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流感病毒风行,高飞特地打来电话提醒他,不要坐公车,太容易中招了,所以这几天他都是走路来店里。
浑身乏力,脚趾还痛,两站路走起来像五公里那么遥远。
昨晚又起了几次夜,吐的头昏脑涨,最后一次从卫生间出来踢到了柜子。他都不知道吐的几乎脱力的自己哪来那么大力气,一脚踢上去魂都要震出来了。
早上起来再次收到了邻居的投诉,公寓管理员都被弄烦了,粗声粗气的要投诉的人理解一下,别那么不近人情。
邻居语气更坏,扯着嗓子和管理员吵,整栋楼都能听到他气急败坏的争论声。
旧公寓的隔音很差,路希完全可以理解被呕吐声、冲水声、脚趾嵌进柜子未遂声吵得无法安眠的邻居;也能想象三番五次处理投诉的管理员有多烦躁;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罪魁祸首,你一颗挣扎求生的小豌豆,不说安安分分发育,反而不分昼夜折腾人,什么心理?什么行径?是不是欠打?
刚刚抽出两瓣小嫩芽的豌豆宝宝蠢蠢欲动,路希立即停止腹诽,屏住呼吸,与飘散着煎肉饼味道的早餐车错身而过。
豌豆宝宝抖着还不能称之为叶子的嫩芽催促:快走快走,好臭,不喜欢。
路希加快脚步来到店门外,拿出钥匙打开闸门上的锁,正抵着那年久生锈必须用些力气才能推动的铁闸施力,忽听身后有人说:“别动!”
路希果然顿住了,循声回头,只见一贯泰然处之的男人神情紧张的看着自己,仿佛他在做什么极具危险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路希叫他豌豆,但我想到的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晃啊晃啊的好不得意。
第47章
这家低价转出的裁缝店格局狭长,老式的缝纫机、锁边机和裁剪台一字排开,为客人准备的椅子小桌摆在靠门的位置,里侧的衣杆上挂着客人送来修改的衣裤。
不同于那些开在繁华街区的高级定制店,这种小裁缝铺能接到的生意大多是修改尺寸,织补弃之可惜的旧衣服。
尤其是在路希接手之后,即便是光顾多年的熟客,看到这么一位小师傅,也要寻思寻思,结果多半是拿着布料另觅新店。
高飞怕路希为没有生意发愁,带着钱宁赶来捧场,两个人送来厚厚一摞布料。池洋则担心路希太过操劳,累坏了身体,特地订购了一把电动折叠躺椅,按下按钮就能小憩片刻。
杜君浩无暇注意那些,将这间鸽笼大的小店扫视了一遍,视线便落在了路希身上。
未婚的alpha虽然不知道严重的妊娠反应有多折磨人,但能看出本就不胖的人更瘦了,气色也差,只剩窄窄一条的小脸儿白惨惨的,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浅青色的血管。
杜君浩恼恨的意识到,在他还在试图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时,在他还在自欺欺人的将想念定义为只是不习惯时,路希在怀着他的孩子为生计奔波。
他没有亲人,没有学历,学校那份收入微薄的工作也做不成了。他唯一从自己这里得到的,更多是为了他良心好过收下的那笔遣散费,一个人用还能多维持一阵,可他怀了孩子。
他不会不知道以他的情况留下这个孩子将会面临什么,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独自抚养他长大,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他明明那么柔弱,他明明是该被他捧在手里精心照料的小茉莉,却被丢弃在这里,独自面对梦醒之后的残局,为他的固执自负承担后果。
得知路希怀了他们的孩子时那些欣喜,寻找路希时的迫切,决心把人找回去的笃定,被这间逼仄的小店,被置于眼前的现实,狠狠的打压下去,就连请求原谅都像一种无知的残忍。
这些认知在心海掀起巨浪,翻出难以言说的愧疚与切实的痛楚。
脱掉外套开始泡茶的路希听到身后的人说:“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回身时说话的人已经转身出去了,脚步有些急促,大衣下摆掠着风。
杜君浩快步穿过马路,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刚刚坐定便将怀兜里的止痛药拿了出来,沁着冷汗倒出几颗,囫囵吞了下去。
他不敢在路希面前服药,担心路希知道他患上了这古怪的头痛症以后误会,他来找他是因为耐不住发作时难忍的剧痛。
杜君浩出去的有些久,再回来时泡好的热茶已经温了。
路希坐在裁剪台边缝着什么,台面上放着一只收纳箱,盖子是打开的,可以看到收在里面的小衣服和襁褓巾。
杜君浩走近才看清,路希正在给一件浅蓝色的宝宝衫缝带子。
路希抬起头朝他笑了笑:“就快缝完了,您先坐吧。”
杜君浩也想附和他笑一笑,但心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只得安静的退开,坐在了门边的椅子上。
路希把最后一条带子缝上去,放下针线,抖开那件小巧可爱的宝宝衫上下看了看,笑着问杜君浩:“好看吗?”
杜君浩点头,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拖着心不断下沉。
路希把宝宝衫折好,和那些可爱的小衣服放在一起,收拾好剪刀针线,重新给杜君浩添了一杯热茶。
路希的闲适恬然与杜君浩的紧绷僵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个好似招待并无恩怨纠葛的友人,一个好似等待末日宣判。
路希送上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两手捧着只盛了清水的马克杯,道:“我知道您今天来做什么,池洋在您来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请您进来就是想和您谈一谈。”
因为职务关系,杜君浩经常与人谈话,他还在军校里学过专业的谈判技巧,说是深谙此道也不为过。他知道他应该在路希谈及谈话的中心之前打断,将自己此行的目的明确告知,以免产生误会。可他没能那么做,路希的眼睛告诉他,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遭到反驳,但也不会得到肯定与相信。
“先生,您不用为我离开的事愧疚。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不是您强迫的。我这样说不是为了让您安心,事实就是从接受您到和您分开,都是我本身的意愿。”
“因为爱慕您,无法忽视您的吸引,所以接受您。因为不满足于做一份责任,不想用在您看来不切实际的爱情换取安逸的生活,所以离开您。”
“孩子的事也是这样。我有选择的余地,如果我不想生下他,甚至不需要做手术,一粒药就解决了,非常简单,也很安全。”路希一手覆住还未显怀的小腹,平静的目光柔和下来,“可我不想那么做,我喜欢孩子,虽然他的到来让我很意外,但这样的意外对我来说是惊喜的。”
“我决定生下他,这是我在和您分开以后做出的决定。”路希好像法庭上为嫌疑人开脱的律师,他将证据一样一样摆在庭上,再有条不紊的陈述、辩护,最后走上法官席,宣读结果,“需要对这个孩子负责的是我,不是您。”
杜君浩在这番处处为自己开脱撇清责任的言辞里绞紧了眉,后背和掌心都沁出了冷汗,他不得不死死咬住牙关来抵御那些切实而强烈的痛楚——那是他强求了这段感情,却又在那之后眼睁睁的看着路希离开,让路希以为他于自己无足轻重,失去了反而轻松自在的报应。
“路希,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杜君浩终于松开了牙关,声音气息比身体被子弹穿透时还要艰涩,“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祈求你原谅我,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我会证明,我对你,对我们的孩子,不只是责任。”
“先生,您怎么了?”将皱眉沉声误当成情绪反应的路希通过信息素发现了他极力掩饰的异样,连忙放下杯子走了过去,上前才发现他鬓发都被冷汗打湿了,“怎么出这么多汗?身体不舒服吗?”
杜君浩真的是痛极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但在看到路希抬手去解脖子上的颈环时,猝然抓住了他的手:“不用,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他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证明,怎么能敢让误会更多?况且路希还怀着孩子,自己的身体状况都不是很好,他怎么忍心让路希来照顾他?
路希无计可施,只能找人帮忙。
白鹭电话占线,周展直接关机,一个都联系不上,路希最终打到了周展家里。
池洋接起电话时还和颜悦色犹如慈母一般,半分钟后就变了脸:“管他干嘛?把他赶出去,让他死外面,别弄脏了你的店。”
路希:“……”
池洋犹不放心:“不行,那混蛋命硬的很,怕是死不了。等着,我马上赶过去补刀,趁他病要他狗命!”
路希:“…………”
作者有话要说: 占线引发的小剧场——
白鹭:宝贝儿,吃早饭了吗?
刘医生:说了一百次了,不要这么叫我。
白鹭:好的蜜糖。
刘医生:真是够了!你就不能正常一点吗?
白鹭:温柔一点不好吗?难道你喜欢狂野型的?我也可以。
刘医生:我不可以,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妈妈,有个流氓每天打来调戏我……
第48章
尽管对于杜君浩后悔这件事池洋表现的比路希这个当事人还要恼火不屑,赶来后也真的抓紧机会给了杜君浩一脚才叫司机把他弄上车,但在那之后他还是劝了和。
倒不是因为池洋和杜君浩相识多年,最终还是站在了他这边,他劝路希再给杜君浩一个机会是为了路希和孩子。
一个身无长物的omega,在这座城市乃至于在这世上都举目无亲,勉强能称之为一技之长的手艺当前连糊口都吃力,高昂的生育费要拿什么支付?难道真的让他踩缝纫机踩到七八个月,肚子大到低头看不到踏板才去待产?
孩子生下来又要拿什么抚养?奶粉、尿片、保险、念书,这些都要钱的,只凭这么一家小店能养活他们父子俩吗?
退一万步说,胎儿健康发育需要alpha父亲供应信息素,他的混蛋老爹信息素等级偏又那么变态,别说义务援助的志愿者里找不到能替代他的人,就算不惜重金去请专业协育师也很难找到信息素等级那么高的。
现实就是这样咄咄逼人,不是路希忍一忍撑一撑就能过去的。他只能让步,即使他对杜君浩已经失望透顶,不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也要等到孩子生下来再把他踹了。
路希也知道池洋之前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帮他找一位能替代孩子父亲的协育师安慰的成分居多,现在孩子的父亲找来了,愿意对这个分手之后被发现的“意外”负责,池洋反过来规劝自己也在情理之中。
路希叹了口气,向这个一心为自己打算的朋友坦言:“我没有责怪过先生,路是我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对先生也谈不上失望,从接受他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分开的准备,那时我留着你发给我的消息不删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我不要先生对孩子负责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变成别人不得不承担的责任,那样的生活我过了一辈子,没人比我更清楚只有责任维系的关系有多岌岌可危,又让人多么无奈疲惫。”
他曾经因为一块巧克力被表哥打得口鼻出血,之后还被姑丈斥责不懂事,自己洗干净被血弄脏的衣服再去罚站。
他还曾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拿到当月奖金被怀疑藏钱,姑丈大骂他没良心,姑母也失望的摇头叹气,和他在同一家店做事的表姐不仅不帮他证明,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他不能抱怨,不能责怪,因为他承着姑母一家恩情,因为姑母姑丈承担了被迫承担的责任,他只能闭上嘴,假装自己是不会痛不会哭的木头,什么都能承受的杂草。
池洋生来什么都有,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关心爱护,所以他无法想象那一世的路希是怎么活过来的,更加无从得知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结束了那一世人生。
池洋只能劝他想开一些,不要那么悲观,杜君浩再混蛋也不至于苛待自己的亲身骨肉。
“我相信先生的为人,可他的成长环境不比我好多少,否则医生制定治疗方案就不会用他的童年做应激源了。”路希不是悲观,而是想的全面长远。他看着池洋抱在腿上的小儿子,不禁又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和嘟嘟不一样,他来的太让人意外了,我和先生都没有心理准备。先生真的爱他吗?真的期待他出生吗?他肯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学习如何父亲吗?我不敢用孩子的未来做赌注,赌他的alpha父亲可以给他责任以外的关心和爱护。”
池洋无言半晌,笑说:“什么情况?胡搅蛮缠都能搅出一套人生哲理的本座竟然被一只小猫说服了?太魔幻了。”
路希苦笑,他并不想说服池洋,事实上他希望与先生相识多年的池洋用可信的依据说服自己,笑自己杞人忧天矫情多心。
第二天傍晚,杜君浩再次不请自来,给路希带来很多东西,其中有孕期专用营养品,搭配合理的晚餐,老斑比店里的招牌甜品,一束新鲜的黄玫瑰。
花是周展让他买的,他也不知道周展给他出这样的主意是好心帮他还是存心消遣他。自从给他通风报信被他当场出卖之后,周展就被池洋从家里赶出来了,这段时间都在宿舍住,成天和白鹭混一起,叽叽咕咕的八卦他,嘲笑他,还要一起来看望路希,让路希好好整治整治他再跟他回家。
路希无意刁难他,没有那样的想法,也没有那样的精力。杜君浩拎着东西进来时,他刚刚从卫生间里出来,吐得头昏脑涨,两耳嗡嗡作响,躺在躺椅上眼帘都无力掀。
援助协会派来的义工坐在旁边给与信息素安抚,同时好奇的打量着大包小裹走进来的alpha。来人显然不是顾客,从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他不是会光顾这种小店的人。是来看望路希的朋友吗?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好像在评估他是个什么东西再决定如何对待他。
年轻的义工先生心理承受力还不错,没有被霸王龙的睥睨吓得抱头溜走,只是不自觉的收了收身势:“路希,这位是?”
路希这才睁开眼睛,看到杜君浩顿了下才道:“我朋友。”
感觉不是这样的义工先生朝杜君浩笑了笑:“你好,我是援助协会的志愿者,陆邵。”
杜君浩颔首示意:“谢谢你帮忙照顾路希。”
陆邵:“……不客气。”
这口吻也不像朋友啊,倒有点宣示主权的味道。
杜君浩放下东西,脱掉大衣,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后对仍未意识到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的陆邵道:“我来吧。”
陆邵面对杜君浩的处变不惊实则源于他天生对信息素不敏感,杜君浩放出信息素,他才意识到刚刚冷漠评估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对方是个什么东西,是普通alpha只能仰视的高阶A,信息素等级可能在SS级以上。
25/95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