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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近代现代)——泠萸

时间:2020-12-02 20:02:26  作者:泠萸
  如果换成其他omega,大概已经一巴掌挥在白鹭脸上了。即便路希没有寻常omega那样敏感,个性足够温和,也不由有些羞恼,不想再理会这个没礼貌的家伙了。
  “小茉莉,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白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柔弱可爱的小东西表现喜爱的方式有些过火,好像被当成耍流氓了,这就尴尬了。
  杜君浩过来的时候,白鹭还在哄生气的小茉莉。杜君浩在走廊里就听到了自己副官的声音,白鹭正在用排比句向路希解释,他只是把路希当做一位可爱的小朋友,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一株纤巧喜人的小茉莉,他发誓,他绝无冒犯对方的意图。
  走廊里的橡胶地板吸去了军靴踏过的声音,杜君浩推开病房门,便见自己的副官坐在病床边,举着一只手做起誓状。
  空气静了一瞬,白鹭跟着跳了起来,倏然间变了人似的,一派严肃的向杜君浩汇报:“报告上校,我已经讯问过了,目前不排除路希伪造身份,蓄意接近您,趁机窃取我国军事情报的可能性。”
  路希瞪圆了眼睛,从喉咙里挤出个不可思议的单音节:“哈?!”
  什么情况?你那个可能性结论是用膝盖总结出来的吗?!
  白鹭大喘气的补充:“也不排除他因为仰慕设计接近您的可能。”
  路希没再干瞪眼,白皙的小脸儿上漫开一层气愤的红:“白鹭先生,请你不要乱说!”
  他算看出来了,这家伙根本是用膝盖思考,张口就是些不经大脑的胡话!
  白鹭无动于衷,甚至还往坑里添了把柴:“上校,需要现在通知反碟科吗?”
  路希唯恐杜君浩信以为真,都顾不得气愤了,连忙向带上门走进病房的alpha解释:“先生,我不是间谍,也没有设计接近您。我没有理由做那种事,圣诞节以前我根本不认识您。请您务必相信我,不要把我送进那个能让棕熊开口说话的地方。”
  杜君浩拿着文件袋的手顿了下,瞥了眼努力严肃正经不让自己笑出来的白鹭,原本要放在病床桌上的文件袋拍在了白鹭怀里,把白鹭极力忍耐的笑声拍成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杜君浩在路希紧张的注视下摘掉手套,放进军装大衣的口袋里,再将大衣脱掉搭在椅背上,顺势将放在病床边的椅子拖开一些,坐定之后,不至于惜字如金但也不喜欢为不必要的事浪费口舌的alpha才开口:“东西给他,你可以走了。”
  老子是你的副官,又不是你的勤务员,替你看了一下午小孩儿,你敢不敢稍微客气一点?
  白鹭腹诽着转过身,把文件交给路希,有心说声再见,奈何他照顾了一下午的小茉莉在白泽这混蛋进门之后就无暇注意他了。白鹭就纳了闷儿了,白泽哪里好了?一个对O人种有偏见的直A癌,刻板、无趣、臭脾气,成天端着一张多点表情会累死他一样的冷脸,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就这么个货,哪里讨人喜欢了?小茉莉不是看上他张脸了吧?他也没我帅啊。
  自认风流倜傥的白鹭有些挫败,拿上自己的大衣离开病房,途经挂在护士站的仪容镜时还特地停下来照了照,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小茉莉大概视力不好,品味也不咋地,嗯,就是这样,否则他不可能无视风流倜傥的自己,对白泽那个一无是处的货青眼有加。
  路希两手拿着杜君浩带来的文件袋,迷茫而小心的询问:“先生,这是什么?”
  “打开,看完以后告诉我,你是谁。”
  alpha昂藏如山脊的身姿和从血统里弥散出来的震慑力将路希支配的言听计从,乖乖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装着两份人事档案,一份档案用回形针别着路希的照片,履历却来自一位名叫翟星的omega,按照上面的出生日期推算,不久前才满17岁;另一份档案是路希本人的,上面却别着一张青年人的照片,性别为Beta男性,年龄25岁,在档案第一页用钢印敲下了“已亡”两个字,上面还加盖了醒目的黑色方戳。
  路希头都懵了,小脸儿上那点微薄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嘴唇开开合合的翕动着,却只在那百口莫辩的昏乱挤出一句苍白的嗫嚅:“先生,我没有……”
  他没有伪造身份,没有设计接近先生,他不是他国派来的间谍。可档案摆在这里,他要如何解释这一切?
  要把自己离奇的遭遇告诉先生吗?
  先生会相信他吗?
  应该不会,如果先生相信他,就不会调查他了。
  这两份档案已经说明了先生的态度,自己解释再多都会被当狡辩吧?
  “告诉我,你是谁。”杜君浩平静却令人无处躲藏的目光像一面网,路希是网中无力挣脱的蝴蝶,翅膀被牢牢粘住,纤长脆弱的触角无助的抖动着,空气里弥漫着也在颤抖的茉莉花香。
  长时间的静默里,路希将手里的档案捏出了褶皱,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精致而脆弱的眉眼,迎视着那令他如芒刺背的目光,询问极可能在听过他的解释之后将他交给国安局,甚至将他送上法庭或者投入监狱的alpha:“先生,您相信人死之后会有灵魂吗?”
  杜君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露出被搪塞被愚弄的怒意,只平平的示意:“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听你讲故事,如果你只能以这样的开场来解释你的身份来历,我给你十分钟把它讲完。”
  之后杜君浩真的听了一段很像故事的经历——父母双亡的beta男孩被姑母一家收养,父亲留下的房产被姑丈变卖,积蓄也被悉数收入囊中,但这些钱并没有让姑丈对他少些嫌弃。寄人篱下和动辄得咎的生活使得他比同龄人更早懂事,更早结束学业,更早开始工作赚钱,以报答挟恩图报的姑母一家。
  但他太想从那个不属于他的家搬出去了,为了存钱,他同时做着两份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然而神明没有给努力付出以求一点点回报的他任何优抚,还捉弄了他。
  那个令人绝望的晚上,加班晚归的他被精神有问题的年轻人刺伤,在无助的等待中一点一点流掉身体里的血,之后他看到了许多生平未曾看过的景象——血泊里残破的月亮,手术台上冰凉的灯光,漆黑冰冷的停尸房,自己的身体被推进焚化炉时的火光,然而这些还不是最令他恐惧和绝望的,彻底杀死他,让他不再留恋这个世界的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姑母,和她的丈夫儿女有说有笑的规划他用之前的一切换来的赔偿金。
  他闭上眼睛,不断的向下沉,向下沉,在坠落里无声的祈求着死神快点带走自己。如果灵魂能被碾碎,他那时应该已经碎成一捧流沙了。
  捉弄没有结束,收割灵魂的死神没有降临,他的灵魂在另一具身体里醒了过来,就像做了一个漫长而凄惨的梦。尽管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真实的令他分不清什么才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但他切实的感觉到了风吹在脸上,月光映在身上,还有令他更加确定自己活着的干渴和饥饿。
  就这样,他活了过来,借用一个大概同样不受神明眷顾的少年的身体,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路希有些稚气的脸上挂起一个复杂莫名的苦笑,再一次问出了讲述这一切前问出的问题:“先生,您相信人之死后会有灵魂吗?”
  在我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后,给予我最多善意与帮助的您,愿意相信我所说的这听起来十分荒谬的一切吗?
 
 
第6章 
  相信和愿意相信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当人面对一件闻所未闻的事难以置信时,如果他愿意相信把这件事说给他听的人,那么即使难以置信他也会选择相信。
  当然,路希没有自负的以为,自己在杜君浩心目当中有着“愿意相信”的分量,所以他只能祈盼在危难时刻救下自己的先生愿意相信自己。
  长时间的静默里,杜君浩一直在看着病床上的人,他稚气未脱的脸,他眉目间糅合着坦诚、无奈、和期冀的复杂神色,令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才满十七岁的少年。
  杜君浩当然不会因此对他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但在听他讲述这一切之前,他已经把这个人从出现在自己面前到出生的医院,有着怎样的社会关系,彻底调查了一遍。他甚至派人去了收养过翟星的家庭,调查到了翟星之所以沦落为乞讨为生的流浪儿是因为,他那位被亲友邻居一致评价为好好先生的养父虐待儿童。
  多方面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个身份存疑的小omega只能是翟星,没有第二种身份的可能性。
  如果他说他是翟星,一切都顺理成章,无需再深究,可他说他是路希,一个在早在两个月前便已遇袭身亡的beta青年,所以杜君浩需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现在解释有了,虽然不合理,听起来十分荒诞,但在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只能是真相了。
  杜君浩定定的看着他,最后一次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路希捏紧了被角,额上渗出了冷汗,那不是心虚或者害怕,而是被顶级alpha的信息素压迫的生理反应。
  空气里霸道无比的alpha信息素犹如四面八方涌来的飓风,剧烈的吹拂,席卷,不过须臾间,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路希艰难的换气,呼吸,就像一只在狂风中痛苦挣扎的蝴蝶。
  他在几近窒息带来的耳鸣里,用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颤抖着回答:“我是路希,我没有撒谎……”
  杜君浩收起汹涌的信息素,无形的飓风也便停住了,他起身将病房里的窗户全部推开,然后返回床边,将瘫软在病床上的小omega扶起来,喂他喝了些水。
  路希被放回床上,盖上被子,在仍未完全平复的心悸里听到alpha说:“抱歉,我无意对一个有伤在身的人刑讯,但我的身份和职务不允许我接触一个身份存疑的人。即使你是间谍会妨碍到国家安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也要确认清楚,希望你能理解。”
  病床上的小omega看起来比刚送进医院时还要虚弱,似乎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他勉强的牵了牵唇角,像是在说没关系。
  杜君浩微楞了下,没想到会在刑讯般的信息素施压之后,轻易的获得谅解,然后他又说了一次抱歉。
  路希想说真的没关系,他可以理解,但在他积蓄出开口的力气前,窗下的小花园里先响起了夹杂着咳声的谩骂:“哪个混蛋乱喷信息素?要死啦,咳咳咳呛死人了!”
  很快走廊里也响起了类似的声音,对面病房的人直接拉开门扬声投诉,让护士马上把那个在医院乱来的混蛋赶出去。
  顶级alpha的信息素可以飘出几公里,迅速弥漫至医院各处,而对alpha标记伴侣以外的人,尤其是身体虚弱的病患来说,这无异于空气中流淌的强酸,人们只是抱怨投诉,没有冲进来打人,应该是自知打不过那个混蛋吧?
  路希把将要的出口的没关系默默咽了回去,为自己受罪的腺体接受了那声抱歉。
  杜君浩为行动不便的路希请了一位护工,把人安顿好才离开医院。
  回到家里已经快九点钟了,这个时间家里居然有访客。
  杜君浩把大衣交给管家,迈步走进客厅。等候多时的访客连忙起身问好,待到主人落坐才拘谨的坐下来,说明来意。他是收容所的工作人员,今天过来是特地来道歉的。
  原来路希被送进医院之后,一名在事故发生时也在现场的同学向老师反应,路希不是失足摔下楼梯的,而是被人推下去的。收容所方面没有大事化小,不了了之,立即展开了调查。遗憾的是,出事的楼梯间没有安装监控,混乱里那位同学也没看清是谁推得路希。
  路希是通过杜君浩的关系被送进收容所的,发生这样的事,收容所自觉有负所托,理当给杜君浩一个交待,于是派了人登门致歉。
  杜君浩拿着火柴的手顿了一顿,抬眸看向用手帕擦汗的中年人。对方显然没想到当事人只字未提,唯恐来的迟了惹上瞒报之嫌。
  事实上他也没想到事故是这样发生的,甚至在医院里见到人事不省的路希时,他还试想过,这会不会是身份存疑的小omega接近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后,设法离开收容所,回到原计划上的一步棋。
  然而路希在见到他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尽管他在医院待了一个多小时,路希完全有时间有机会告诉他,他其实是被人推下楼梯的,也没有借机央求他,将他从收容所接出来带回家。
  杜君浩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嗤”地一声划着了火柴,徐徐转动着手里剪开的雪茄,熏烤烟草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心下忐忑不安的中年人忽觉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跟着连忙说了声抱歉。
  仅仅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吸食雪茄便令人不敢轻忽的alpha终于在散开的烟雾中开了口:“那个反应情况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高飞,他叫高飞,和路希同班,也是室友,据老师说是个胆子不大的老实孩子,应该不会乱说。”中年人小心的打量着杜君浩的神色,“您要亲自见见他吗?”
  “不必了,明天晚上安排他去医院探望路希。”杜君浩有些好奇,是出于怎样的考虑路希才对自己被人推下楼梯的事只字不提,于是给出了一个确切的时间,“晚上七点,不用提早,准时到就可以。”
  中年人连声应是,确认对方没有其他交代便起身告辞了,被管家客气的送出门坐上车子,这才松开紧绷的神经,呼出一口气来。
  在厨房里烤点心的厨娘踌躇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借着出来为杜君浩添茶说道:“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多事,我想代那孩子说几句话。”
  杜君浩瞥了眼欲言又止的管家,颔了颔下巴:“说吧。”
  “那孩子在收容所里的日子不是很好过,他好说话,不爱计较,那些孩子却当他好欺负,我还在那里就对他呼来喝去,拿他的东西来吃。”不久前去探望过路希的厨娘叹声说,“他送我离开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受欺负,他说没有,让我不要为他担心,结果却……”
  “请原谅我在厨房里听到了您和客人的交谈,现在还要占用您的休息时间来说这些。”厨娘停下来观察了下杜君浩的脸色,确认他没有不耐或者不悦,才继续说下去,“我担心他在回到收容所之后还会遇到类似的事,如果他对您的工作和生活不存在威胁,我希望您允许他在我离开之后接替我的工作。”
  管家在旁边咳了一声,他在提醒厨娘,她可以同情路希,也可以在先生的允许下为那孩子讲两句好话,但让先生把权衡过后送走的人再找回来,还要容许他长久的留在家里,就真的有失轻重了。
  厨娘自知僭越,恭谨的垂下眉目道歉:“请原谅我的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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