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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那么烦我吗？”白以清说出这话时声音沙哑无比，双唇发颤，耗尽了全部力气。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声音，不太一样。
顾晏殊的眼睛努力睁大，想看清白以清的脸。可眼前的人还是多年前的那张脸，隐忍痛苦的表情也被代还成了幼时的那个人。呼吸越来越急促，邪恶的一面压过理智，侵袭上来。
“烦你？”顾晏殊发出冷笑，倒吸了一口气。仇恨的种子埋种多年，所有恶毒的言语即将脱口而出。“我这辈子最恶心的就是你了，是你恬不知耻的爬上床，做了那些事！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也不会这样！”话随着泪，一同宣泄，他像是倒吐垃圾一般，将所有的话一吐而净。
轰——隆———
屋外的雷声忽然响起，白以清随着这一雷声整个人停顿下来。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难堪，身子僵硬在原地。
他不是因为顾晏殊的话，而是因为刚刚的雷光所看到的东西。那个被压在酒瓶下的东西————离婚协议书
白以清坐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纸。一张白纸上面有着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字。他的视力不算好，并不能看清那张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可‘离婚协议书’这五个字太大了，大到挤破了白以清的心，装满了他的脑子，大到他的眼前容不下其他物件，只能看到这五个字。
身体的温度降到冰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过了好久，直到头开始发昏时，白以清才意识到自己该换气了。
他看到，顾晏殊在这张纸上签了名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字。
哗——啦—哗啦——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与梦中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形成乐曲。这首乐曲无时无刻不回应在脑海里，嘲笑着他。
白以清本以为有了孩子，一切或许都会变得不一样……可对方刚刚的话让他意识到，他们二人从来都在两条线上。如果不是自己‘恬不知耻’的爬床，对方或许该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
而且他也忘了……自己本就该在生下孩子后离开啊。这可是一开始就答应好的……不是吗？
‘没人爱你，没人疼你，你这辈子都是孤单一人’
这话，真的应验了。
“呃……唔……”下腹，又开始疼了。不，或许说一直在疼，只是刚刚太过伤感一时间忽略了它。一股热流似乎涌了出来。头，也发昏了。
眼前的顾晏殊开始变得重影，模糊，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小，渐渐空灵。世界在远离他，手脚沉重无比。对方的脸 ………好像变了……
这个表情……好像是恐惧还是惊愕？
“以清！！！”
第75章
周围的声音很杂，各式各样的人从身旁走过，有哭喊的，有工作的。可顾晏殊此刻什么也听不清，只能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不断颤抖的手，上面鲜红一片，脑内回荡着刚刚的画面。自己在醉酒后狠狠的推开了白以清，然后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之后……
呼吸忽然加快，心慌的不行。头部发涨，涨的他思考都很困难。
之后白以清的腿间就流出了鲜血，倒地不起，鬓间的冷汗染湿了发丝，不断出声呜咽呻吟。酒醉所造成的混乱瞬间吓跑，断联开的线路重新接起。
眼前的一切冲击太大，哪有时间担心后怕？脑子的内存都被占了个透，所有功能只共他处理眼前的这一件事。
顾晏殊慌慌张张的抱着白以清下了楼，飞快的开车去了医院。这一路上白以清都不曾开口，不知是疼的没了力气，还是不想说话……
顾晏殊在等红灯时，偷空抓住了对方的手，用力攥紧。一边看着红灯，一边安慰道“会没事的，别怕。”但其实他自己已经慌得不行了。
他不敢看白以清，害怕看了之后自己会先失去理智。现在的顾晏殊悔恨无比，他为什么要在今天喝酒，为什么喝完酒就那么傻逼？干得出这种事。如果可以时空穿越，他一定要踹死一小时前的自己！
白以清是真的疼，他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泪水糊满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刀搅，下面胀痛难忍还不断有热流涌出。然而比这还痛的就是那张白纸……
他说不出话，没有力气。可白以清还是拼命挣开对方的手，不想顾晏殊碰自己。他知道自己矫情，但那又怎样？都这样了就不能任性一把吗？他搞不懂顾晏殊既然那么讨厌他，现在又为什么要过来牵他的手？因为可怜自己？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白以清将脸转到一旁，闭上了眼眸，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一个人默默承受痛苦。
顾晏殊起初还以为对方是痛的不行所以才胡乱挣扎，可很快他就明白了一切。白以清……是不想自己碰他……
心跳忽然一滞，嗓子眼里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酸涩无比。
之后的一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停车时为白以清擦去冷汗。
到了医院后，他跑下车抱起了白以清。对方身子轻飘飘的，还不断发颤。终于……白以清开口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孩子……会有事吗？”嗓音极低，而且声音很虚不实，话音到最后草草结束，整体都带着哭腔。
顾晏殊听着声也被逼红了眼眶，他低头亲了下白以清的额头，和往常一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会有事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等你好了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顾晏殊不断说着道歉的话，到最后护士将人推走了，他还是看着白以清离去的方向不断说着。这些话，他不是说给白以清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
顾晏殊很想冷静，但是白以清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怎么能冷静的下来。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集中在这一天……
十七年前的今天也是……十七年后的今天也是……
“父亲……为什么我又搞砸了……”顾晏殊抬起胳膊将手使劲的往衣服上蹭，想要擦去血迹。这些血是白以清身上的，也是他未出世的孩子的……
“为什么我总是做不好……”
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孤身蹲在医院，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颤栗地发出哀鸣。眼泪一点一点的往下掉，顾晏殊只得用手遮住眼眶不想让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还是说我的存在就是错误。
顾晏殊蹲在地上捶打着自己的头，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让别人帮帮他，告诉他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可他现在就是荒岛上的人，孤立无援。
这么多年了，他连给父亲上柱香的勇气都没有，甚至提到他们就会本能逃避。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过懦弱了。
“小白……”顾晏殊的脑子不断环绕着刚刚的画面，以及父亲的脸。他这辈子最在乎的两个人都被他间接或直接的伤害了，所以……这究竟是谁的错。
医院的走廊上，人们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alpha正抱头痛哭，周围的一切都融入不进去。
过了一会，一个披着黑色外衣的老人走了过来，将一个外套披在了alpha的身上，顺势坐在了对方的身旁。
老人鬓间发白，叹了口气，伸出布满皱纹的手重重拍了拍alpha的肩，无声的陪伴在对方的身旁。
………
良久，alpha开了口，嗓子被他哭的发哑“爷爷，我做错事了，该怎么办啊？”
一声爷爷，许多年未曾听到了。老人一时间也被情绪渲染，红了眼眶。
顾晏殊是真的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对谁说，那个可以倾诉的人早已离他远去。血缘的关系让他本能的亲近着顾老爷子，对着他展露脆弱，想向他寻求帮助。他渴望得到解答，得到解决的方法。
有个人，很多年都未曾被人提起。知道他的人都在慢慢离去，如今还记得的，还在乎的……或许只有顾老爷子和顾晏殊了吧。
老爷子的手高高抬起，表情凝重而悲痛，他颤了颤双手，最终轻拍了下顾晏殊，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摸。“小孩子哪有不犯错的？再严重的事都有爷爷替你兜着呢。”在爷爷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所以爷爷永远都会是你的避风港。
“今天是雁易的祭日，他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你这个儿子了。如果看到你哭了，他也会难过的。”一个沉寂多年的名字，再次被提起。上一次说起，还是在老爷子逼婚顾晏殊的时候。
不是因为遗忘，恰恰相反，是因为太刻骨铭心了。越是在乎，越是不想提。离去的人潇洒自在，伤痛的都是活着的人。
“不，父亲他不会难过。”顾晏殊痛苦的闭上双眼，言语皆是自责。“他会骂我的……都怪我……”
“那年的事，也是因为我。如果……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的惊喜，那个人也不会进到家里来。”顾晏殊的悔恨压了太多年了，现在找到个发泄口就控制不住的流涌。
“我嘴上说着讨厌Omega，恨Omega，其实我最厌恶的还是我自己！”顾晏殊每说一句话，身子都跟着使劲，他的手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腿肉，身上的疼痛丝毫不能化解内心的情绪。
“明明我才是最讨厌的！我却总是在怪别人。”最后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谁说你是最讨厌的了？你告诉我，我抽不死他！”
老爷子表面上与顾晏殊针锋相对的，其实心里是疼这孙子的。他一直知道对方是藏着拙，背地里搞了不少事业。而这些事之所以能那么容易成功，离不开他的背后打点。而这孙子虽然嘴上天天念叨着‘谋权篡位’，可对顾老爷子公司不利的，处理最快的就是他。
“你没有做错。”顾老爷子这么多年来，难得与顾晏殊心平气和的聊天。上一次抱顾晏殊还是在他七岁的时候呢，这一转眼都过去十多年了。那个曾经屁颠颠跟在自己后头逼自己陪他玩的小孙子也已经这么大了，还比自己高了。
“爷爷不觉得你做错了，雁易也不觉得。他一直以你这个儿子为傲，以你为荣。当年的你没错，现在的你……”顾老爷子深吸口气，看了眼手术室的灯。手，用力的搂过顾晏殊。“如果你觉得自己错了，就去好好的道歉，赢得他的原谅吧。”
哭，是最好的发泄方式之一。绷了许多年的弦，也是时候让它休息休息了。
第76章
好在顾晏殊推的力气不算重，再加上送来的及时，白以清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什么事。
看着白以清被平安推出来的那一刻，顾晏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整个人都被卸了力气，差点又跌回了地上。
老爷子知道自家孙子是什么状况，他也想让对方多休息一会，于是便担任‘大家长’，找医生询问了些细节。
医生简单说了下现在的症状，然后道“我们的建议是让病人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他现在先兆性流产，血糖血压都偏低，身体状况实在太差。需要打保胎针配一些口服药物治疗，而且患者的情绪不易起伏过大，一定静心调养。”“他现在是孕期，又没有得到alpha的标记，所以腹中的孩子会更依赖爸爸一些。患者的alpha要尽量多陪陪患者，释放些信息素去调节对方的情绪，安抚腹中胎儿。”
老爷子在听到‘标记’时愣了一下，之后很快恢复了正常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而一旁的顾晏殊也都一一听着，唯恐记漏了什么。
医生交代完一切后才看到一旁的顾晏殊，处于职业习惯他问道“您是不舒服吗？”
“没事。”顾晏殊摇了摇头，支撑着身旁的椅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这个给你。”医生看了他的反应大概就猜到怎么了，掏了掏口袋，递给顾晏殊一块巧克力。“您应该是紧张过度导致的低血糖，吃点巧克力会好些。”
“不用了。”顾晏殊挤出一抹微笑，摆了摆手。之后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小声道“我随身带了。”
顾晏殊都这样了，医生也就没在说什么。他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在确认顾晏殊二人都记下后就离去了。
老爷子看着孙子一脸虚弱的样子，心里担忧，忍不住开口道“出息的你，还低血糖了！就这样怎么照顾好小白。”他本意是想劝慰孙子照顾好自己，多爱惜下自己的身子。可二人斗了这么多年，再加上他本身就不会说安慰人的话，这话到嘴边就成了嘲讽。这话说完，自己就觉得后悔！
顾晏殊现在也是没力气反驳老爷子了，这事虽然化险为夷了，可那股慌乱不安感却还是挥之不去。他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可以当作他往后余生的一个噩梦了……
“我确实照顾不好他。”折腾了一晚上，顾晏殊早就疲惫不堪，身体机能都退化到了最末端。他说话轻飘飘的，像是一次自我剖析与自嘲。“我太自私自利了，脾气太差做什么都要他哄着我。遇事慌乱，找不着北。情商极低，总是在无形中伤害他人。我明知道他怀孕了，却还是喝酒……”
“如果今晚没有喝酒，他就不会来找我，我就不会发神经，也就不会害他受伤……”
顾晏殊每一句都像把刀扎在自己心里，话没说几句，心就已经痛的不行了。他很懊恼，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后悔过。话没过几句，就又憋不住要哭了“………他那么好，我怎么忍心这样对他啊。”
“哎！你这！”老爷子这辈子就没看顾晏殊哭过，现在好了！这要么不看，一看就把后半辈子的全看完了！眼泪就和洪水似的，收都收不住！
“你这眼泪珠子是不值钱吗？哗啦啦的就往下掉！”
这不说还好，越说顾晏殊哭的越狠。一边哭，一边又开始了道歉。前后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还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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