖顶小轿,这才发觉出不同:庄珺此人并没有朝职,但是他的车驾轿子似乎却一直可以自由地进出朝堂。
  “庄先生!”齐二神色急切地急走了几步,大声喊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和这个老人有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共鸣,他有疑,需要庄珺为他解惑。
  四下无人的马球场,齐二在那轿外恭谨地抱拳,“父亲说您曾经随陛下出征,多出奇谋,只不过生性闲散不喜拘束,建朝后便潜心专研琴技去了!”
  庄珺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小子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为人臣子是否应该追求英明贤主?”
  “自然。”
  “那若是主子并无雄才伟略,臣子该当如何?”
  “简单。”
  庄珺一字一铿锵,“良禽择木而栖。”
  齐二的瞳孔倏地缩紧,“那先生以为太子如何?”
  这问题大逆不道,可齐二不在乎,庄珺也不在乎。
  庄珺答,“太子鸾,王庭之娇花也。”
  齐二又问:“那先生以为公子襄如何?”
  “辛远声啊……”
  风拂过葡萄藤,庄珺道,“高辛氏之雄鹰也。”
  说着扈从再不停留,驾着马车辘辘走了。
  只留着齐二站在原地,庄重地朝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一拜。
  ·
  他与庄珺的看法差不多。
  辛鸾,一个外臣的儿子一扬马也能把他掀翻在地的太子,这样的人将来怎可为高辛氏家主?为国主?明堂中龙驹凤雏,禁军里精英济济,丹墀下悍臣满朝,将来的主君若是没有才干,如何压得住他们这些人?
  齐二想起这几日他从父亲那里偷偷听来的谶语,说是这句是祭祀的巫觋筹算出来的,他仰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用手遮住刺目的日光,轻轻呢喃出在他心里辗转过无数次的四个字:“日下有日。”
 
 
第10章 班师(2)
  神京城池的中轴线的西面城门,旌旗飘展,隐隐传来悠扬的钟鼓声。这里是西望的最佳地点,为了迎接这一天,神京整个朱雀街都封了,平民一律不准行走,原来夹道城门口售卖果蔬小食的摊贩也被驱赶走,留下城门外一望无际的棘原沃野。
  文武两班朝臣已经在城门上站了快一个时辰。今日吹的是西北风,高处的风更是尤为的大,一阵一阵的狂风兜着脸吹过来的时候,一个个袖着手不愿意拿出来的朝臣,还是急忙伸出手去捂着自己摇摇欲飞的官帽,然后再瑟瑟地站好。实在是太冷了,臣工们喝了半天的西北风,凉浸浸的风攒进骨子里,里里外外地一冻,真是再厚实的朝服都抵挡不了,而他们举目瞭望,西面一线仍然是毫无动静。
  可没有人敢抱怨。
  司空大人悄悄跺着脚,三公之首的齐大人也正望向他,他忍不住以目示了个眼色。
  意思是:你去!你去劝劝!
  齐大人齐嵩面露难色,轻轻抬起手臂,状似无意地碰了下身侧况俊嘉祥的袍袖。
  况俊家的老大人一身大祭司的黑色袍服,目询了一眼齐嵩,看出他的意思,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委顿着闭上了眼睛。
  三公之首几个人眼神转了一圈,最后:得!继续冻着吧!
  ·
  年轻的齐二站得老远,腰背迎风挺得笔直。按理说,这样的大场合他原本是没有资格位列的,是他求着父亲在帝王仪仗的一侧为他添一个位置,他才能登上今日这城楼。而平日里在明堂中一道学习的辛襄与辛鸾,此时站在城楼正中间的城垛上,由百官簇拥着,而他们身边半臂之距的,就是当今的天下共主,天衍帝。
  ·
  辛鸾的脸色很苍白。
  前几天惊马之后他就大病了一场,况俊大人引咎主动为长子请辞了禁军的军职,父王允了,然后顺势雷声大雨点小地责罚了辛襄的鲁莽,君臣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将这篇翻了过去。
  辛襄皮实得很,他才不怕罚,王伯罚他,他就受着,一句怨言都没有。
  等他休整了两天又活蹦乱跳地跑去鸾乌殿,发现辛鸾竟然病歪歪地还没有一点起色,他简直大奇,拍着他就问,“你这是被马惊了吗?你这浑身不舒服的劲儿,怎么跟小姑娘快要来葵水了一样啊?”
  辛鸾歪在榻上,本来还没有力气,闻言抬脚就要把他踹下去。
  辛襄嘻嘻哈哈地站起来就跑,辛鸾乱七八糟抓起榻上的枕头就扔过去砸他。如此闹腾了一阵,辛鸾也没劲儿了,气喘吁吁地摊在榻上缓缓道,“饶了我吧,别闹了,等会儿御医就来了。”说着他翻了个身,“等会儿让御医也给你搭个脉。”
  辛襄笑:“我可没病。”
  辛鸾:“不是瞧你有没有病。”他盯着辛襄,笃定道,“你是要化形了吧,不然没道理那天一巴掌就把况俊宗扇下马的。”
  辛襄又笑了一下,露出了虎牙。他说,“可能吧。”
  ·
  近来辛襄总是这样高兴。济宾王归朝的日子越近,他越是喜形于色。
  尤其今日,伺候公子襄衣饰的内监把辛襄今日要穿的绀紫色公子服制,熨帖熏香了三个来回,为了不显得粗笨里面硬是没加一件厚衣。而他的主子如今冷风里吹了一个时辰,凭着那份高兴和期待,城墙上依旧容光焕发。
  “来了!大军回来了!”
  箭楼上的斥候忽然大喊了起来!委顿的前排臣工一瞬都睁大了眼睛,人群忽地振奋起来!
  最西方,起先还只是灰白色的一线,紧接着烟尘之中显出千军万马的身影,高大威猛的骏马打着头阵冲锋一路东来,迅疾地席卷了大片冬日的荒草,红色的铠甲,黑色的大旗,远远看上去就好像棘原大地上骤然燎起了一片红色的野火,迅疾地向神京冲来!
  高辛氏以火德王,色尚赤,十五年前就是这一支红甲强军,从东海无皋山下一路西进打下了天衍的江山。
  千面黑色红章的大旗纠缠着,在风中猎猎作响,战马踏着地面,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雄。山崩地裂的马蹄声震得辛鸾的双腿有些虚软,他偷偷用手抵住了城墙,那百年巍然的石砖居然也在他掌心下颤抖震动,排山倒海地敲在他心上,急鼓一样,仿佛要将要把山河震碎。
  没有人会在这样的遮天蔽日、席卷而来的军阵面前镇定自若。
  三公九卿列位在城楼上,一个一个地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况俊嘉祥看着那骑兵,摇了摇头,心中生出浓重的隐忧,几个年迈的老将,不由攥紧了拳头,哪怕一直期待着父亲凯旋的辛襄,此时也收敛了笑容,右手下意识按住了剑柄。
  辛鸾咽了一口唾沫,感觉自己就要栽倒了。
  此时一双大手忽然握住了他的肩膀,“我儿不用怕。”天衍帝并没有看他,握在他肩膀上的大手缓缓发力,让他站得更直一些。他笑着,慈蔼的目光下有俯视千军万马的威仪,“不用怕,是我们披赤旗的英雄回来了!”
  ·
  没有文臣此时还能谈笑自若,只有随侍最近的老将军在另一旁抚掌而笑,“陛下这是想起年轻时跨马披甲、冲锋陷阵的日子了!神京居人百万家,日常养甲兵只有十万,看到不到这样烟尘滚滚的大军团,上一次看到这等千军万马,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呢!”
  天衍帝嘴角浮着一丝笑,松开了辛鸾的肩膀,“阿鸾,第一次见,觉得如何?”
  辛鸾后背惊出热汗,这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了,滚滚的烟尘里,他艰难地攥住自己的手指,“阿鸾听太傅说过在北方河朔地带,草原上若是遇到野兽狂奔,即使是最凶猛的野牛狮子也不敢拦路阻挡,有这样的铁骑在,不难想象当年父王是如何击溃的蚩戎。”
  天衍帝又问,“远声呢?”
  辛襄肃然,压低了嗓子一字一句道,“赤炎铁旅,名副其实天下第一雄兵!”
  天衍帝露出笑意,吩咐道,“那放吊桥,开城门!我们下去迎接我们的英雄!”
  “陛下……”齐嵩和况俊嘉祥闻言脸都白了。
  十五年来,赤炎铁骑化整为零,拱卫在神京四周的十个藩镇之中,从来将士出征,只有将军回朝述职,没有大军集结于京师的旧例!天衍帝这次宣旨济宾王凯旋后带大军主力回神京,要亲自封赏,已是让群臣不安,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陛下还要亲自下城楼!
  禁军首领胥会的心跟着揪紧了,他不敢有异议,手下禁军刷地列出两排,列队直通下城楼的阶梯,辛襄也不顾规矩,当先一步侧过身去,率先为天衍帝引路。
  ·
  城门辘辘地从两侧洞开,赤炎骑兵顷刻间已到眼前。
  天衍帝冕冠玄衣领衔走在前面,满朝文武迤逦着上了宽阔的栈桥,领头的黑马一声长嘶,一箭之地的时候猛地勒着战马急刹住,烟尘扑面涌起,千万骑兵一起勒马竟然丝毫不乱,形成一种无法言喻的威压,骑兵武士们约束着骚动不安、不断刨踢的战马,文武大臣谁都闻到了那一股浓烈的马骚和兵甲血腥味道。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走上前去。
  短暂的沉默中,只见打头的一骑迅速解下头盔,抛下大氅,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天衍帝前。
  他戎装矫健,身量偏瘦,青碧色的铠甲里的甲衣在初冬的季节中湿透,身姿气势完全不像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加上应该是在途中修整过的缘故,他脸面洁净,并无满面的油汗,须眉鬓角整齐。
  只见此人膝盖重重地跪在地上,一张铁符令牌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沉声对天衍帝道:“王兄,臣弟幸不辱命!带着将士们回来了!”
  齐二站在远处看着,神色一时激动:这就是济宾王了!
  紧接着,所有骑兵争相下马,烈烈的风中,黑压压的将士跪了一地,沉重的兜帽上红色的长缨洒在风中,只有举旗的旗手不跪:黑色的旗子在风中肆意地刮着,红色丝线绣出来的三足乌与火焰猩红得刺目。
  再之后,几万人众口同声,山呼万岁!
  所有人都震动了。辛襄和辛鸾站在天衍帝身后,眼中迸出炙热的光。所有当年没有亲历战场的文臣,无缘得见赤炎骑兵的年轻人都震动了,十五年朝局平定,他们听惯了军中各种的传言,什么军中之人最易滋生骄纵之心,只认将领不奉主君,可这几万人齐声一吼,那拳拳之意,声裂苍穹!
  天衍帝站在君臣的最前面,一只手缓缓举在半空中,然后突然扬起!
  紧接着,那纁裳冕服的大袖一挥,凌空现出半翅金色的三足金乌法像!赤色的火焰足有两丈高,一声啸厉下,越过巍峨的城楼,冲天而上!
  沉雄的乐鼓声自神京后猛地传来,那是军队出征前的号角,也是盛大凯旋的场合的礼乐,天衍不配剑,不披甲,帝不动如山的站在三军阵前,一瞬间却有如天降的武士,陡然而起一股难以抗拒的威严,士兵们终于回过神来,千军万马猛地山呼道:“陛下,陛下,陛下,陛下,陛下!”
 
 
第11章 班师(3)
  济宾王回朝、赤炎铁骑班师,两件大事压在一起,整个朝廷都忙碌了起来。
  为了安排将士接风,天衍帝在城门外的棘原举办了盛大的宴会,整个王庭的内侍、宫女都调动了出来,甚至还征用了各个公卿家的扈从仆妇,由光禄寺的官吏组织着,在城池外面的巨大空地上卷开一排排的红毯,安置好一列列的矮桌,架起了无数的烤肉的火堆,紧接着,烈酒和食物被侍女们端了上来,甚至还有自发的百姓源源不断捧来的食物。
  一片鼓乐丝竹声中,姑娘们联袂登上新搭好的台子上挑起舞蹈,北大营护卫着十几大箱的金铢抬到城门下,井井有条地点着百夫长让手下的士兵来城门前领金铢,太仆寺将战马一匹匹牵走,刚刚还威压肃杀的神京城外战士们卸开铠甲,迅速地一片欢腾,领赏的领赏,吃酒的吃酒,看姑娘的看姑娘,这些半个月前还在战场厮杀的武士们,此时都一脸兴奋难耐、狂热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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