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修)
有辣椒油溅出来崩到了石板桌上。芒芒盯着那一抹橙红橙红的油滴,忽然回神:“楚哥,别光说话,锅底都要烧干了,快吃啊。上次你请我吃饭,这次该轮到我请你了。”
她举起一盘蟹柳,维持着倾倒的动作停在了鸳鸯锅交界线上:“你想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晚上吃不辣的好了。”楚棋收哪里敢让她请客,“现在你资金周转困难,这顿饭还是我来付吧。”
芒芒摆手苦笑:“我哪有楚哥想的那么惨,一顿海底捞也就三四百块,这点小钱我还是拿得出手的。”
楚棋收嚼了两□□米花:“他现在出道有两三年了,人气高且稳固,已经不在上升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曝光一次恋情并不会影响到什么,反正他们很快就会分手。”
芒芒说刚认识一晚上申梓丘就和那女爱豆跑去开房了,那么二人的感情应该不会有多深厚,甚至可以说只是一次看对眼了后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当不了真。经过娱乐新闻稍微一曝光,二人即使有在一起的念头,也会为了事业迅速分开。
“不行。那狗仔已经把照片发给我了,有牵手照、接吻照,甚至背景还有明确的酒店名和logo。”在描述照片内容时,她的指甲抓破了一团皱巴巴的餐巾纸,手背蜿蜒的青筋暴起,大概是在强迫自己隐忍,“粉丝看到以后绝对受不了。这些照片都太锤了。现在漂亮的偶像层出不穷,假如梓丘实锤恋爱,粉丝们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替代品。”
楚棋收:“也许很多人和你一样,会对这些爆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一些偶像曝光了恋爱后,粉丝会觉得是有人要害她们的偶像,因此反而会更加死忠。而且许多年轻粉丝都有雏鸟情结,第一个喜欢的爱豆谁也代替不了。”
芒芒快要被他说服了。她囫囵咽下半个鱼豆腐,把目光聚焦到了楚棋收的脸上:“潘良是你喜欢的第一个爱豆吧?可是你怎么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一点也不留恋。”
她对楚棋收口中所谓的雏鸟情结理论有所怀疑。
楚棋收险些反驳不了。好在他换了个思路:“我和他是在谈恋爱,恋爱不合就会分手。但粉丝不一样,偶像对于粉丝来说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祇,是单方面的追随,从来没有‘不合’一说。”
“嗯。你说的对……”芒芒呼出一口气,因为焦虑挤在一起的五官瞬间舒缓了许多。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天秤108。
看起来像个网名。
半夜海底捞里还算安静,从这个距离,楚棋收勉强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女声。
来电人的声音十分焦虑:“芒姐!不好了不好了!”
芒芒被尖锐的尾音刺激得眯起了眼睛:“别鬼嚎了,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有狗仔跟踪梓丘,拍到了他和一个女生的同框照片,现在营销号都在说梓丘恋爱了。”那小粉丝欲哭无泪,“你现在在微博搜搜就有。”
“什么?!”芒芒拿起另一个手机翻出了微博搜申梓丘的大名,第一条微博正是营销号新爆出的一张照片。
芒芒认出那张照片里另一个人是今日和申梓丘开房的开房对象。但照片中二人并没有什么亲密动作,没牵手没接吻,中间还隔着小半米。
很好洗。
芒芒开始睁眼说瞎话:“放屁,别听营销号胡说八道。听别人说梓丘一下班就和在运动会上认识的新朋友们一起出去聚餐了,这张图片只不过是恶意抓拍而已。”
“真的吗芒姐,太好了!”小粉丝一改快哭了的语气,已经被芒芒完全带偏,“哥哥很爱交朋友呢!”
芒芒笃定地露出一个无比自信的笑容:“当然是真的。哪有站姐不知道爱豆谈恋爱的?既然连我都不知道,那就说明一定是营销号造谣。你快劝劝她们,让她们别哭了,赶紧上床睡觉。”
“嗯!”小粉丝对芒芒钦佩不已,“芒姐有千里眼吗,竟然知道她们在哭!等我们写完控瓶文案就睡,这些死狗仔死营销号……晚安。”
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声,芒芒摸了摸自己快笑僵的脸,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楚棋收用复杂的眼神看向她,仿佛在问:值得吗?
芒芒却错开了楚棋收的眼神,盯着对面的一个桌角:“这张爆出来的照片狗仔曾发给过我。他现在是在逼我答应两百万的条件。”
“你要答应他?”
芒芒没回答。
楚棋收有种预感,方才苦口婆心的劝说马上要白费了。
她在犹豫,瞳仁沉静地如同一潭死水。两百万毕竟不是个小数目。精心修整过的指甲仍是长出了一丝干皮,她用力一撕,便撕出了血。
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来电人:梓丘小宝贝。
芒芒接起了电话,放在耳边。
“芒芒,狗仔已经爆出照片了……”申梓丘的声音虚弱得很。
“嗯,我看到了。”芒芒和他道歉,“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
“要不我还是把我账上那几万元……可是妈妈医院那边马上就要交钱了。”
芒芒最不愿看到申梓丘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心疼不已,眼里的泪水到这一刻决堤,她小声抽泣着说:“你放心梓丘,趁着凌晨人少还没上热搜,我一定尽快解决。绝不会拖到第二天。”
“芒芒,你真好。你对我最好了。我最喜欢你。后援会里那些人都不如你。我一直都不认为我们是私联——这样的词侮辱了我们之间的情谊。我们的关系不能向粉丝公开,但我们是最密不可分的朋友。”
得到了偶像私底下最交心的肯定,芒芒的泪水再也停不下来,两行泪珠啪嗒啪嗒地落在了桌上,和先前飞溅而出的红油交叠在一起。
电话结束。芒芒发短信给狗仔:不要再向媒体爆料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两百万我一时间拿不出来,可以先付定金吗。
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楚棋收捞出了锅内最后一根宽粉,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狗仔回得很快:可以先付定金一百万。请转到中行账户XXXXXXXXX,剩下的一周之内必须交齐。
楚棋收:“你刚刚说你还差几十万。一周内能凑齐吗?”
芒芒从包里取出一个车钥匙,扔到了桌上:“我想把我这辆车给卖了。再怎么折价,六十万肯定能卖到。”
那申梓丘怎么不把他那辆跑车给卖了,那辆跑车二手别说六十万,二百六十万都都行。
芒芒她妈管她管的严,之前她说这辆车是好不容易才问她妈讨来的。
她低头瞥了眼桌上的钥匙,又看了看楚棋收,灵光一闪:“楚哥,要不我把我这辆卖给你吧?比你现在开的那辆小卡宴好一百倍!而且只要跳楼价六十万。或者等我下次卖了周边,再用八十万买回来怎么样?”
听上去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楚棋收却不怎么心动:“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需求。现在这辆够用了。”
芒芒有些丧气:“唉。也不知道这几天能不能找到买主。这价格便宜是便宜,但人家哪会这么快就付款啊……”
楚棋收吃得差不多了,已经放下了筷子。
芒芒:“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别人,今天想着,反正我们两个之间都有这么多秘密了,不如也把这件事告诉你吧。”
她喝多了啤酒,脸色红得像玛瑙,虽不至于喝醉,但必然是上头了。眼前恰好坐着一位再合适不过的倾诉对象。
不论今天芒芒再对他说什么,楚棋收都不会惊讶了:“你讲吧。”
“SNE刚出道半年时,梓丘的粉丝很少,当时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官方后援会和我这一个站子。然而有一天,我和后援会之间起了冲突。在我被所有粉丝围攻的时候,他选择相信我,解散了原后援会。”
“那时本来就不多的粉丝因为后援会元老的离开而迅速流失。他的信任让我很感动,但因此我又感到深深的愧疚。所以这几年来,我一心想要帮他吸粉。”
楚棋收记得这件事,当时官方对外公开说法是:后援会固步自封,不利于偶像后续发展,因此需要解散并重组。
即使芒芒现在说到了其他隐情,但申梓丘最开始那个后援会“固步自封”的确是事实,到现在楚棋收还能想起来那后援会是如何应付了事的,贩卖最廉价的材质做成的应援周边,将粉丝款项中饱私囊。
而每次出圈吸粉都得靠芒芒熬夜修的照片。
楚棋收不愿猜测申梓丘心里真正的想法,他只说:“就算你对他的粉丝流失感到愧疚,这几年也还清了。”
芒芒摇头:“你不明白,那时他是雪中送炭,现在我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意义不同。”
芒芒打算一条道摸到黑。楚棋收知道自己劝不了她,他站起了身,向服务员招手准备买单,“再过几小时就要天亮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向芒芒告别后,他离开了福禄街海底捞。
看过了一遭暗流涌动的娱乐圈是如何掀起风浪又恢复平静,楚棋收向停车场的方向小步踱去,他望向城市夜深人静的街道和街道尽头的夜空中零零碎碎的星子。
有的时候,楚棋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鱼缸外观赏金鱼的人。在许许多多让人困扰的事情上,他自身情绪的波动永远不如外人强烈,他无法融入任何人的悲喜之中。
他被迫选择旁观。
只要在世上有了想不通看不透的牵挂,就会变成金鱼,被禁锢在鱼缸里,再也无法自由。
这样也挺好的。
观赏金鱼的人永远自由。
金鱼是李半焰,是芒芒,是他认识的朋友们,甚至还有抛弃了他的前男友。
哦,他忘了,还有言明。
但是言明好像不一样……
凌晨回到家,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他正站在一片皑皑白雪中,观赏一缸游动着的金鱼。金鱼们的鳞片在水波下熠熠生辉,它们一碰到玻璃壁便折返,如此来回,永远无法离开。
有一只叫言明的金鱼附在壁上看他。
楚棋收用手叩了一下玻璃,金鱼言明却没有像其他金鱼那样受惊躲避,而是继续与他对视。
楚棋收便凑近了脸……
等到回神时,楚棋收发现自己已经浮在了水中,他长出与众人相同的鱼鳍和鱼尾,得以在水中顺畅呼吸,身体的鳞片泛起了粼粼波光,似有七彩颜色。
金鱼言明说:“太好了,我们是一样的。”
接着便游走了。
第二十二章(修)
由于半夜回来得太晚,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楚棋收才睡醒。他整个人意识昏昏沉沉,有那么两分钟大脑就像金鱼似的记忆一片空白。在洗手间摸到剃须刀的那一刻,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肿了一层的下巴。
摸上去稍有点疼,但没有太过强烈的不适感,只是颜色比周围深了一圈。
他这个年纪胡子长得慢又稀疏。按照他的生活习惯,胡子每周三刮一次,周六再刮一次,他手里握着剃须刀,在微肿的下巴前作犹豫,最终他放下了剃须刀,转身去房间里找那瓶红花油。
顺便把放在床头的手机也开机了。屏幕上砰砰砰跳出来许多未读消息。
言明:“没有伤口才能用红花油,脸部少用,注意不要涂进口鼻,”
李半焰:“昨天晚上你没回来啊?你在言明家里睡了一夜?”
他给言明回了一句“谢谢”,然后回李半焰:“我回家了。你家里太乱了,等打扫干净了我再去拜访。”
李半焰不服气:“哼,就你讲究多。”
视线扫下去,除了一些部门同事发来的工作事宜之外,还看到了一条来自詹佳梦的消息:我听说下个月言明要去你们办公室录综艺,你知道吗?
楚棋收:你听谁说的?
他所在的部门在以往极为低调,绝大部分经费都投入在了研发上。公司最近似乎有把产品上线提上日程的想法,开始大量营销宣发。既然请了言明当代言人,那么让他来录综艺也未必不可能。
但他们部门以往的确没有来公司录综艺节目的先例。哪怕是最爱请代言人的游戏部门,也鲜少让明星亲自来办公室宣传。
詹佳梦:这条是我自己在广场上搜到的。广场上有黄牛在向粉丝兜售围观名额。我查到了言明工作室发布的下月行程表,那天的行程仅有一句“综艺活动录制”……我不确定,所以来问问你。
楚棋收:我没接到消息。而且我的工作里不参与这方面的事情,或许你可以去问问负责这一项目的同事。
詹佳梦:呜呜,好吧。多谢。
楚棋收:你今天要上班吗?
詹佳梦:上啊。怎么了?不过现在在和同事摸鱼喝奶茶,嘿嘿。
楚棋收太阳穴四周的血管突突地搏动着,眼部也浮起了不适的酸胀感。他现在有些头疼,因为他看到他的上司昨天半夜三点给他布置了一个新任务。
这意味着今天他也得去公司加班。
楚棋收随便拾掇了一下,就带上钥匙去了地下车库,开车前他扫了一眼驾驶位旁的杂物筐。
奇怪,工作卡去哪了?
平常他回家上楼前都会把兜里的工作卡放进小筐里,而每天早上上班前则会检查一遍工作卡在不在。
公司坐电梯上下班都需要打卡。如果丢了可就难办了。
他回忆着昨天下班后的路径——偶像运动会体育馆——湾流明珠花园。
希望不是落在体育馆。昨天体育馆各路人马在他那一排窜来窜去,哪怕真找到了,他的工作证必然已经被踩上了好几脚。
补办倒是能补办,就是有点麻烦。
正被丢失工作卡的阴云笼罩,李半焰的电话打进来了。
李半焰在电话那头一如既往地笑得没心没肺:“嗨!中午好啊!吃了没?你猜我刚刚遛狗时在家门口的草坪上发现了什么?”
楚棋收的眼眸滴溜一转:“我的工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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